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嬉笑,老黑眼中精光一閃,卻是又講了個富貴人家落敗的故事。
這一回老黑講的可是真真正正的達官顯貴一夜敗落的真事兒。故事說的不是彆人家,而是曾顯赫一時的平南親王尚可喜的府上。
想當年平南王尚可喜的名號,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無有不知的。
尚可喜奉旨入京述職的時候那半副皇家儀仗的陣勢所有京城的百姓都見識過,那等顯耀威武,實在是令人側目。那時的鑼鼓聲和鞭炮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著呢。
尚可喜的兒子中又有一個娶了皇室的和順公主,他可是真材實料的皇親國戚。
可是那又怎麼樣?
他兒子尚之信帶兵圍了他的府邸,硬是從他手裡搶奪兵權響應了舉兵造反的吳三桂。尚可喜縱使臨終前仍舊不忘清廷之恩,奈何他兒子反清罪名太大,尚可喜的忠心也沒能感動康熙爺,更沒能保住他家族榮華。
他死後,除了那個忤逆造反的尚之信,另有三個兒子也被康熙爺賜死,三個可都是青年才俊哪,老尚家就這麼點兒有用的男丁,卻沒有一個落了好死的。
死了的還好說,一閉眼一蹬腿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些活著的還不如死了的呢。
除了娶了和順公主的那位,尚可喜其餘的家族成員過的簡直就是人的日子。他們慘遭幽禁,都到這份兒上了就彆提什麼尊嚴臉麵了,每天一睜眼就被逼乾活,什麼倒夜香、刷馬桶、挑大糞、洗尿布……凡是能想得到的臟活累活都分派給他們這些人乾,誰叫他們是罪臣親眷呢?
可他們哪裡乾過活,又哪裡會乾活?乾不好就要挨打,乾不完就不許吃飯,天天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有很多熬不了幾天就尋死覓活,到現在活著的寥寥,死了的卻不計其數。
其實老黑還想說說吳三桂他們家那點兒事,他們家還不如尚可喜家呢。
隻是朝廷如今下令追捕吳三桂次子吳應麒的告示都沒有斷過,吳三桂家的事可以說是儘人皆知,比尚家更加淒慘,老黑不說,旁的船工也七嘴八舌、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倒省了老黑的口舌。
吳家滿門抄斬的時候,吳夫人陳圓圓帶著老吳家的次子一脈如今跑到外麵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可他們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就算有吳三桂留給他們的財寶,在朝廷的威壓之下他們也不敢大肆享樂,還不是天天擔驚受怕,個個脫去一層皮,親身體驗最底層的生活?
彆說和他們以前的日子比了,就是普通老百姓他們也比不上啊。彆說什麼貧富,人家小老百姓再窮至少落個心安,可他們呢,一個個如驚弓之鳥,天天心驚膽戰。
距離平定三藩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不願上書房的薛蟠自然不了解這一段曆史。如今聽老黑說起,又聽旁人說了吳三桂家下場落得如何如何,他隻覺得魂飛魄散,卻怯怯咕噥:“那是他們叛國,理應如此的,尋常官員家哪裡能說敗就敗的?”
老黑冷笑一聲道:“常聽人說‘伴君如伴虎’,這官場上的事情我老頭子不是很知道。隻是從前跑漕幫的時候,岸上那些州府官員或是管漕幫的把總、千總,凡見過的官老爺,沒有一個敢打包票說能做官做一輩子的。就是那些看起來混得不錯的,也都苦著呢,哪裡有官運亨通一輩子的呢?”
薛蟠的臉色已經煞白了。人總是會推己及人的,他不禁想到自己家如何如何,這一想不要緊,就覺得背後從脊梁風兒的裡竄出一股涼氣,厚厚的棉襖被冷汗打濕,呆呆坐在那裡人事不知了。
老黑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那都是彆人家的事,我們不過說來解悶,你怎麼倒魔怔了?且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吧,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