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小姐,我是土匪,你跟我更不是一路人?。”
顧環毓喃喃失語,不知?道該回什麼,選擇了閉嘴。
“嫁人?了沒?”
“沒有。”顧環毓輕輕道,“這三年裡,我一直都在?家中?。”
她有些悵然,很想問一句陸雙這三年裡有沒有找到心愛的女子,可是她不敢去問。自己如今又有什麼資格關心他這些呢。
她突然有些酸楚,陸雙可以配得上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他可以和任何女子相攜一生,隻除了她。
“彆再想著騙我。若被我發現你在?騙我,我會把那個奸夫找出來,當著你的麵?一刀一刀剮了他。”陸雙淡淡道,隨即又冷笑了一聲,“不過無所謂,這已經不重要了。”
黑夜中?,他的一隻手?伸了過來,準確無誤地伸到她的脖頸處,輕輕撫摸著那一塊被他咬的牙印,慢慢道,“顧環毓,從今以後你的命就是我的,這是你欠我的。”
顧環毓沉默良久,看著眼前黑洞洞的牆壁,良久後,輕輕嗯了一聲。
第56章
旁邊躺著陸雙, 顧環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還?是沒睡,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捱了大半夜。
她一直睜著眼睛,保持著側睡的姿勢一動不動, 盯著眼前的牆壁, 不敢回身去看背後的人, 背後無聲無息,隻有一陣陣清淺的呼吸聲, 似乎那人是睡得沉了。
顧環毓就這樣?捱到了翌日, 從黑夜轉到白天的時候, 她繃緊了一夜的精神終於慢慢鬆懈下來, 以至於到了清晨的時候,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 陸雙不見了。
顧環毓從床上?坐起, 慢慢環視了空空蕩蕩的屋裡一圈, 視線又不由自主地盯著台子上?那一尊潔白無瑕的白玉觀音。
她慢慢起身, 隨即便有候在外麵的丫鬟聽到了動靜, 進來服侍她,伺候她用飯。
顧環毓食不知味,簡單吃了幾口後,再也沒有了胃口。
這裡是陸雙的地盤, 誠然如?他所說,外麵都是些居心叵測的男人,顧環毓不敢出去, 隻能待在這個屋子裡,這跟軟禁了也沒什麼區彆。
她一個人站在屋裡, 站在白玉觀音下靜靜地看了不知多?久。等到快晌午的時候,陸雙回來了。
他進門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還?是冷冷淡淡的,沒有絲毫波瀾,“跟我走。”
顧環毓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但是陸雙隻是與她對?視了一眼,便轉身徑自走了,她想了一下,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身影又高又挺地走在前麵,一如?既往的步伐穩健,步子邁的很大,顧環毓拽起裙子,快走了幾步才能堪堪追上?了他。
陸雙很快停了下來。顧環毓沒來得及,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背上?,感受到了石頭一般的堅硬,她立馬退後一步,輕輕嘶了一聲。
陸雙回過頭來,淡淡斜睨她,那麵孔上?似乎全?是不屑。
那三個昨夜胡謅亂言的土匪此刻被五花大綁綁在了地上?,看到陸雙來了之後,立刻哭喊道,“三當家,我知錯了,饒了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旁邊還?有一個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丫鬟,顧環毓認了出來,這是隨著她們一道的,劉氏身邊伺候梳頭的丫鬟。
她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了,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痛哭流涕的幾個人,又看了一眼麵色陰沉的陸雙。
陸雙沒有看她,淡淡道,“昨夜這幾個男人與你?的女眷在此行?穢亂之事,被人當場抓獲。”
丫鬟哭的淚流不止,看到顧環毓之後狼狽地爬到了她的麵前,拽著她的衣裙道,“大小姐,救救我,我是被逼的小姐。”
顧環毓錯愕地看著丫鬟,一時呆住。
一旁的陸雙說完了之後,再也不發一語,隻是慢悠悠拔出了背後的劍。
那幾個男人看到陸雙此舉之後,立刻神色大驚,哭的更加大聲起來,“三當家的饒命啊,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陸雙不為所動,淡淡道,“在女人身上?作?奸犯科,你?做了就要敢當。”
“說的好。”
旁邊有一道輕佻聲音傳來,兩?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是李蔚和季清風。
李蔚顧環毓是見過的,他今天身邊還?跟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季清風淡淡地掃了顧環毓一眼,禮貌性朝她頷了頷首。
“光天化日之下敢強搶民女,真是丟儘了玉驊山的臉,虧你?們也乾的出來,我平時就是這麼教導你?們的?”李蔚淡淡道,漫不經心的聲音裡卻是說不儘的威壓,“玉驊山第二?十條規定,你?們全?都當做耳旁風了是不是?”
