虞竹故意說,“在啊,和她朋友一起吃飯。”
“你最好不要去騷擾她了。”虞竹說,“我們全家現在都很討厭你,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瞪了小刀一眼,準備轉身離開。
“和她男朋友?”卻沒想到,謝星朝卻多問了一句。
他神情安靜,看不出多少怒容。
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虞竹沒想到他會這麼安靜,換做是以前,謝星朝被說了這種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從小就記仇又有心計,尤其在和虞鳶相關的事情上,虞竹從來沒有贏過他。
他沒有聽說過,虞鳶有什麼男朋友,但是,當著謝星朝的麵,他半點不想讓他愉快,也沒否認,“關你什麼事。”
說完後,虞竹走了,也不打算把這事情告訴虞鳶。
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虞竹想,反正之後應該再沒有交集了。
聚餐的包廂定在君悅二層,靠裡麵的大包間,培尖班本來人數就少,加上幾個任課老師,不過二十多人。
虞鳶周圍大部分都是平時熟悉的同學。
她喝了點果酒,聽到旁邊劉青湊過來問丁蘊玉,“學霸,這次考得如何?有沒有信心拿省狀元?”
“你先問問虞鳶答不答應?”
頓時一陣笑。
虞鳶正在喝飲料,“我應該是拿不到的。”
按照自己發揮,她估計了下,可能還到不了狀元級彆,剛開場考語文的時候,她還沒進入狀態,作文發揮不太好。
丁蘊玉坐得離她很近,他把一杯熱茶輕輕推了過來,“那個有度數的。”
他指了指虞鳶杯子,“平時沒習慣喝酒的話,容易醉。”
“學委好賢惠。”旁邊一個女生豎起了大拇指。
化學老師就坐在不遠,“什麼賢惠?”
現在畢竟都考完了,談戀愛也不算什麼早戀,大家都嘻嘻哈哈,這麼忽悠過去了,看丁蘊玉和虞鳶的眼神卻越來越曖昧。
男生耳後有些紅,他低頭吃飯,沒有正麵接下這個話題。
虞鳶不明就裡。
許奪夏都看在了眼裡,回頭拉過她,悄悄八卦,“你和學委那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之前怕影響你高考,就一直沒問。”她說,“班裡傳得沸沸揚揚的。”
“什麼事啊?”
“就……”許奪夏之前就覺得那個傳聞奇奇怪怪,不像是虞鳶會做的事情,現在一聽,更加確定了,“就說你們之前在一起了,隻是因為怕你爸發現,所以一直是地下戀情,這他媽是誰胡扯的啊。”
虞鳶哭笑不得,“這也太離譜了,誰說的呀?”
許奪夏說,“不知道誰傳出來的,但是都在說,可能也是覺得你們比較般配吧。”
“他有沒有和你告過白啊?”
虞鳶搖頭,“沒有。”
她說,“就是普通朋友。”一點過線的曖昧舉止都沒有。
虞鳶真不知道那些離譜的傳聞是哪裡來的,她認真對許奪夏說,“夏夏,之後你再聽到類似的話,你幫我澄清一下吧。”
畢竟,丁蘊玉也不會樂意和她綁在一起傳這種傳聞。
“行啊。”許奪夏說,“不過現在都高考完了,我覺得你們也蠻配的,你要是不討厭他的話,就考慮發展一下唄。”
虞鳶,“我現在還不太想談,等之後吧。”
高中時,她也見過不少小情侶甜甜蜜蜜的,最後抵不過家裡和學校的雙重圍剿,分手的居多,分手後下場大部分都不怎麼好,虞鳶熟悉的一對,甚至分手後還鬨得反目成仇。
她感情需求本來就低,這麼下來,對談戀愛更沒什麼太大的憧憬。
這一頓飯吃到了差不多晚上九點,沈琴打了好幾個電話回來催,說讓虞竹和虞楚生一起過來接她。
“阿姨,我們送鳶鳶回去。”許奪夏喝了點酒,湊到她電話旁邊,
“嗯嗯,對,我們這好多人呢,有男生有女生,保準把鳶鳶送到家。”
虞鳶其實也不太想要虞竹過來接,畢竟,虞竹才上初三,馬上要中考,怎麼看也不合適。
大家順路的一起走了回去,路上主要聊了聊高考怎麼報誌願,和這個暑假要去玩什麼。
虞鳶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丁蘊玉也一路沉默,越往後走,人越少,大家都紛紛回家,虞鳶覺得這麼沉默不語的走著有些尷尬,她於是問丁蘊玉,“你暑假打算出去玩麼?”
