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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玉嬌 風去留聲 103699 字 6個月前

陸雙鬆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心臟重新跳動了起來。

還好,還好,隻?要她不是不願意就好。

顧環毓覺得自己此刻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她竟然有朝一日會越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和一個陌生男人討論自己的終身大事?,這真?的是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現在這樣,在彆人的眼裡和無媒苟合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但是自己如今這個情景,又有誰會在乎?

反正在彆人的眼裡,她剛才?和陸雙的行為也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顧環毓掩住眼底的黯然神傷,這麼一想,心裡漸漸好受了一些。她看著圍在腳邊的野貓,輕輕道,“我如今記憶尚未恢複,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如何輕易嫁你?”

陸雙急急道,“我不在乎!”

隻?有你肯嫁我就好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野貓圍在兩?人腳邊繞著蹭著,顧環毓看著腳邊的野貓,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那若是我比你大,該如何?”

陸雙怔了怔,隨即又是搖頭,“那我更?不介意。”

年紀這種東西的,有什麼要緊的?

顧環毓說完,也忍不住笑了笑。

自己都叫了他?這麼久的雙兒哥哥了,若是日後一朝想起來,自己的年紀若是比他?小還好說,若是比他?大,那豈不是又要聽他?喚她一句阿姐?

想著這尷尬的一幕,她心裡又漸漸輕盈了起來,眉眼慢慢舒展開,抿了抿唇,“你……你讓我好好想想。”

“好,我不逼你。”

陸雙牽起她的手,看著她,聲音溫柔下?去,“你想多久都沒關係,隻?要……隻?要你願意嫁我。”

雪後初晴,冬日暖陽映照在這一片蒼茫的雪山大地,簷角上的積雪被暖旭的陽光一照,化為了涓涓細水,一滴一滴打在了地上,折射出一片琉璃般的光輝.

瑞雪過後,京城在風雲際會中迎來了新年。

繁華迷人眼的富貴地,處處可見一片張燈結彩,走馬街巷水泄不通,紅彤彤的燈籠高高掛在每一家?每一戶的簷角上,人們?暫時忘卻了壓在頭頂上的危機陰霾,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

隻?除了工部侍郎顧大人家?。

工部涉及水利、土木、紡織等民生項目,雖然相比於其他?六部權利並不大,但是個難得的肥差,工部侍郎作為工部的二把?手,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顧家?家?底豐厚,宅院偌大,院子?裡角角落落掛的都是京城最時興昂貴的琉璃八角金絲宮燈,滿院處處琳琅掛彩,喜氣?洋洋,華麗又不失典雅。

隻?不過穿梭而行的丫鬟小廝們?俱都斂氣?屏聲,不敢過於喧嘩,無他?——顧家?失蹤的大小姐還是沒有找到。

閨閣女郎失蹤了數月之久,已是說不過去,就算是回來了,也難免是一樁醜事?。近日顧老爺開始著手吩咐下?人們?采買各色喪事?物品,隻?等過完這個年,便對外公?布顧環毓的喪事?。

而另一邊,在梅山的顧環毓亦是迎來了第一個新年。

她與聶氏一起在屋裡準備著年夜飯,庭院裡,陸雙和陸父點燃了鞭炮,霹靂吧啦的爆竹聲在寂靜的山上格外響亮,引來山上的野獸一陣不安的嚎叫。陸父和陸雙對話?的聲音從庭院裡傳來,顧環毓和聶氏不約而同地離開屋子?,停在廊下?,望著璀璨的煙花在天幕盛放,她望著山下?的萬家?燈火,低頭回眸間與陸雙相視,他?在庭院裡仰頭看著她,一雙眼睛在夜空中亮的驚人。

顧環毓抿了抿唇,對他?會心一笑。

陸雙怔了怔,也翹起薄唇,對她笑了笑。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完了年夜飯,顧環毓跪在天幕之下?,許了三個願望。

一願陸家?一家?健康平安,順遂一生。

二願母親九泉之下?順心如意,不再苦痛。

三願……

三願陸雙能夠永遠平安,永遠開心.

陸父覺得這段日子?裡陸雙有些不對勁,比起之前更?加乾勁十足。

如今每次出門打獵,陸雙恨不得天不亮就出門去,然後不到傍晚便快快獵完回家?。雖說時間大大縮短,但是獵的獵物比之前還要多幾倍,他?也不好說什麼。

自家?兒子?最近這是怎麼了?他?無意間問起聶氏,聶氏卻是會心一笑,老神在在地讓他?不要多管閒事?。

“我看啊,咱們?陸家?啊,馬上就要有喜事?了。”她笑著道。

陸雙今日下?了山,去了當鋪一趟。

日出而獵,夜裡回家?,幾日再一下?山,雖說平時也是這般行程,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陸雙早已經習慣,從沒覺得怎麼樣。隻?是最近他?卻覺得自己的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想起那一道柔美的身影還在家?裡等他?,他?隻?恨不得天天哪裡也不去,無時無刻不與她黏在一起。

掌櫃的看他?最近神采奕奕,麵色紅潤,笑笑不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一臉深意,“你若哪日好事?將近,可不要忘了賞我一杯喜酒喝。”

陸雙隻?是笑了笑,既沒有反駁,也沒有回應。

回家?的時候,不知她會在乾什麼。告彆完掌櫃,他?離開當鋪,抬頭看著還不算晚的天色,一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忍不住染上笑容,腳步也不自覺加快了。

“雙兒哥哥?”身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女音。

王瑛兒從藥鋪裡出來,餘光裡掃到走在路上的高瘦身影,想也不想地便叫住了他?。

陸雙回過頭,看到是王瑛兒之後,停住腳步,含笑的臉漸漸冷了下?去。

距離上一次見麵已是過去了很久,王瑛兒仍是沒有忘記那一次的屈辱,她讓芸兒走遠,自己則和陸雙站在拐角無人處,怨恨又纏綿地盯著他?,“那個女的呢?怎麼今日不見。”

陸雙皺了皺眉,聲音有些冷,“與你無關。”抬腳便要走。

“什麼叫與我無關?!”明明你前幾個月還來了我家?裡提親!王瑛兒朝前邁了一步,不讓他?走,一雙眼睛直直看著他?,“你就是因為她不願意娶我的?”

“不是。”陸雙道,“王姑娘,我上一次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抱歉,我要走了。”

王瑛兒愣住,翕動了嘴唇,慢慢道,“你不喜歡我?”

陸雙沉默,片刻道,“天下?好男兒多的事?,我這樣的粗俗身份,匹配不上王姑娘,王姑娘還是早早尋覓良緣,莫要一時被蒙蔽住了眼。”

“那你喜歡誰?”王瑛兒有些忍不住想哭,又忍不住想大聲質問,“你難道喜歡那個女的嗎?你的那個表妹?”

“我說了,與你無關。我先走了。”

王瑛兒臉色變了又變,看著他?生怕跟她多說一句話?的態度,心中大恨,語氣?變得不善,“那個跟你在一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你的表妹?”

陸雙心裡咯噔一跳,冷冷看了她一眼。

王瑛兒冷笑一聲,絲毫不怕,“t?陸雙,你莫不是偷偷從哪裡拐了人?”

陸雙臉色一變,急急道,“你莫要胡說!”

“那你告訴我,這女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陸雙頓了頓,冷冷道,“我說了,她是我的遠房表妹。”

“表妹?”王瑛兒冷笑,陸父那天造訪家?裡時,早已經把?陸家?的家?底說了個乾淨,他?可沒有說過陸雙還有一個表妹,她也是事?後才?想起這件事?,琢磨出了不對勁。

“你是不是在心虛?”王瑛兒有些怒,“陸雙,你在心虛什麼?”

陸雙臉色難看,不欲再與她費口舌,轉身便要走。

“我說什麼呢,原來是家?裡藏了個美嬌娘。”王瑛兒這幾天嫉恨地失去了理智,體麵斯文暫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反正芸兒在給?她放風,她也不怕被人看見瞧見,“這個女人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是不是你買來的,莫不是你從哪裡撿來的吧?”

陸雙終於頓了一頓。

王瑛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心中一驚,一時隻?覺得怒意更?上心頭,“陸雙,你膽敢藏匿良家?女,你真?不怕我去告你!”

她說這話?並不是氣?話?。陸雙不給?她臉麵,那她就毀了他?。

陸雙果?然變了臉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現在的行為,確實算作藏匿良家?女。

他?是不怕彆人給?他?潑臟水,但是他?不能不顧顧環毓。

“王瑛兒,你如今報複我也好,恨我也好,但是此女就是我的表妹,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我爹娘,若再不信,可去看一看衙門裡最近是否有此女的告示文書?多說無益,明日我便把?我五服的族譜給?你過目,你自己一看便知。隻?要不怕衙門到時候給?你一個攀誣的罪名,壞了你的名聲,你想去衙門就自去告。”

他?說的有鼻子?有眼,他?哪裡有族譜?隻?不過是唬王瑛兒罷了。王瑛兒一介未出閣的女郎,無論如何都不方便與官衙扯上關係。

王瑛兒聽此果?然變了臉色。

這女子?果?真?是他?的表妹?

她疑惑的目光又在陸雙的臉上轉了一圈,心裡生起幾分古怪之感。

退一萬步,那女郎就算是陸雙的表妹,可是看那高雅品貌、談吐舉止,分明是高門爵顯家?裡才?能滋養出的人物。

她們?王家?在鎮上也是數的上名號的,王瑛兒自認自己也是正宗的大戶小姐,她雖然嫉妒地發狂,但不得不承認,比起那女郎還是遠遠不及。

想到此,王瑛兒心念一動,看著陸雙,又道,“阿雙,這個女人與你不同。她不適合你。”

陸雙對她的耐心已經到了頂點,聞言臉色一沉,劍眉蹙起,不屑道,“這跟你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跟我是沒什麼關係,但你自己想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王瑛兒慢慢道,“這女郎弱質纖纖,想必之前必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與你這樣從小生於鄉野的獵戶可是不同。你若是隻?圖一時新鮮還好,若是長長久久地處下?去,你們?兩?個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後隻?會平白磋磨了歲月,相看兩?厭罷了。”

陸雙心中一動,像是藏在心底隱秘的氣?球被她挑破了一樣。

他?忍無可忍,麵色強作鎮定,抬腳便走了。

想不到走了會又碰到了那個老神在在的老道士。老道一看見是他?,就跟看見了自家?親人一樣,眼睛都亮了,端著破碗朝他?跑了過去。

“小兄弟,我那日跟你算的那一卦,怎麼樣?準不準、準不準啊?”