幾個男人聽見李蔚都這麼說了,更加慌t?了神,“大當家的饒命!”
可是還?沒等他說完,那人的喉嚨突然被一陣刺痛貫穿,陸雙毫不猶豫地拔劍劃破了他的喉嚨,男人立刻睜大了眼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顧環毓愣住。
另外兩?個男人隨後也接連倒在了地上?。陸雙殺的如?此的果?決,乾脆,毫不猶豫。
做完這一切,他收起滴血的劍,淡淡道,“找個地方埋了吧。”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顧環毓。
顧環毓突然感覺心口一陣發冷,全?身釘在了原地似的一動不動,隻定格著眼睛,有些陌生又恐懼地看著陸雙。
陸雙淡淡問道,“顧大小姐,我的人已經處置完畢,那麼你?的下人犯了錯,你?該怎麼處置呢?”
身邊的丫鬟看到此情此景,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抓著她的裙角泣不成聲,“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他們逼我的啊小姐,小姐饒命啊!”
這一聲聲的啼哭終於把顧環毓的神思給拉了回來,她回過神,不由自主道地拂下手,輕輕護住了丫鬟。
這一舉動落在了陸雙眼裡,他冷冷一笑,“怎麼,顧大小姐想要包庇她?”
顧環毓抬起頭,淡淡道,“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她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你?怎知她是不是自願寬衣解帶?”陸雙冷冷道。
顧環毓鼓起勇氣,直視著她,淡淡道,“那你?又憑何?僅憑一麵之詞,就認定了我的丫鬟是那不知檢點之人?春蘭是我看著長?大的人,我明白她是怎樣?的人。”
陸雙冷冷瞧著她。
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他早就把這些跟在她身邊的人全?部?殺光了,陸家的人,他一個也不想留下,而此時此刻她卻將他視作?眼中釘的人護在身後,與他言之鑿鑿。
恍惚間陸雙覺得胸口又開始陣陣悶痛。
“所以你?現?在,是為了你?身邊的這個人來質問我。”他慢慢道,語氣逐漸變冷。
顧環毓終於放棄與他對?視,低垂下眼睛,輕輕道,“我隻是覺得這些人犯的錯,不應該歸咎在一個女子身上?。”
她不禁想起之前的自己,若不是老天開恩,也許她早就淪為了男人們之間的玩物,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
陸雙咬牙,恨恨道,“她不知檢點始亂終棄,這種人就該死。”
“若不是被他們逼迫,她如?何?會成為這樣??難道她不是受害者嗎,為什麼還?要被你?們灌輸這些欲加之罪的罪狀?”顧環毓毫不示弱。
李蔚和季清風麵麵相覷,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選擇了一聲不吭,默默看著眼前的好戲。
“我今天就是要她的命。”陸雙絲毫不為所動。
“春蘭是有錯,但是她的錯罪不至死。”顧環毓道,“一切歸根結底,都是我管教下人無方,我會回去嚴懲她,或許如?果?你?不解氣,那就讓我和她一道在你?手裡受罰,這樣?可以嗎?”
陸雙冷笑,“顧環毓,你?以為你?算什麼?”
當著彆人的麵,顧環毓被他這句毫無感情的話弄得很是難堪,她羞愧地低下頭去,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算我求你?,不要把對?我的恨遷怒到彆人身上?好嗎?她們是無辜的,你?該恨的人是我。”
陸雙簡直要被她氣的兩?眼發黑,他沉默了半晌,咬牙道,“好,你?好樣?的。”
陸雙說完便大步流星的來到她身旁,將她身邊的春蘭一腳狠狠踢開,春蘭身子骨軟弱,哪裡受到了這樣?的重擊,當即便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嘴裡哇的一口吐出了血。
顧環毓來不及轉身,便被他一把拽住。他的力氣又大又重,顧環毓猝不及防,被他拽的差點踉蹌起來,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走了。
李蔚和季清風兩?個人又麵麵相覷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但是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們也不好跟過去,隻叫人通知顧環毓手下的人把這個倒黴的丫鬟給抬回去,兩?人便悠悠地回去處理事務了.
