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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玉嬌 風去留聲 77035 字 8個月前

顧環毓還沒有?開口說,顧老爺便連最壞的?想法都想到了。她失蹤了這麼久,又生的?如此貌美,一路被?色欲熏心的?男人糟蹋了也不是沒可能,他都在想著怎麼能把這件事在京城的?輿論化到最小,才不影響她和蘭兒以後的?婚事,便聽到了這番話,心裡?一沉,看向她,“毓兒?果真??”

顧環毓點了點頭。

顧老爺暗道不妙,上下打量了一眼顧環毓,“毓兒,你沒有?出什麼事吧?”

他張了張嘴,想要問她有?沒有?被?山匪破過身,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他雖然是顧環毓的?父親,但是常年鑽研聖賢書,儒家思?想根深蒂固,還是問不出口這種問題。隻能有?意無意地看著顧環毓,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知父莫若女。顧環毓怎麼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淡淡道,“雖然財物被?搶,下人儘散,索性女兒被?那家好心人救下的?及時?,沒有?遭到其他嗟磨。父親可以放心。”

這麼說著,心卻有?些涼。

自己千辛萬苦費了多少?周折才回到顧府,父親竟然最擔心的?還是她的?清白問題。

是怕她名聲受損,以後京城輿論傳得沸沸揚揚,影響妹妹的?親事,也對他日後的?官聲有?害吧?

顧老爺大?喜,如釋重負似的?,竟是長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幫山匪實在可惡!合該被?消滅了才是!那家好心人姓甚名誰,告訴爹爹,爹爹現在就派人重謝他們!”

顧環毓想到陸家一家,想到陸雙,心口又開始發酸。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他肯定?恨透了她吧。

畢竟最後一麵,他看她的?目光是那麼冰冷,和失望。

她是想和他好好告彆的?,為兩人的?相?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點,但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變成了這幅樣子。

顧環毓強行止住思?緒,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道,“這些事交給?女兒來辦就好了。女兒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父親商量。此次探親,女兒遭遇不測,時?隔久久才回到京城,日後怕是要被?眾世家猜測,為了以防萬一,也是為了女兒日後的?名聲著想,還請父親務必保守此事。”

“對外就稱,襄陽一帶流民泛濫,女兒一行人馬被?流民擋了道,無奈隻得在路上走走停停,這才耽誤了路程。”

顧老爺久居官場,自然知道襄陽一帶確實流民猖獗,這樣說出來也有?可信度,他果然同意,“好,此事就按你說的?辦。”

“父親,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教第三個?人知道。大?夫人也不可。”

見顧老爺猶豫了一下,顧環毓知道他優柔寡斷的?性子又犯了,便道,“大?夫人為我回來之事操勞了這麼多,不能再讓她為此事憂心了。此事也是為了妹妹考慮,妹妹心性純良,若是被?她知道了這些,免不得要鬱鬱寡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消息走漏,妹妹的?親事是小,敗壞的?怕是顧府整個?的?名聲。”

果然一聽到顧府整個?的?名聲,顧老爺的?心便提了起來,嚴肅道,“好。就這麼辦。”

顧環毓心中冷笑,麵上卻又不得不做出端莊模樣,轉身,悠悠來到茶幾處,沏了一杯雨前龍井,撇去浮沫,緩緩注入天青釉茶杯中,再輕輕端到顧老爺麵前來。

“父親。請。”.

柳氏帶著顧芷蘭回去,臉色就一直不好看。

顧芷蘭也覺得慌慌的?,“娘,你說姐姐會跟父親說什麼啊?她會不會……”

她總感覺回來的?顧環毓跟以前不一樣了,具體?怎麼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但是就是覺得心裡?毛毛的?,尤其是她對她笑的?時?候。

“閉嘴!”柳氏打住她。

她恨恨道,“她又沒有?證據,空口白牙,一個?丫頭片子,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

她一個?遊離顧府多年的?透明人,怎麼能跟在顧府紮根幾十年的?自己比,菟絲花還想絆倒大?樹?

反正落雪軒現在上下都是她的?人,顧環毓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柳氏這幾天心神不寧,緊緊盯著顧環毓那邊的?動向,然而落雪軒這幾日卻出乎意料地很平靜,顧環毓每日就是插花做女紅,偶爾顧老爺過去探望她幾次,與她下下棋,除此之外再無彆的?動靜。

柳氏有?心想夜裡?向顧老爺打探一二,奈何最近朝廷事務繁忙,顧老爺本?來就回府極晚,回到了府中看過了顧環毓之後便徑自去了書房歇了,竟是沒來自己這裡?一次。

柳氏心急難耐,暗暗咬牙,心中更加篤定?這一切都是顧環毓的?算計,一定?是她跟老爺說了什麼。但是一路從?妾爬上主母的?位置,把持著顧府這麼多年,她也是極為耐得住的?,也按兵不動。

三日後,顧環毓出乎意料出了落雪軒,來給?她請安。

“大?夫人。”顧環毓施施然向她行禮,身後跟著三四個?丫鬟,“毓兒昨夜神思?不屬,夢到了母親,可否請夫人準許我出府去一趟青城觀,給?母親燒一炷香。”

柳氏心中警惕,麵上卻是笑道,“好啊。難得你有?孝心。去吧,早去早回。”

她說完,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顧環毓身後的?幾個?丫鬟。丫鬟心領神會,跟著顧環毓一起出了府。

到了傍晚顧環毓便回來了,身後的?丫鬟侍奉好顧環毓之後,便悄悄來到柳氏這邊稟報,“回夫人,大?小姐隻是燒了幾炷香,跪在真?人麵前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並無什麼異常。”

柳氏放下心來,突然又想起一個?人,那個?跟著顧環毓一起回來的?如風,好像這幾天都沒有?見過她,她不禁問道,“那個?跟著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呢?”

“如風姐姐得了風寒,這幾天一直臥病在床,閉門不出。”

柳氏心中有?疑,吩咐丫鬟趕緊去看看如風的?情況,丫鬟去了片刻,很快便回來,報她如風確實是病在了床上高燒不退,柳氏這才慢慢信了。

顧環毓昨日剛去了青城觀,今日又請了神婆方士來家裡?做法事,說是幫前大?夫人召魂。

她t?在前一天便征得了顧老爺的?同意,說自己最近總是夢到母親向她哭訴,說她在下麵很是孤單,她日日難安,於?是請求方士來為母親做一場法事。

顧老爺難得見她如此孝心,又想起那逝去多年的?大?夫人,沒多想便同意了。他同意了,柳氏便不好再說什麼。

法事做了七天七夜,徹夜不休地響在落雪軒,詭異的?動靜彌漫在顧府上空,搞的?顧府上下人心惶惶、一團烏煙瘴氣。但是顧老爺不說什麼,府中也沒人敢有?異議。

柳氏坐在幾前,聽著外麵做法的?聲音,聽得心煩意亂。

第46章

今日下了雨。

顧環毓看著簷下的雨簾, 推開了門走了出去?,看著眼前密集如絲的雨水。

婀娜的倩影立在簷下,女郎小心翼翼地攤開手心, 像是一隻攀在牆上一觸便縮回殼裡的蝸牛, 望著雨簾, 小心翼翼地接著雨水。

冰冰涼涼的雨水打在手心,順著紋路再一滴一滴下來, 彙聚在潮濕的地麵?上。

她的眼睛漸漸明亮, 嘴角不知不覺間彎了起來, 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物件的孩子……她好像很久沒有見過這般的雨了。

“哎喲大姐, 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雨裡啊,這成什麼樣子, 你?們幾個小蹄子是怎麼看的大姐的?還不過來給姐兒打把傘!”