陸雙沒有心情跟他?說話?,掏了掏懷裡的銅板,扔了幾個丟在他?的碗裡。

老道見有了意外之財,喜的跟什麼似的,一邊諂媚笑一邊追著他?道,“小兄弟你彆不信,乖乖聽我的話?,絕對可以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陸雙想起老者之前給?他?算過的“血光之災”,臉色更?是沉了下?去。

他?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件事?,停下?來,看向老道。

“大師,我有一事?不解。”

老道連連點頭,“你說你說。”.

上山回家?的路上,陸雙踩在化雪的荊棘地,一語不發。

腦海裡竟是反複回想著王瑛兒所說的話?。

連她竟然也能看的出來,他?和她不是一路人。

隻?是他?自己又豈會不清楚這裡麵的要害?

說起來,從始至終都是他?配不上罷了。

可是情之一字,何其難解?他?現在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在乎王瑛兒的這些誅心之言。

第27章

過了新?年, 很快元宵又至。

陸雙帶顧環毓下山去看花燈。他答應過她的。

元宵節果然很盛大,街市上一片車水馬龍,人頭攢動, 一盞盞的花燈沿江而流, 彙成一片星河, 煙花一朵一朵地盛開在夜空中,比起任何一次都要熱鬨非凡。

聶氏挽著顧環毓, 後麵跟著陸雙, 三?人喜氣洋洋地賞著花燈。今日聶氏也下山了, 親親熱熱地挽著顧環毓, 時不?時給她指一指模樣各異的花燈,介紹一下花燈的寓意和當?地民俗, 而?顧環毓則點頭聽著, 兩人說說笑笑, 慢慢往前走。

陸雙則是一語不?發跟在兩人身後, 他?並不?喜歡這種場合, 但也始終淡淡地不?離開,自始至終都跟在兩人身後,要是有?旁邊推搡過來的行人,他?便主動抬手阻攔行人, 為兩人開路,像是一個可靠又忠誠的護衛。

今日沒有?宵禁,無需遮麵, 所有?的女郎都大方?地丟下了帷帽,顯露出一張張姣好的麵孔出來。

顧環毓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襦裙, 仍是帶著帷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找她並不?需要太多的功夫,一眼就可以在人群裡認出來。

人流攢動,顯得她柔弱無依,在人群中猶如一朵嬌柔的花瓣。陸雙時刻關注著她,緩緩地往前走,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他?個子?高挑,身姿挺直,烏泱泱的人群之中再沒有?比他?要高的了,人群中的他?甚至比顧環毓還要好找。

在這樣的時候,至少能夠離的她近一些……

有?小攤在叫賣著獸麵,正好就擺在幾人的必經之路上,顧環毓覺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聶氏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看了一眼她戴在頭上的帷帽。

她是已婚婦人,無需遮遮掩掩,露個臉沒啥的,但是顧環毓身份特殊,遮住她的臉不?僅是為她自己好,也是為了他?們一家人好。

可是今天情況特殊,帷帽反而?成了顯眼的了。聶氏看了一眼她的帷帽,又掃了一圈行人中形形色色的獸麵,計上心頭,笑道,“雙兒,給環環買個獸麵玩玩。”

顧環毓下意識便要拒絕,聶氏卻不?容她拒絕,給她挑了個猰貐,摘下她的帷帽,戴在了她的臉上,“戴著玩玩嘛。”

一隻凶神?惡煞的凶獸完美遮住了她的一張小臉,顧環毓喃喃地收回了手,不?再推辭,“……多謝嬸嬸。”

“客氣什麼。”聶氏笑笑,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了,陸雙在後麵結賬付錢,很快跟了上去。

路過成衣鋪子?時,聶氏目光一亮,拉著顧環毓進去,就要給她買新?衣裳。

見顧環毓又推辭,她立刻道,“這怎麼行?你打來我們家,還沒有?給你置辦過什麼東西,這都過年了,怎麼不?得有?身新?衣裳?快跟嬸子?進去挑挑。”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在想,什麼嬸子?不?嬸子?的,過不?了多久,你就該改口叫娘了也說不?定。

聶氏一想到這裡,心裡更是樂開了花,瞧了一眼顧環毓身上的衣裳,這衣裳是她年輕時候的,年輕時聶氏自認也是個瘦美人,可這衣裳穿在纖瘦的女郎身上還是有?些寬鬆不?合身,灰撲撲的不?起?眼,要不?是顧環毓模樣長?得好,還真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

人群中爆發出尖叫聲,掀起?一陣激烈的騷亂。

陸雙眼疾手快,立刻擋在前麵護住兩人,聶氏拉著她趕緊往邊上退散,好奇隨著人群看了過去,“這是怎麼了?”

陸雙趁機來到顧環毓身邊,低下頭去,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聲音又低又磁。

顧環毓輕輕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無事。”

獸麵遮住了她微微發紅的臉,陸雙看不?到她的神?情,隻是覺得麵如皎玉的女郎戴著這個猙獰的獸麵甚是違和,但是並不?難看。

他?的環環戴什麼都好看。

聶氏圍在前麵看熱鬨,陸雙扶住顧環毓,在擁擠的人群中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一觸即離。

他?們就像是背著大人偷偷做惡作劇的孩子?,少年女郎在無人注意的人群中t?牽了牽手,又很快鬆開,溫暖的觸感一觸即離。

顧環毓抬眼看他?,忽然心跳一動。

有?流民正在哄搶小攤上的食物,逃竄的過程中撞倒了幾個行人,接著又直直衝撞了穿街而?來的馬車,打馬的仆人急忙勒住韁繩,響起?一陣尖銳的嘶鳴。流民屁滾尿流地滾在地上,懷裡搶的包子?撒了一地,但他?顧不?上許多,乾脆就這樣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不?長?眼的東西!滾開!知縣大人的馬車你也敢撞!”

仆人一臉凶相,揚起?鞭子?就抽了下去,響亮的鞭子?抽在背上,那流民竟然渾然不?覺,還跪在地上拚命啃著包子?,混著一地臟汙的泥土。

“我的包子?!我的包子?!”被搶了的攤主趕了過來,逮住流民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隨即他?注意到了一臉不?善的仆人和馬車,也沒敢繼續打,隻得胡亂踢了幾腳就把?流民拖到一旁,給馬車讓開道,自己則是繞到馬車一旁,躬下身子?,揚起?一抹諂媚的笑,對裡麵的人畢恭畢敬道,“大人,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您沒事吧?”

馬車受了衝撞,直接晃得車裡的李大人一個醒神?,他?睡夢正酣,被人驟然攪了好夢,心裡哪能痛快?不?過隻是掀起?簾子?擺了擺手,示意仆人繼續趕路。

仆人冷笑,揮了揮手裡的鞭子?,“罷了,今日元宵節,我們老爺心情好,就先放你們一馬,若是再鬨事,就把?你們一起?押入府衙!打上二十大板!”

“多謝大人開恩!多謝老爺開恩!”攤主感激滴零,躬身目送馬車遠去。周圍的行人也噤聲不?語,紛紛鞠躬行禮。

站在一旁的聶氏目睹了一切,半晌哼了一聲,“狗官。”

她的聲音不?小,但幸好周圍人該忙的忙,沒有?人聽到她這一句大逆不?道之言,聶氏拉著顧環毓往前走,語氣有?些不?屑道,“我跟你說啊環環,這些當?官的最壞了,百姓民不?聊生,他?們倒是一個個過得榮華富貴。我早就聽說下麵亂的很,如今一看還真是。唉,上麵變天,百姓遭殃,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民還真是可憐,這麼一看,山下都亂成什麼樣了,還是咱們山上的日子?好啊,誰也管不?到咱們,誰也餓不?死?咱們,你說是不?是?”

字裡話外的意思,隻把?山上的日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仿佛還要努力取得她的認可一樣。

顧環毓看著繁華底下的亂象,一時也沉默住了。

她幾次下山,都若有?似無地看到過一些流民,但是那時她並沒有?太多心思關注到這件事,如今直觀地目睹了他?們的慘狀,隻覺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塊棉花,沉甸甸的難受。

匪患四起?,徹底蔓延到了這一帶,大批大批的流民蜂擁而?至,惹得周圍幾個縣苦不?堪言,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李大人持的是懷柔政策,沒想到清河縣倒好,竟把?流民都趕到了自己這裡!李大人坐在馬車裡,又想起?了那一群糟心的流民。

再這樣下去,尋釁滋事,引起?大規模騷亂,可就不?是現在這麼簡單能處理?的了。

“大人,若是王大人仗著半年前鬨水澇,就是不?肯收養流民,都丟給了咱們,那咱們該怎麼辦?”一旁的師爺忍不?住問道。

“他?敢!”李大人怒道,“說的好好的,一個縣各納一千流民,他?倒好,把?他?地盤上的流民都趕到了我這裡來了!一不?給我交糧,二不?給我納貢,讓我梅縣吃什麼喝什麼!”

“反正橫豎我就放一千人的米糧,剩下的我一分也不?出,該誰管的誰管,愛給不?給!他?若再給我推辭,我就直接一紙狀書高到京城去,摘了他?的烏紗帽!”

師爺不?讚成地唉了一聲,“大人,如今風雲欲變,京城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咱們還是彆?在這個時候觸黴頭了,不?是說什麼……陛下病重嗎?”

“閉嘴!”李大人趕緊打住,“陛下的安康豈是你我能置喙的!”