陸雙氣衝衝地一路把顧環毓拽了回去,一腳踹開了門,再次將她摔在了床上?。
顧環毓氣還?沒有喘勻,便又被陸雙一把掐住了下頜,逼著她直視於他。
“顧環毓,你?就非要跟我處處作?對?,是不是?”
顧環毓一路疾行?,此刻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掐住,眼眶早已經發了紅,“陸雙,我們有話好好說,可以嗎?為什麼非要用那種方式?”
“哪種方式?”陸雙冷笑道,“笑話。顧環毓,你?搞清楚狀況。我如?今是土匪,不是聖人。”
顧環毓不由自主又想起陸雙剛才的行?為,幾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連殺三人。那樣?的熟練、毫不猶豫。
她記得三年前,他殺了那個土匪老大,從黑店裡把她救出來的時候,一路背著她回來的脊背雖然佯裝鎮定,但她還?是感到了一陣陣的顫抖。
那個時候他第一次殺人,死亡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她十分理解,所以選擇了故意忽視不去拆穿。
但是現?在呢。
他麵色毫不猶豫,動作?熟練又狠辣,簡直就像是一個收割生命的閻羅。
他在這三年裡究竟經曆了什麼?
可是這些顧環毓不能再繼續想了。
因為這所有的始作?俑者,改變了他一切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嗎?
她越想越複雜,越複雜心裡就越愧疚,抬起顫抖的眼睫,憂鬱悲哀地看著陸雙,啞聲道,“陸雙……”
陸雙忽然湊近她的臉,鼻子挨著鼻子,直直對?視著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此刻的心思看透,“你?是不是現?在覺得我很可怕?你?怕我?”
顧環毓說不出話來。但是她那一雙眼睛已經說明了一切。
陸雙目光緊緊攫著她,勾唇一笑,緩緩道,“無所謂。你?怕我或是不怕我,事到如?今也隻能認了,因為你?隻能待在我這裡,從今以後你?的命就是我的。”
他想,自己這麼恨他,就應該把她困在自己的身邊一輩子。
這一輩子,她都休想離開他的掌心。
“你?說的沒錯,一切是我欠你?的,從今往後我的這條命就是你?的。”顧環毓慢慢道,乞求地看著他,“但是陸雙,算我最後求你?一次,把母親她們一行?人放走,可以嗎?”
“把她們放走,換我一個人在這裡,從今以後我會一輩子待在你?的身邊,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慕容彥的大軍緩緩來到了襄陽。
這裡曾經是燕王的地盤,燕王盤踞於此已久,成為了當時慕容彥南下的最大阻礙。
半年之前,三千裡的裡桑爆發了一場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大戰,在這一場大戰中,慕容彥大勝,燕王棄城而逃,連帶著襄陽一帶也讓了出來。
這三年裡,慕容彥從定北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裡,如?今離京城隻差寥寥相望。
燕王強征暴斂,所到之處民不聊生,慕容彥來此一路上?,下死令不傷城池一民一戶,不僅輕徭薄賦,還?抓獲了一大批地方流寇,一舉獲得了民心,所到之處民眾無不夾道歡迎,自願投軍,定北軍從此越來越龐大。
三年的時間,慕容彥愈發變得喜怒不形於色,一張俊美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的心緒,整個人變得更加乾練而詭譎,不動聲色的時候給人無聲的威壓更重。
屬下低下頭,戰戰兢兢將戰報遞給慕容彥。慕容彥接過,一目十行?,快速掃了一眼。
燕王曾在這裡傭兵十萬有餘,雄踞一方,但是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三年裡他的人數反而卻不增反降。
燕王掃蕩襄陽一帶,所到之處無不放火屠城、寸草不生,他在襄陽一帶休養生息,本欲長?驅直上?直搗皇城,但是卻有一個地方始終久攻不下。
就是那玉驊山。
玉驊山是土匪聚集之地,占山為王,像苔蘚一樣?頑固難以祛除。這三年裡前前後後帶給了燕王很多?阻礙,令他無從下手。
據說玉驊山裡有一個用兵如?神的人,善於排兵布陣,在幾場在和燕王的爭鬥中,人數不多?的玉驊山甚至能屢屢令人多?勢眾的燕王丟兵卸甲、铩羽而歸。
慕容彥淡淡看了一眼手裡的戰報,心裡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他不是燕王。而且在三年前,也正是他親手將這裡的土匪儘根拔除。