妖嬈的美婦人一走, 幾個躲在簷下避雨的小丫鬟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廊下給她打傘避雨, 又將她帶回屋裡驅寒煮薑茶, 言語之間竊竊私語, “不過就是一個上位的小妾,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彆說了,如今那邊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咱們這邊連點油水都沒有, 怪誰?誰讓咱們的姑娘不爭氣呢,一個沒了娘的小姐,連老爺都不往咱們這裡跑了, 還不是任由彆人磋磨,白白斷了咱們這些下人的前程。”

耳邊似乎有人在冷聲議論她, 顧環毓臉色一變,回頭一看, 並沒有人。

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無措又惶然地望著四周虛無的空氣,那夾槍帶棒的嘲弄還久久蕩在她的耳邊。

淅淅瀝瀝的雨聲依舊下著,她立在簷下,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雀躍。

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轉過頭去?看。

幾步之外,陸雙站在雨簾之外,安靜地望她。

他的眉眼有些模糊,兩人隔著一道雨簾相望,少?年高挺的身形像是一顆巍峨的勁鬆。

濛濛的雨簾令他的一張臉看不真切,可是那一道犀利的眸光卻時隱時現。她隱約間看清了他的眼睛,精光迸射,炯炯有神。

她突然記起前幾天和他一起打狼的時刻,他幽亮的眼睛和那時凶悍的狼群一般無二。

顧環毓怔了怔,再次定睛看過去?。

“外麵?冷,回屋吧。”

陸雙聲音平和,表情平靜,一恍神間那道不善的眸光便被?熨平,似乎剛剛隻是一瞬的錯覺。

顧環毓覺得剛才應該是自己?眼花了。

她抿了抿唇,難得聽到了他的關切之語,點了點頭,準備回屋之前,又停下,擔憂地看了看他的胳膊,“你?的傷……”

“無礙。”

可是他當時被?狼狠狠撕了那麼一大口?,怎麼能無礙呢?顧環毓擔憂地看著他的胳膊,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但是被?雨淋濕了之後怕是又要?嚴重了,她猶豫了一下,“我來給你?上藥吧。”

雖然她與陸雙並不熟,之前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但是經過打狼一事,看到他那麼不顧性命地護她,她也不想?再在意男女大防這種事了。

陸雙果然拒絕,“不用了。”

顧環毓趕忙又道,“多?謝你?上次那樣救我,就讓我為你?做一點事吧,否則……我於心難安。”

陸雙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顧環毓尷尬,就在她以為下一刻陸雙就要?走開的時候,卻聽到他道,“好吧。”

他摘下蓑笠,坐在了她對麵?。

顧環毓大喜,忙將一早準備好的紗布傷藥拿了出來,湊過身去?,慢慢撩開陸雙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換下來濕噠噠的紗布,果然看到傷口?因為雨水的洇濕而變得有些發炎。

她娥眉輕蹙,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這傷要?是在她的身上,該有多?疼啊。

可是他卻不聲不吭,甚至在她給他抹藥的時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顧環毓動作輕柔,儘量讓自己?的力氣變得更?輕,不要?傷到他,時不時還抬起眼,擔心地看著他。

陸雙則是全程側過頭去?,不發一語。

感受著那雙柔軟又微涼的指尖輕輕擦過自己?的皮膚,他默默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乾脆閉上了眼,可是所有的感官在閉上眼的時候又更?加放大了,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受著有一雙溫柔的手撫摸在他的皮膚上,微微的癢。

等到好不容易熬完了這一切,陸雙趕緊站了起來,自己?利落的套好了衣袖,“多?謝。”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月掛中?天,一切都陷入了沉睡,屋內隻剩無聲的寂靜。

一道婀娜嬌柔的身影趴在柔軟的草地上,拿玉白玲瓏的後背對著他,雙腿修長,交疊著彎起,如同?軟的沒了骨頭的畫中?女妖。

細嫩的腳踝上還在低低流著血,旁邊有一條蛇蜿蜒而過。

“雙兒哥哥……”她柔弱道,“我疼……”

那聲音帶著嬌嫩的低喘,似乎是真的疼的受不住。

他被?眼前這刺激的一幕看的直了眼,咽了一口?唾沫,良久後,慢慢朝她跪了下去?,“哪疼?”

他輕輕抬起她的一條腿,啞聲道,“是這嗎?”

“我幫你?吸出來,好不好?”他一本正?經地說著恬不知恥的話。

顧環毓媚眼如絲地看著他,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陸雙一口?咬在她的傷口?處,大力地吮.吸起來,她似乎承受不住,脖頸脆弱的往後揚起,如同?被?人斬斷了頭顱的天鵝,“雙兒哥哥,輕一些呀……”

可是陸雙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低低喘著,力氣越來越大。

攥著小腿的手因為驟然的大力,在白玉無瑕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紅痕,格外的醒目。他強健有力的身軀罩著她,將她嬌小的身軀整個包了起來,力與美、黑與白的極致對比。

他的唇離開了傷口?處,一路往上,炙熱的熱氣噴在白膩無瑕的肌膚上,緊緊地貼著她。

顧環毓閉著眼睛,臉頰染上潮紅,白膩膩的一片背泛上了一層濕噠噠的水光,身體時不時瑟縮一下,每次承受不住,她便一陣發軟。

陸雙喘著粗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不再憐惜,刻意地放開了力道。

她低低嗚咽了起來,無力地推著他,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住,掙紮著要?逃。

他卻一把攥回她腳踝,手印摁在流血的上麵?,流下斑斑點點的血跡,有一種驚心的豔糜。

時間沒有了意義?,她一直在含含糊糊地叫著他的名字,蜷縮著發抖的肩,肩胛骨如同?脆弱又美麗的一對蝴蝶,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他卻始終停不下來,隨著腦中?一片精光迸射,陸雙大汗淋漓,驀地睜開了眼。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猛地從床上彈起坐起,渾身上下就跟水洗了一般,全是黏黏膩膩的汗。

低頭一看,果不其然。

陸雙臉色一黑,臉色難看地下了床,推開了門。

他直接走到水缸旁邊,舀起一瓢水,嘩啦啦地淋到了自己?身上。

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心涼,他卻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還在一瓢一瓢往頭上澆。

直到沸騰的體溫降了下去?,他這才停了手,扔下水瓢,回到屋裡,將臟了濕了的衣裳換了下來,重新套上一條褲子,就這麼直接打起了赤膊。

看到胳膊上的紗布,陸雙這才想?起來,摸到了紗布的一手濕,懊惱地蹙了蹙眉。

她傍晚好不容易給他綁的,一晚上便又不能用了。

陸雙不去?管它,獨自坐在柴房的木架子床上,盤著雙腿,閉目養神。

常年的野獵早已練就了他一雙慧心鷹耳,即使是極其輕微的聲音,也能立刻將他驚醒。

他突然睜開了眼,朝庭院的另一邊屋子裡看去?。

夜深人靜,房門的門閂被?一柄劍無聲無息撬開,房門緩緩推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獨自進了屋,緩緩走到床邊。

他坐在了床頭。

榻上的佳人和衣而睡,閉著眼,眉頭微微蹙起,一直在喃喃囈語。

陸雙靜靜看著她,脊梁緩緩落下,湊到她的唇邊,近的幾乎毫厘,靜靜感受著她鼻間平緩的呼吸,聽到她輕不可聞的夢話。

“不嫁……我不嫁……”

陸雙愕然。

他慢慢直起了身,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夢中?的她無知無覺,如同?墜入凡間的仙子,可是她此刻的模樣是如此憂傷,她此刻是夢到了什麼?

她為什t?麼要?說這樣的話?

她要?嫁給誰?

陸雙盯著那近在咫尺的嬌顏,神色驚疑不定,眸中?緩緩化為冰冷的灰燼,久久望著床上恬睡的佳人。

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他看的心癢,忍不住想?要?伸過手,給她擦拭。

停在她的額頭處,他躊躇良久,終是在最後關頭,拳頭緊攥,又緩緩收了回去?。

有些距離永遠無法逾越,就像他與她之間鴻溝一樣的天塹。

有些人碰不得。

她傷好了之後,他便送她回去?,從此天涯各路,再無瓜葛。

所以,他又有什麼資格,追問這些呢?