師爺趕緊捂住嘴,“是小官多嘴。”

李大人麵色凝重,不?禁發起?了愁,“若京城沒有?人能夠管事,那這事該如何處理??難道這一千流民真的要砸在我的手裡?”

師爺思忖良久,突然想到了什麼,拍了拍大腿,“大人,小官想起?了一個人。”

“誰?”

“工部侍郎,顧大人啊。”

“顧大人?”李大人狐疑,“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工部侍郎,那可是正兒八經的京官,天子?腳下的四品官,他?怎麼不?記得自己還認識這等人物?

師爺捋須,急急道,“潁州彆?駕張大人不?是上月來了帖子?,讓咱們幫顧侍郎顧大人尋一個人?”

李大人想了想,一拍腦門。

自己最近一直在流民一事上絆住了腳,竟把?這麼個大事給忘了!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李大人急急道,“快快,快給我想想,那顧大人要尋什麼人來著?”

“帖子?上沒有?言明,隻說是讓我們留意近期有?沒有?從京城來的女子?,大約十六七歲,還再三?叮囑讓我們不?要聲張,”師爺仔細地回憶,琢磨道,“下官猜,……莫不?是他?的親戚孩子??”

李大人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依下官拙見,大人不?妨給張彆?駕回一封信,就說努力在找此女的下落,讓他?放心,然後順著張大人,跟顧大人搭上關係,再借機跟張大人搞好關係,流民這件事,那不?就解決了?”

李大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指著他?道,“人家一個四品京官,低聲下氣求我們辦事,你事情還沒給人辦成,就急急去向人討情分,多大的臉!”

師爺自知理?虧,訕笑一下,喃喃不?語。

“快快快,快吩咐下去,看看最近有?沒有?京城那邊來的女子?!”李大人立刻來了精神?,紛紛外麵的仆人,想了想,又臉色一變,又道,“等一下。”

“那女子?若是十六七歲,帖子?裡又隻字未提其他?,想必必是個未出閣的女郎,此女身份必不?簡單,讓人千萬不?可聲張,悄悄去尋,切莫壞了女郎的名聲。”

外麵的仆人點頭,掀簾去了.

“前麵有?鼇山,我們去看鼇山!”聶氏看到前麵人頭攢動,拉著顧環毓就要往前去。

陸雙隻得跟上。

十幾個人抬著一座金碧輝煌的鼇山緩緩而?來,花燈精致絕倫,光彩熠熠,周圍的人們笑著走著,琉璃碰撞,衣香鬢影。

人群中跳出幾個帶著鬼麵的儺戲藝人,頭戴假麵,身披葦衣,揮舞著刀劍,圍住了聶氏和顧環毓,嘴裡說著奇怪的語言,跳起?了誇張又詭譎的舞蹈。

顧環毓看到他?們手中泛著寒光的劍,突然變了臉色。

她忽然一陣恍惚,心跳開始雜亂起?來。

一個鬼麵的儺戲藝人兀自朝她湊了過來,一張放大的鬼麵出現在她的眼底,朝她發出嘎嘎的笑聲,聽起?來詭異的很。隨即幾人一起?圍住了她,在她麵前跳起?了舞,令她無處可逃。

顧環毓喃喃失神?,呼吸不?暢,一瞬間隻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唇色發白,額頭溢出了冷汗,手腳都開始發起?了冷,盯著這一張猶如夢境最深處般可怕回憶的鬼麵,那些一次次出現在眼前的血紅與殺戮仿佛再次躍入眼簾,漸漸地麵無人色。

她仿佛聽到了聶氏笑著打賞的聲音,以及陸雙焦急的呼喚聲,可是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裡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了,隻剩下眼中這一張張怪笑的鬼麵。

她忽然感到腦海裡一片空白。

也就是在頃刻之間,越來越多的人群湊了過來,將她衝散.

一處偏僻的拐角處,幾個冷麵的侍衛正圍在巷道裡。

鼇山正在巷道外緩緩路過,人聲逐漸鼎沸,一片嬉笑聲傳來。

此刻的人們眼裡隻有?熱鬨的喜悅,無人會注意到這一處寂靜之地。這裡一片沉重的肅殺之氣與外麵的熱鬨氣氛格格不?入。

侍衛中間站著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身披黑色大氅,麵如溫玉,地上橫著幾具屍體。

慕容彥麵色平靜,看著倒在他?麵前、隻剩下的最後一個活人的刺客道,“說罷,你是惠王的人,還是燕王的人,亦或者,你是太子?的人?”

刺客捂著胸口的血,含恨瞪著他?。

慕容彥淡淡一笑,仿佛剛才經曆生死?一線的人不?是他?,“我知道你是死?士,死?士是不?那麼容易開口的,t?但我會讓你活著,與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妨好好想一想。”

刺客看著他?冷笑,“慕容彥,若是他?們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必定都不?會放過你。就算死?了我,也會有?其他?的人來取你的性命。”

慕容彥在這偏僻小鎮蟄伏許久,等的就是這一天。今天是元宵節,他?們料定了他?會出門,必會趁亂伺機刺殺,他?乾脆將計就計,反手將這些人一網打儘。

“你不?說,我也知道。”慕容彥淡淡道,“皇帝老兒命不?久矣,必定提前寫了即位詔書,惠王登位心切,想要篡改詔書,然後再將皇子?們逐個誅殺,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了,我那太子?哥哥,想必現在已經凶多吉少了吧。”

刺客冷笑,“告訴你也無妨。不?光是惠王的人,就連燕王的人也來了,他?們很快就會無聲無息地除掉你,你是躲不?過去的,九皇子?。”

他?還沒有?說完九皇子?這三?個字,慕容彥便抽出劍,一劍刺中了他?的喉嚨。

“什麼人!”忽然有?侍衛轉頭。

侍衛雖然情急,但是並不?慌張。他?們根本就不?怕被人看見,看見了也不?要緊,他?們會讓他?們和地上的人一樣,成為死?人。

女郎戴著獸麵,怔怔地站在巷道口,似乎是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地上一片鮮血,橫七豎八地倒了無數屍體,慕容彥緩緩用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血,側過頭,漫不?經心地看了顧環毓一眼,他?收回劍,慢慢走出了陰影,溫和地對她笑了一笑。

“姑娘莫怕,我不?是歹人。”

顧環毓怔怔地看著地上一地的血,腦子?更加難受起?來,死?死?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屍體,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呼吸一片急促。倏然間一道銀光亮在了眼底,她看到男人身後的侍衛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劍,一臉陰沉地盯著自己,而?高大的黑衣男人正噙著淡淡笑意朝她走來。

一個更大的危機感橫亙了出來,讓她如夢初醒!

眼前的這個男人,要殺她!

第28章

儺戲藝人跳著舞走了, 陸雙回頭再去找顧環毓的時候,卻發現女郎已經不見了人影。

他的麵色唰的一白,幾乎是立刻想起了她被山匪擄走的情景, 心跳幾乎在?一瞬間停止, 整個人一下被釘在?了原地, 渾身上下徹骨的冰冷。

聶氏也大叫,“哎呀!環環呢!”

陸雙什麼?也沒說, 鷹一般的目光飛快在四周逡巡。

周圍一片熙來?攘往, 哪裡有一點騷亂的跡象?

他臉色陰沉, 開始飛快地尋人, 陰鷙的目光冷電一般逡巡而過,如?同索命的閻羅惡鬼, 所到之處路人紛紛退避三舍。一隊人馬正好這時穿街而來?, 他顧不上許多, 直直衝撞了轎子前麵打馬的下人。

馬受到了驚嚇, 馬蹄抬了抬, 下人嘿了一聲,正要張嘴開罵,奈何下一刻黑衣少年便沒影了,竟是逃的比兔子還快!

人影如?織, 車水馬龍,當?下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陸雙不停找著,手在?不知不覺發起?了抖, 額頭滲出冷汗,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

自?從上次顧環毓被山匪擄走, 自?己後又殺了那些山匪之後,他便得了一個毛病:遇到激動的事情, 會忍不住手腕發抖。

此刻的他漸漸紅了眼睛,全身上下一陣陣發冷,拚命忍住手腕的哆嗦,咬著牙快速穿梭在?人群之中,急切地尋找著那一抹消失的身影.

巷道裡的顧環毓徹底呆住了。

眼前的男人斯文俊秀,卻是剛剛毫不變臉地殺死了一個人。

他跟她說他不是歹人?

顧環毓渾身上下的血瞬間冷了下去,獸麵下的一張臉麵無人色。她想跑,可是卻像是釘在?了地上一樣,愣愣盯著慕容彥,一動也動不了。

他這是要殺自?己滅口?嗎?

不能讓他就這樣殺了自?己。

不能跑!跑了更是死!

女郎戴著一張猙獰獸麵,一身粗布衣裙,木訥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是被嚇壞了。

慕容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要不要殺呢?

這樣一個弱女子……好像也沒有殺的必要。

見公子沒有動作,身後的幾個侍衛也按住了腰間的劍,按兵不動。

顧環毓裝出一幅瑟瑟發抖的模樣,見他隻是停在?幾步之外並無表示,這才弱弱開口?道,“公子……妾身,妾身剛才什麼?也沒有看?見。”

與陸家待了這麼?久,她偽裝成了一幅本?地口?音,聲音膽怯,模樣瑟縮,瞧著就是個沒有見過世麵的鄉野婦人,因為惜命而與他在?努力地交涉著。

慕容彥沒有直視已婚婦人的習慣,不過還是淡淡掃了她一眼,瞧出了端倪,“你自?稱妾身,為何沒有梳婦人發髻?”

顧環毓心裡咯噔一跳,腦子轉的飛快,“妾身……還沒有過門,但已與人許下了婚約。”

慕容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要是放在?以?往,他是絕對不會和這樣的鄉野婦人多說半句話的,但是今天卻是破了例。

許是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有幾分有趣,聲音也稱得上悅耳,她的命此刻就掌握在?他的手裡,很有趣不是嗎?