他很了解這裡的土匪,雖然看著盤根錯節很難纏,但是隻要抓住要害,還?是很容易將其分崩離析。
任何?人想要過此地,必須要掃蕩玉驊山。
慕容彥令人在襄陽一帶紮營住寨,一邊令人密切關?注著玉驊山的動向,一邊開始布署起作?戰計劃。
一群土匪而已,t?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的。
第57章
如風這幾日一直躲起來養病, 避而不出。
從京城到襄陽,一連顛簸了數月,如風早已體力不支, 又加上那天被山匪襲擊, 顧環毓還?沒有意識到, 她卻先她第一眼認出了那個騎在馬背上的男人。
如風看到陸雙之後,心裡便一陣不妙。
顧環毓曾經?拜托過她替她打探顧家人的消息。如風那個時候剛從虎狼窩裡出來?, 正是對梅縣那個地方最憎惡的時候, 所以就含含糊糊地拖延了過去, 對內就對顧環毓說他們一切都好。顧環毓逢年過節親手寫?的一封封信, 全部被她扣了下來,燒成了灰燼。
如風之?所以這麼?做, 就是打定了主意, 襄陽和?京城兩地隔著千裡, 顧環毓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陸雙。日久經?年, 大小姐因為勢單力薄又久居深宅不方便, 久而久之?便會信了她的話。
而她對那個男人的思?念,隨著時間的流逝,也終究會淡去。
可沒有想到,命運偏又讓他們遇見了。
而那個曾經?的獵戶少年, 如今竟成了土匪。
如風見到陸雙之?後便大為心虛,本來?裝病的身子竟然真?的一天不如一天,徹底病了下來?, 這幾日她一直躲在丫鬟之?中避而不出,試圖轉移視線, 當一個隱形人。
可是她越是擔心,越是來?什?麼?。幾天之?後, 顧環毓終於召見了她。
大小姐召喚,如風不敢不應,再也不敢再拖著病身子躲起來?,磨磨蹭蹭地去到了陸雙那裡。
顧環毓坐在桌前沒動,瞧她進來?了,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盯著她,一語不發。
如風心裡一涼,知道此時此刻再也躲不過去了,立馬跪了下去,“小姐,奴婢知錯了,您聽我解釋!”
“我當初讓你幫忙打聽這裡的下落,你就是這麼?打聽的。”顧環毓淡淡道,聲音帶了些威壓,“如風,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
柳氏死了前後,劉氏沒進門之?前,顧環毓一人執掌顧家後院,地位非同小可,府中上下無人敢小看,如風下意識一慌,立馬哭了起來?,辯解道,“小姐!奴婢也不想,奴婢實在是覺得小姐在這裡受了委屈,為什?麼?還?要心心念念著這裡不放?奴婢是一心為了小姐啊!這裡有什?麼?值得小姐掛念的?他們一群賤民,是死是活又與小姐有什?麼?關係?”
“你住嘴!”顧環毓厲聲道。
如風哭哭啼啼,再也不敢開口。
顧環毓平靜下內心的翻湧,良久後,緩了語氣?,繼續道,“如風,我視你為心腹,大事小事都交給你去辦,你卻?這樣欺瞞我,什?麼?也不告訴我。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顧環毓一想到陸家生死不明的時候,她還?在京城一無所覺地過著她的平靜日子,她就覺得心如刀絞。
至少是好?是壞,她都應該了解。這樣也算是與陸家同進退了。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瞞著她。如今她亦成為了陸雙心裡最憎惡的人。
她想到這幾天與陸雙的相處,她好?言軟語,極儘卑微,用儘了諸多方式,放下了所有身段,都不能讓他態度軟和?下去。
他是這樣的恨她。
顧環毓突然感到一陣從心而外的無能為力,她疲憊的擺了擺手,苦笑道,“如風,你是唯一在梅縣和?我存活下來?的人,是我身邊僅剩的老人,我憐你、信賴你,不願虧待你半分,然而你卻?一次次地騙我。”
“我是用不得你了,你以後就跟在母親的身邊吧,你我主仆情?誼已儘。”
如風聽到顧環毓這一番話,如遭雷擊,立刻又哭了起來?,“小姐!奴婢以後再也不會了!求小姐彆不要奴婢!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
可是她再怎麼?哭喊,也不能挽回顧環毓那一顆失望的心了。第一次,她為了保命,將顧環毓出賣給了慕容彥,而這一次,她又是為了自己,傷了小姐的心。
顧環毓揮了揮手,心如鐵石,讓她退下。
“母親明日會動身離開此地,你就隨她一道走吧。”她不再看她。
如風跪在地上不肯走,聞言停止了哭喊,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一雙哭紅了的眼看著顧環毓,“……那小姐你呢?”
