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銜玉嬌 風去留聲 77035 字 6個月前

第41章

官府的人自從知道了顧環毓的下落後就開始找人, 但是?梅山山高路遠,他們一時隻能望山興歎。

但他們也不敢辜負上頭人的囑托,上麵已經對?他們下了死命令, 說什麼也要讓他們把藏在山裡的女郎找到手。

他們咬了咬牙, 幾次上山又幾次無功而返。人沒有找到, 正愁不知道如何?複命,卻沒曾想?這一舉動?又引到了彆的人。

一群山匪路過, 他們駐紮在梅山, 早就注意到了這幾天在梅山進進出出的人, 察覺出了端倪。於是從這一夥官兵再次無功而返的時候, 他們幾人對?了一下顏色,商量了一下, 不如就等在這裡看看, 這裡麵肯定有鬼。

上麵的人給了他們豐厚的傭金, 讓他們務必將顧環毓找出來?, 並且殺死, 他們收了錢就要替人辦事。

官府的人灰溜溜地從梅山下來?,突然被告知街上有了騷動?,他們急匆匆的趕過去,便看到一群刺客身首異處, 而中間圍著一個馬車,馬車外麵的侍衛皆嚴陣以待。

官府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大人物大家光臨。他們正暗自揣摩著馬車裡人的身份, 忽然看見旁邊略過一人,不正是?他們日?思夜想?的陸雙嗎?

衛林看到了陸雙, 還不知道如何?向慕容彥稟報,顧環毓卻像是?心有所感似的, 她掀起了車簾。

遠遠的一旁,一個黑衣少年?正疾馳而來?,鷹視狼顧,英氣?逼人。

隔了這麼多天,終於又見到了陸雙,顧環毓心跳一動?,怔怔地移不開視線。

她知道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放下簾子,不要讓慕容彥察覺,但是?她就是?遲遲下不了手,保持著掀起簾子的動?作?,一直望著他的方?向,一動?不動?。

陸雙也直直地望著馬車,他的心中總有一個預感,顧環毓一定就在這裡麵,因為這個鎮子上所有的他都找遍了。

他似乎隱隱約約中看到了顧環毓,又似乎沒有看見。因為這個時候,又有一股從天而降的刺客出現,將馬車團團圍住,格擋住了他的視線。

這一次的刺客比起上一波更?為難纏,惠王已經給他們下了死令,不殺了慕容彥便提頭來?見,他們今日?是?下了必死的決心要殺了慕容彥。

所以他們無視官兵,抱著必死的決心,與慕容彥決一死戰。

馬車又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衛林帶著侍衛格擋,但是?奈何?這一波的刺客比上一波身手和意誌都更?為猛烈,手段毒辣,隻過了片刻便死了好幾個侍衛。

慕容彥聽到馬車外激烈的廝殺聲?,神色終於難得的變得肅穆起來?,很快一道尖銳的劈裂聲?傳來?,馬車從中間被一記橫刀生生劈開,車輪迅速地坍塌下去。

慕容彥護住驚呼的顧環毓,才免得她被突然落空的力氣?摔到地上。剛一抬起頭,便有幾名刺客朝他迅速砍來?,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在一旁正在打鬥的衛林抽身而出,立刻衝到慕容彥的身前,橫劍格擋住。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慕容彥想?要退後,便又有幾名刺客趁著侍衛不備衝過來?朝他的麵門衝來?,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欲要置他於死地。慕容彥一邊護著顧環毓,一邊拔劍格擋,深知自己此刻是?眾矢之的,顧環毓跟在他的身邊隻會性命難保。

他左右飛快地環顧一周,然後對?顧環毓冷聲?道,“走,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顧環毓還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便被他用力推了出去,“不想?死就快走!”

推開她之後,他便開始與幾名刺客糾纏起來?。

旁邊的小攤行人見到這刀光劍影的一幕,早就逃的逃散的散。遠遠的一方?,官府的人也都驚呆了。

青天白日?之下就上演了這麼一場激烈的打鬥戲碼,看這狀況是?相當之激烈,他們一時躊躇不前,不知道該上去幫忙還是?如何?,看著這殺氣?逼人的場景,又默默吞了口?口?水,誰也沒有上前去,看這激烈的樣子,他們去了也是?送死。

突然有人眼睛一亮,指了指從打鬥中心逃出的一個白衣女郎,嘿了一聲?,“那、那不是?畫t?像女郎嗎?”.

顧環毓千辛萬苦從戰局中逃了出來?,逃到了一條巷子裡,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那些?刺客的目標不是?她,也並沒有把她一個弱女子放在眼裡,就算是?看到她逃開了也沒有再管,顧環毓成功地躲到了一個甬道裡,旁邊有幾個年?久失修的水缸,她蹲在水缸旁,慢慢穩住急切的心跳,等了半天也沒有人來?,終於放下了心。

她環顧四周,很快鎮定了下來?,意識突然在這一刻反應了過來?,現在不就是?天賜良機。

她完全可以趁著這次混亂,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去,去找官府的人。

她驚喜過望,忽然有了一種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之感,顧不得身上的狼狽,就要起身出去。

然而下一刻便被一個大力的懷抱給抱住了。

“彆怕,”陸雙急急道,“彆怕環環。”

他的懷抱堅實而溫暖,緊緊地把她擁住,仿佛是?一路飛奔而來?,呼吸裡還帶著起伏的炙熱的氣?息,“彆怕,是?我。”

顧環毓怔住,慢慢地轉過頭,看到了擁住她的、正深深看著她的陸雙。

“……陸雙?”

“你不要害怕,上次是?我不小心,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陸雙炙熱地看著她,伸手替她將腮邊的碎發捋順,聲?音溫柔但是?難掩克製的激動?,“都是?我的錯,我們現在就回家吧。”

顧環毓愣住,沉溺在他熾熱神情的眼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意識到慕容彥的人還在附近,不知何?時就能找到這裡來?,她表情變了變,猛地推開了他。

“不。我不回去了。”她低下頭道。

這幾天的重傷未愈再加上沒日?沒夜的尋找,已經讓陸雙整個人看上去形銷骨立,他的眼眶深深陷了下來?,眼角驚人的紅,聽到她此刻這麼一說,他的呼吸又開始無名地急躁起來?,整個手發起了抖。

“……環環,你在說什麼?”