“那你的夫君呢?為何把你一人留在?了這裡。”他此刻饒有興致。

“夫君……他,街上人太多,我?們被馬車所撞,一時分開了。”

慕容彥聽著她的話,她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謊。如?果?他現在?要了這個女人的命,那也不必過門了,他的夫君隻能找到一具屍體。

念此及,慕容彥淡淡一笑。皇帝老兒雖然彆的沒有給他,倒是給了他一個好的身份,他一個喜怒就可以?隨意掌握這些草芥之人的生?死。

外麵的街道依舊熱鬨,突然傳來?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驚呼聲,“下雪了——”

侍從聽到了動靜,抬頭看?了看?天,忙撐起?隨身的傘,跑過去遮住了慕容彥。

雪花一片一片落了下來?,打在?顧環毓身上,她不敢抬頭去看?慕容彥,他沒說讓她走,她不敢擅自?離去,隻得站在?雪幕之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她用?餘光打量著慕容彥。男人瞧著很年輕,一身錦衣華服,麵容清俊,氣度優雅,身邊的下人們對他畢恭畢敬。他抱臂站在?傘下,望著雪花似有所思?,與這熙熙攘攘的街市格格不入,出挑的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蹙起?了眉,心中不好的感覺突然愈加強烈。

為何看?見這個男人,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她的心裡會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

甚至比起?剛才的難受更甚。

兩人一起?站在?雪中,一絲聲音也無,聽著巷道外的行?人漸行?漸遠。

慕容彥看?了一會雪,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女人還沒有走,他看?了顧環毓一眼,她的身上已經覆了薄薄的一層雪。

他朝侍衛示意,把傘給她。

顧環毓嚇了一跳,隨即鬆了口?氣,他應該不會殺她了。但她不敢要,畏畏縮縮地拒絕。

瞧她那膽戰心驚的樣子,慕容彥心中泛不起?一絲波瀾,這麼?些年他早就看?淡了,生?的死的,對他來?說都太過簡單。

而現在?,他突然不想殺這個女人了。

見她拚命推辭,堅決不要,他當?然不會再讓,隻是淡淡道,“希望姑娘聰明一點,今日之事,你就當?什麼?也沒有看?見。”

“走吧。”

顧環毓長鬆一口?氣,如?蒙大赦,不斷地跟他諂媚道謝,這就準備急急離開巷口?。

慕容彥卻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麼?,“等等。”

顧環毓心跳一緊!

他走進她幾步,慢慢道,“你剛剛聽到了什麼??”

他的個子很高,行?動之間,地上的影子像是黑色的巨獸無聲向她襲來?。

顧環毓死死掐住手心,腦子飛速轉著,做惶恐狀,急急道,“這位公子,妾身被人擠的迷了路,一時走錯才進了這裡,妾身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公子和這些大人,還有……還有地上的這些人,至於其他的,妾身是一句話都沒有聽沒有看?啊!請公子明鑒啊!”

兩人離得很近,近的能夠看?清女郎獸麵之下的一雙惶恐不安的眼睛。慕容彥能夠分辨她此刻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雙眼睛很美。

慕容彥突然眉頭微蹙。

這雙眼睛……

他抬起?手,下意識就要去摘顧環毓臉上的獸麵。

守在?另一側巷道的侍衛突然急急跑了進來?,“公子。官府的人來?了。”

慕容彥放下手,身邊的侍衛將他簇擁在?中間,護送他離開了巷道。很快巷道裡隻剩下了顧環毓一個人。

顧環毓劫後餘生?,愣愣立在?原地,一口?氣這才順了過來?。

……他們這是走了?

她顧不得其他,恨t?不得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這裡。

“公子,你猜我?剛剛碰見了誰?”衛林將慕容彥護送進了馬車,輕鬆地插了一句。

在?這些屬下裡,慕容彥最信任他,衛林笑了一下,自?顧自?道,“我?看?見了那個在?梅山上救了我?們的小兄弟,你說巧不巧?瞧他那一副焦急的樣子,似乎是在?找人呢。”

慕容彥不以?為意,沒有回應,隻是盯著馬車外的雪。

衛林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個地方果?真是彈丸之地,碰過的人還是很容易會碰到。

可是——怎麼?就是找不到顧大小姐呢?.

顧環毓急急逃離了巷道,仿佛裡麵關著修羅惡鬼,直到跑的越來?越遠,她這才逐漸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她不知跑到了哪裡,一個人坐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喘氣。

劫後餘生?,剛才簡直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顧環毓捂住劇烈跳動的心口?,這才感覺到了額頭上已經全都是冷汗。

她摘下獸麵,擦了擦冷汗,這才開始環顧起?四周,竟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她心中一慌,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陸雙。

他該如?何找到她?

顧環毓坐在?陌生?的角落裡,望著人流如?織,兀自?發愁。

她不知道路,也不敢再隨意走動,乾脆就這樣坐在?原地等待,過一會再想辦法,順便平複一下自?己狂亂的內心。

她就這樣坐在?角落,怔怔望著人流如?織。時間過去了很久。

“大小姐……”隱隱約約間,響起?的女聲細弱蚊蟻,帶著點顫。

顧環毓此時已是身心俱疲,一時忍不住轉頭去看?。

如?風早已在?這裡觀察了很久,久久盯著這個與自?家小姐九成九像的側影,心裡還有點不確定,直到顧環毓轉過臉來?,如?風心裡一震。

果?然是大小姐!

皇天不負有心人,不枉她在?這一帶留意了這麼?多天。看?來?她那日看?到的身影沒有看?錯。

“大小姐!真的是你!”如?風激動地拉住她的手,這裡是一處角落,她不擔心會被人看?到,聲音也有些大,“我?是如?風啊!”

顧環毓蹙著娥眉,看?著眼前的女郎,喃喃,“……如?風?”

如?風心裡一驚,“大小姐?”

她心中大驚,第一個念頭就是顧環毓是不是將她拋棄了,才裝作不認識自?己,心中一急,眼眶便泛起?了淚,攥住顧環毓的手更加緊了緊,“大小姐不記得我?了?我?是你身邊伺候的如?風啊。”

顧環毓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如?風是誰?”

如?風大驚,心想大小姐如?今的演技真是好,當?真是看?不出來?一絲破綻,心裡這樣想,麵上還要強顏歡笑,倒豆子一般不停道,“大小姐如?今去哪裡了?這麼?多月可擔心死奴婢了,老爺那邊可派人來?找過?小姐身上可曾受傷?”

顧環毓心中聽得一緊。

莫非……這人真的是她以?前的丫鬟?

“你……”她看?著如?風,“你認識我??”

“小姐!我?是您的貼身丫鬟啊!還有花影,我?們兩人是自?小服侍小姐的。”說到此處如?風不免黯然,花影在?那場大禍中為了護住小姐,被車轅砸中了頭,很快便斷了氣。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意,怎能不痛心?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話到嘴邊卻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驚詫地望向顧環毓。

瞧這反應,難道小姐真的是不記得了?

顧環毓麵色也凝重起?來?,拉住了如?風的手,“你可真的是我?的丫鬟?”

如?風大喜,不住拚命點頭,又看?著顧環毓,忍不住憂心問道,“小姐……您這是?”

顧環毓也不隱瞞,黯然道,“我?失了記憶,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你既然說是我?的丫鬟,可知那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風麵色大變。

她想起?那一日的刀光箭雨,想起?那些山匪獰笑可怕的嘴臉,那些山匪殺人如?同切菜一樣,府裡的那些家丁哪能是對手?那簡直是噩夢一般的回憶。

她臉色難看?起?來?,艱難回憶道,“那一日……我?們前往靈州的探親路上碰上了山匪,小姐為了息事寧人,令我?們將隨行?的銀錢財物獻給山匪,可沒有想到那些山匪卻猶不知足,不但搶了所有的財物,還揚言要一看?車裡的小姐一麵,竟是打起?了小姐的主意,雙方就這麼?發生?了打鬥,後來?我?們不敵,馬車跌進了懸崖下,奴婢為了保護小姐,一並摔了下去,等奴婢醒過來?後,隻看?見摔爛的馬車和死去的馬,馬車裡空無一人,早已沒有了小姐的身影。”

顧環毓越聽臉色越白,這些場景簡直跟她的夢裡一模一樣。

“小姐,奴婢流落懸崖之下,彆無辦法,隻能輾轉附近,做了彆人家的丫鬟,隻想著留在?這裡,或者?還能再找到小姐、見到小姐一麵,沒想到上天開眼,真的讓奴婢見到了小姐!小姐你這些日子裡去了哪裡?”

顧環毓為難起?來?,猶豫著要不要對她說,這時如?風一抬眼,便看?見一名胖夫人正從首飾店裡走出來?,她心裡一驚,下意識便朝深處藏了藏。

這胖夫人就是如?風現在?的女主人,女主人家裡是開賭坊的,性情暴躁,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如?風在?她手裡被嗟磨地苦不堪言。

“小姐,我?的主子來?了,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如?風一臉死灰,泫然欲泣,絕望道,“我?的主子脾氣不好,若看?見奴婢不在?眼前,回去又是一頓好打。”

顧環毓心中一痛,露出哀色,想了想,擼掉了手腕上的金鐲,塞到了如?風手裡,“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去。”

如?風這段日子裡吃糠咽菜受儘苦楚,一看?見金鐲子便眼前一亮,但還是忍住了,拚命推拒道,“小姐,這鐲子可是大娘子生?前留給你的,奴婢不能收!”

如?風這麼?一說,顧環毓一怔,這才徹底相信了她是自?己的人,隨即又有些強硬地將金鐲塞到了她的手裡。

她心中苦笑,心想你還是留著吧,若是我?一輩子待在?這裡,這隻金鐲恐怕是我?能留給你的唯一的依傍了。

如?風眼見胖夫人開始東張西望,肯定是在?找她,臉色已有些不好,她心裡一急,隻能先接了金鐲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站起?身來?,“小姐,那奴婢就先走了,奴婢現在?的主子喜歡買首飾,奴婢會經常跟著她出門,小姐若是想要再見我?,就過來?這邊的首飾店看?一看?。”

如?風戀戀不舍,淚如?雨下,殷殷地看?著顧環毓,那模樣真像是生?死訣彆,“小姐!等老爺的人找過來?,小姐一定彆忘了贖我?出去!一定要贖我?回去!”.