顧環毓麵色平靜,淡淡道,“我……留在這裡。”
如風大驚,“留在這裡?這怎麼?行!小姐不可啊!”
她立馬想到那個獵戶,焦急道,“是不是那個獵戶?是不是他逼迫小姐留下的,過了這麼?多年,他竟還?沒死心!小姐你絕不能跟他留在這裡啊!小姐!”
“與他無關。”顧環毓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如風模糊的視線裡,顧環毓低垂下眼,側臉柔和?,竟有一種悲哀又溫和?的力量,美的令人失神,仿佛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如風怔住了,過了好?一會才緩了過來?,痛惜道,“小姐難道還?願意跟了他?以前他是獵戶倒罷了,畢竟還?算是個正經?人家,可現在他成了土匪,連戶籍都捏在官府的手裡,是他自輕自賤淪為了土匪,如今竟還?想抓著小姐不放!小姐你怎麼?能跟了這種人!小姐,你醒醒啊!”
顧環毓心中泛起淡淡苦笑。
如風說的這些,她何嘗不知。
隻是這是她欠下的債。欠的債,就該還?的。
若不是她把自己押在這裡,陸雙如何能夠鬆口放了她們一行人?說不定早已殺之?而後快。
畢竟他是那樣的恨她,恨她們一家。
所以趁著陸雙還?沒改主意,她需要今早送走劉氏她們,越快越好?。劉氏肚子裡還?有著父親的骨肉,父親如今在京城朝不保夕,說不定劉氏肚子裡的以後就是顧家最好?的血脈了。她雖不喜父親,可是劉氏是無辜的,她一個亂世之?中的弱女子,被劫到了這裡本就心神不寧,如何還?能安心養胎?
顧環毓能力有限,她隻能儘力做到如此地步了。
她無意再與如風糾纏下去,隻輕輕道,“如風,如果你還?念我最後一點情?分,就什?麼?也不要再問,明日就跟著夫人啟程,從今以後你就好?好?照顧夫人,保她母子平安。”
如風心中大慟,知道小姐此言一出,她是再也勸不住小姐了。從小到大的主仆情?誼令她淚如雨下,她跪下頭去,沉默了良久,最後緩緩朝顧環毓磕了一個頭,“小姐,珍重。”
“小姐放心,有奴婢在一日,必定以命守護夫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如風啞聲道,“就當是全?了小姐這麼?多年對奴婢的照顧,奴婢再也不能照顧小姐了,小姐你要保重自己,奴婢會日日向菩薩祈福,祈福小姐平安無事。小姐,奴婢……走了。”
如風這番話,顧環毓也跟著眼眶微紅,她最後又抬眼看了如風一眼,嘴角一彎,終於還?是緩緩對她扯出了一抹笑,令她離去。
如風始終哭著,一步三回頭,終於還?是戀戀不舍地離去了。兩人都知道此去或許已成永彆。
如風一走,屋裡又剩下了顧環毓一人。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顧環毓久久看著眼前的觀音像。此時此刻,她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陸雙白?天都不在這裡,臨近傍晚才會回來?。他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樣子。
江山大亂,流民遍地,就算是玉驊山也不得清閒。白?日裡他練兵、收攏流民、安排大大小小的事宜,她雖然輕易不出門,也知道玉驊山裡到處都是土匪和?收納的流民。
都是男人。
她不知道陸雙收納這麼?多流民是要乾什?麼?,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的話,就隻能待在陸雙的地帶之?內,這是她最安全?的地方。
玉驊山裡很多人,非常多,而支撐這麼?龐大的數量用以吃穿用度的資金,作為土匪,他們隻能去搶。
顧環毓一想到這個,便又忍不住想起三年前那觸目驚心的往事。土匪在她的印象之?中,永遠都是窮凶極惡的模樣。她沒想到有一天,陸雙會以這種麵目與她重逢。
如今看陸雙對她的這個態度,她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期待了。當下唯一要緊的就是把母親她們儘快送走。至於她,就像他說的一樣,她以後就跟在他的身邊,任由他處置吧.