丁蘊玉笑了一下,“可能會回老家處理點事情,不一定有空出去。”
虞鳶知道他老家不在陵城。
“還要給舅舅家弟弟補習。”他說,“算起來,應該是沒有出去玩的時間了。”
這個倒是和虞鳶有共同話題,她也是準備暑假輔導一下虞竹的。
倆人又聊了一下報誌願的事情。
前頭路過一個711,裡頭亮著燈,靜靜矗立在街道拐角,離她家不遠了。
可是,虞鳶看到路燈底下一個顯眼的影子,腳步緩下。
好像……又是那個戴著口罩的少年。
去年冬天的時候,替許奪夏弟弟給她來送飯的兼職外賣小哥,虞鳶對他有印象。
不過,冬天的時候戴口罩不奇怪,夏天的時候,這樣就很奇怪了,鴨舌帽,口罩,一個不缺,還是一身黑色,長袖長褲,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似乎一點都不怕熱。
他個子明明很高,雙腿筆直修長,高而挺拔,可是這時,他靠在街角處那杆路燈旁,也不管路上塵土,直接這麼坐了下去,背脊微微彎著,一動不動,臉色蒼白。
不知道為何,遠遠看過去,虞鳶隻覺得他現在極其難受,不止是身體難受,情緒也非常壓抑。
“你是不舒服麼?”虞鳶停住了腳步,有些擔憂的看向他。
“你認識?”丁蘊玉問她。
“不……”虞鳶搖頭。
不過,也可以說,是有一麵之緣吧。
少年沒有回答她,蒼白的臉往自己膝間埋下。
“我是去年……你去附中幫忙送飯,接飯的那個。”虞鳶輕聲說,“有哪裡不舒服的話,我們可以幫忙送你去醫院。”
虞鳶感覺,他應該是個少年,可能年齡比她還小,有一頭毛絨絨的黑發,似乎剛修剪過不久。
那少年依舊沒說話。
丁蘊玉輕輕拍了拍虞鳶肩膀。
這種事情,他也見多了,不是每個人都管得來的,而且,他看這少年打扮氣質,估計家境也差不到哪裡去,大概率是個還才十六七歲,叛逆期,和家人吵架離家出走的少年。
虞鳶以為自己得不到回音了,咬著唇。
其實她沒那麼喜歡多管閒事,隻不過,莫名其妙,這少年讓她總放心不下。
良久,夜風裡。
他從膝蓋裡略微抬起頭,聲音嘶啞,“是餓的。”
“餓到走不動。”
一旁的711還亮著燈,收銀台旁邊擺著兩個煮鍋,一個煮著關東煮,一個煮著玉米,散發著誘人的香,虞鳶想了下,給他買了滿滿一盒關東煮,兩支甜玉米,又挑了一杯溫豆奶。
丁蘊玉在門口等著她,神情複雜。
虞鳶拿著食物出來,輕輕放到了那個少年身旁。
他動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說。
“走吧。”丁蘊玉輕輕拉了她一下,“再晚回家,叔叔阿姨要擔心了。”
“嗯。”她也沒法再做什麼了。
倆人離開後,虞鳶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路燈底下,那個少年的影子格外孤獨,終於從膝蓋裡抬起眼來,看向她,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虞鳶看不清楚他的麵容。
卻隻感覺到,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狗。
孤獨又寂寞。
眼見倆人越走越遠,消失在視野裡。
少年沉默著扯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張漂亮得驚人的臉,看著自己麵前還冒著熱氣的吃食。
他沒說謊,他確實已經差不多三天沒吃東西了,毫無食欲,也不覺得餓,精神狀態也極差。
他小時候身體就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幾天是好過的。
這幾年長得快,加上注意鍛煉,體質好了很多,以為自己能掌控很多事情了,卻沒想到,要再回到小時候那段日子,也不過是睜閉眼的事情。
一輛紅色賓利在街道邊停下,顧成旭從車上下來,一眼看到還坐在馬路邊的謝星朝。
“哥哥,你彆嚇我。”顧成旭都快嚇死了,“你這是乾嘛呢。”
不久一個女的,這麼想不開?
他也沒想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如實告訴他,會讓他這麼發神經,早知道如此,他乾脆還不如不去打聽,或者編個啥謊話告訴他。
他如實說了之後,謝星朝還去了人家學校一次,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回來時失魂落魄的。
人家倒是確實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以後即將一起去京州念大學,前途一片光明。
他們年齡小了一輪,平時也根本和那些好學生乖乖女不是一個世界的,有些好學生看不起他們,顧成旭也還看不起那些人。
不是一個階級的,以後很多出來了,可能還是要給他們打工,雙方互相都看不來。
所以,顧成旭不知道,那個女生除了長得美一點,還有什麼值得他這麼魂牽夢縈。
謝星朝沉默著站起來。
“這什麼?”顧成旭說,“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這種東西了?我給你叫了飯,你去我家。”
他拎著那袋子食物,薄唇抿著,也沒放。
顧成旭,“……”
“也行。”他勉強妥協,“你上來,先回去。”
謝星朝平時脾氣極其桀驁,顧成旭和他玩得來,但是有時候也都受不了他這乖張的脾氣,今天晚上卻意外的好說話。
司機在前頭開車,顧成旭坐在副駕駛上,開了一小段,他忍不住回頭和謝星朝說話,“阿朝,我說啊……”
“……”沒人答。
“哥?乾嘛呢?”