陸雙還在?瘋了一樣地在?找顧環毓。

聶氏他沒有管,第一時間便開始找她,可是竟是找了半天仍是無果?。

她究竟去了哪裡?

陸雙站在?人群之中,六神無主,麵色煞白,手腕劇烈地打著擺子,簡直不能想象失去她的後果?。

直到他路過一家首飾店,角落裡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顧環毓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正好抬起?頭,看?見了一臉焦急的陸雙。

她眼睛一亮,“陸雙!我?在?這兒。”

陸雙呼吸一滯,立刻回過頭去,便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顧環毓站起?身來?,對他招手。

陸雙雙眼發紅,神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便緩和了下來?,顧環毓卻是看?的心驚,靠近他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他麵如?惡鬼的凶相有些令她膽寒。

顧環毓怔怔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陸雙卻是再也顧不得許多,幾步衝到了她的身前,將她一把抱住。

他緊緊抱著她,“環環!你去了哪裡?”

他咬著牙,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又道,“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一想到那個危險的男人,顧環毓心裡就一陣發緊,她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他,害他白白擔心,同樣的,她也不準備把如?風的事情告訴他。

“我?被人群衝散了,然後便迷了路,我?不敢亂走,便一直在?這裡等你。”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她小聲道歉。

陸雙一天之間經曆大喜大悲數次,哪裡還顧得上許多,此刻隻想迫切地想要與她觸碰,大手伸過去,覆在?了她的手上,然後十指緊緊扣緊,再不鬆開。

“你沒事就好。”

顧環毓心裡想著事情,一時間沒有注意,等她察覺的時候,少年早已將她的手攥的緊緊的。

她有些紅了臉。

見到了如?風,聽她稱呼自t??己一聲大小姐之後,那些不知何時拋去的閨閣教養似乎再次歸位。她下意識便想要鬆開手。

但陸雙攥的是那麼?緊,她根本?鬆不開。

聶氏也氣喘籲籲地找了過來?,見顧環毓平安無事,大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嚇死我?了!”

“不逛了!咱回家去!”她立刻張羅著幾人回家。

兩人都沒有拒絕,回去的路上,陸雙讓顧環毓走在?前麵,自?己則在?她身後一錯不錯地盯著她,過了片刻他又實在?沒有忍住,加快了腳步與她並肩而行?,想了想伸出了手去,暗戳戳地想要去牽她的手。

顧環毓自?然想要拒絕,但是又轉念一想,自?己與他連比牽手更過分的事情都做過了,如?今還在?意這些矜持有什麼?意思??不禁泄氣,心裡遂生?出幾分隨波逐流之意,任他去了。

陸雙見她並不抵觸,心下大喜,覆住柔荑的手愈加用?力,隻恨不得與她十指交扣,一直走到地老天荒裡去。

他目光一轉,落在?她的手腕時,突然變了臉色,“你的鐲子呢?”

顧環毓大驚,心想陸雙果?真心細,這麼?快就被他看?出來?了?

可是她還不想說出如?風的事情,下意識便扯謊道,“許是不小心丟在?了哪裡吧。”

陸雙劍眉一蹙,立刻道,“一定是丟在?了鎮上,我?去給你找回來?。”

顧環毓一驚,急忙勸他,“算了,不用?找了。”

陸雙不為所動,隻道,“那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怎能算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回來?。”

顧環毓一怔,心裡竟是有些感動,隻是如?今怎能真的讓他下山去找?隻得再次扯謊道,“可能是今早忘在?了家裡,待我?回去先找找。”

陸雙果?真不再堅持,隻是定定看?了她兩眼,神色不明。

顧環毓被他看?的心裡古怪,“怎麼?了?”

陸雙不語,隻是瞧著她的眼睛,片刻後他笑了笑,道,“好。那就回家吧。”.

回去的當?晚,顧環毓心緒不寧,夜裡果?然又做起?了噩夢。

夢中的那些刀光劍影愈加清晰,還有那看?不清的臉的男人擲地有聲冷冰冰的聲音,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裡,揮散不去。

“都殺了——”

顧環毓冷汗涔涔地醒來?。

“環環、環環、”入目陸雙一張焦急的臉,擔憂地晃著她,“醒一醒!”

顧環毓頭暈目眩,氣息不穩,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慢慢睜開眼睛,失神地看?著他,也許是剛剛噩夢的驚醒,讓她的整個眸光變得恐懼而又陌生?。

她眸光恍惚,久久看?著陸雙的臉,像是第一次看?他一般細細地打量著。

陸雙被她這眼神看?的心裡發毛,忍不住開口?道,“……環環?”

顧環毓直直看?著陸雙,良久後,她緩緩坐起?,語氣平靜,又帶著些許淡淡的疲憊,“……沒事,隻是剛才做了個噩夢。”

陸雙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當?真沒事嗎?”

顧環毓笑了笑,淡淡的笑容淹沒在?側臉的一片陰影中,“……沒事。”

陸雙向她伸過去一隻手,似乎是想要替她拭去額間的冷汗,她怔了怔,下意識偏頭躲過。

陸雙愣了愣。

他將手慢慢垂下,放回了膝上,眸光苦澀。

顧環毓低下頭去,不再看?他,聲音依舊溫柔,“……雙兒哥哥,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可以?嗎?”

陸雙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神色不明。

半晌後,他緩緩攥緊了拳,緩緩道,“好。”

“好好休息,有事記得叫我?。”

顧環毓輕輕點了點頭,下一刻,她又忍不住抬頭看?向陸雙。

她的眸光複雜,清淩淩的眸子如?同暗夜裡的星星,又帶著些隱忍的依戀。

“雙兒哥哥,晚安。”她勾起?唇,對他輕輕笑了笑。

美人倚立在?燈光下,笑容格外動人。陸雙看?著她溫柔的笑容,胸間那股強烈的不安又隨之慢慢消散了下去。

他也對她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晚安。明天見。”

他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顧環毓卻忽然蹙起?了眉,“等一下。”

她看?了看?眼前的陸雙,又看?了一眼關的好好的門閂,眸光忽的變了一變,慢慢轉了回來?,盯著陸雙的臉。

“你怎麼?會在?我?的屋裡?”

第29章

這一句話, 讓陸雙溫煦的臉色血色儘失。

他嘴角的笑意凝住了,神色立刻染上了慌張,甚至開始手足無措了起來。

“我、我……”他張闔著唇, 竟是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夜裡, 他如往常一般入了她的屋, 關好了門閂,坐在床邊守了她?半夜, 半夜她?卻做起了噩夢, 神色痛苦不堪, 他心急如焚, 一個勁地想要喚醒她?,等到她?醒來了之後, 這才鬆了一口?氣, 自始至終竟是忘了這一事。

陸雙目光閃躲遊移, 不敢去看她?, 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張,甚至是後背都?開始冒起了冷汗。

他要怎麼跟她?說?

他難道要跟她?說,自己?夜夜都?來她?的屋裡,看著她?的睡顏, 一直就這麼陪她?直到天?亮嗎?

還是要說,自己?天?天?夜裡都?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夢,夢裡的那?個對象全都?是她??

那?麼環環會怎麼看他?

會錯愕嗎?還是覺得惡心、恐懼, 從此對他避而遠之?

單是想到她?看向他時那?冷漠和嫌惡的目光,他就感到心臟一陣陣抽痛,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他不能忍受她?對他的一點點冷淡和排斥,他在她?麵前不能夠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可以,他永遠也不想讓她?看見讓她?知道。他的自慚形穢在她?麵前如此的清晰和不堪,一想到這個,內心的汙穢和陰暗就會一次次席卷而過,洗刷他痛苦又罪惡的內心。

他甚至怕有一天?這陰暗終會吞噬自己?,而傷害了她?。

陸雙胡亂看著地麵,就是不去看她?,大手早已在無意識間緊握成拳,死死地陷進手心裡,他此刻的一切解釋和補救都?顯得如此蒼白,但是他還是要說,腦子裡將今天?的事情一幕幕飛快地過了一遍,慢慢道,“我……我看你今天?狀態不好,怕你夜裡出事情,所以就、就守在了這裡。”

他第一次說話有些磕磕巴巴。

說完之後,他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不管她?信與不信,他隻能說到如此地步了.

顧環毓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在緊張,甚至在發抖。

他在害怕。

他在怕什麼呢?

顧環毓目光複雜,無言地看了他片刻。

然後她?垂下眸光,遮住眸中?的顏色,勉強地笑了一笑。

“那?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她?的側顏掩映在昏暗的燈火下,輕輕道,“雙兒哥哥,謝謝你這麼擔心我,夜已深,你也回去睡吧。”

說完之後,她?抬頭對他輕輕笑了笑。

陸雙怔住。

她?……

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她?是已經看出來了,故意不去追究,全了他一層遮羞布,還是說根本就沒有注意,並不在意?

陸雙忽然心中?複雜難言。這兩種猜測,哪一種都?不會讓他好受。

但是他還能說什麼?他隻能順坡下路,揚起嘴角,對她?揚起了一個勉強至極的笑容,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安歇。”

顧環毓沒有抬頭,手指輕輕揪著身上的被子,“……嗯。”

陸雙慢吞吞地一步步走?到門口?,手扶上門,轉頭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垂頭喪氣地輕輕關上門,走?了出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顧環毓這才輕輕動了動,舒了一口?氣,熄滅了油燈,抱著被子躺了下去,睜著眼?睛看著漫漫長夜.