“陸雙,我不回去了。對?不起。”顧環毓聲?音輕輕的。

陸雙整個人都呆住了,怔怔的看著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到,她現在竟然要跟他說她要回去。

顧環毓抬起頭,深深地看著陸雙,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她這樣認真?又仔細地看著他了。她深深看著他的臉,將他的一眉一眼都刻在心裡,說出來?的話卻冷硬又無情,“我注定要離開這個地方?的,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陸雙急急道,“不,我不會讓你走的。”

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課稻草,“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不是?嗎?你的嫁衣還沒有繡完,我們說好要過一輩子的不是?嗎?環環、你看著我、環環、”

他嘴唇開始顫抖,近乎於乞求一般想?要獲得她的直視,又急急道,“那個要帶走你的人,他不是?個好人,你是?不是?被他逼迫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這一定不是?你想?的、你是?被逼無奈對?不對?、”

顧環毓想?起慕容彥,想?起他對?她說過的那些?輕飄飄又殺意十足的話,心一硬,用力揮開了他的手,“就算沒有被他找到,我也是?會自己想?辦法離開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事到如今她是?沒有辦法再回去了,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他們一家的平安。顧環毓直視著陸雙,強迫自己換上一張鋒利的麵孔,句句說著都是?違心的話,“陸雙,我不習慣這樣的生活,我還是?想?念榮華富貴的日?子。你放我走吧。”

陸雙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以一種不可思議、全然陌生的目光,久久看著顧環毓。

空氣?凝滯了許久。良久後,他聲?音沙啞,緩緩道,“你真?的想?好了。”

顧環毓突然有些?想?落淚,她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陸雙的臉,隻是?把那個慕容彥早就還給她的金鐲子從腕上緩緩褪了下來?,塞到了他的手裡。

“謝謝你們這些?天對?我的照顧,我現在沒有可以報答你們的,這個就當做是?謝禮。”

陸雙一語不發地看著她,他的眼神不知不覺間變了,變得深邃又難以琢磨。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你是?討厭我哪裡,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我可以為了你全部改掉。”他聲?音嘶啞,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顧環毓搖了搖頭,忍住眼底的濕意,“這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陸雙六神無主地看著她,慢慢地,他又試探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舍不得放開似的,又一下一下地慢慢握緊,“彆鬨了環環,你現在一定是?在在氣?頭上,你一定在怪我沒有保護好你,跟我回去,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談,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不是?嗎?”

顧環毓扯出自己的手,再也聽不下去,“夠了。”

她心間在低血,說話卻毫不留情,“你改不了的。至少我想?要榮華富貴的生活,這個你一輩子也給不了。”

她說著,不自覺地摩挲起金鐲,麵色有了些?苦澀和嘲弄,“就像這個金鐲子一樣,你知道它能當多少錢嗎?這個金鐲當的錢,夠你們一家半輩子的吃喝都有了,而這隻不過是?我最普通不過的一件首飾,這樣的日?子你能給我嗎?”

陸雙怔住了,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再次久久沒有說話。

“陸雙,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顧環毓看著他形銷骨立、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間仿佛也在被鈍刀子一刀一刀地擱著肉,鮮血淋漓,“我們注定不是?一路人。從今以後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好好活著,把我忘了吧。”

“我要怎麼忘記?”陸雙喃喃道,“你告訴我,我該怎樣才能把你從心裡忘記?”

顧環毓拚命忍住落淚的衝動?,飛快地垂下眼,將金鐲子塞給他,聲?音有些?啞道,“這個你收著。快走吧。”

陸雙突然一把揮開。

金鐲子被他無情揮開,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落在了泥裡。

他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冷冷道,“我不稀罕。”

顧環毓麵色一白,勉強一笑,儘管內心撕裂一般的疼痛,但是?她還是?強迫著自己用毫不在意的語氣?繼續道,“要不要隨你,我已經儘了我的心,從此之後我們兩?不相欠。”

就在這個時候,官府的人匆匆追了過來?。看到了顧環毓,為首之人趕忙停下,放鬆的掐住腰,喘了一口?粗氣?,“皇天不負!可算是?找到你了!顧府要找的那個女郎就是?你吧?快跟我們走。”

顧環毓點了點頭,“是?我。”說完便被官府的人急急拉走。

她轉過身的那一瞬間,一道冷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陸雙靜靜看著她,聲?音很輕,又很冷,一字一句道,“顧環毓,我恨你。”

顧環毓心口?一刺,拚命忍住想?要回頭的衝動?,聲?音佯作?平靜,“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

“若是?真?的恨我,那就好好活,活出一個人樣來?,最好能讓我後悔,這也是?你的本事。”

陸雙冷冷看著她的側影,甚至到了最後,她連一個回眸也不吝給他,他的一顆心漸漸凍成了冰,再也無法暖起來?,恍然間,他突然一笑,輕輕道,“顧環毓,你好狠的心。”

聲?音又緩又慢,像是?蘊含了千萬情感,又像是?一個濃重詛咒,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

“你會後悔的。”

顧環毓聽到了,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像是?包容一個說狠話的孩子一般,雲淡風輕地對?他道,“我等著。陸雙,保重。”.

一邊的慕容彥跟刺客打的如火如荼,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屍體,侍從們一個個接連倒下,慕容彥也在戰鬥中受了傷。

刺客們死了一波,又來?一波,永遠殺不完似的。

衛林見慕容彥受傷,我方?又寡不敵眾,趕緊將慕容彥護送上馬,自己又帶著幾個身手矯健的護衛駕著僅剩的幾匹馬護送慕容彥衝了出去,一路浩浩蕩蕩朝梅山而去。

第42章

梅山深山老林, 陷阱重重,是天然的防禦屏障。

上次山匪埋伏報複一事,慕容彥一行人也是逃到了梅山才死裡逃生。所?以衛林見敵眾我寡, 想也不想地, 第一時間便護送著慕容彥逃往梅山。

其餘的人留在那裡斷後, 拖住刺客,給了他們足夠的逃脫時間。衛林護著慕容彥, 幾人很快到了山腳, 飛快朝梅山上去。

梅山他們已經?來了多次, 早已是熟門熟路, 幾人沿著不為人知的羊腸小路謹慎地一路上山,萬幸後麵沒有t?跟來刺客。

覺得暫時安全了, 衛林氣喘籲籲停了下來, 著急地扶住受傷的慕容彥, “公子!你?有沒有事!”

慕容彥搖了搖頭, 卻?在頃刻之間低頭嘔出一口血來。

“公子!”衛林大驚, 忙搜找身上的金瘡藥給慕容彥包紮,下一瞬臉色卻?突然陰冷下來,怒而看向草叢一旁,“什?麼人!”

說未說完, 懷中的暗器便已飛出,下一刻便聽悶哼一聲,有人軟軟倒在了地上。

衛林臉色謹慎, 慢慢摸了過去,卻?在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時, 臉色再次一變。

因為?這個人不是他預想到的刺客。

倒在地上的隻是一個普通男人,男人沒有蒙麵?, 沒有刺客的黑衣,隻有一身簡單到甚至粗糙的粗布麻衣,而且還是個中年男人。他睜著暴起的眼睛瞪著衛林,似乎在難以置信遭到了這樣的對待。

然而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陸父看著衛林,很快便永遠閉上了雙眼。

衛林大驚失色!他剛剛殺錯了人!他有些恍惚地轉頭看向慕容彥。

慕容彥也在冷冷看著他,表情?冷漠。

“公子……我……”

衛林的聲音被打斷,然後便聽到旁邊一聲女子的驚叫,聶氏慘叫一聲,看著倒在地上的陸父,哭著撲了過來,搖晃著他僵硬的身體,“孩兒他爹……”

聶氏悲痛決絕,哀莫大於?心死。她們隻是擔心陸雙的狀況,忍不住一起下山去瞧一瞧,怎麼半路上就遇上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聶氏哭的不能自已,拚命搖晃著陸父,但是陸父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悲憤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瞪向慕容彥一行人!

衛林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時覺得如芒刺背。

聶氏瞪著為?首的慕容彥,目眥欲裂,字字泣血,“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丈夫?!”