“陸雙要把那群人放了。”季清風緩緩道。
李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隨他去吧。這群人原本我也不打算讓她們長留在此,白?費我們的錢,還?費糧食。既然如此,扣了他們的金銀寶物,也不算我們吃虧。”
季清風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雖然比起其他的土匪而言他們算是清流,但?是土匪就是土匪,道德感本來?就不太高。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什?麼?,甚至覺得天經t??地義。
隻是季清風又好?奇地問李蔚,“你覺得陸雙心裡是怎麼?想的?”
自從那一天看到了陸雙和?顧環毓爭吵之?後,季清風不由得心裡納悶起來?。
若說陸雙恨這個女子吧,感覺對她也不錯,不僅命令上下人不準輕舉妄動,還?特意派去丫鬟服侍她,甚至還?願意為了她放走她們。
若他不恨吧,他對她的惡劣態度也不是假的。
李蔚卻?像是看透了這一切一樣,反問季清風,“你覺得呢?”
季清風怎麼?會懂,他隻是一個不懂感情?的算賬機器罷了。
李蔚見季清風說不出話來?,一幅很苦惱的樣子,嘲笑又可憐地看了他一眼,挽尊道,“連你都看不懂,我又上哪去懂?不過罷了,隻要他不鬨事,不做什?麼?極端的事,我們就隻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的都隨他去吧。反而我這裡有一件更要緊的事。”
季清風神色肅穆起來?,“你說。”
“燕王走了,又來?了一個什?麼?定北王。此人是正宗皇室皇子,其他的還?不知什?麼?路數。但?是從他大敗燕王來?看,此人絕非燕王那等庸碌之?輩。”
與燕王交戰了三年,深知的季清風讚同的點了點頭,“這個定北王與燕王確實不同,聽說他一路從定北打到了襄陽,一路上秋毫不犯,廣集民心,無數民眾競相歡迎,這幾日因為有他到了襄陽,大部分流民已經?湧到了他那裡,反而我們這裡的人數驟減,我聽說底下也有人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投靠於他。此等人物,必是將來?大敵。”
李蔚道,“他若想要南下,必定與我們對上,將來?必有一戰。雖說三年時間玉驊山擴張了不少,但?是比起定北王的兵力來?,還?是太不夠看。並且還?不知道這個定北王,對我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季清風點頭,道,“陸雙這幾天也在加緊操練了。無論怎麼?樣,先未雨綢繆著,派人勤去探查,他若來?戰,我們也得有一戰之?力。”
·
慕容彥沉凝著一張臉,靜坐在案前看著奏折。
門外有聲音通傳,一道柔軟的女音傳了過來?,過了一會,簾子被掀開,一道嬌柔的身影出現在了帳內。
貴婦人看了一眼端坐在案前的男人,粉麵一紅,緩步端著白?瓷玉碗,朝他走了過來?。
她將玉碗輕置案前,溫聲道,“殿下,不要過於操勞,您要保重身體。”
說話的女子麵容溫婉,舉止雍容。她是定北高將軍的愛女,如今也是慕容彥的王妃。
三年之?前,慕容彥趕到定北,為了與高將軍之?間的盟約更為堅固,他娶了他的愛女,作為他的正妃。
夫妻就這樣過了三載,王妃對他愛慕有佳,甚至不顧危險也要隨他從軍。至少在外人眼裡看來?,兩人算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慕容彥放下奏折,嘴角自然的揚起一抹微笑,溫和?地看著高氏女,“有勞王妃了。”
高氏女看著他柔和?俊美的眉眼,抿唇羞澀地笑了一笑,低垂下眼睛,臉又紅了些,小女兒一樣不敢再去看他,欲語還?休。
見到慕容彥的第一眼,高氏女就深深愛上了他。
畢竟他是如此的俊美、溫雅、舉止有禮,而且有勇有謀。
三年裡,她隨他東征西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從定北走到了這裡,手裡的版圖越來?越大。她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直入京城,成為九五之?尊上的天子。
而她將會是陪伴在他身邊的,最尊貴的、也是唯一的女人。
高氏在慕容彥麵前站了很久,有的沒的交談了幾句,見他神色淡淡的,似是有些疲倦的樣子,她想維持賢妻良母的樣子,不好?太過於打擾他,又溫聲叮囑了他幾句,便悠悠地起身告退。
高氏的嘴角翹著,仿佛還?沉浸在慕容彥剛才春風拂麵的微笑之?中回不過神來?,直到掀開了簾子,看到一道立在外麵的孱弱嬌柔的身影時,她笑著的麵孔陡然冷了下來?。