自那?夜後,顧環毓一切恢複如常。

看上去的確僅僅隻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介於昨晚之事,陸雙一時不敢接近她?,隻能敬而遠之,默默在遠遠一旁,小心翼翼又謹慎地關注著她?。

女郎言笑淡淡,倚在窗邊看看話本子、做著女紅,看上去一切如常。這半年裡,她?一天?天?漸漸褪去了病容和憂鬱,不再將自己?封閉在屋子裡,有的時候她?會出來曬太陽,偶爾還會和他們?一家人一起用膳,也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肉眼?可見的,她?的臉上漸漸多了笑容。

顧環毓花了半個月的功夫,給聶氏做了一身冬衣,今天?剛好最後完工。聶氏簡直喜不自勝,穿上之後反複地看來看去,樂的臉上都?開了花,直誇她?的手藝巧。

“環環,你的女紅真的是巧極了,比鎮上最好的繡娘還要好,你t?看看這花紋、這配色,怎麼這麼精致,這麼漂亮!怕是沒個十年幾年都?練不出來的喲。”聶氏誇的合不攏嘴,一邊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旁邊默不作聲做活的陸雙。

“兒子,快來看看環環給娘做的這件衣裳好不好啊?”她?衝他喊。

陸雙回過頭,淡淡看了一眼?,嗯了一聲,然後回頭繼續乾活去了。

聶氏看了他一眼?,哦喲了一聲,“你看看你,大冬天?的,衣裳還穿著這麼少,仗著自己?年輕就不好好穿衣服,我跟你說啊,像你到了我這樣?的歲數就知道了,到老了落一身的病!是不是環環!”

顧環毓看了看陸雙身上單薄的單衣,也順應地點了點頭。

聶氏看了一眼?顧環毓,小心翼翼地笑了笑,“環環,你看你的手藝這麼好,我是一直想給雙兒做件冬衣的,但是奈何自己?的本事不行,要不然……要不然環環你給雙兒做件冬衣吧,就當是幫嬸子一個忙,成不成?”

陸雙悶頭做活,耳朵卻悄悄地豎了起來。

顧環毓看著陸雙勁瘦修長的身板,忍不住染上一抹微笑,點了點頭,沒有推辭,“好。”

聶氏愣了愣,繼而喜笑顏開,“好好好!那?就麻煩你了!”

顧環毓輕輕搖了搖頭,“嬸子彆這麼說,嬸子一家對我有大恩,做一件衣裳的,舉手之勞,實在不足為報。”

“隻是,家裡沒有合適的料子,還得麻煩嬸子……”

“我知道我知道!”聶氏連連答應,“想要什麼料子?我這就讓雙兒下山去買!”

顧環毓柔聲道,“我和他一起去吧,我自己?親自去挑,可好?”

“當然好啊!”聶氏恨不得兩人天?天?膩在一塊,連忙幫陸雙一口?答應下來,“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你和雙兒一起下山去買。”

顧環毓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眼?停住不動的陸雙,猶豫了一下,道,“不然就今天?吧?今天?天?色還不晚。”

“可以可以!”聶氏笑眯眯地答應,陸雙卻站直了身,淡淡來了一句,“不行。”

“嗯?”聶氏不解,“你不是今天?沒事了嗎?何不帶著環環下山去走?走??”

陸雙看著顧環毓,不說話,顧環毓被他古怪地盯著,心中?一動,默默移開了目光。

“那?就改天?吧。沒關係的。”她?圓場道。

陸雙走?到她?麵前,立住,“你想要什麼料子,我去給你買。”

他的聲音麵對她?時又不自覺地放柔了。

顧環毓避開他有些灼熱的視線,不去看他,輕輕道,“我說了你可能也不明?白,不如我親自去。”

“你先?說。”

顧環毓蹙了蹙眉。

她?從沒見過陸雙這般強硬。好像是很不想讓她?下山似的。

她?歎了口?氣,說道,“我要靛青、月白、鴉青、玄色、黛色的絲線,又要同色錦線五樣?,外加平紋、緞、雲錦、緙絲各半匹,再要一把金線。”

陸雙愣了愣,沒想到一件冬衣竟然能用到這麼多東西?。

“乖乖!這是真講究啊!”聶氏笑道,“你就帶著環環一起去唄,你一個大老爺們?懂得什麼?你能認得幾個?快,趁著今兒天?色不晚,速去速回。”

陸雙不語。

他雖然麵色仍是不虞,但是終究沒有再說什麼。顧環毓看了看他的臉,總覺得他今日?有些古怪。

兩人一同下了山。陸雙因?為昨晚的意外,一直不怎麼跟她?說話,隻在前麵一味沉默地走?著。經過了廟前時,他突然停住。

跟在他身後的顧環毓也本能地停下來。

他側頭看她?,鼻梁如山巒般聳立,聲音又變得溫柔,“你累不累?”

顧環毓怔了怔,隨即搖頭道,“我不累。”

“我背你吧。”

他想起每次下山時女郎有些氣喘籲籲的樣?子,從山上到山下這麼多路,她?一個嬌弱女郎不可能不累的。說著彎下腰去,就要背她?。

顧環毓臉一紅,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上來。”陸雙卻是執意不肯直起身,還保持著背她?的姿勢,語氣不再是請求。

顧環毓抿了抿唇,有些為難。

她?知道他雖然看上去事事不在意,內裡卻是個很犟的人,一旦決定了一件事很難有人能左右他。

……罷了。反正又不是沒背過。

她?這麼想著,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慢慢覆了上去,纖手搭在了他寬厚的背上。

陸雙穩穩地背著她?起身,繼續朝前走?。

顧環毓趴在他的背上,忽然有些恍惚了,她?想起那?次的打狼事件,少年擋在她?的前麵,渾身浴血,與狼群殊死搏殺。

就算最後負了傷,他還是選擇先?給自己?包紮了腿,然後又背起了她?往回走?,毫無怨言,全程一聲不吭。

他那?時一定很痛吧。

但是那?時的懷抱,真的是讓她?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顧環毓心中?動容,悄悄貼近了他的背,閉上眼?,感受著少年身上蓬勃的溫暖。

他的身上依舊是乾淨的陽剛的氣息,混著淡淡青草的味道。

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顧環毓心中?溫暖,不自覺地慢慢翹起了唇角。

陸雙的步子邁的又大又穩,聲音淡淡地傳來,“你要給我做冬衣?”

顧環毓伏在他的肩上,輕輕嗯了一聲,“你喜歡什麼顏色?”

“我沒有什麼喜歡的。”陸雙頓了頓,輕輕笑了笑,又道,“你喜歡就好。”

顧環毓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覺得臉上更紅了。

他背著她?很快下了山,把她?放到了地上,然後又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

兩人親都?親過了,如今再做這些親昵的舉止,他越來越從善如流。他牽著她?的手,將柔弱無骨的小手緩緩地裹住,帶著她?往前走?。

顧環毓卻是發了愣。

她?目光緩緩往下,望著他牽著她?的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十分修長有力,完全裹住了她?的手掌,清瘦微黑的手背上全是遒起的青筋。她?的目光有些恍惚。

可是最終她?什麼也沒有做,抿了抿唇,隨他去了.

去了布料鋪子,顧環毓仔仔細細地挑了幾匹布料和絲線,模樣?專注而又認真,偶爾還和掌櫃討論幾句。陸雙安安靜靜地等在門外,靜靜看著她?,心中?忽然湧出一份不真實的恍惚感。

他仿佛能夠想象到以後的生活,若是他們?成了親,他和她?會一起下山,他也會在鋪子裡安靜等著她?,就算是什麼也不懂,但看她?仔細挑東西?的樣?子,他也能夠一直這樣?看著,等下去。

顧環毓在鋪子裡待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選完了東西?。陸雙付了錢,將料子絲線的包裹都?拿在身上,兩人一道出了鋪子。

經過當鋪時,來都?來了,陸雙於是想要進去找王掌櫃一趟。

顧環毓站在當鋪門外,對陸雙道,“你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陸雙眉頭一皺,那?一次差點丟了她?的不好記憶又浮現?了出來,他直接道,“你跟我一起進去。”

“裡麵男人太多,我不喜歡。”顧環毓搖了搖頭,難得拒絕了一次,“我就在那?邊的角落等你,你知道地方的。”

陸雙皺起的眉頭沒有鬆開,他看著她?豔若桃李的一張臉,綽約的風姿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儘管她?此刻戴著帷帽。

他沒有開口?,站在那?裡直直盯著她?,當然也沒有讓步。

他張了張嘴,又想說些什麼,顧環毓卻對他溫柔一笑,道,“放心,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那?裡等著你。”

看著她?的笑容,陸雙緊張的眉頭終究慢慢鬆開,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點了點頭,“好吧。”

終究是少年心性,走?到當鋪門口?,他還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顧環毓笑著對他擺了擺手,見他終於進了當鋪,再也看不見之後,這才收起了笑容,慢悠悠走?到了首飾店。

她?坐了下來,靜靜看著對麵橋邊的湖上小舟。

在她?走?向這邊的時候,窺伺已久的如風早就一路瞧瞧地尾隨了過來,來到了她?身邊。

“如風。”顧環毓看著她?,淡淡道。

如風愣了幾秒,然後喜極而泣,“小姐!小姐你記得如風了!小姐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顧環毓看著她?哭泣的小臉,眸光泛起溫柔的憐惜,摸了摸她?的頭,“好如風,你受苦了。”

如風不住搖頭,落下淚來,“奴婢不苦,奴婢一點也不苦。”

“如風,你走?吧,就當沒有找到我。”顧環毓擦了擦她?的眼?淚,淡淡道,“我不回去了。”

罷了。還是這樣?跟她?說清楚吧。說清楚了,以後也就不會有麻煩了。

話一t?說完,她?也似鬆了一口?氣似的。

盤旋在心裡的一顆大石,突然就落了地。

她?現?在覺得無比輕鬆。

如風卻是如遭晴天?霹靂,抬頭看她?,杏眼?圓睜,“小姐你說什麼?!”

“過了這麼久,顧家也沒有找過我,應該已經當我是死了。”顧環毓苦笑,無限苦澀,“那?我還回去做什麼?”

