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請安聲,錢氏母子三人,這才下意識的循著軟軟糯糯又夾雜了幾絲局促的聲音側頭瞧見了離得三步開外的九娘。
幾乎與往常無甚兩樣,七娘總是笑盈盈的第一個開口招呼。
“九娘來了,快瞧瞧我今日給娘親戴的蝶戲牡丹釵可好?”
年僅三歲的九娘,身高也不及族中同齡的姐妹高,這會子聽得七娘和和氣氣招呼自己的聲音,倒不似旁人那般,立時就湊上去說笑幾句,以便融入這一片溫馨歡樂中,而是僵手僵腳的杵在原地,似個木頭樁子般,順著七娘的話音,僵硬的仰起一張粉嫩嫩的小臉,並眼露幾分窘迫與局促的朝著錢氏墮馬髻上瞟。
忽而又瞧著錢氏,兄長乃至丫鬟婆子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因著七娘的這一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九娘嫩生生的小臉上頓覺火燒似的,染起一層羞赧的紅暈,兩隻小手的手指更是無措的絞到了一塊,張了幾次口,卻還是無法順利的將心中好容易才攢起的一句答話說出口。
而屋中的錢氏,兄長,還有丫鬟婆子們,將將才落到九娘身上的目光,就好似不經意的一瞥而已,在一息過後,聽不到九娘的應聲,也隻覺著與往常無異,又哪裡在意這會子九娘滿身心的緊張與窘迫,便又重新順著七娘口中的蝶戲牡丹釵紛紛湊起趣來。
愣生生的瞧著眾人的目光不再看向自己,九娘立時就長長舒了口氣,絞在一塊的手指也漸漸鬆開,隻不過,在覺著渾身輕鬆自在了不少的同時,總歸覺著有一絲絲的失落。
又是一聲沉默的歎息後,九娘內心更覺著每日來清正堂請安備受煎熬,此刻,她的小腦袋瓜子裡更是萌生出幾許與她此般小小年歲不符的愁緒糾葛來。
她不僅沒法子到母親跟前湊趣,更是無法像哥哥姐姐那般,私底下親熱的喚一聲娘親。
想著一個多月前剛剛去族中女學三日,負責勤拙堂的唐先生便私底下找到母親跟前,話裡話外都透著自己這個學生愚鈍不堪教,比之族中年歲相仿的姐妹差的不止一星半點。
母親自是羞愧的臉上一陣紅一陣黑,著惱之下,索性便把自己叫到了清正堂給唐先生賠禮,又是當著唐先生的麵厲聲厲語的指責,又是當著滿屋子丫鬟婆子的麵罰跪,立時就讓自己切身體會了一把無地自容這個詞真正的含義,之後一直到現在,但凡遠遠的瞧見了唐先生的影兒,便想尋個地縫鑽一鑽,便是見了清正堂的丫鬟婆子都想繞道走了。
偏生,日日都得到清正堂請安,其中滋味,隻有自個兒清楚,更甚的是,母親念在自己是她肚子裡出來的,竟與唐先生商量出勤能補拙的法子來,每日特請唐先生多教授自己一個時辰的功課,女學中麵對唐先生已然耗儘了自個兒的勇氣,私底下還得獨自麵對唐先生,其中煎熬,有誰又能明白呢!
興許是受錢氏所托,興許是自持女先生的身份與責任,唐先生對九娘的要求比之族中其他姑娘更為嚴苛。
譬如,念及九娘笨嘴拙舌,於是乎,唐先生與錢氏兩廂一合計,便是私底下,九娘也得按照大家大族的規矩行事,以防與通家之好人情來往時,亦或者金陵各家花宴酒宴間,背上口舌拙笨的汙名來。
這不,原本私底下喚的娘親,一息之間就變成了大家大族間慣常稱呼的母親。
此後,每每聽到七娘與兄長私底下親熱的喚娘親兩個字時,九娘心間便有種說不出口的酸澀。
“好了,差不多卯正了,也該去榮養堂請安了。”
聽得錢氏這一聲去榮養堂請安的宣告,七娘與沈言勤乃至侍候著的丫鬟婆子,有一個算一個,臉上皆笑盈盈的應了聲是,接著,自然是七娘與沈言勤兄妹二人一左一右的隨在錢氏兩側,再由各自的貼身大丫鬟以及一等婆子簇擁著朝外去。
而終於不用留在清正堂的內室受煎熬的九娘,顯然鬆了口氣,之後便與往常一般無二的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出了正房後,再由等在門外的劉媽媽以及貼身大丫鬟夏花兩人護著朝前走。
隻不過,年歲小,腿也短的九娘,往往前麵那些人的一步,抵的上她的三兩步,即便是才將將七歲的七娘,耐不住她手長腿也長,在族中同齡姐妹中,不僅課業拔尖,就連身高也拔尖,於是乎,越走差距就拉的越大,偏生前麵的三人被一眾丫鬟婆子簇擁著,便也就不曾在意過落在身後一截的九娘。
而錢氏的婆婆,九娘的祖母所居的榮養堂與清正堂,同在二進,從清正堂的抄手遊廊過去,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九娘雖年歲小,卻也知道落在母親,姐姐與兄長後麵一大截不妥,從前沒入女學時,便由著劉媽媽抱了緊緊跟隨其後,可自打入了女學,按照沈家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沈家子孫,三歲入學後,不可再由仆婦抱,一律自己走,據說當時定下這條族規的蘇老祖,是為著沈家子孫四體強健著想,認為多走些路,於身體強健大有裨益。
正當九娘提著繡蘭花邊的杏色襦裙,一路小跑的額上溢出汗珠時,便遇著了請安遲了些許的十娘。
十娘是這一房頭的庶出姑娘,而她的姨娘柳氏則是錢氏的陪房丫鬟,本就是錢氏為收攏丈夫備著的,在錢氏生下嫡長子後,才允她與四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