“草,停車停車。”賓利刹車,停在了大馬路邊。
顧成旭慌忙下車,“你沒死吧?臥槽,你彆死在我車上了。”
……
高考結束之後。
炎炎夏日,處分那天,整個虞家都沉浸在歡喜裡。
“可惜差那麼幾分。”沈琴說。
“也夠了。”虞楚生說,“能去上鳶鳶自己也喜歡的專業。”
市狀元最後是丁蘊玉,比虞鳶高了幾分,虞鳶理科成績比他高,她語文果然發揮相對失常,因為之前忙競賽,她花在語文上的時間也確實相對很少,總分比丁蘊玉低也就是低在這裡了。
不過,虞鳶自己倒是對這種虛頭巴腦的事情不太在意。
她和京大提前簽好了協議,原本隻要過了本一線就可以被錄取,更不用說考到了現在的分數。
綜合方方麵麵考慮,最後,虞鳶還是選定了京大數學係作為第一誌願。
虞楚生和沈琴都很支持。
她最後回了一趟附中,準備填報誌願的事情,遇到了丁蘊玉,幾個記者圍著他,似乎是正在進行采訪,虞鳶抿唇笑了下,稍微調整路線,儘量不讓自己打擾他們拍攝,倒是丁蘊玉看到了她,采訪似乎也正好結束了。
他幾個箭步追了上來,“虞鳶!”
“我知道你報了京大數學。”他笑了下,有些靦腆。
“你呢?”虞鳶點頭,“以後還可以當同學麼?”
“我選了計算機。”丁蘊玉輕聲說。
虞鳶有些意外,但是,她沒有說出來,隻是輕輕笑了下,“那提前恭喜你了。”
“鳶鳶。”不遠處,許奪夏氣喘籲籲的從教學樓裡跑出。
“我打算留在陵城。”她說。
“你們是要一起去京州了?”許奪夏說,“那我以後去那兒玩找你們啊。”
高考結束後,大家都分散到了五湖四海,分彆也在所難免。
新的生活即將要開始。
……
夏季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陵城中心醫院,最頂層,儘頭的病房。
秘書和醫生在走廊輕聲談話。
他躺在床上,感覺腦子依舊昏昏沉沉,床頭不知道是誰送來了一個很難看的花瓶,裡頭插著一束蔫答答的百合花。
他扯了扯唇,莫名其妙,竟然有些想笑。
日曆本擺在那花瓶旁,他過頭,看了一眼。
8月12號,暑假後半。
她應該已經拿到錄取通知,在家收拾行李,準備啟程,開始新生活了。
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他沒什麼記憶了。
似乎最後的回憶,還停留在了那天晚上。
他徹徹底底的心灰意冷。
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虞鳶不喜歡他了,她要有彆的男人,以後組成家庭,和彆的男人生兒育女,他變成了一個外人,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她的愛與關心。
雨後,水滴順著樹葉的輪廓輕輕滑下,草木蔥蘢,空氣裡都透著一股水汽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伸出一隻手,在陽光下,倒像是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打量過了。
指骨修長,白皙乾淨,很漂亮的一雙手,因為這段時間的頹廢,比之前瘦,光線透過窗戶,落在了病房裡。
他掀開被子,站起身。
腳步還有些虛浮。
“小少爺,你朋友來了。”保姆推開門。
路和和顧成旭一起走了進來,路和還拎著一個果籃,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窗邊,滿臉驚喜,“阿朝,你又好了?沒殘廢?還能站起來。”
“日,哪個龜孫騙老子說阿朝殘廢了。”路和罵罵咧咧。
“滾。”少年站在窗邊,漂亮的眉目被渡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短促的說。
“恢複得不錯啊。”顧成旭欣慰,“想開了就好。”
他沉默不語。
不是想開了,不過,是他想明白了。
果然,還是放不下,一輩子可能都放不下了。
他想,隻要他靠近,朝她走九十九步,朝她喜歡的樣子努力,他年齡不大,有的是時間,可以一點點,一點點的改變。
她在路的儘頭等著他。
會有重逢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