如風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竟是有些頭暈目眩之感,她?強撐著精神,急急道,“可是、可是小姐您怎麼知道老爺沒有找你?或許他一直都?在找您,隻是還沒有找到而已……再說,小姐您也可以自己?回去啊,您這就帶著我一起回去!我跟您一起走?!好不好?”

顧環毓無言。

半晌,她?低下頭,無限落寞,“我回去了,沒有人會高興的。”

他們?隻會當她?是汙點,是顧家的恥辱。

“小姐、小姐您不能這樣?想啊。”如風大驚,忙道,“老爺他是有多疼愛您,您不是不知道啊……”迎上顧環毓看向她?的眼?,她?咽了咽唾沫,有點心虛,又話鋒一轉,道,“老爺以前和您隻是一時有了誤會,隻要小姐您肯低頭,他又豈會對小姐不管不顧,您可是他嫡親的大女兒啊!”

見顧環毓仍是不為所動,如風福至心靈,突然想起了剛才與她?並肩而行的高大少年,那?少年對小姐極為關切,竟是還抓著小姐的手不放!

如風大驚失色,聲音都?顫抖了,“小姐……小姐您該不會是……”

“小姐……您莫不是和那?個小子在一起了?”

聽到陸雙,顧環毓的眸光不自覺地漾起一抹柔。

如風看到她?如此模樣?,心中?更加如喪考妣,痛心疾首道,“小姐……小姐您怎麼能……”

顧環毓低下頭去,默默紅了臉,緩緩吐了口?氣,像是在做什麼建設一般,慢慢道,“他救了我,也對我很好,我……想和他在一起。”

“小姐你瘋了!”如風驚叫,“小姐你是名門千金,怎可與鄉野村夫在一起?”

第30章 (捉蟲)

“如風。”顧環毓慢慢道, “他不是你想的?這樣。”

“他是什麼樣的?人!”如?風義憤填膺,恨恨道,“此人就是一個忘恩負義、色欲熏心的?小人!他這是挾恩圖報!仗著救了小姐一條命, 就想要小姐你拿下半輩子去抵, 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看中了小姐的?好顏色, 便想要據為己有,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貨色!一個窮酸的鄉村野夫, 吃穿還沒?有我?們這些奴才好, 他能給小姐什麼樣的生活?”

這話極為難聽?, 顧環毓已是變了臉色。可是如風仍在倒豆子一般劈頭蓋臉地罵, 仿佛陸雙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風,”顧環毓聽?不下去, 打斷了她, “你不要再說了。”

她決定和他在一起, 就已經做好了以後要過什麼生活的?準備, 她的?心意不會變。

如?風住了嘴, 見顧環毓態度堅決,一幅怎麼也聽?不進去的?架勢。

她這一刻覺得天塌了也不為過。

她本來打算的?好好的?,等到小姐回了家,自己便能?從這個虎狼窩裡贖身出去。

可是如?今倒好, 最壞的?結果出現了。

顧府沒?有人來尋小姐,而小姐自己也不願意走。

如?風想起這段日子挨的?一頓頓毒打,想起以後還要在那個吃人的?地方待一輩子, 隻覺得兩眼一黑,人生無望。

“小姐……”如?風泫然若泣, 聲音悲切,“你不為自己想一想, 難道也不管如?風了嗎?”

顧環毓大驚,“你說什麼?”

“小姐,如?風是顧府的?丫鬟,賣身契還捏在大夫人的?手裡,如?若如?風不回去,這輩子都是逃跑的?奴藉,在哪裡又會過得好?他們看我?是奴藉,又無名無分,以為我?是哪裡私逃出來的?丫鬟,都不肯要我?,我?求了萬般,才被現在這家人收了進去,可是卻?沒?想到是進了虎狼窩!他們給我?最低的?錢,卻?讓我?乾最臟最累的?話,還動?不動?動?輒打罵,小姐你知?道如?風這陣子都是過得什麼日子嗎?小姐,你看看我?的?手!從前你連根針線都舍不得讓我?拿,如?今奴婢這雙手,可謂是傷痕累累,可是奴婢也忍了,奴婢不怕,奴婢苟活在那裡的?唯一希望,就是早日能?夠找到小姐,再和小姐一起回到顧府,若是奴婢一直待在那個地方,一定會活活折磨死的?!小姐,您難道忍心看著奴婢去死嗎?”

見顧環毓麵色動?容,如?風仿佛抓住一線生機,急急哭訴道,“還有花影!小姐,您忘了花影了嗎!她為了護住小姐,壓在車軸底下死了,還有阿丁、阿木,都死在了那一日裡,隻剩下了一個我?,我?們這些下人可都是從小就跟著小姐的?人啊,小姐你忍心就讓我?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嗎?”

顧環毓想到曾經朝夕相處的?那些人,如?今隻剩下了如?風和她,內心哀慟,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姐、”如?風仍不放棄,“小姐您忘了嗎?您當初是為何突然出府探親?不單單是為了躲開九皇子,您在幾?月前查到了當年為先大娘子看診的?郎中,卻?沒?想到郎中到京城的?半路上被人殺害了,您疑心是大娘子所為,為了避人耳目,您將另一位郎中秘密安頓在了京郊外,然後您便可以借著探親一事偷偷去審。這麼些年來,小姐您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先大娘子的?死因,您如?今一走了之,大娘子在九泉之下又如?何安息!”

聽?到九皇子三個字。顧環毓心中咯噔一下。

是啊,她想起來了。

她是為了什麼出府探親。

一是為了躲開東宮派人來的?突然求娶,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她要假借探親之實,放鬆柳氏的?警惕,暗地裡偷偷調查母親當年的?死因。

卻?沒?成想半路上便出了事。

土匪打劫?但那段時間?,土匪還未像如?今這般猖狂,真的?是土匪所為嗎?

此事越想越蹊蹺。

她沿路早已打探好了最為安全的?一條路,但不巧還是遇到了土匪,看那一群土匪勢在必得的?模樣,就好像是專門為了她們而來的?似的?。

土匪貪財,按理說一般都是打家劫舍,拿了錢就行了,但是他們對金錢並無興趣,反而是對馬車裡的?她更感興趣,就像是不抓到她不罷休一般。

是誰如?此針對她?

答案幾?乎不言而喻。

顧環毓心中發寒,一股想要作嘔的?惡心感席卷而上。

那個女人的?嘴臉她簡直要吐,當年不放過母親,如?今竟然連自己也不放過。

她銀牙咬碎,指甲刺向?手心,感受到了尖銳的?疼痛。

如?風哭訴,“都是大夫人!都是那個惡毒的?女人害的?!她害了大夫人不夠!還要害我?們梅嶺軒十幾?口人!害小姐您!小姐您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大夫人的?仇,梅嶺軒上下十幾?條性命的?仇,小姐您一定要跟她一筆一筆討回來!”

顧環毓斂住心緒,半晌垂下眸,深深吐出一口氣。

如?風見小姐已有鬆動?,心下大喜,又怕她又最後反悔,仍是被那少?年桎梏住,覷了覷她的?臉色,想開口再勸幾?句,又想起自己剛才疾言厲色時小姐那難看的?臉色,換了另一種?口氣,和緩道,“大夫人在小姐心裡的?位置,奴婢怎能?不知?。小姐在府中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委屈,傷透了心,奴婢又怎能?沒?有看在眼裡?小姐如?今想要遠離顧府過平凡日子,奴婢也理解,隻是如?今形式不同,小姐您不是為了彆的?,您是為了大夫人啊!這世上總有事情比情愛更加要緊,那人若真是心係小姐,就該明白小姐您現在不得已的?苦衷,小姐若心裡舍不下那個人,可以先回顧府請了老爺之後再做商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和他無媒無聘,日後又怎能?過得舒心?您總得讓老爺知?道的?,這也是一舉兩得。”

顧環毓抬起眼,心中猶如?一記重錘砸下。

“如?風。你先回去。讓我?再好好想一想。”她慢慢道,“……我?要好好想一想。”

兩人很快分開,如?風又千叮嚀萬囑咐地跟顧環毓說了好些話,她知?道如?今小姐心意已決,她隻能?溫水煮青蛙,慢慢改變她的?想法?,這事急不得。

陸雙在當鋪裡一直心神不寧,急急地跟王掌櫃說完了事情,便立馬出來找顧環毓。

他最近心裡很不安,顧環毓一旦不在他視線之內,他就會開始莫名地焦躁。

他幾?乎是幾?步就走到了首飾店,便看見顧環毓安安靜靜地坐t?在角落裡,他的?麵色緩了下來,一顆心總算才放了下來。

他走過去,來到她的?身邊,低下身,對她伸出了手,“走吧。”

顧環毓似乎沒?有注意到他來,聽?到聲音這才怔了一下,抬眼看到是他,抿了抿唇,點點頭,被他牽著站了起來。

兩人準備回去,好巧不巧,又碰到了王瑛兒。

她被丫鬟攙扶著從首飾店出來,看到兩人之後,臉色冷了下來,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哼了一聲,然後便準備走。

不知?怎麼的?,她又轉回身來,看著陸雙,晦澀不明道,“雙兒哥哥,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雲就是雲,泥就是泥。注定混不到一起去。”說完這些,她便帶著丫鬟,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環毓隻是神色怔怔的?,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有聽?到,隻靜靜地走在路上,不說話。

陸雙此時卻?是百爪撓心,反反複複想著王瑛兒之前所說的?話,又覺得與顧環毓之間?前路茫茫、不知?如?何結果,又擔心她聽?去了王瑛兒的?話也不免多思多想、心有鬱鬱,然後最終會後悔跟他在一起。一想到這裡,他就急火焚心,時不時拿餘光覷一眼旁邊的?顧環毓。

看她神色果然鬱鬱,陸雙心裡一沉,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之感。

她果然後悔了。

陸雙慌不擇路,額頭隱隱冒出冷汗,當下隻想使出渾身解數討她歡心,反正不能?再看到她不開心的?一張臉,他勉強集中精神,往四處掃了一眼,便看見了那家糖畫攤子。

他看向?顧環毓,小心翼翼道,“你要不要吃糖畫?”