陸雙坐在床頭一動不動,憂傷又痛苦地看著沉睡中?的顧環毓。

她是他的神祇。

有些人永遠都無法觸碰,僅有的與她荒唐的夢,或許已經是一種無可饒恕的褻瀆。

這麼想?著,他直起身,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站了起來,離開了床頭,離開了屋子,又緩緩地關上了門。

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今夜靜謐無聲。

第47章

玉驊山最近風平浪靜, 大家修身養息,日子倒是過?得安穩。

李蔚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季清風日日管理玉驊山上下的大小事宜, 其他幾位也是個人忙個人的。

隻?除了一個人。

從天而降成了三當家的那個少?年, 甚至比李蔚還要神秘莫測, 基本上無事便看不見人。

鐵牛因?為上次輸給了陸雙,一直耿耿於懷, 時不時派小弟過去打探陸雙的日常, 對他很是關注。結果小弟告訴他, 少?年整日窩在自己的院子裡, 除了練功就是打坐,要不然就是看書。

看的書也是各種兵書、策論之類的, 因?為小弟略微識得幾個字, 認得封麵, 大約知道?那是個什麼, 但是裡麵密密麻麻的字就不認識了。他也不敢在陸雙的院子裡逗留太?多時間。

這讓鐵牛大受打擊, 打得過?他就罷了,竟然還比他識字!

於是他悻悻地回去,重?新翻起了那本《三字經》看去了。

鐵牛這幾天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暫時沒分出精力再去關注陸雙, 季清風倒是對陸雙明裡暗裡地觀察著。

陸雙的確是不愛出門,整日窩在自?己的地方,幾日這樣便算了, 關鍵是整整過?了一個月,他一直如此?。過?的無聊且規律。

對什麼都不上心, 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看不出喜好, 摸不清厭惡,總是冷冷淡淡的,他自?己怎麼樣都可以,過?得怎麼樣都無所?謂。

季清風對這樣的人天生抱有?好奇心,因?為他能夠看的出來,陸雙之前是一個善良單純的年輕人,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就像是一件完美無缺的瓷器有?了裂口,會讓人忍不住去想、去探究。

而?且他的眼中有?著恨意,這種恨意是無法?掩飾住的。

就像是熱鍋裡的油,水無法?熄滅它?,反而?會讓它?愈發的猛烈,亮的驚人。

幾日之後,有?土匪來襲,周邊的幾個山頭虎視眈眈,聯合起來,想要對玉驊山開刀。

土匪各自?占山為王,原本都是相安無事,可是自?打被慕容彥一鍋端之後,所?有?的山頭早已分崩離析,土匪之間的平衡被打破,苟延殘喘,彼此?之間隻?剩下掠奪和吞並。

玉驊山在那次轟轟烈烈的剿匪行動中損失的風波最小,因?為比起其他山頭窮凶極惡的作風來說,他們幾乎算是一道?清流,之後各大山頭元氣大傷,裡麵的人陸陸續續來到玉驊山投奔,在一群受苦受難的人眼裡,如果單單一個人完好無損,那麼它?很快便會成為彆人的眼中釘。

玉驊山人員激增,資源迅速短缺,天下一日日地亂下去,流民一天天地多下去,再這樣下去,玉驊山如果再不出山,早晚要彈儘糧絕。

隻?是還沒等他們出山,打他們的人便來了。

李蔚難得出麵,召集了大夥參加作戰會議。玉驊山山腳下,早已被對麵的敵人射來利箭,箭上綁著信條,說是三日之後他們便會過?來直搗老巢,讓他們識相地就乖乖逃跑,拱手讓山。

土匪之間的戰鬥很簡單粗暴,無組織無紀律,拚的全是人,肉搏加刀槍,打贏了就搶,打不過?就跑。

李蔚叉著腰站在最高處,唾沫星子橫飛,講了很多鼓舞士氣的話,山洞裡嘶吼聲雷動,人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人家都打到家裡來了,弟兄們,這我們還能忍嗎!”

“奶奶的,以為玉驊山是什麼地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這次爺爺一定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周圍全是一片沸騰之聲,坐在季清風旁邊的陸雙無聲冷笑了一聲。

季清風敏銳地捕捉到了,問道?,“你笑什麼?”

陸雙冷聲道?,“沒什麼。我要退出。”

此?話聲音不大,然而?周圍的人聽到了之後便立刻噤了聲,朝陸雙看過?去。

沉默越傳越大,慢慢地蔓延到了整個山洞,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住了聲,齊刷刷看向陸雙。

鐵牛不高興了,立馬嚷嚷起來,“陸雙,我說你小子不會是怕了吧?你堂堂一個三當家,上陣殺敵的時候不鼓舞士氣也就罷了,竟然還貪生怕死!真是丟儘了玉驊山的臉!”

眾人的憤懣因?為陸雙的強行終止,又集體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去,都一臉古怪地看著陸雙,眼神都很微妙。

陸雙麵色不變,依舊冷冷清清的,對眾人的目光視而?不見。

李蔚看到這個局麵,咳了咳,息事寧人道?,“咋的了小陸?有?什麼問題?”

陸雙淡淡道?,“我不打這種毫無意義的仗,在我眼裡,這跟送死沒什麼區彆。”

“那你就是貪生怕死唄!”鐵牛拍案而?起,“陸雙!你什麼意思!”

“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大夥都是白白送死嗎!”眾人群情激憤。

“我並沒有?這麼說,”陸雙冷冷道?,“隻?是沒有?任何布署籌劃的戰鬥,我沒有?興趣。你們想打,那便你們來,我不參與。”

“可你是三當家!”有?人不服道?,“占了位子不做事,你憑什麼!”

“我從沒有?想過?坐這個位子,你們想要,自?己來拿。”陸雙說完起身,“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一旁的季清風見狀站了起來,“陸雙,等一下。”

他從剛才到現在有?些明白了陸雙的意思,道?,“你有?何高見?你說便是。”

李蔚也慢慢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來,“小陸啊,兄弟們都在這裡,你若是有?什麼想法?,說就是了。”

“大當家!我們憑什麼要聽他的!”鐵牛不服。

“憑他是三當家!”李蔚拔高聲音,“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聽他說!”

眾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慢慢靜了下來。

陸雙止住動作,想了一下,終是選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直視著眾人,平鋪直敘道?,“這次敵人來者不善,但是若我們好好把握,也是吞並他們的好機會。”

吞並?眾人都愣了愣。

他們一貫奉行的是搶奪,贏了的人會殺了敵人,然後把他們的東西搶過?來,就算是趕來投奔的人,也是要看一看順不順眼,不順眼的就殺了完事,絕不占用多餘的人數名額,因?為玉驊山的資源就這麼多。

玉驊山的人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除非是逼不得已,他們從不願意主動出去爭搶打殺,這也是玉驊山在剿匪一行中保存下來的原因?。在他們的認知裡,還從沒有?過?吞並這個詞。

“襄陽一帶山頭眾多,加上玉驊山,周圍便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山頭,山頭彼此?割據一方,今天你來打我,明天我來打你,彼此?勞心勞力,爭鬥永無休止。”陸雙淡淡分析道?,“若想玉驊山再無這種困擾,我們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就是聯合起十幾個山頭,實行結交政策,彼此?之間互相照應,有?備無患;第二條路,就是將它?們逐步吞並,掠奪它?們的人和力,壯大自?身。”

“不過?既然當初的剿匪都沒有?讓你們聯合起來一條心,那麼我覺得可以放棄掉聯合這一條路了,一勞永逸,直接走第二條路。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有?些交頭接耳。

陸雙的話如同一個深水炸雷,打翻了他們長久以來的平靜。

這種幾個山頭之間小打小鬨的挑釁他們還應付的來,但是陸雙說的可是襄陽一片的所?有?山頭,慢慢吞並,這話一聽就很長很艱苦。

他們不怕死,但是更?想活著,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

陸雙見眾人反應,冷笑一聲,緩緩道?,t?“如今的世道?,你不殺彆人,彆人就會殺你。你們不是沒有?看見那些被劫持的流民,那些橫行霸道?的朝廷兵馬,如今世道?漸亂,想偏安一隅是不可能的了,我們如今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麼被其他的土匪殺死,要麼被官府的人殺死。”

“我們不想死!”