慕容彥捂住胸前的傷口,神色平靜無?瀾,甚至還對聶氏淡淡一笑,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聶氏站起身來,慘叫了一聲,欲要與他拚命,這時衛林卻?猛地抬起頭,擋在了慕容彥身前,一不做二不休,很輕鬆地又一劍解決了聶氏。

聶氏的胸口被刺入滿滿一劍,她的動作全部?在一瞬間停止,她極慢極慢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了衛林一眼,然後哇的吐出一口血沫,下一刻轟然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慕容彥看著倒在眼前的兩?具屍體,有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伸袖平靜地擦去,終於?悠悠開口道,“記住,這兩?個人是因你?而死的。”

衛林慚愧地低下頭去,“是。”

“處理好這兩?人,不要暴露我們的行蹤。”

“是。”

慕容彥突然叫住了衛林,“等等。”

遠遠的山下,一道高?瘦的黑色身影出現在幾人視線之中,慕容彥趕緊帶著幾人躲到了隱蔽處。

陸雙沒半天便跑了上來,踉踉蹌蹌,滿麵?風霜。

慕容彥躲在暗處,看著陸雙跑向倒在地上的男女,直直跪了下去,麵?色如紙,倉皇嘶喊,不住地搖醒呼喚。他的眸光若有若思。

是他。

是那個獵戶少年。

“公子,要斬草除根嗎?”衛林聲音如鐵,輕輕道。

慕容彥神色不明,隻是靜靜注視著陸雙。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她。

原來竟是他藏匿起了顧環毓嗎?

少年還在奮力搖醒地上的男女,聲嘶力竭,那種撲麵?而來的痛苦和絕望遠遠地傳達給了暗處的所?有人。

衛林看到了來人是陸雙之後,也是震驚到久久沒有再說出話。他是個殺人如麻的人,此刻親耳聽著死在手中的被害者家屬痛不欲生,還是曾經?救過自己的人,罕見地覺得自己做了個不可?饒恕的行為?。

慕容彥久久盯著陸雙,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後,他擺了擺手,輕聲道,“罷了。”

“走吧。”

幾人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另外一條小路,輕車熟路地準備離去,突然在山腰處又撞到了一行土匪打扮的人,麵?色皆是氣勢洶洶。

衛林感覺有詐,小聲問道,“公子……”

慕容彥麵?色不變不驚,“繼續走,不要停。”

土匪見幾人皆衣衫不俗,肯定是肥羊,欲要躍躍欲試,又見衛林幾人皆是凶神惡煞,身上還帶著新鮮氣味的血,心想這夥人應該是硬茬子,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不該宰。

還是一個大膽的土匪叫住了慕容彥,惡狠狠地擋住了幾人的去路。

衛林挺身而出,護在了慕容彥身前,“各位好漢,放我們一條路,大家都?好看。”

土匪暗道這人是個硬茬,一時有些怯場,卻?又不想露出退縮之態,哼了一聲,“讓路?行啊,你?們是從山上下來的是嗎?你?們告訴我山上有什?麼,老子就放了你?。”

衛林按兵不動,冷聲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老子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們在找人,山上可?能有我們要找的人,你?若是知道她在哪裡,最好告訴我們一聲。”

衛林蹙了蹙眉,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土匪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大刺刺呈現在他眼前,“這個人,見過嗎?”

一直不說話的慕容彥突然盯住了畫像。

原來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

原來真?的是那個獵戶少年救了顧環毓,是他將她藏在了這座深山裡。

衛林看著畫中的顧環毓也愣住了,這時旁邊的慕容彥突然悠悠道,“你?們找的人就在上麵?。”

土匪們大喜,對著一眾兄弟們招呼道,“走!上山去!一個不留!”

慕容彥一臉平靜,等到兩?隊人馬擦肩而過後,他慢慢舒展了麵?色,仿佛是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抱著雙臂,閉上眼,倚在了一棵樹上,閉目假寐。

等到幾人下山,刺客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官府,等到李知府派來的衛兵到來的時候,他們便集體逃之夭夭不知所?蹤,隻剩下慕容彥手下的幾個殘兵敗將,被李大人的人殷勤地帶走療傷去了。

顧環毓則是消失不見,轉而出現在了官府的手裡。

李大人不知道這個女郎也是慕容彥在找的人,隻是高?興於?能夠借此機會攀上京城這個高?枝,甚至還在得意洋洋地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慕容彥,講他是如何?千辛萬苦才找到了顧府一直在找的女郎。

慕容彥看向一旁安靜坐著的顧環毓。她安靜坐在一旁,一個眼風也不往自己這裡掃過來,眼中已經?沒有了他,好似與他全然是陌生人。

如今所?有的事都?擺在了明路上,他是不可?能再將她帶走了。慕容彥心中冷笑,很好,她又從他手裡逃了第三次。

送顧環毓上馬車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走過去,輕覆在她的耳際道,“你?以為?你?能逃多久?”

“下一次,我會讓你?自己主動來我的懷裡。我們還會再見的。”

顧環毓扭頭躲開,毫無?留戀地上了官府護送她回京的馬車,臨走時對他冷冷一笑,“我看就不必了。殿下。”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都?躲在了哪裡。”慕容彥見她就要落下簾子,突然道。

顧環毓表情?果然一頓,盯著他不說話。

慕容彥輕輕一笑,晦暗不明道,“顧環毓,最後再看一眼梅縣吧,這是你?最後再看到這個地方了,也是最後見到那個人了。”

顧環毓突然心裡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你?這話什?麼意思?”

慕容彥微笑,並不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溫柔對她道,“一路保重。我等著你?再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顧環毓回京城的馬車開始動了起來,而慕容彥也已經?準備啟程,與她分道揚鑣。他們一行人出發去定北,行程不會再為?了顧環毓而停留。一個去最北麵?,另一個回到原點。

顧環毓坐在馬車裡,腦子裡一直重複著慕容彥最後對她說的話,莫名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一旁的如風看到她這個樣子,坐過去挨著她,默默覆住了她的手。

兵亂之時,如風作為?丫鬟跟在隊伍的最後麵?,很慶幸沒有受到刺客的波及。如今顧環毓要回到京城,她自然也不會留下,小姐去哪她就去哪。如風見她麵?色蒼白,安撫她道,“小姐,不要多想了,我們很快就要回到顧家了,忘掉這裡的一切吧。”

“忘掉這裡的一切?”顧環毓喃喃。

“對。一切。”如風道,“不管是不好的回憶,還是好的回憶。”

顧環毓沒有說話,心裡卻?默默搖了搖頭。她不會忘記的。

這是上天賜予她的一段獨一無?二的珍寶。她會帶著這些珍貴的回憶回到京城,有了直麵?日後風霜刀劍的勇氣。她不是一個人。

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軟弱任人欺的顧環毓了。

顧環毓t?慢慢道,“如風,那個我們探親之前就在京城郊區安頓好的郎中,這一次,我會把?他帶回府去。”

她反握住如風的手,“如風,這次我回去,府中肯定再無?寧日,也許還會有性命之憂,你?做好準備了嗎?”

如風心裡慢慢肅穆了起來,點點頭,鄭重道,“有小姐在,奴婢不怕。無?論如何?,奴婢都?會陪著小姐的。”

“好。”顧環毓點了點頭,又掀起簾子,最後地、深深地望了一眼遠去的梅縣。

再見了。梅縣。再見了,陸父陸母。

再見了。陸雙.

梅山。

山匪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前麵?立著一座廢棄的破廟,破廟前麵?一個很大的空地,一個少年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女人。

山匪一時沒有看清,以為?他懷中的女人就是畫中要尋的女郎,大喝一聲,“弟兄們,上頭有令,殺了大小姐,其餘的也一個不留!”

