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冰忍無可忍,站起來說道:“我知道我所言所行給家族蒙羞,但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還是分得清的。他……救我的那個男子是流沙城少主,這段時間我一直待在流沙城內,並沒有泄露言家的事。”
“流沙城!”族人們驚呼,剛才說話那個中年女子臉色驟然變了,“竟然是他救了你,你怎麼還敢回來!”
言語冰不善言辭,被這些話堵得滿麵通紅。她用力咬唇,說:“我不敢拖累家族,天一亮我就走。我今日冒險回來,其實是有一件大事要稟告父親……”
言語冰正要說牧雲歸的事,忽然外麵響起一陣巨響。言語冰愕然回頭,護衛隊快速從外麵跑進來,對著言適抱拳:“族長,入口不知怎麼被人發現了,一群黑衣人圍在石林裡,要和族長說話。”
堂中眾人齊刷刷看向言語冰,言語冰臉色瞬時煞白。她剛剛回來,霍禮就帶著人追來了,如果說這是巧合,言語冰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言適長歎一聲,扶著座椅起身,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言家注定有此劫難。你們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去外麵看看。”
族人看了言語冰一眼,沒有說話,靜靜扶著言適出去了。有些時候,無聲的譴責比大聲斥罵更加難受,眾人陸陸續續走出去,很快,大堂裡隻剩言語冰一人。
言語冰落在最後,覺得頭腦裡嗡嗡的。她想起今夜她特意等到夜深,等霍禮呼吸平穩了,才輕手輕腳起身。言語冰披上衣服,隨便抓了件護身法器就出門。霍禮睡在外邊,始終無知無覺。
她以為是自己動作輕,所以才無驚無險。可是霍禮這種從小在酷刑和背叛中長大的人,會睡得這麼沉嗎?
他為什麼帶她出來,為什麼對她百依百順,為什麼力排眾議保護她?言語冰腦中亂成一團,她心臟隱約抽痛了一下,言語冰捂住心口,突然想起她被霍信擄走、差點**那天,霍禮大動乾戈把她救出來,還親手喂她喝藥。
那是言語冰唯一沒有檢查就喝下去的東西。
言語冰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重重跌在座椅上。大家都已經出去了,她一個人不知道在淒清的大堂中坐了多久,最後遊魂一樣走到外麵。
石林門外,霍禮正在和言適交涉。霍禮說:“言族長,我無意與你們為難,隻是想和你們做樁交易罷了。良禽擇木而棲,你們既然有超凡之能,何必躲躲藏藏,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如加入流沙城,我願以客卿之位相迎。”
言語冰慢慢走到門口,她聽到霍禮的話,心臟又是一陣抽痛。言語冰一直小心翼翼藏著自己的身份,牧雲歸也不會泄密,可霍禮毫無停頓便說出這個姓氏。他早就知道她是誰,所以才會對她那麼好。包括那些英雄救美、恩寵無二,都是為了麻痹她,好讓她主動帶路,霍禮坐收漁翁之利。
言適這些年已聽過不少類似的話,區彆在於,這次是救了他女兒的男人說出來的。言適不知道該不該稱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為女婿,他長歎一聲,說:“我們人微言輕,無意牽扯外界紛爭,少城主所求之事我們無能為力,還請少城主另尋高明吧。”
霍禮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美人,即便站在全員美型的言家中,她依然美麗得矚目。霍禮養了言語冰這麼久,最是知道她皮膚有多麼嬌嫩,身體有多麼羸弱,平時霍禮連段長點的路都不舍得讓她走,這次她卻一個人在月夜沙漠中奔襲這麼久,連小臉都凍白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尊琉璃,精致美麗卻又脆弱不堪。霍禮心中憐惜,麵上依然滴水不漏,不緊不慢對言家掌事人說:“言家之於流沙城是錦上添花,但流沙城對言家卻是雪中送炭。言家無力自保,總是需要依附於人,何苦非在大漠中掙紮?不妨歸順流沙城,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麵。”
霍禮說完,目光從言語冰身上掃過,說:“若族長同意,我願意以正妻之禮迎娶言小姐,以示誠意。”
談判時最忌諱露出底線,霍禮不想暴露他對言語冰的在意,故意用風輕雲淡,仿佛籌碼一般的語氣談。然而言語冰聽到,臉色卻更白了。
霍禮並不知道,麵前這位風霜滿麵的男子正是言語冰的父親,他自以為談判的籌碼,其實是擺在一個父親麵前。言適望著霍禮勢在必得、野心勃勃的眼睛,心中長歎。世事是一個圈,同樣的事一遍遍重演,一千年前,他沒離開帝禦城前,大抵也是一樣的意氣狂妄。
霍禮為了示好,提出可以娶言語冰為正妻。若言家沒有遭遇此難,誰敢對言家女兒提“妾”這個字?
言適心痛不已,他無意一轉眼,從人群後方掃到兩個人。
牧雲歸和江少辭之前一直站在石林後,牧雲歸想仔細看一看言家的人,才悄悄挪到霍禮隊伍後方。江少辭跟在牧雲歸身後,隨之走出來。
言適看到牧雲歸的臉嚇了一跳,隨即看見江少辭,簡直稱得上驚嚇。他用力掐緊掌心,定睛看了看,確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
言適一時驚駭至極,他正要說話,突然微不可見停了一下。
言適盯著一個地方不動,霍禮往兩邊掃了一眼,確定周圍沒有東西,才提醒道:“言族長?”
言適眨眼,從出神的狀態恢複過來。他臉色肅穆,冷聲道:“你不必再說了,我言家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會和外人同流合汙。怪我家門不幸,沒管教好女兒,竟然讓她做出這等有辱家門之事。”
言語冰心神大震,不可置信地抬頭:“父親?”
言適冷冷看著言語冰,斥道:“逆女,我言家質本潔來還潔去,概不外嫁。你落入外人之手非你能左右,但你為何苟且偷生,玷汙氣節?你走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以後你也不要以言家人自稱。”
言家族人和霍禮帶來的人此刻都站在門口,言適冷著臉責罵言語冰,雙方人都齊齊看向她。霍禮臉色陰沉,言語冰是他強留在身邊的,言語冰活著莫非還成了錯?
霍禮沉著臉,正待說什麼,言語冰已經滿臉淚痕。父親的斥責直擊她神魂,言語冰也覺得是啊,她還有什麼臉麵活著。從小一無是處,長大了遇到魔獸不敢死,被人擄走不敢死,委身霍禮也不敢死。她讓父親操了那麼多心,如今還要將霍禮引過來,令父親蒙羞。
言語冰臉色蒼白,淚珠堆積在她眼眶中,大粒大粒落下來。她大睜著眼睛,說:“父親恕罪,女兒不孝,下輩子定結草銜環,報您養育之恩。”
言語冰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手,重重拍向自己心肺。
霍禮臉色大變,根本顧不上會不會暴露底線,快步衝到對麵阻攔。但他還是來晚一步,言語冰那一掌正中要害,她吐出一口鮮血,合著眼睛軟軟倒下去。霍禮隻來得及接住她癱軟的腰肢,霍禮看著手上刺目的紅,這一刻無比憎恨言語冰。
她平時弱的連隻兔子都殺不死,對自己下手倒毫不留情。霍禮感受到言語冰體內熱度飛快流逝,一霎那手心冰涼,指尖都不住哆嗦。他打橫抱起言語冰,快步朝外走去:“備車,回營。”
牧雲歸和江少辭誰都沒想到,言語冰竟然會對自己動手。牧雲歸遠遠望了眼言家人,暗歎一聲,轉身跟著霍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