“我們當然想活著!”眾人紛紛回應。

“如今山下那些人就是送上門的資源,不過?打仗是要靠戰術的,如果你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以命換命的打法?,那麼你們就是在白白送死。”陸雙冷冷道?,“想活命的話,就都聽我的。”

眾人被陸雙的這一套話隱隱說服,猶豫著要不要答應,季清風在這時也點?了點?頭,“我同意。”

季清風一點?頭,眾人紛紛附和起來,“好!我們聽你的!”

李蔚看著台下此?起彼伏的應和聲,心中隱隱間生出些感觸。

他這些年遊曆四方,見天下紛爭不斷,流民四起,隱隱已是大亂之相。

而?大亂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他心裡清楚過?不了幾年,天下必亂,而?亂世之中,從來不缺勇夫,無數平民白丁一戰成名,成為揚名立萬的英雄。那個時候,無論身份貴賤,什麼都靠自?己的能力說話。畢竟亂世中從乞丐一步步成為土皇帝的也不是沒有?過?。如果他帶領著玉驊山把握住了這次天賜的機會,他們便能褪去身上土匪這一層皮,從此?建功立業、飛黃騰達也不是沒可能。

他一心想要變革,但奈何玉驊山的人這幾年都被他養散了,早已失去了鬥誌,一時半會心性很難改的過?來。

他需要一個人站出來,站出來改變這一切。

而?陸雙就是這樣一個人。

那一天他血戰幾十個土匪力竭倒下,那狠辣又淩厲的一雙眼睛,讓他當時覺得,他一定是這個合適的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帶他回來,再力排眾議地將他推到三當家的位置上,將他處於風頭浪尖之處。

就算他再想低調,可是三當家的位置也不會允許他低調。

事實證明,他好像賭贏了。

第48章

梘水山聯合玉葉山、牛頭山等眾多山頭, 三天之前給玉驊山下了戰書,令其快快投降讓山,這幾日已經陸續收到了玉驊山四散逃亡的消息, 他們喜不自勝, 還沒?等到三日之期, 便迫不及待地奔往玉驊山,想要趁著月黑風高夜一網打儘。

梘水山大當家雲虎心高氣傲, 在剿匪一戰中首當?其衝, 博得了驍勇善戰的威名, 多次報複朝廷, 更是在後來的梅山上重創了慕容彥,一眾人皆以他為首, 烏泱泱的人馬在他的帶頭下朝浩浩蕩蕩玉驊山而去。

等到了玉驊山腳下, 整座山都是靜悄悄的, 防守疏漏, 山腳下更是無人守衛, 一群人很輕易地上了山。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一切都是陸雙特意散播出去的假消息,陸雙親自率領三百人手等候在必經之地,設下了埋伏。

玉驊山地勢險要, 易守難攻,是天然的防守屏障,陸雙在山腰處布下礌石弓箭, 埋伏在一處暗暗觀察著形勢。

雲虎氣勢洶洶地在最前麵,途徑一處密林時, 突然聽到山上傳來一聲令下,然後一陣轟隆隆巨響響起, 礌石滾滾朝他們而來,亂箭齊發,頃刻之間打的一行人措手不及,三百壯士隨即衝出來殺敵,個個驍勇善戰,殺聲震耳欲聾,眾人很快便被打的潰不成?今、四散而逃,朝山下逃去。

有人亂了陣腳,無頭蒼蠅一般闖進山中小道?,試圖順著小道?偷偷逃竄,一路卻?又?遇到了重重陷阱,有人不知踩到了什麼,兩棵樹之間突然撒開大網,將幾人天羅地網地罩住,隨即幾枚利箭從樹裡嗖嗖射了出來,將幾人射了個對穿。

雲虎被幾個小弟護起來,朝下山的路撤退,途中又?有幾人被亂箭射中,紛紛倒下。雲虎顧不得這麼多了,踩著小弟的屍首準備急急逃走,耳邊卻?忽得感到一陣勁風襲來,他猛地甩開小弟,舉起大刀格擋。

他與?來人對峙,看清了來人的眉眼,那是一位非常年輕的少年,黑衣、劍眉、麵容英俊又?冷靜的過分,倒顯得多出幾分殺氣,手中握著一柄修長的劍,泛著陣陣的寒光,他的力氣竟然非常之大,長劍狠狠壓製住大刀,雲虎一時竟是難以還手。

“找死!”雲虎咒罵一聲,一記大力甩開陸雙的壓製,隨即上前就是一記橫掃,陸雙閃身躲過,身後的樹受到了波及,轟然斷成?了兩半。

雲虎緊追上去,兩人很快纏鬥在一起。周圍礌石滾滾、亂箭齊發、廝殺鬼嚎,兩道?身影無視其他,穿梭在密林山坡之處,始終緊緊纏鬥在一起,刀光劍影濺起周圍一片飛沙走石。

相比於雲虎的急躁,對麵的少年顯得異常的冷靜,動作卻?是招招致命,專門尋著他的破綻而去,像是一條無影無形的毒蛇,沿著他的力道?娓娓向上,咬一口?便是致命一擊。大刀雖然力拔千鈞,比起劍來卻?顯得過於笨重,陸雙在雲虎的最後一擊中靈活躲開,借著旁邊的樹蹬蹬蹬踩上樹乾,長劍順勢橫掃而下,將大刀狠狠劈開,大刀承受不住這一擊,從雲虎手中飛開,狠狠插在了地上,然後下一刻少年落地,長劍指向了雲虎的咽喉。

逃下山的土匪慌不擇路,本能地順著來時的路逃走,卻?在山腳下又?遇到了等候多時的李蔚,李蔚橫刀立在肩上,後麵跟著一眾小弟,笑的瀟灑而又?邪肆,“怎麼一個個下來的這麼慢,真是讓老子好等。”

牛頭山大當?家?認出李蔚,氣急敗壞道?,“李蔚!你堂堂玉驊山大當?家?,竟然搞偷襲!”

李蔚痞氣一笑,漫不經心道?,“偷襲又?怎麼了?兵不厭詐,怪也怪你自己太笨咯。”

“好你個李蔚!真是好不要臉!”

李蔚混不吝道?,“大當?家?的,也不是我說?你,你是該多讀讀書了,罵人來來回回還是那幾樣,一點新鮮勁都沒?有,你看看我,沒?事就讓我們山的人多讀書多識字,所以我說?,有什麼樣的老大就有什麼樣的手下,像我這麼帥的老大,手底下的人也個個都是文?武雙全,你再看看你自己,就是養了一群跟你一樣的笨蛋嘛!”

眾人麵色難看,咬牙硬著頭皮衝了上去,玉驊山的人準備上去迎敵,卻?被李蔚懶洋洋地一把揮開,“去去去,你們幾個退下,老子好久沒?練了,正好讓這幾個給我鬆鬆筋骨。”

眾人傻眼,“老大,你確定?”