顧環毓抬眼看他,心裡猶豫著,陸雙卻?不看她,不等她開口便急急道,“我?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買。”說完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顧環毓等在原地,盯著陸雙高高瘦瘦的?背影。

糖畫做好,陸雙小心地拿好糖畫,回頭去找顧環毓,卻?發現女郎待的?地方已經不見了人影。

人影如?織,車水馬龍,當下哪裡還有她的?身影?陸雙麵色瞬間?一白。

他幾?乎是立刻想起了她被山匪擄走的?情景,心跳幾?乎在一瞬間?停止,不安地在四周逡巡,街市一片熙來攘往,哪有一點騷亂的?跡象?

不對。

一個更為可怕的?想法?在腦中升起。難道是……她自己走了?

她後悔了。

她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不想再跟他在一起。

想著這,陸雙仿佛唰的?一下被釘在了原地,渾身上下徹骨的?冰冷。

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額頭不知?不覺滲出了冷汗,陸雙哆嗦著手,手裡的?油畫幾?乎都要拿不穩。

“陸雙。”不遠處有人在叫他,“我?在這。”

陸雙呼吸一滯,幾?乎立刻回過頭,顧環毓站在不遠處,對他微笑?招手。

剛才不巧經過了一頂轎子,她被轎子趕到了橋邊,本想在橋邊待一會便趕回去,沒?想到陸雙這麼快追來了。

陸雙的?神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便緩和了下來,原來她沒?有亂走。

看到了她眼中隱隱的?膽怯,心想自己此刻的?模樣恐怕有些駭人,有些暗悔,忙平緩了呼吸,換上了一幅溫和的?麵孔,將手裡的?糖畫遞給她。

一個漂亮的?小兔子,耳朵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一般,好不惹人可憐。她忍不住輕輕一笑?。

她接了過來,“……謝謝。”

糖畫精美,顧環毓舍不得吃,攥在手裡半晌才終於伸出小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感受到了唇齒之間?甘醇的?甜。她彎了彎眼睛。

誰料不小心咬碎了一塊,她有些惋惜,這糖畫真是易碎,看來美麗的?東西都是需要精心嗬護的?。

她又心疼又滿足地吃著糖畫。

而陸雙立在她身前,訥訥地看她,有些發怔。

他恍惚地看著白玉般的?柔荑拿著糖畫,精瘦為骨,白玉為皮,那夾在指間?的?糖畫晶瑩欲滴,女郎的?櫻桃檀口小口小口地舔著,偶爾露出一小截丁香小舌,粉嫩一點紅。

陸雙看著看著,目光變得幽深。

若他以前還懂克製,如?今卻?是徹底放棄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女郎正吃著糖畫,他卻?將她的?櫻桃小口看作了糖畫,隻想含在嘴裡,好好的?品嘗舔舐.

王瑛兒氣呼呼回了家,發現爹正在跟舅舅在前廳喝酒。

“乖外甥來啦。”王有實喝的?紅光滿麵,看到王瑛兒回來,忙招呼她過來坐。

王有實很疼愛這個外甥女,什麼好的?香的?都想給她,“瑛瑛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誰惹著你了?”

芸兒哼了一聲,幫著王瑛兒說話,“還能?有誰?小姐路上又碰到了那個姓陸的?,傷心了一路呢。”

“這個小兔崽子!”王有實大驚,將酒杯拍在了桌上,“我?早說他不行,一個獵戶,怎麼配的?上我?們瑛瑛?瑛瑛,你不必氣,舅舅找上幾?個人給你出出氣怎麼樣?”

他在縣衙裡當差,在鎮上很能?說上幾?句話,周圍的?鄰裡對他很是恭敬,連帶著王家也是水漲船高。

王瑛兒氣歸氣,但聽?到王有實這般講,又很快恢複了麵色,“舅舅,我?沒?事的?,你也莫生氣,不值當為了我?在知?縣那裡說不過去。”

王有實聽?到她如?此孝順懂事,不免大悅,酒意上湧,順嘴道,“知?縣現在可沒?功夫管我?們,他現在正為了找人發愁呢。”

王瑛兒的?爹好奇問?道,“找人?找什麼人?”

“說是上麵哪個大官丟了個女郎,十六七歲,京城來的?,知?縣這些日子正到處偷偷打聽?呢。”王有實隨口道,“鎮上有名有姓的?都找遍了,就是不見人,你說邪門不邪門?”

王瑛兒突然想起了陸雙身旁那個戴著帷帽的?女郎。

他將她看的?如?此寶貝,眼珠子似的?,他雖說是表妹,但是王瑛兒直覺,那女郎絕沒?有這麼簡單。

京城來的??

想起女郎那端方的?禮儀舉止,王瑛兒心中猛地一跳。

“沒?找到,那就是沒?在我?們這兒唄。”王爹笑?道,沒?當回事,“最近土匪猖獗,流民遍地,丟個人找不到可太容易啦!”

“舅舅舅舅、”王瑛兒抱住他的?胳膊,甜甜道,“我?倒是最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人,舅舅不妨去看看呢?”

“好啊。”王有實大喜,“要是這個人真叫我?給找到了,那怎麼著也算大功一件啊。”

王瑛兒笑?眯眯.

“這世上總有事情比情愛更加要緊。”

與如?風分開,回到了陸家之後,顧環毓神色怔怔,仍是反複想著這句話。

這世上總有事情比情愛更加要緊……

她反反複複品味著這句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發什麼呆?”陸雙湊了過來。

顧環毓嚇了一大跳,看到是陸雙之後,她神色平靜了下來,搖搖頭,微笑?道,“沒?事。”

陸雙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看的?顧環毓都覺得有些奇怪了,忍不住問?他,“怎麼了?”

陸雙沒?說什麼,對她笑?了笑?,牽起她的?手,“來。”

顧環毓不明所以,就得被他牽著走。

陸雙帶她去了一個山澗穀地。

如?今是冬天,萬物還未複蘇,但是這裡溝壑縱橫,溪水潺潺,可以想象的?到春天之後會是怎樣一番美麗景象。

顧環毓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她竟然看到了有蝴蝶蹁躚。

在這個大冬天裡,竟然還會有蝴蝶?

她循著好奇走了過去,發現了這裡有一處泉眼,泉眼上有熱氣漂浮,四周彌漫著花草青苔,蝴蝶在花草中間?飛舞。

陸雙看著女郎好奇纖柔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笑?了一笑?,隨即他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小心!”

然而說什麼來什麼,顧環毓沒?有看到濕滑的?一片青苔,一個不小心跌了下去。

砰地一聲,她掉進了水裡。

泉水並不冷,但是很快便濕了她的?一大片衣襟,然後被外麵的?寒風一吹,立刻打起了哆嗦。顧環毓輕輕驚叫了一聲,隨即便聽?到更大的?一聲響。

陸雙跳了下來,焦急地扶起水中的?她,“環環,你沒?事吧?”

顧環毓站在水裡,後麵倚著一塊大石頭,緩下心神,這才感覺到泉水並不深,僅僅沒?過了她的?膝蓋而已,她鬆了一口氣。

隻是衣裳難免被水洇濕,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扶住陸雙的?胳膊,將身子穩住,抬起眼看他,剛要對他開口道謝,便看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胸前,眸光幽深,一動?不動?。

顧環毓低頭一看,飛快地紅了臉,立刻捂住胸口,側過身去。

她的?衣裳在掙t?動?的?時候早已亂成一片,露出裡麵單薄的?裡衣,裡衣被水洇濕,露出一方乳白色的?肚兜,貼合著玲瓏起伏的?曲線,大刺刺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顧環毓尷尬無比,捂住胸口,側過身不去看他,“那個……我?們上去吧。”

她剛想要離開他的?桎梏,陸雙卻?猛地一動?,再次將她壓在了大石之上。

顧環毓嚇得差點叫出來。

陸雙掐住她纖細的?腰肢,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呼吸變得又快又沉,仿佛在極力地壓製著什麼,又仿佛下一刻就便要控製不住。

顧環毓眼角泛紅,嚇得忘記了說話,驚懼地看著他。

陸雙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睛裡的?血絲簡直令人膽戰心驚。

下一刻,他眸中的?雪亮漸漸沉了下去,肩膀塌陷了下來,泄力似的?窩在了她的?肩上,“……彆怕。”

話音落下,顧環毓一動?不動?了。

他的?頭顱埋在她香軟的?頸窩,緊緊握著她的?腰身,湊過去,忍不住上癮一般呼吸了一大口,又熱又粗地氣息噴在她的?頸窩,沙啞道,“環環,讓我?抱抱你……”

“陸雙……你先放開我?……”顧環毓欲哭無淚,一動?也不敢再動?,脫身不是不脫身也不是,戰戰兢兢地被他抱著。感受到了他驚人的?燙,她心中更是猛然一跳。

她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女兒,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陸雙沉沉埋在她的?脖頸,一動?不動?,似是睡過去了,可是體溫仍是滾燙的?厲害,噴在她脖子上的?呼吸更是燙的?驚人,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感到他灼熱的?呼吸終於平穩了下來。

陸雙平穩了呼吸,艱難地從她脖頸處抬起頭,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一臉幽怨的?美麗,心中一蕩,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緒又在一瞬間?搖搖欲墜。

他慢慢湊到她的?唇邊,直直盯著她的?紅唇,四目相對之際,顧環毓首先承受不住,眸光一顫,他卻?像是抓住了一絲契機,終於仰起脖頸輕輕一含,銜住了她。像是野狼撲入了叢林。

他閉著眼,輾轉她顫抖的?唇,動?作凶狠,力道卻?溫柔,似乎要一點一點熨平她不安的?心緒。

鬼使神差一般,他用力朝她一頂。

她無力地嗚咽一聲,帶著哭腔。

“彆怕、彆害怕……”他一邊吻一邊說,捧著她的?臉,聲音驚人的?啞。

彆怕我?。

彆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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