陸雙的身影動了動,抱著聶氏緩慢地轉過身,陰霾的一張臉慢慢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來人。

土匪被他這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一步,隨即又反應了過來,定睛一看,這不過就是個毛頭小子,自己可?不能被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給唬住了。隨即大吼道,“給我殺!”

陸雙輕輕把?陸父聶氏的屍體放在地上,看著朝他衝來的眾人,慢慢起身,反手拔出背後的長劍。長劍出鞘。

這一刻,他的心中再無?桎梏。

隻有無?儘的殺戮。

隻有無?窮的鮮血。

一劍、一劍、又一劍,劍刃劃破皮肉,砍斷骨頭,帶出滾燙的鮮血,紅的刺目,不知究竟是他們的,還是他的。他的耳朵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眼睛被一層層的血糊住,眼前隻有一片刺目的紅,他麻木又麵?無?表情?地舉著劍,不作任何?反應地朝人砍去,殺戮仿佛變成了一種本能。

腦海中隻剩一個念頭:他要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李蔚和幾人打馬經?過,路過梅山時,便聽到了山腰上傳來目眥欲裂的打鬥聲,聽上去驚心動魄令人牙酸。

李蔚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說罷慫恿著身邊幾人,“走,上去看看。”

幾人上了山,便看到一群人圍成一個圓形陣型,一陣陣的刀劍呐喊聲傳來,圓陣中時不時倒下一兩?個人,而在那群人中間,屹立著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手持寶劍,動作狠辣,劍劍斃命,一劍殺死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無?人敢近他的身,他的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濃重的死神氣息,令人見之膽寒。

“老大,那不是觀山的人嗎?怎麼跑這裡來了?”李蔚身邊的一人疑惑道,又忍不住讚歎,“這少年看著身手不錯啊。”

李蔚也看的起勁,不過他卻?是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啊。”

“老大,哪裡不對了?”

“你?們看,這少年招式看似凶狠,實則全無?章法,而且他隻在進?攻,全無?格擋,這是大凶之招,不妙啊。”

瞧這架勢,怕不是要跟他們同歸於?儘。

“他已經?殺紅了眼,我看再這樣下去,走火入魔也說不定。”李蔚懶懶評價道。

陸雙雙眼赤紅,不知疲倦地殺戮著,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多了一個又一個,終於?隻剩下了那個為?首的土匪,土匪早已經?被他的氣勢完全嚇破了膽,扔下屠刀,戰戰兢兢跪了下來,“……好漢饒命!饒命啊!”

陸雙沒有一擊斃命,而是將劍橫在了他的脖子,聲音說不出來的陰森,“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土匪已經?嚇得什?麼都?準備招了,“是顧家!是顧家的人給了我們錢財,讓我們務必殺了你?們!一個不留!”

陸雙瞳孔狠狠一震,渾身上下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戾氣。

還沒等土匪再次求饒,他想也不想地一劍斬了他的頭顱,頭顱咕嚕嚕掉在了一旁,而他自己也終究因體力不支,轟然倒在了地上。

陸雙的身上衣裳上已經?全是血跡和傷痕,但他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與死去的一眾土匪倒在一起,仰頭望著天,沉默了半晌,然後他緩緩咧開了嘴,聲嘶力竭地開始笑了起來。

他詭異地笑著,笑的喘不上氣,笑的再也停不下來。

等到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爬起身,痛苦地拱起身子,猛地吐出一口血。

看著地上的血跡,他又吃吃地笑了起來,唇角上的血跡蜿蜒成了一道紅蛇,然後他筋疲力儘地閉上了眼睛,重重摔在了地上。

等到陸雙再次睜開眼時,眼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喲,你?醒了?”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

陸雙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彈起,一把?掐住李蔚的脖子,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說不出的陰森,“我爹我娘呢?”

李蔚沒想到他一個虛弱的病人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險些被他掐斷氣去,後麵?幾人也嚇了一跳,連忙七手八腳摁住陸雙,好不容易才讓他鬆開了手。

脖子上多了兩?道可?怕紅印子,李蔚拚命咳嗽幾口,恨恨道,“我去!你?還真?下死手啊!”

他揉著火辣辣的脖子,咬牙道,“放心,你?爹你?娘我已經?替你?埋了,就安葬在了那個破廟底下。”

陸雙眯起雙眼,麵?無?表情?地看向他,“你?是誰?”

男人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上下,很年輕,麵?容俊俏,笑容卻?輕浮,一頭亂發桀驁,卻?又透著一股子不羈的瀟灑。

李蔚忙又換了臉色,笑道,“初次見麵?,我叫李蔚,你?叫什?麼名字?”

陸雙冷冷閉上了眼,不發一語。

“彆這樣啊。怎麼說也是我把?你?從鬼門關裡救了回來。”李蔚捂著脖子,渾不在意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好受,但是也不耽誤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

“滾。”陸雙道。

“喂小子!怎麼跟我們老大說話呢!”後麵?的幾人看不過去,紛紛擼起袖子就要乾。

“彆彆彆、”李蔚趕緊擺手,讓他們住手,“我李蔚是個愛才的人。你?那日一個人一口氣殺了三十幾個土匪,是個相當當的漢子,算是我平生僅見。我是真?心看你?身手了得,想要拉你?入夥,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以後跟著我混?跟了我之後,我保證絕對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土匪,我見一個殺一個。”陸雙冷冷道。

李蔚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忽的仰頭大笑了起來。

陸雙疲憊地閉上了眼,對他的所?作所?為?毫無?興趣。

李蔚笑夠了,掐著腰,對他笑道,“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個良民?”

陸雙睜開了眼。

“醒醒吧!你?昏迷的這幾天裡,你?的身份早就被官府納入土匪逃犯裡去了!”

陸雙愣住了,半晌,他啞聲道,“……什?麼?”

“唉,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官府裡哪個大人物,所?以現在你?知道,你?把?你?這個大活人從梅縣拉回來有多麼不容易了吧。”李蔚悠悠道,“如今你?已經?是通緝對象了,出了這裡就是死,不如索性就從今以後跟著我們混。”

陸雙咬牙道,“我就算是逃犯,也絕不與你?們同流合汙,你?們也配?”

李蔚見他態度堅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們雖是匪,平時卻?多做些劫富濟貧的勾當,那些朝廷的走狗為?了邀功,將我們誇大成十惡不赦的罪徒,然後再將我們整個端平,拿一筆筆的功勞去封官領賞,他們收了我們那麼多的銀子,臨了卻?仍是會為?了一己私利出賣我們,到底誰才是匪?”

李蔚這幾日趁著陸雙昏迷不醒,把?他查了個底朝天,關於?他的事鎮上鬨得早已是沸沸揚揚,想要知道並不難。想到這裡,李蔚歎了一口氣,不由得語氣裡多了幾分可?憐,“小子,認命吧。那些高?官顯爵的人家,捏死我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我們是鬥不過的。憑什?麼他們名利雙收,卻?要踩著我們的屍骨?信了不該信的人,這就是我們的命;而你?,你?救了不該救的人,卻?反遭滅頂之災,這也是你?的命。”

陸雙眼中突然狠狠湧出一股陰鷙!惡狠狠地瞪向李蔚,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餓狼。

少年渾身上下暴漲出殺氣,幾人嚇得麵?麵?相覷,紛紛往後退了一步,李蔚卻?麵?色未變,當了這麼多年玉驊山的老大,他也不是吃素的,要是陸雙真?的跟他硬碰硬,也不一定誰勝誰負,他輕輕一笑,繼續道,“小子,我看你?是塊好苗子,夠能打,夠狠。你?難道想一輩子背上通緝犯的罪名,不明不白地這麼活下去嗎?你?那個跑了的小娘們t?,你?難道不想親手將她再提回來,讓她好好悔過嗎?”