這可不是幾人,這可是近百人啊。

李蔚揮了揮手,將肩上的大刀拿下來,混不在意道?,“行了,你們快去看看山上什麼情況吧,我估計清風那裡應該也到了。”

此?時的季清風帶著三百精銳來到了梘水山,梘水山今日去了大半精銳,此?時隻?餘少數人手鎮守山頭,被季清風很輕鬆地帶人破開,將人儘數俘虜,裡麵的財寶武器劫掠一空,如入無人之境。

季清風監督著一箱箱的財寶往外麵搬,似是輕輕歎息了一聲,吩咐道?,“今天先搬完這一個,剩下的幾個山頭擇日再說?。”

玉驊山這邊早已局勢分明,周圍全是死的死逃的逃,陸雙掃了一眼地上全部製住的土匪,命人將這些人先押到山上,過了一炷香時間,李蔚率人回來了,到了清晨時分,季清風才姍姍回來,帶回了好幾箱珍寶和武器。

玉驊山多年後第一次主動出擊,便一舉拿下了梘水山、牛頭山等好幾個山頭,玉驊山人心大震,流水式的戰利品從眼前飄過,眾人紛紛搬運歸類,忙的不亦樂乎。

李蔚幽幽走了過來,季清風沒?有回頭,看著正在整點俘虜的陸雙,評價道?,“這個小子確實不錯。”

季清風突然明白了李蔚的意思。陸雙確實出眾,不僅身手了得,而且懂兵法、會謀略,在運兵作戰上有著超凡的天賦,這種天賦比起個人的單打獨鬥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們可太懂這種能力的可貴了。有了他,玉驊山可以成?倍拓張,也許用不了幾年,掃蕩襄陽一帶並不是空話。

李蔚卻?搖了搖頭,“還不夠。”

“怎麼?”季清風問?。

“他心有魔障,為情所困。”李蔚一針見血道?,“現?在是還湊合,以後,不好說?。”

兩人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遠處一陣怒吼聲吸引,一群俘虜綁了麻繩蹲在地上,有一彪悍男子正在破口?大罵。

他們沒?有想到,夜裡還是自由人,到了今日便成?了彆人的俘虜,而將他們落到這步田地的人,居然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

“給老子鬆開!t?等老子逃出去,一定回來殺了你們這群狗娘養的!”

“敢算計老子!有種的你給老子鬆開!”

旁邊有小弟看不下去,忙小聲勸,“顧老哥,彆說?了!”

清點完人數、剛準備離開的陸雙突然回過頭,陰沉地盯著叫囂的男人。

“你姓什麼?”

“你管我姓什麼!等老子回去,老子一定拆了你的山,扒了你的皮!”

男人說?話中氣十足,然而還沒?有說?完,便被突然而來的一劍插入了喉嚨,再也說?不下去。

陸雙出手極快,甚至除了李蔚都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便看到剛才還在叫囂的男人被一劍猛地捅穿了脖子。

男人張闔了幾下嘴,吐出幾口?血沫,倒在了地上,死了。

陸雙拔出劍,緩緩環視著死寂的俘虜,“你們之中還有誰,姓顧?”

聲音分明是淡淡的,但是一張臉卻?令人不敢直視,尤其再配上還在滴著血的劍,更加不寒而栗。

俘虜一時都被鎮住了,戰戰兢兢低下頭去,再也不敢言語。

季清風怔住,一旁的李蔚搖了搖頭,慢慢走過去,拍了拍陸雙的肩,隨意道?,“好了小陸,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陸雙沉默地將劍插入後背劍鞘之中,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想怎麼處理他們?”

李蔚嗯了一聲,手放在下巴上,狀似真的認真想了一想,“怎麼處理?違抗的殺掉,歸降的留著唄。”

“不。”陸雙盯著李蔚,直直道?,“我要把他們全部殺了。”

他眼珠漆黑,一字一頓道?,“他們,都該死。”.

顧環毓做完了七天法事,顧府上下也被她整的人心惶惶。

她自己恍若未聞,每天都抄寫經文?、拜神?念經,日子過的頗為平靜。

送走了方士神?婆,她安靜了幾日,待在落雪軒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讓所有人都摸不到頭腦。

直到第三日的夕陽落下,她看著晚霞下的芍藥花,靜靜想道?,是時候了。

“如風。”她吩咐身邊風寒歸來的如風,“把人帶過來吧,先不要聲張。”

她命下人做了一桌小宴,等著顧老爺回府過來用膳,趁所有下人沒?有留意之時,她拿出藏在袖中的毒藥,悄悄灑在了自己的碗裡。

趁著做法事的這七天,她把府中搞的一團亂,如風趁機悄悄出了府,幫她做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得到了這包毒藥。

這毒藥是專門向劉郎中求來的,少量誤食後人會口?吐鮮血,模樣恐怖,雖然有危險,但是並不會致命,而劉郎中此?刻也被藏在了落雪軒,悄悄安置了起來。

顧老爺回府後,第一時間被人通稟大小姐請他去落雪軒一起用膳,他自然欣然同意。

毓兒自打回來之後便對他親近了不少,顧老爺很欣慰,決定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好好修複一下父女關係。

一桌精致的小宴上,顧環毓起身為他斟酒,慢聲道?,“父親,您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嗎?”

顧老爺找到了顧環毓之後也沒?消停,這陣子忙的很,對顧環毓法事一事也沒?怎麼上心,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毓兒,今日是什麼日子啊?”

顧環毓掩住眼底的冷意,溫心寬慰道?,“父親政事繁忙,女兒是知道?的。”

“今日是母親的生辰。”

顧老爺恍然大悟,隨即又?愧疚了起來,他竟然把這個大日子給忘了,有些為難道?,“毓兒啊,爹爹不是有意的,爹爹這陣子實在是忙……”

“沒?關係,女兒理解的。”顧環毓溫和道?,“女兒正好今日也有事情和爹爹說?。”

“好好,有什麼事情,你說?。”

顧環毓微微一笑,“這件事,不光在你我之間,女兒還需要兩個人。”

顧老爺便問?道?,“誰?”

“大夫人和妹妹,父親也一並請過來吧。”

第49章

柳氏這幾日心神不寧, 今日突然被顧老爺叫去了落雪軒,不知為何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臨走之?前,她讓劉媽媽跟她一起去, 把顧芷蘭留下。

顧芷蘭自然是?不肯, 堅持和柳氏一起去。柳氏無?奈, 隻得?應下。

三人隨著一眾丫鬟來到落雪軒,顧環毓從席宴上站起身?, 對她施施然行禮, 溫聲道, “大夫人來了, 請入座。”

“老爺。”柳氏帶著顧芷蘭給顧老爺行禮,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神色, 坐到了他的旁邊, 顧芷蘭則坐到了柳氏旁邊。

顧老爺沒?有看她一眼, 也不說話, 臉色有些凝重。

顧環毓看著對麵坐在一起的三個人, 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自己孤零零坐在對麵,顯得?突兀又多餘。

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這個位置, 如今心境變了,她早已不再是?小?孩子,沒?有了失意, 隻剩下平靜。

今天無?論他們樂意不樂意,她都要打破這份平靜了。

她示意身?後的如風, “去把人請過來。”

柳氏和?顧芷蘭互相無?聲對了一個眼色,沒?過一會, 一個高瘦矍鑠的郎中提著藥箱走了進來,哆哆嗦嗦給幾人行禮。

“見過老爺夫人,見過二位小?姐。”

柳氏一看到劉郎中之?後臉色便變了,開始不好看起來。

顧環毓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神色各異的臉,慢慢道,“這位劉郎中,父親還?記得?嗎?八年?前他曾經為母親看過診。”

顧老爺依舊默不作聲,臉色卻是?沉了下去。

顧環毓瞧了一眼他的臉色,繼續道,“這位劉郎中還?是?大夫人,不,還?是?當初的柳妾室花重金請來的,說是?她們老家看孕安胎的神醫,大夫人,你應該沒?有忘記此人吧?”

母親心善,當初就是?聽了她的謠言才?將人請了過來,她那個時候太想?給顧家生個兒子了,所以?不管那麼多,什麼樣的方法都想?嘗試一下,沒?呈想?卻是?著了柳氏的道。

柳氏那個時候本本份份扮演著妾室身?份,日日給母親請安,關懷備至,甚至和?母親互稱姐妹。母親留下了兩個郎中,由?他們專門看診,卻在生產時難產而死,一屍兩命。

生產那日,她確實生出了一個男胎,卻是?出來的時候便斷氣了。

“這位劉郎中八年?前來過顧府一段日子,之?後便離開了京城,女兒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了他,可其實父親不知,”顧環毓話鋒一轉,慢慢道,“當初為母親看診的郎中其實有兩位,一位是?劉郎中,一位則是?段郎中,女兒其實更早之?前便找到了段郎中,可惜他卻在前陣子意外死了,父親不覺得?這很?巧合嗎?”

