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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方歸,是池舟預估的最長時限,按照他巡看的速度,頂多八日就可回城。
可事情就是這般的出人意表、無巧不成書。崔林案的善後甚是繁瑣,他不得不耐著性子一點點來。
宣判崔亮等人之後,池舟又詢問崔林母子的生計。
崔林說他會篆刻,日常替人刻字貼補家用,加上十畝薄田,儘夠他們娘倆用度。
這就不對了。池舟聞言心驚,他本以為崔亮欺負崔林,定是崔林家貧弱不堪,可他有田有手藝,怎麼會呢!
答案由崔林母親揭曉。
“大人,都是民婦的錯。”崔母哭訴道,“民婦本姓應,名蘭,是應嵩的妹妹。”
應嵩事發,在審結時,池舟特意跟方瓊禦史求情,網開一麵,不行連坐。是以早早出嫁的應蘭及其夫家未受牽連。
但自此,應蘭再無娘家可靠。儘管她平日為人謙和、低調,架不住小人們的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內中以崔亮為甚。算起來,那崔亮跟崔林是一個祖父的堂兄弟,崔亮虛長一歲,崔林以兄稱之。
崔亮糾結狐朋狗友,整日在崔林家門前屋後指桑罵槐、拋磚擲石。
崔林父親本就心臟不好,驚嚇之餘,撒手人寰。
崔亮更加氣盛,趁機提出替崔林照管田地,崔母本待不依,卻吃不住其糾纏,隻好同意。
結果二十頃良田轉眼就成了崔亮名下財產。
人心不足,欲壑難求。崔亮自以為得計,便又打起賣給李峰的那四畝稻田的主意。
李峰不賣,崔亮帶人前去吵鬨,雙方動手,各有輸贏,算是平局。
崔亮見明道不成,遂生暗計,強行把崔林拖到柳樹下,製造命案,企圖以此迫李峰就範。
“謝大人救我兒性命。”應蘭說完,連連叩首。
其時已近二更,熱風逐漸變涼,霧氣漸起,池舟看著柳樹下戰戰兢兢的崔林母子,心下暗歎,當即允諾會把田地判歸二人。
誰知崔林提出了另一個要求:“大人,請允許我們母子離開狗牙鎮!現在有您做主,崔亮被懲,可以後保不定還有彆人,我這個樣子,根本護不住母親。”
池舟怔然,此話雖慮得長遠,可是去哪兒呢!一個無法行走的兒子,一個半老婦人,到哪兒都是弱勢。
“大人,可能的話,請讓我們回雙溪鎮。”崔林又道,“聽說那兒的陶窯開起來了,我想去做事。”
陶器製作,大部分工藝都是坐著完成,崔林會篆刻,想來自有用武之地,可應家已經沒了,就算族人不苛待,應蘭回去,能適應嗎?
仿佛瞧出池舟的猶疑,應蘭接著道:“大人,民婦無礙的,民婦也想回雙溪鎮,民婦會拉坯。聽說新任製陶師是個女子,極為和善,當不會難為我們娘倆。”
這話提醒了池舟,陶窯現在由縣衙監管,裴勇不定時會帶人過去察看,還有翠翠趙德在,應蘭母子確實不會遭受非難。
“好。”池舟頷首。
之後,又按照崔林之意,將全部田地與房宅都交與李峰照管。
“李峰見我被掛在樹上,當即就要救我,還說願意把那四頃田給崔亮,但崔亮不信,不準他靠近。”崔林幽幽道,“至於彆的族人,全都緘默不言。”
至此,池舟總算明白他為何決意要離開故土,毫無可戀之地,是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