“誰準你過來?的?”她冷冷道。
素枝忙躬身行禮,弱弱道。“……參見王妃。”
高氏從上到下的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這幅不勝嬌憐的姿態,臉色越來?越難看。
三年之?前,慕容彥來?到了定北,高氏便對他一見傾心,隻是那時慕容彥的身邊卻?已經?有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據說曾經?是揚州瘦馬,色藝雙絕,慕容彥對她很是喜愛。
先入為主,既然這個女子已經?在慕容彥身邊,高氏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假裝寬宏大度,在兩人大婚之?後,給了素枝一個侍妾的位分。
好?在這女子還?算乖順,讓她省了很大的力。一個月中,慕容彥隻偶爾留在她那裡一兩次,平時大多時間都在書房裡歇著,除此之?外再沒有旁的鶯鶯燕燕。
這讓高氏心中又有了信心。她相信自己才會是陪著慕容彥到最後的女子。
高氏褪去了在慕容彥身邊的雍容溫和?,柳眉橫豎起來?,變得劍拔弩張,“站在這裡乾什?麼??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姬妾,本就不應跟著殿下來?戰場,還?不快給我滾回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慕容彥聽到了簾子外麵的動靜,眉目顯出一抹不耐煩的厭色。
他假裝什?麼?也沒有聽到,放下狼毫,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剛才麵對高氏時的那一副溫和?笑意慢慢沉了下來?,成為了原來?的冰冷。
過了一會,聲音漸漸小了。
兩個女人遠去了。
又過了一會,又有人在帳外通稟,隨即掀簾進來?了。是他的貼身侍衛衛林。
衛林單膝跪地,恭敬道,“殿下。”
慕容彥閉眼,冷聲道,“讓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玉驊山易守難攻。地勢十分險要,確實是難得的天塹。”
“撿重點。”
衛林停了停,忙又道,“經?過之?前與燕王的對峙,他們已經?吞並了燕王的幾萬兵馬,如今人數還?在驟增。”
“玉驊山。”慕容彥冷哼,“他們依附於山,也隻能待在山上。這確實是他們的優勢,但?也是他們的致命點。”
“殿下有什?麼?好?辦法嗎?”
慕容彥沒有回答,但?是他心裡早就已經?想到了對策。這些山匪本來?在他的眼裡就無足輕重。
衛林低頭,欲言又止,“殿下……還?有一事。”
“何事?”
“駐紮在玉驊山附近的探子來?報,幾日之?前一隊人馬被玉驊山擄走,殿下絕對想不到他們是何人。”
慕容彥淡淡看著他。
衛林不敢賣關子,繼續道,“他們是顧家,顧侍郎的人。”
慕容彥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姓氏了,不由得微微怔住。
第58章
衛林看了看慕容彥的臉色, 繼續道?,“而且據探子來?報,馬車裡有一位夫人?, 還有一位小姐, 屬下鬥膽猜測, 那?一位小姐該不會是顧大小姐吧?”
慕容彥神色微動。
他已經三年沒有聽到過顧環毓的名字了。
這三年?裡,三足鼎立, 爾虞我詐, 他沙場點兵夙興夜寐, 一路披荊斬棘, 一切都是為了直搗皇城坐上那?把龍椅。偶爾帳內商議完戰事部署後,他一個人?站在帳外, 望著天上的寒月,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 會想起那一道嬌柔的身影。
他們在梅縣度過了一段非常輕鬆的時光。那個時候有她紅袖添香, 也?沒有後來?的戰亂, 日子也?算平靜。
慕容彥想來?,那?段時間竟然算是他這一生中最為平靜的日子了。
後來?兩人?分開,她久居京城,他也?在定北娶了王妃, 很多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想起顧環毓。
如果三年?前她不離開他身邊的話,那?麼?這個王妃之位或許就是她的。
她是他唯一抓不住的東西?, 他曾經數次以?為對她勢在必得,可是她總有機會一次次逃開他的手掌心。這樣的分分合合, 反而讓他生出了那?一分求而不得的執念出來?。
如今過去了三年?。不知她過得如何。
慕容彥忽然覺得麻木的內心又生出了幾分興致,嘴角微微翹起, 展出一個與他平時虛與委蛇的笑容完全不一樣的笑意出來?,格外的舒展。
“把幾位將軍請過來?。”.