顧老爺麵色沉了下去,對劉郎中道,“當年?的真相,你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

柳氏心中一跳,意欲阻止,“老爺……”

“這沒?你說話的份!”顧老爺怒道。

柳氏還?沒?有到來之?前,顧環毓便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給他說了個清楚。

顧老爺大為震驚。

他震驚的不是?柳氏的作為,而是?顧環毓躲在落雪軒裡這麼多年?,竟然對當年?的事?情知道的這麼清楚。

不是?細細調查過,絕對不會知道的這般清楚。

這麼些年?,她竟然在顧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乾了這麼多事?。

當年?之?事?,顧老爺心裡也有些數,但是?那個時候,他家和?萬事?興,妻妾和?睦,仕途又是?上升之?際,陡然生出這麼一場噩耗,一天之?內痛失妻子和?未出世的兒子,任誰也無?法接受。

他忍著悲痛厚葬了大夫人和?孩子,沒?有拿出多餘的精力追查這件事?,就算心中對柳氏有疑,但是?也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就當做是?真的發生了一場意外。

他那個時候很?忙,那時他隻是?一名從五品員外郎,與另一個員外郎在爭奪侍郎的位置,戶部是?六部之?中油水最大的位子,如果升了侍郎,日後便是?尚書?,或許再咬牙熬一熬,日後二品榮休也說不定?。

他彆無?他法,隻能將此事?草草揭過,大事?化小?。因為若是?真的追究出了什麼問題,他家宅不寧的醜聞便會傳到吏部的耳朵裡,到時候他便會從侍郎競選的人選中篩下來,他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反正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而且毓兒那時候還?小?,就當是?發生了一場意外,沒?有人會說什麼的。他那個時候忍著悲痛,這樣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真的信了。

然而又如何真的假戲當真呢?許是?冥冥之?中得?得?了報應,後來他如願當上了侍郎這個位置,卻是?政績平庸,再也沒?有往上晉升t?過,而且他如此想?要一個兒子來繼承家業,這些年?來竟然一無?所出。

這幾年?他愈來愈沉浸在無?邊的內疚中,這股內疚終於在毓兒失蹤之?後達到了頂峰,他日日去祠堂跪在大夫人的牌位下,請求她的原諒,這一定?都是?她帶給他的懲罰。

如今從顧環毓的嘴裡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無?力地發現,這件事?再也瞞不住了,但是?心裡又隱隱生出了些暢快,多年?來折磨他的鬱結終於一掃而空。

而且顧環毓這幾日跟他一起時,話語中明裡暗裡提起自己想?要個弟弟,說她和?芷蘭終究是?女子,將來等她和?芷蘭出嫁了,家中再無?一個孩子陪伴父親,甚是?孤單。

這讓他醍醐灌頂,這些天一直都在思索這件事?,索性一直睡在了書?房,不再去柳氏那裡心煩。

顧家不能沒?有繼承人,顧家需要一個兒子開枝散葉。

他雖然喜歡柳氏,但是?他知道,她不再年?輕,也生不出來兒子了,她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如果能生的話早就生了,而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兒子。

如果當年?那個未出世的兒子真的是?被柳氏害死的,那麼他也不必再對她包庇了,這是?她該受的。

劉郎中哆嗦著嘴唇,冷汗涔涔。他和?段郎中是?同鄉,聽聞了他蹊蹺的死訊,心裡便隱隱明白了是?因為什麼事?,這些日子一直過的戰戰兢兢,直到前些日子被顧環毓找到,將他安養在了京城外的一處彆院,她告訴他,隻要他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她會保他性命無?憂。

劉郎中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響頭,壯著膽子道,“是?大夫人!是?她令我悄悄在前夫人的安神膏裡加了麝香,前夫人有孕時心神不寧,時常頭痛,大夫人便令草民與段郎中一起製了一劑膏藥,令婢女日日按摩在前夫人的頭部穴位上,久而久之?,藥性滲入肌理,才?導致的前夫人難產而死。為求自保,草民還?留著當年?的藥方,請老爺過目!”

一紙陳舊的藥方被劉郎中顫顫巍巍地遞給顧老爺,顧老爺粗粗一看,臉色沉了下去,抬起頭,甩手便給了柳氏一個巴掌。

“賤婦!”

柳氏被打的一個措手不及,摔在了地上,然而她顧不得?收拾自己,頂著紅彤彤的巴掌印跪在地上,拉著顧老爺的衣角泣不成聲道,“老爺!這是?誣陷!誅心之?言!妾身?絕無?此事?啊!”

顧芷蘭嚇得?也哭了出來,跟著柳氏齊齊跪了下去,攙扶著柳氏,哭著對顧環毓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母親,可是?母親素來對姐姐不薄,姐姐為何要如此構陷母親?”

不薄?顧環毓譏誚地笑了笑,一張玉麵始終平靜,接著劉郎中的話不急不慢道,“段郎中死了,起初女兒也沒?覺得?有什麼,相信他是?真的因病而逝。然而沒?過多久,東宮便派人造訪,說是?九皇子求娶我,女兒不想?嫁入宮門,無?奈之?下便動了去襄陽外祖母家探親的心思,當時隻是?跟父親提了一提,父親覺得?山高路遠,不讚同我一個女兒家出這麼遠的門,而大夫人卻在一旁一反常態,一力的支持。”

她看著變了臉色的柳氏和?顧芷蘭,慢慢道,“為什麼呢夫人?京城中的馬球會賞花會,您曆來是?從不帶著我出門的,隻帶妹妹去,可是?為何出了京城,你就這麼願意讓我出去了呢?”

“那是?因為……我看你思鄉心切,又不願意嫁入宮門,實在是?想?趁機拉你一把,我是?一心為了你好,毓兒你為何如此誣陷我?老爺,這純屬是?無?稽之?談!老爺您要信我呀老爺!”

顧環毓似是?被激怒,慢悠悠也流下了眼淚,“大夫人,這些年?來,我自認是?本本份份,從不招惹你半分,我知母親走了之?後,你在府中向來跋扈,必是?容不下我,所以?這些年?我從不敢忤逆了你,甚至連落雪軒都不敢輕易踏出半步,我都已經做到如此份上了,你為何就是?不放過母親,也容不下我呢?”

柳氏怒目圓睜,氣的發抖,手指指向她,“你胡說!你信口雌黃!你有什麼證據!你有什麼證據!”

“我回來之?後,你處處防備我,派人監視我,落雪軒裡全是?你的人,她們從來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甚至還?將我的貼身?婢女如風折磨的生了重病,大夫人,你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來,為何要折磨我的下人?”顧環毓輕輕拿著手絹拭淚,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動容,“你知道了我一直在查當年?母親難產一事?,所以?你對我恨之?入骨,怕我抖露出你當年?的所作所為,你怕極了,就像你派人殺了段郎中那樣,你恨不得?殺了我,所以?你一直勸說父親把我送出京城,這樣你就可以?盼著我再也回不來了,可是?我如今好好的回來了,你卻還?不死心!大夫人,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柳氏被她這一套說辭氣的渾身?發抖,咬牙道,“全部是?胡說八道!你回不回的來關我什麼事??是?你自己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土匪,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顧老爺愣了愣,突然之?間變了臉色。

他看著柳氏,一張臉迅速難看了下去,“你是?怎麼知道路上有土匪的?”

柳氏一瞬間愣住,自知自己說錯了話,木在當場再也說不下去,“我……”

顧老爺滿臉的不可置信,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毓兒是?因為流民才?耽擱了行程,此事?隻有我和?毓兒二人知曉,再無?旁人知曉,你是?怎麼知道有土匪的?”

頓了頓,他恍然大悟,沉痛又憤怒地指向她,“是?你……那群土匪是?你指使的!”