李蔚見陸雙狠狠動搖的眸光,冷笑一聲,繼續道,“門第階級,天壤之彆。但是這個世上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能力。能力越大,你?得到的東西也就越多。在這個世上,弱者隻配搖尾乞憐,而強者,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你?做的,便是那強者!”

第43章

陸雙大為震撼, 沉默著,久久沒有?說話。

是啊。

他說的對。

他們?一家什麼都沒有?做,卻蒙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陸家世代打?獵, 終年隱居山野, 從?不與山下的市儈混跡, 幾十年來做的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救下了顧環毓。

可是如今呢?

爹娘莫名被殺, 連幕後的凶手都尚不得知, 而自己也被冠上了逃犯的罪名, 一生都難以活在陽光下。

他們?本性善良, 一生與人行善,便是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如果這就是命的話……他不服。

他不服。

陸雙默默攥緊了手, 眉眼漸漸染上?狠戾, 內心的陰鷙猶如開了閥門的洪流, 洶湧到幾乎要把?他淹沒。

既然?天道不公, 那他便棄天而行。

他要讓自己變強, 不擇任何手段變得更強。他要撕碎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的虛偽麵具,總有?一天他要把?那些人都踩在腳底。

如果殺害他父母的真的是顧家的話,他會殺光顧家一家,雞犬不留。

至於顧環毓。

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無論她在哪裡, 無論她是在天涯還是海角,他發誓一定會抓回她,就算是化?成厲鬼, 他也要成為?她永遠無法甩脫的噩夢,生生世世永無休止。

這是她欠他的。

陸雙心緒激蕩, 胸腔隱隱一股血氣湧上?來,喉頭又嘗到了一絲腥甜, 他狠狠壓住,拚命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熱血,緊緊咬牙,緩緩道,“我加入。”

他如今已經是見不得人的逃犯,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隻要能?夠達到他的目的,他願意不擇手段。他已經不會在乎自己的身份,無論是土匪、是劊子手、還是亡命之徒。

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如果通往成功的代價注定手染鮮血,那他便殺儘天下所有?的負心人。

李蔚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咧嘴一笑,然?後對他伸手,想要與他碰拳以示禮儀,“好!玉驊山歡迎你。”

陸雙理都沒有?理他,隻道,“但我有?一個?要求。”

李蔚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很快又自洽地?隨意一笑,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甩了甩手,“什麼要求,你說。”

“我要回去一趟,安葬我的爹娘。”

李蔚立馬附和道,“那是自然?!人之常情嘛!那個?,要不要哥幾個?跟你一起回去祭拜祭拜?”

“不。”陸雙直接拒絕,“我一個?人。”

李蔚怔了怔,隨即笑眯眯道,“好。可以。不過你現在重傷剛醒,還需要多養幾天。”

“我現在就回去。”

李蔚怔了一下,“額……那行吧。反正身子是你自己的,不過你還是要小心點,官府現在正在抓你,你要是磕了碰了的,我們?山頭可不招殘廢。”

等陸雙拖著病體?慢悠悠離開了,幾人望著陸雙的背影,幾個?小弟沒有?忍住,“老?大,就這麼放他回去,你不怕他跑了?”

李蔚抱臂倚在門上?,懶洋洋道,“跑?他能?跑去哪?”

“他現在親人離世,無家可歸,除了咱們?這裡,他又能?去哪裡?”李蔚得意洋洋道,“你放心吧,不出三天,他保準再回來。”

“老?大,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為?在他昏迷的這幾天裡,我已經把?他身上?的錢袋子拿走了,他現在身無分文,為?了不至於餓死,他總歸是要回來拿的。”

幾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唉?”有?人發現了不對勁,“老?大,你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呸呸呸、”李蔚不客氣地?拍了那人幾個?腦瓜子,“我這怎麼能?叫趁火打?劫呢!我這是為?成大事不拘小節,這是計謀!計謀你懂嗎!”

一個?瘦猴樣子的男人順著李蔚的話,笑話那人道,“王胖,老?大英明神武,豈是你這樣的大老?粗指手畫腳的!快去背老?大留給?你的三字經去!”.

陸雙托著重傷的身子回到了梅山。

梅山依舊沒有?變化?,這個?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依舊是密林重生,峰巒縱橫。他沿著無人的小道一步一步上?了山,來到了破廟。

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兵器已經不再,也許是被官府的人清理乾淨了,隻是地?上?還浸著暗紅色的血,仿佛還能?聞到那日的殺戮氣息。

陸雙看了片刻,慢慢從?破廟走回了自己的家。

陸家一派寧靜,房門上?還掛著做了一半的紅色燈籠,處處透露著即將有?喜事的喜慶之感。陸雙站在柴扉處,望著眼前的一切。

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爹坐在庭院裡磨刀,娘在廚房裡做著飯,大聲招呼著他吃飯,而顧環毓則站在廊下,麵含微笑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歸來。

有?風吹起簷下的紅燈籠,燈籠下的紅穗子輕輕搖曳起來。陸雙靜靜望著眼前空蕩蕩的陸家許久,慢慢生出一種不真實又荒謬的感覺。

前幾天,陸家一家還是一派和風細雨,喜事將近,而短短幾天功夫,他愛人離散,家破人亡。

他的人生頃刻間天翻地?覆。

陸雙收回視線,慢慢走近了庭院,不再去想這件事。

他現在已經是朝廷逃犯,連下山買口棺材都不能?,隻能?自己親自動手。庭院裡那棵百年的老?槐樹被他用斧子慢慢鋸了下來,轟然?砸在了地?上?。他們?曾經在這棵槐樹下把?酒言歡,溫酒賞雪,如今那些美好的記憶隨著砰然?墜地?的聲音一齊摔成了泡沫,化?為?虛無。

陸雙劈木鑿釘,敲敲打?打?,全程沉默不語,終於做好了兩口棺材,然?後他下山來到破廟,從?兩個?鬆軟的泥坑中?挖出陸父陸母,將他們?一個?一個?背起扛回了家,放在了棺材裡,兩個?人的棺材擺在了一起,他將棺材埋在了庭院裡。

他正在拿著鐵鍬填土的時候,許圓圓氣喘籲籲地?趕來,她望著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一般,脫力地?跪在了地?上?。

這幾日鎮上?傳得沸沸揚揚,說是山上?的獵戶陸家救下的那名女郎被家人接走,而那女郎的家人恩將仇報,派人將陸家趕儘殺絕。她不相信,便親自跑到梅山,確實在破廟處看到了很多血跡,但是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陸家也人去樓空,她不死心,日日上?山去看,終於在今日見到了陸雙。

許圓圓跪在地?上?,看到庭院裡的兩塊鬆軟土坑,終於認清了現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叔叔嬸嬸,這不是真的……”

