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禾點頭。
“七文。”夥計把紮著紅線的輿圖卷遞給錢禾。
“哈哈,是真的!”孔秀才忽地大笑起來,本就不大的眼睛頓時擠成兩道長縫,紅鼻頭亂聳,薄唇下一排尖齒。
“池狀元真去工部觀政了!”
此言一出,近旁幾個客人齊齊驚聲:“什麼?!”
“你們自己看!昨日的恩典,一點錯不了。”孔秀才把邸報丟給眾人,連連搖頭,“狀元不入翰林,去工部,算是沒盼頭嘍!你說,這書還讀個什麼勁呢,啊!”
一個客人道:“池狀元慶幸吧,他敢拒公主招親,傷皇家體麵,能有命就不錯,加冠進爵就彆想了。”
“有誌男兒誰願做個清閒駙馬!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封妻庇子,才是正道。要我說,池狀元就是長得俊了些,紅顏薄命,俊男也命蹇呀。”
“誰知道呢,聖上既然留他,這往後……”
議論聲中,錢禾忽地記起什麼,讓夥計把最近兩月的邸報都拿給她,一並付了錢,轉身離開。
*
一上馬車,錢禾迫不及待地翻看邸報上的兵部消息,都是些任命調動的布聞,並無克敵報捷的喜訊,至於河州更是一字未提。
錢禾擰緊了雙手,臉色漸白。
“阿禾,軍報又至,就此擱筆,不及敘言,容後細說。”
“他在北疆如何,你更不知道!”
“你該知道王嬸的脾氣,就算你和離,她也未肯讓你入門。”
七言八語在腦海中叫囂,震得太陽穴亂跳。不,睿哥哥不會騙我,我要找他問個明白!
“停車!”
念起言出,不等馬車停穩,錢禾已推開了車廂門。
“小姐,您要去……”
“在這等著!”
扔下孫甘,錢禾徑直往前走,一麵走一麵打量各色旗幌招牌。她要給王睿寫信,急需尋家筆墨鋪。
忽然,一簇人影擋住去路。
錢禾抬頭,見個婦人帶著侍從,前擁後呼地從綢緞莊出來。
那婦人頭戴銀荻髻,沉香色妝花緞大袖衫,下襯石青萬錦紋百褶裙,高顴薄唇,唇角一顆黑痣。
錢禾認得她,王睿的母親,王嬸。
之前王家也住崇南裡,跟錢家斜對門,兩家常有走動,但王睿武舉授職後,王家就搬去了西城安富坊,隔城隔路,錢禾已是許久未見王家人。
她停步,剛要行禮,王嬸已笑著招呼她:“池娘子,愈發俊俏了!”
“池娘子”三個字,如三顆鋼釘,釘住了錢禾的手,也釘住了她的喉。
她怔怔地立著,惠風掠麵,裹著日光的溫煦,錢禾卻是起了一背細米疙瘩。
王嬸上前,親熱地牽住她的手:“今兒天真好,咱娘倆喝杯茶,如何?睿兒跟我提起你。”
最後一句話壓低了聲音,錢禾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她一個激靈,急急點頭。
王嬸讓從人去車上等候,自己帶著錢禾進了最近的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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