柳氏嚇得?麵無?人色,連忙矢口否認道,“老爺!這一切都是?誤會老爺!妾身?絕沒?有做此事?!是?她!是?顧環毓她誣陷我!是?她要害我!”

“毒婦!你到底乾了什麼,還?不快老實交代!”

一想?到顧環毓差點?死在了路上,還?有那早已死去的夫人和?兒子,顧老爺氣的胸口起伏,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好啊,好啊!是?我平時太縱著你了,竟讓你歹毒至此!”

他正要繼續說些什麼,便聽到如風和?丫鬟們的一陣驚呼,“不好了!小?姐吐血了!”

顧環毓倒在了地上,手中的茶盞碎了一地,嘴角有鮮血吐出,緊緊蹙起眉頭,模樣看上去極為痛苦。

顧老爺大驚失色,一把踢開揪著他不放的柳氏,到顧環毓這裡將她抱住,“郎中!快請郎中!”

現成的劉郎中便在這裡,忙跌跌撞撞爬了過去,給顧環毓把脈、針灸,又忙令人去煮了藥方子,一陣折騰下來,顧環毓這才?悠悠睜開了眼。

顧環毓虛虛咳嗽了幾聲,“父親,女兒無?事?。”說完之?後便側過臉,閉上了眼,無?聲地落下一行淚來。

顧老爺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然而臉色始終鐵青,他起身?環顧了四周,發現了地上那碗摔碎的茶盞的不尋常,咬牙厲聲道,“郎中不妨查一查,這茶裡有沒?有問題。”

劉郎中不動聲色,取出了銀針來試毒。這毒藥本就是?顧環毓向他取的,他如何不知?過不了多久,銀針上麵便出現了烏黑之?色。

“老爺,這水中被人下了毒!”劉郎中厲色道。

顧老爺咬牙切齒,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直直落向了柳氏。

柳氏一個激靈,匍匐在地,立馬爭辯道,“老爺!不是?我!不是?我下的!”

“你還?敢撒謊!”顧老爺徹底勃然大怒,“落雪軒的人都是?你安排的,除了你指使她們,還?能有誰!來人!給我把她拖出去!家法處置!”

顧芷蘭被這一幕一幕的連環扣早已嚇得?徹底呆住,聞言她打了一個激靈,急急護住柳氏,哭著哀求顧老爺放過柳氏,然而顧老爺此時已是?郎心如鐵,已是?怒到了頂峰,旁人的哀求對他毫無?作用,他一把揮開顧芷蘭,無?情地命令小?廝將柳氏拖出去。

顧芷蘭又急又恨,一邊拚命地護住柳氏,一麵扭頭盯著顧環毓,恨聲道,“顧環毓!你心腸歹毒,如此誣陷我母親,你會遭報應的!”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為了報複母親,口口聲聲誣陷自己被土匪劫持,我看你還?嫁不嫁的出去!”

“誰說我要嫁人了?”

顧環毓輕輕道,然而微小?的動靜卻讓每個人住了嘴。

眾人大驚。

“我早已做t?好了永不嫁人的打算,日後無?論是?九皇子、十皇子,還?是?什麼世子來求娶,我都不會再嫁人了,從今以?後我就與青燈古佛相伴,日日為母親祈禱誦經,以?寥此生。”

顧老爺大驚,“毓兒!你在說什麼混話!”

顧環毓由?如風攙扶起來,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顧芷蘭麵前,輕輕道,似乎是?在歎息,“隻是?苦了妹妹了。有了我這麼一個敗了名聲的女兒,京城誰還?敢娶顧家的女兒?誰還?敢要妹妹? ”

她低下頭,覆在顧芷蘭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慢慢道,“你還?想?當飛上枝頭的美夢呢?做夢去吧。”

顧芷蘭愣住,簡直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時門外一道小?廝的聲音焦急地傳來,風卷殘雲般跑了進來,“不好了——老爺不好了——”

顧老爺大怒,“何事?如此慌張!說!”

小?廝跪在地上,急急道,“不知是?誰在胡言亂語,說是?大小?姐探親路上糟了土匪劫持,險些清白不保,街上的人現在都在沸沸揚揚地傳著,怕是?這個時候,整個京城的都要傳開了!”

顧老爺險些暈了過去,柳氏也激動起來,哭著掙開小?廝的桎梏,“是?誰!是?誰要害我的蘭兒!是?誰如此歹毒心腸!”她再也不顧絲毫的體麵,朝顧環毓嘶吼,“一定?是?你!你為了報複我們,竟然不顧自己的名聲,想?要玉石俱焚!一定?是?你!”

顧環毓也怔住了,想?好好詢問一下小?廝事?情的來龍去脈,小?廝卻喘了一口氣,猶豫著繼續道,“還?有……他們還?說,幸而九皇子路經那一帶剿匪,無?意間救下了小?姐,小?姐這才?免遭毒手,他們還?說……這段日子以?來大小?姐一直都和?九皇子在一起,兩人形影不離……難、難舍難分,如今怕是?整個京城,都知道大小?姐和?九皇子之?間的勾連了!”

第50章

眾人皆怔住。

顧環毓愣住, 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九皇子。

九皇子,慕容彥。

又是他。

她想起臨走時,他附在她耳際的那一句“我們還會再見的”, 那種信誓旦旦的語氣。原來?, 是他派人在京城散下了謠言。

不惜以她下半輩子的清白為代價, 在她回到京城之後做出此等籌謀,因為這樣之後, 京中所有人家都會對她唯恐避之不及, 而隻有和她“形影不離”的他, 才能夠名正言順地迎娶她。

怕是就算納妾, 顧家也得緊鑼密鼓地把她送到他的床上去。

顧環毓微微發起了抖,心?口感到一陣陣發寒, 這男人當?真是不擇手段。

柳氏被下人押送下去, 聽聞如此更是如喪考妣, 她鋌而走險做到了這一步, 一切都是為了蘭兒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沒想到竟是給了彆人做嫁衣裳!

“顧環毓!你竟然歹毒至此,不僅自毀己身?構陷於我,一個姑娘家反而在外麵跟男子一起朝夕相處、同床共枕!顧家的臉都要讓你丟儘了!我看你能稱心?如意到什麼時候,我看滿京城的人會?不會?笑話你!”

顧環毓聽到柳氏的一番咒罵, 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冷笑道,“笑話?”

“顧家扶妾上位, 早就是整個京城的笑話了,如今難道還怕多我這一樁?”

顧老爺本來?想阻止, 聽到這話一張老臉意外的有些掛不住,隻尷尬地欲言又止站在原地, 也不搭腔。

顧環毓走向?柳氏,直直盯著她色厲內荏的一張臉,“柳如意,你害死主母,一屍兩命,如今還要加害於我,你身?上背了多少性命,你自己數得清嗎?”

多麼生動嬌美一張臉啊,就算是經過了歲月的侵襲,依舊不減風采。她承認柳氏確實生的很美,所?以父親當?年才會?不顧反對地立她為主母,才會?任她在顧府跋扈了這麼多年,但是她不會?永遠美麗下去,美麗的皮囊底下如果藏著的是一顆卑劣醜陋的內心?,那麼她的美麗也是分?文不值。

“柳如意,你汲汲營營了這麼多年,靠的無非就是父親的寵愛,可是如今真麵目被揭穿,你覺得父親還會?像以前那麼對你嗎?與其在這裡?無能狂吠,不如好好想一想,日後等待你的日子會?是如何?”

顧環毓看著柳氏慢慢發白的一張臉,生出幾分?前所?未有的快意,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慢慢道,“大夫人,你老了,也不再年輕,我已經向?父親提議,重新再迎娶一位主母,她會?年輕健康,會?經營好整個顧家,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有你永遠也得不到的兒子。”

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任人宰割的女孩,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落到她的手裡?,她要將自己受過的苦楚慢慢地一遍一遍讓她嘗一嘗。

“至於你,你日後落在我手裡?,過得如何倒是不要緊,但是你最疼愛的蘭兒,難道你也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柳氏滿臉驚恐地看著她,聲音都發起了抖,“你……你要做什麼?你要對蘭兒做什麼?”