陸雙隻是淡淡看了許圓圓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便轉過身去,繼續乾著手裡的活。

他踩結實了最?後一腳土,許圓圓還跪在原地?哭泣,樣子極為?悲痛。

陸雙走近屋子裡,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他的東西很簡單,包袱裡隻裝了陸父常用的磨刀石,聶氏日日用的一把?梳子,還有?黃老?留給?他的兵書。他最?後環顧了一眼廳堂,緩緩關上?了門。

路過自己的房間時,他頓了頓,臉色陰沉不定,想了想,終究邁開了腳步,走了過去,推開了房門。

屋子裡一片靜雅的香氣,仿佛還留有?她的芬芳。床榻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床單上?一絲褶皺也無,旁邊的小桌子上?放著顧環毓慣用的茶杯、梳子、幾本話本子,還有?他買給?她的一眾小玩意。

全部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起。

床榻中?間疊著紅色的嫁衣,還未完工,和旁邊的針線盒放在一起,格外的醒目。

陸雙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模樣陰鷙又痛苦,他搖著牙,眼角不知不覺中?染上?猩紅,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拚命忍住胸口磅礴的戾氣,隱隱又有?吐血之兆。

許圓圓跪在庭院,還沉浸在悲慟之中?,便看到陸雙不知何時從?屋裡出來,放了很多柴垛圍在房門外,圍成一個?圈,又在柴垛上?澆上?了酒。

她大驚失色,還沒開口問,陸雙便已經往柴垛上?扔下一把?火,熊熊的火苗猛地?竄起燒了起來。

許圓圓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跑向陸雙,“雙兒哥,你乾什麼!”

陸雙沒有?理她,隻是靜靜望著眼前劇烈燃燒的火舌,火光映照出他陰鷙又沉默的側臉,半明半暗般令人心驚。

許圓圓一時竟然?看的心驚肉跳。

她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慢慢握t?住陸雙的胳膊,聲音顫抖,道,“雙兒哥,你要離開這裡了嗎?”

陸雙靜靜看著眼前的熊熊大火,火焰蔓延,很快將陸家燒了一半,他平靜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啊?”許圓圓忍不住又哭了出來,“雙兒哥,你要去哪裡啊,能?不能?帶上?我,我跟你一起走!”

有?房梁終於支撐不住火焰的力量,砰的一下高高摔了下來,撿起一地?炙熱的火星子。陸雙最?後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切,轉過身去。

許圓圓看著火光中?的孤寂背影,心中?猛地?一動,追了過去,“雙兒哥!”

陸雙停了下來,沒有?回頭。

許圓圓擦了擦眼角的淚,看著少年冷峻的背影,忍住心裡的悲傷,慢慢道,“雙兒哥,無論從?今以後你在哪裡,你一定要平安。”

陸雙默了一瞬,對她側了側臉,緩緩道,“你也是。保重。”

陸雙在熊熊大火中?走下了山,又回到了破廟。

他走進破廟,望著那一尊無悲無喜的觀音像。

觀音拈花而立,神情悠遠,悲憫眾生。

陸雙盯著觀音看了良久。

野貓從?陰影處悠悠竄了出來,它們?驚疑不定地?盯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陸雙,渾身的殺氣讓它們?不敢再近身,甚至尾巴豎起,開啟了防禦狀態。

陸雙隻是淡淡看了它們?一眼,什麼也沒做,轉身出了破廟。

他循著破廟外麵,仔細找了一路,搜查著那一日的蛛絲馬跡,試圖找到一些線索。

官府的人清理的很乾淨,甚至連一把?遺留的武器都沒有?,隻有?一把?土匪身上?的短刀,但短刀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陸雙扔下了短刀。又沿著更遠的外麵搜尋。

終於在一處遠遠的草叢裡,他撿到了一枚玉佩。

玉牌通體?瑩潤,雕工精美,不似凡品。像是腰間佩戴之物?。看這乾淨的樣子,似乎是剛掉不久。

遠遠的草叢裡,怎麼會遺落這等物?件?

陸雙將玉佩默默塞入懷中?,下了山。

他騎著馬,長途的跋涉已經讓他變得很虛弱,但是他不能?停。

他捂著傷口,冷著臉,嘴唇漸漸發白,這些□□的痛苦給?不了他任何的感覺,他冷硬的內心光照不儘,火燒不化?,哪怕是神明也無法淨化?他心裡滔天的複仇氣息。

夜幕降臨,他一路星夜兼程回到了李蔚那裡,渾渾噩噩,沒有?靈魂,沒有?儘頭。

李蔚見他果然?守諾,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了就好。”

“喏。這是你的東西,物?歸原主。”李蔚撓了撓頭,隨意編了一個?借口,“我給?你換藥的時候嫌礙事就拿下來了,一直忘了還給?你了。”

眾小弟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李蔚,編,老?大你可真能?編。

李蔚咳了咳,拚命保住一張老?臉和老?大的威嚴,扯開了話題,“我看裡麵還有?一隻金鐲子,看著挺值錢的,應該對你很重要吧。”

陸雙接過錢袋子,掏出裡麵的金鐲。

李蔚見他久久盯著手裡的金鐲看,神色有?些古怪,也不說一句話,遂又尷尬咳了咳,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陸雙眼神一動,於是將金鐲塞回錢袋子,淡淡道,“多謝。”

“害!咱們?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李蔚是個?給?了笑臉就開染坊的人,說罷便又開始對他勾肩搭背,道,“以後咱們?兄弟不分彼此,我就是你親哥,你就是我親弟。有?我一口肉,必定少不了你的!”

眾小弟一臉怨念地?看著他,老?大你以前這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變了。

陸雙麵色微沉,默默挪開他的手,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冷聲道,“兄弟什麼的就不必了,我早已習慣一個?人,以後也不想有?兄弟姐妹。你我之間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僅此而已。”

他又接著道,“不過你說的對,這個?世道強者為?尊。我可以聽從?你的安排,但是前提是你必須有?能?力讓我信服,否則我隨時可以拒絕,或者取而代之。還有?一點,我不會做我不想做的事。”

李蔚依舊笑眯眯應下,爽快道,“好。一言為?定。”

幾日之後,李蔚帶著他出發,一行人往玉驊山而去。他們?還不知道,此後的幾年裡,朝野動蕩,諸侯割據,天下大亂,玉驊山集結群雄,成為?軍事重地?,在亂世中?漸漸發展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新勢力。

李蔚陸雙幾人靠著一匹馬,一柄劍一杆槍,在亂世中?異軍突起,從?此開啟了南征北戰、揚名立萬的一生。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至少在現在,他們?僅僅還隻是一群籍籍無名的土匪而已.

而在另一邊,顧環毓跋涉千裡,掀起簾子,仰頭遠遠望見了京城。

繁盛的帝都近在眼前。

第44章

李蔚帶著陸雙進了玉驊山。

玉驊山地勢險要, 峰回路轉,極為不好走,確實算的是一個合格的土匪據點, 不過在?從小生在長在山上的陸雙眼裡, 也不過如此。

他一路走得極為輕巧, 李蔚打馬走在?前麵,眼風悄悄瞥了雲淡風輕的他一眼, 嘴角不由得上翹。

幾人?下馬走近玉驊山, 山洞裡傳來高聲喧嘩的哄笑聲, 似乎有很多人?在?裡麵喧嘩。

幾個小弟跑在?前麵引路, 踏進山洞時,重重咳了一聲, 昂首挺胸, “老大回來了——”

山洞裡的男人?停止了喧嘩, 齊刷刷地看向李蔚。

過了幾秒, 他們便無事發生一般扭過頭去, 繼續高聲哄笑起來。

停在?前麵欲要開嗓子講幾句的李蔚,“……”

要是都是自己?人?也就罷了,他身?後可還帶著初入茅廬的陸雙呢,麵子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李蔚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都靜一靜, 那個,我有個事要宣布。”

“大當家回來了。”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

一個白麵書生模樣的男子朝李蔚負手走來, 男子生了一雙狐狸眼,嘴角笑意淺淺, 整張臉也像白狐狸似的,有些女相,看人?的時候笑眯眯的。男人?的聲音不大,卻比李蔚的話要管用,輕輕的話一說出口,整個山洞裡的男人?竟然都寂靜了。

李蔚再次,“……”

季清風看到流離在?外幾個月的大當家終於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李蔚一眼,然後眉梢一挑,輕輕看向身?後的陸雙,“大當家,這位是?”

“這是我帶回來的兄弟。”李蔚笑嗬嗬道,“快,清風啊,咱們這裡還缺什麼位置,快給他安排一個。”

季清風仔細打量著陸雙,相比於看向李蔚時的自然放鬆,他看向陸雙時眼中則多了幾分謹慎和審視。

陸雙麵無表情,也淡淡看著他。

李蔚夾在?中間,忙向兩人?互相介紹了起來,“來,小陸啊,這位是季清風。”

“你可以叫我二?當家。”季清風淡淡道。

陸雙淡淡頷首了一下,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李蔚推了推季清風,急急問道,“清風怎麼樣,我們這裡還缺不缺當家的?”

季清風個子高瘦,看著弱不經風的,不過麵對高大魁梧的李蔚一陣推搡,竟也沒有東倒西歪,他淡淡道,“四當家、五當家都有了,六當家也在?,隻?剩三當家一直閒著,隻?不過——”

“那就三當家吧!”李蔚一口道,“給陸雙安排個三當家的位置!”

四當家立馬站了出來,不服氣道,“老大,你不是說三當家的位置給我坐嗎?”

“我什麼時候說的?”李蔚咬死?不承認,“鐵牛,你是不是記岔了?”

“就你那次喝酒的時候說的啊!”四當家鐵牛一臉委屈,大聲道,“你說等?你這次回來,就把三當家的位置給我!老大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我不服!”

“不服憋著!”李蔚沒好氣道,“你四當家當的好好的,我看先不用換了!”

“老大,他一個毛頭小子,給他三當家坐?不是吧?”底下又有人?開始腹誹起來。

季清風也搖了搖頭,不是很讚同道,“大當家,此人?來路不明,今日初來乍到,底細還沒查清楚,我勸你還是慎重考慮。”

“底細我都查過了,不用查了!”李蔚豪邁道,“清風你是一定最支持我的了吧,那我就不用多說了,就這麼辦吧。”

季清風一陣無語,苦口婆心又道,“三當家的讓他坐,我覺得還是欠妥。”

“我不服!”鐵牛見群情激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從人?群裡站了出來,指著陸雙道,“這個小子,我要挑戰他!”

此話一出,五當家、六當家也紛紛站起身?,虎視眈眈看著陸雙,“各位兄弟!玉驊山t?曆來強者為上,誰能打得過誰,誰就是當家的!”

李蔚見眾口難調,不想管事的頭痛病又出來了,捂著腦袋,爆喝一聲,“老子看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想造反!”

“我不服!讓他出來!老子要跟他會一會!”然而?不滿聲依舊此起彼伏。

李蔚見自己?壓不住,隻?能無奈地將目光投向季清風,“清風啊,我是管不了了,你快管一管。”

季清風歎了口氣,“大家靜一靜。”

喧鬨的山洞立刻安靜了下來。

季清風沉默一瞬,慢慢道,“鐵牛,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玉驊山曆來是以拳頭說話,你若想要三當家的位置,那便挑戰這位兄弟吧。”

李蔚驚了驚,拽了拽季清風的衣袖,“清風,小陸他剛受了重傷,打不得啊!”

季清風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揪開自己?的衣袖,似乎有些嫌棄,淡淡道,“大當家,如果?你執意要把三當家的位置給他,就該讓兄弟們信服。”

李蔚有些著急,還想再和季清風說什麼,一直默不作聲的陸雙突然道,“我同意。”

他上前幾步,立在?鐵牛對麵,“我並沒有興趣跟你打,但是既然玉驊山追求實力至上,我便求一個心安理得。”

“請吧。”

季清風淡淡道,“好,既然你同意,那便讓我們瞧瞧你的真本事,配不配的上這個位置。”

鐵牛眯著眼睛看向陸雙,“小子,你今年多大啊?”

“十五。”

“十五?”鐵牛嗤笑道,“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爺爺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

然而?不到半燭香,他這顆老薑便被陸雙摩擦到了地上,擒住手臂一腳踩在?頭上,臉像塊餅子一樣貼在?了地上。

陸雙鬆開鐵牛,站起身?,冷冷環顧一周,緩緩看向所有人?,“你們誰還要來?一起吧。”

五當家、還有幾個小弟躍躍欲試,也紛紛上前挑戰。四當家敗的這麼快,不代表他們就不行。

然而?結果?都是一樣,過不了一會,幾個人?便紛紛被陸雙摁在?了地上,就連失敗的姿勢都是如出一撤。

山洞裡的各位都驚了,不自覺都張大了嘴巴,一時間一片嘩然。

就連默默觀戰的季清風也變了臉色,鐵牛和幾位兄弟都是經曆過很多戰鬥的個中好手,竟然都抵不過陸雙的三招。

這個少年……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他。

李蔚倒是看樂了,“都說讓你們不要比了,非要打非要打,這下老實了吧?”說罷又推搡了一下季清風,“怎麼樣,這個還不錯吧?”

季清風沉默一瞬,難得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來安排吧。”

陸雙已經無事發生一般退了出來,仿佛剛才經曆了幾場對戰的人?不是他,淡淡道,“我不喜歡跟人?住在?一起,給我安排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

李蔚立馬道,“這個你放心!我們雖然是土匪,但都是文?明人?,你住在?這裡絕對不差,就跟自己?的家一樣!”

他又拍了拍陸雙的背,語重心長道,“小陸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彆看這些人?都是些大老粗,其?實隻?是跟你還不熟,混熟了之?後就好了。我平時主要就是練武打坐,然後外出巡邏,山內的大小事宜都交給二?當家來管,你有什麼需要跟他說就好了。”

身?邊的眾人?一陣無語,老大,你說的練武打坐就是睡大覺,外出巡邏就是遊山玩水吧。

李蔚想到了什麼,又悄悄湊到陸雙耳邊,“不過你最好還是少和二?當家走得太近,此人?陰氣太重。”

季清風站在?一旁,靜靜道,“大當家,我聽?到了。”

李蔚嗯嗯了幾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笑著招呼眾人?,“那行,就這樣吧!大夥散了吧都!”.