“我自然是不會?對妹妹如何。”顧環毓微笑,“不過你心?心?念念的妹妹的婚事,怕是要淪為泡影了。我如今名聲儘毀,就算是我寡廉鮮恥與九皇子有染,難道妹妹就能獨善其身?嗎?至少我還有個九皇子,而她呢?她日後還能嫁給誰?”

柳氏訥訥說不出話來?。

“大夫人,我若是你,此刻就老老實實地伏法認罪,這樣我還能念在我與顧芷蘭姐妹一場的情分?上,在日後進?門的大夫人身?邊為她美言幾句,讓她過得儘量順遂,否則你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大夫人,請三思啊。”

柳氏目瞪口呆,沒想到這番話竟是從顧環毓的嘴裡?說出口的,那個她一貫當?做軟柿子隨意磋磨的顧環毓!

這段日子裡?,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柳氏咬牙,半晌,恨聲道,“顧環毓,你好手段,我心?服口服。”

顧環毓令人把?柳氏押了下去,“務必看好,彆讓人輕易死了。”

顧老爺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因為他被泣不成聲的顧芷蘭絆住了手腳,求他看在柳氏以往的份上,饒過柳氏。

顧老爺見到柳氏就這麼被人拖走,知道接下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麼,她這麼嬌弱的身?板怎麼能夠承受那長?直條的二十大板,顧老爺於心?不忍,剛才還冷硬的心?又開始猶豫了起來?,可是看到顧環毓還虛弱蒼白的一張臉,他長?歎一聲,又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耳邊是顧芷蘭哭嚎不止的哀求聲,遠處是柳氏淒慘求饒的痛呼聲,眼?前又是顧環毓蒼白如紙的一張臉,他突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之感。

顧家的日子不該是這樣的。

罷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家醜不可外揚,今日之事,敢說出去一個字,一律嚴懲不貸。”顧老爺嘶啞著聲音,如同一下子老了十歲。

下人們全部低下頭去,訥訥不敢言。

顧老爺說完之後,便慢慢扒開了顧芷蘭,不顧她跪在地上的哀求,佝僂著背,轉過身?,慢慢走出了落雪軒。

還是顧環毓吩咐下人,“二小姐傷心?過度,送二小姐回去,從今往後不得輕易踏出院子半步。”

顧芷蘭怔住,哭聲一下子停住,推搡開上前要拉她的丫鬟,不可置信道,“顧環毓!你要軟禁我!你瘋了!這顧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顧環毓不為所?動,丫鬟們卻不敢不從,見柳氏母女如今大勢已去,壯著膽子拉著顧芷蘭就往落雪軒外去。

顧芷蘭一人難抵六手,狼狽地被人拖走,咒罵不絕,“顧環毓!你給我等著!我絕不放過你!你不得好死!”

咒罵聲一路不絕於耳,傳話的小廝一時也是弄不清楚到底什麼情況,表情愣愣的,隻得將求救的目光放向?始終不動聲色的顧環毓,“大小姐……那我這裡?……”

顧環毓閉了閉眼?,嘴角扶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又緩緩睜開。

今日這場事,究竟是她贏了,還是敗了?

為什麼心?心?念念的目的達成了,事到如今,她竟然絲毫感受不到喜悅。

為了今天這一刻,她付出了太多,為了支撐自己到現在,她犧牲了她的名聲,她的自由,她的……愛情。

顧環毓又忍不住想起陸雙。

在每一個跌宕的時刻,她總是會?忍不住地想起他。

顧環毓斂了斂眉宇,忍住心?底的酸澀,又恢複成了一幅冷硬威儀的大小姐模樣,淡淡道,“找府中?的一群人專門出去散除傳言,就說我在路上根本沒有遇見九皇子,另外我無意嫁人,今後決意常t?伴青燈古佛,為顧家祈福。”

流言這種東西,一旦傳播起來?便像瘟疫一般越來?越大,根本就難以拔除,可是她還是要儘力?試一試。

這樣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什麼臉麵,什麼名聲,她全都不要了。

就算去當?一輩子女尼,她也不嫁給慕容彥.

沒有大宅門的那些彎彎繞繞,陸雙在玉驊山的日子倒是過得直接的多。

這陣子玉驊山乘勝追擊,又連續收了幾個山頭,繳獲了一大批武器和俘虜。

俘虜堆積在玉驊山,天天咒罵聲不絕,玉驊山從未有過的熱鬨和激蕩。

陸雙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適應了這種土匪生活,動手不動口,看不慣就殺,無數土匪死在了他的手裡?,鮮血染紅了他的一件件黑衣。

殺的人多了,一顆心?也變得越來?越麻木和冷硬。

“玉驊山不收廢物。”陸雙黑色的身?影站在一眾土匪之上,如同修羅在世,冷冷道,“聽好了,你們曾經都是作惡多端的土匪,手上冤魂無數,如今變成了俘虜,就算是死也是死不足惜,如果想活著,現在就抬起頭,站起來?,來?到我麵前。”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人畢生所?追求的至高權利。權利決定生死,而生死就是一切,眼?前這些人的生死就握在他的手裡?。

“隻要有人能在我劍下活著出來?,你就可以活下去。”他對底下目齜俱裂的眾人道,如同惡魔的蠱惑,一字一句道,“來?。”

他僅僅隻需一劍,便可以輕易結束他們的性命。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容易令人上癮,沉醉其中?。

季清風看到儼然把?玉驊山當?作修羅場的陸雙,這幾日一批又一批的亡命之徒死在了他的劍下,又被一個個抬到山下埋葬,血跡觸目驚心?,饒是季清風浸淫玉驊山多年,仍是忍不住看的心?驚肉跳。

“他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季清風憂心?忡忡對李蔚道,“你要去管管。”

傍晚,山洞裡?又是一場生死屠戮,一個又一個的人倒在了陸雙的劍下,但是仍是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地衝了上來?,他們這些人心?裡?很清楚,與其日後不明不白地死了,倒不如在這個少年手裡?博一個生機。

隻不過這個少年太過強勁,從他劍下可謂是九死一生,但是僅僅衝著那一生,他們也不想放棄。

很快又有一個人折在了陸雙的劍下,長?劍正欲落下,要斬下他的頭顱時,被另一股突然的力?道壓下。

李蔚扶住陸雙的胳膊,懶洋洋道,“小陸,玩了這幾天,你也玩夠了吧。”

他的神情依舊懶洋洋的,可是那一雙輕佻的桃花眼?難得帶了幾分?正經,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冷。

“俘虜不是你這麼殺的,玉驊山現在需要人手,不殺俘虜。”

“他們連我都打?不過,如何配留在玉驊山。”陸雙不為所?動,淡淡道,“玉驊山不留廢物,是我在讓他們變得更強。”

李蔚挑了挑眉,輕輕一笑,“小陸,你究竟是在幫他們,還是在滿足你自己的殺欲?”

他的力?氣很大,與陸雙往下的力?氣相互較著勁,硬生生將那一柄劍從俘虜脖子上慢慢抬了起來?,俘虜見此如蒙大赦,忙不迭屁滾尿流地滾到了一旁,從陸雙的劍下逃生。

陸雙見此,臉色沉了下去,冷冷抬眼?盯著李蔚,“他們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死不足惜。”

李蔚微笑,“所?以呢?”

陸雙冷冷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李蔚依舊是那一張懶洋洋的笑臉,“小陸,我欣賞你,所?以我願意救下你,但我希望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朋友,而非敵人。”

“以前的我跟你一樣。”他懶洋洋道,“聽著,我知道你想要變強,但是你走錯了路。”

“你如今人在玉驊山,就必須聽我的,懂嗎?”

陸雙麵無表情,“我如果不聽呢?”

李蔚聳聳肩,裝作一幅很為難的樣子,“那沒辦法了,那我隻能讓你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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