永安巷中,顧家大宅門前。顧老爺站在?前麵,身?後跟著柳氏、顧芷蘭以及一眾小廝婆子,嚴整以待。

顧老爺緊張地搓手,時不時伸著脖子看向巷口,左顧右盼,極為不安。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很快,一輛馬車緩緩停在?顧府門口,幾位隨從先下了馬,跪下給顧老爺行禮,顧老爺顧不得理會他們,就要衝下去往馬車裡看。

馬車簾子被如風緩緩挑起,如風先下了馬車,然後她站在?馬車前麵,手臂恭敬地伸向了簾子內。

一雙白皙修長的纖纖玉手出現在?眾人?眼中,然後是一張明豔姝麗的臉,顧環毓腰身?微傾,緩緩下了馬車,她穩穩站定,這才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眾人?。

顧老爺率先衝了過來,眼睛泛了紅,“毓兒,你平安回來了就好!平安回來了就好!”

顧環毓看著一臉擔憂的顧老爺,一陣恍惚,她斂住心緒,俯身?對他行了一禮,“父親。”

“好孩子。”顧老爺忙扶起她,“你好好回來了就好,來,快跟爹爹回府。”

顧環毓手搭在?顧老爺的手上,與他慢慢回府,經過柳氏顧芷蘭母女時,她突然頓住,淡淡看向兩人?。

柳氏自打看到顧環毓之?後臉色便變幻不定,不過還是裝模作樣地在?一旁擦眼抹淚,而?顧芷蘭則呆呆的,看到消失了幾個月又好好回來了的顧環毓,她抿了抿唇,弱弱道,“姐姐……”

顧環毓對她點了點頭,眼底淡淡的,沒有絲毫波動。

柳氏看著隻?淡淡看了顧芷蘭一眼,便將目光直直落向自己?的顧環毓,勉強堆起笑容,笑道,“毓兒,你回來了就好,皇天不負,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裡,我們有多麼擔心你……”

顧環毓對她微微一笑,“那我現在?好好回來了,柳姨娘高興嗎?”

以前顧環毓母親在?的時候,顧環毓便喚柳氏為姨娘,等?到母親去了,柳氏上位做了主母,她不能再喚她姨娘,也不肯喊她母親,這是隔了這麼多年後,她第一次喚她姨娘。

柳氏的臉色一僵,笑意險些就要掛不住。

但是當著顧老爺的麵,她也不敢怎樣,隻?訕訕笑道,“……自然是高興的。”

顧環毓黑黝黝的一雙眼睛盯著她,始終笑著,“好,希望姨娘以後也要一直這樣高興下去才是。”

她說完之?後便略過柳氏,看也不看柳氏身?旁的顧芷蘭一眼,轉頭對顧老爺笑道,“父親,我們回府吧。”

顧老爺還沉浸在?親人?相逢的喜悅中,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暗湧,樂嗬嗬道,“好!咱們回府!”

柳氏一直禮貌相迎,直到兩人?的身?影走遠,這才撂下了臉,恨恨拉著顧芷蘭入了府。

第45章

顧府的一切還是和走時一模一樣。

丫鬟小心翼翼, 低眉順眼領著顧老爺和顧環毓穿越亭台樓閣,一路回到了落雪軒。

落雪軒是顧環毓從小居住的?地方。

十幾個?丫鬟早已經恭恭敬敬立在落雪軒,躬身給?兩人行禮, 動作姿態嚴絲合縫, 一點錯處也無, 一看就是調教的極好。

顧老爺看到很是滿意,笑著對顧環毓道, “這些都是大?夫人給?你安置的?, 以後就跟著你起居伺候。”

家中的?內務都是由柳氏一手操辦, 顧環毓淡淡掃了麵前的?十幾個?丫鬟婆子, 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夫人有?心了。”

柳氏跟在後麵, 聽到這句, 忙不迭輕輕笑道, “毓兒彆這麼說, 這都是我這個?主母應當做的?。”

一個?主母,似乎在反擊她一開始叫她的?那一聲姨娘。

顧環毓笑而不語,暗暗記下,對顧老爺道, “父親許久沒來落雪軒坐坐了,女兒為您泡杯茶吧。”

一句話隱隱有?趕客的?意思?,擺明了是撇開旁人, 要和顧老爺說私密話。柳氏立刻變了臉色,生怕她要借此機會和顧老爺告狀, 當下哪能依,便道, “大?小姐此去風塵仆仆,還是稍作伺候梳洗,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理。老爺,咱們還是先不打擾了。”

顧老爺本?來想樂嗬嗬跟進去,一聽又停了下來,看著顧環毓有?些憔悴的?臉色,心想是這麼個?理,便道,“夫人說的?有?道理,毓兒,你現在還是好好休息,有?什麼話等你休息好了再說不遲。”

顧環毓知道柳氏在打什麼算盤。此刻看著柳氏一張有?些焦急的?臉,莫名地覺得有?些可笑。

與父親關係冷淡之後,她常年深居落雪軒,是從?來不管顧府這些紛紛雜雜的?。以前她心灰意冷,一味消極避世,得到的?卻不是安穩,反而是不知收斂的?毒害,更險些喪命於?外。

那麼她又何必再軟弱任人欺。

父親現在剛剛找到自己,正是對自己最為愧疚在意的?時?t?候,不憑著這個?時?候絆倒柳氏,以後便更加困難。

顧環毓心中發冷,淡淡瞥了柳氏一眼,收回視線,對顧老爺道,“父親這麼久沒見到女兒了,難道不想念女兒嗎?”

她以前恨父親糊塗,恨他寵妾滅妻,所以僵著一顆心躲在落雪軒,與他僵持了這麼多年,但無論如何,隻要她願意給?台階下,顧老爺就絕對會軟下心腸,不會真?的?棄她於?不顧。

因為不管再怎麼樣,她都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一點是柳氏這個?由妾扶正的?妻怎麼也比不了的?。

糊塗心軟的?顧老爺果然動心,笑道,“好,那爹爹便隨你進去,這落雪軒我也好久沒進來了,正好進去看看。”

柳氏作勢也要帶著顧芷蘭一起進去,被?顧老爺攔住,淡淡道,“你們娘倆也累了,不必進去了,我和毓兒單獨聊聊。”

柳氏一時?心急,卻又無可奈何,隻能裝作一幅賢妻良母的?樣子,恭順道,“是。”.

落雪軒裡?麵的?一切布置還如同她離開時?一樣,廳堂亮堂的?沒有?一點塵埃,可見丫鬟每日用心擦拭清掃。

顧環毓看著眼前的?一切,微微失神。

顧老爺蹬蹬蹬的?腳步聲走近,他支開柳氏母女,也是想和顧環毓單獨說幾句話的?意思?,他支走服侍的?丫鬟,遠遠都將人打發了出去,聲音有?些焦急,“毓兒,告訴爹爹,你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梅縣官府的?人隻知道顧環毓人在梅縣,住在梅山上的?陸家,卻不知道她之前發生了什麼才淪落於?此,所以將顧環毓接回來的?顧家侍從?,剛才也並沒有?跟顧老爺說出個?所以然來。

女兒回來當然是好事,但是顧老爺也不能高興的?太早,他此刻迫切地想知道顧環毓在探親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預感告訴他似乎這一切並不好,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毓兒肯定?經?曆了很多事。

顧環毓緩緩道,“女兒本?來在襄陽探完外祖母,回來途徑梅縣的?路上,卻恰逢山匪蜂擁而過,他們搶走了我們的?財物,砸爛了我們的?馬車,丫鬟下人們紛紛失散,死的?死傷的?傷,我走投無路之際,被?一戶人家救下,然後機緣巧合之下又找到了如風,後來我們兩人又被?官府的?人找到,便被?這樣一路護送了回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