陸雙當?天夜裡沒有回來?。
顧環毓忐忑地?在屋裡等了他一晚上,然而他根本就沒有回來?,顧環毓不由得長鬆了一口氣,到了第二天,她早早起身,隨著季清風一起,送劉氏一行人?下山。
劉氏哭著與她分彆,說什麼?也?想要把她一起帶走,護衛們義憤填膺,但是看到周圍一群土匪虎視眈眈的眼神之後,又紛紛無奈地?低下頭去,劉氏一直在哭,知道?顧環毓為了送她們離t?開肯定做出了很大的犧牲,這讓她於?心何忍?
也?不知道?如風回去之後跟劉氏說了什麼?,劉氏並沒有強烈的非要帶她走的意誌,隻?是那?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和愧疚。
顧環毓卻表現的很大度,微笑著叮囑她務必照顧好肚子裡的孩子和自己?,催促一行人?趕緊下山。
如風麵色複雜愧疚,攙扶著一步三回頭的劉氏,將劉氏帶進了馬車裡,自己?臨上馬車之前,她回頭深深地?最後看著一眼顧環毓。
顧環毓對她笑了笑。
如風眼中含淚,再次朝顧環毓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起身擦了擦眼淚,隨之上了馬車。一行人?就這樣在顧環毓的注視下下了山。
這一切,陸雙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顧環毓以?為是他不喜顧家人?,根本懶得過來?參與這種場合,也?沒有在意,如今送走了顧家人?就是萬幸,心中的大石也?算是終於?落了地?。顧環毓獨自站在山坡上,眺望著離去的一行人?,直至他們再也?不見。
她目光憂鬱,思緒萬千,一個人?靜靜站在山坡上好一會,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和衣角,恍若洛水神女。
她安靜了片刻,正準備轉身離去時,消失了一整天的陸雙卻突然出現了。他的身邊還帶著一名女郎。兩人?似乎一路上邊走邊說聊著什麼?,女郎嬌俏的笑聲?銀鈴一般悅耳,陸雙則是沉默不語,無聲?地?陪伴在女郎身邊,臉色瞧上去倒還不錯。隻?是抬起頭看到了顧環毓的一瞬間,他黑眸一定,還算溫和的臉色立刻又成了原本冰冷不悅的模樣,瞧著有些懾人?。
顧環毓看到他如此快速又明顯的轉變,麵色一暗,快速垂下眸,側過了頭去,卻又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向了他身邊的女郎。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熟悉之感。
顧環毓望著許圓圓,許圓圓也?住了嘴,睜著杏仁一般的眼睛看著顧環毓。
“……遠房表妹?”許圓圓喃喃道?,隨即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一張臉也?如同陸雙一般迅速沉了下去,有些不善地?看著她。
許圓圓是在一年?前遇到陸雙的。三年?動蕩之間,梅縣經曆了一場場的兵亂,許圓圓在梅縣顛沛流離,家裡的哥哥弟弟被燕王的人?抓去充了壯丁,戰死在了沙場,最後隻?剩下了許圓圓和她的母親。
許圓圓幼年?喪父,和母親以?及兩個兄弟相依為命,兩個兄弟戰死之後,母親悲痛欲絕,過了不久也?鬱鬱而終,撒手人?寰。
許圓圓再也?無處可去,最後也?成了流民中的一員,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玉驊山,竟然在這裡發現了陸雙。
在這種亂世?之中還能再見到故人?,許圓圓看到久彆重逢的陸雙之後,當?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著他緊緊不撒手。
之後她被陸雙安置在了玉驊山,不再過之前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許圓圓過上了溫飽平安的生活,但是久而久之,她也?開始不喜歡周圍全是男人?的玉驊山。除了陸雙之外,山裡的人?她一個也?不喜歡,所以?許圓圓沒事就一個人?下山去,消失一段時間。
但是沒想到再回來?,她遇見了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許圓圓經曆了親人?雙亡,後來?又與流民為伍,餓得時候啃樹皮抓老鼠的日子都有過,經曆過大悲大落之後,心境早已改變,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與陸雙相處了一年?,兩人?又境遇相同,她對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早已視陸雙如兄如友,悲他所悲,痛他所痛。
陸雙家人?慘死之後,許圓圓就知道?了街上瘋傳的流言,她知道?陸家的飛來?橫禍都是拜那?個救下來?的高門貴女所賜,她曾經與那?個貴女有過一麵之緣,第一次上山去找陸雙的時候,她還自稱是陸雙的遠房表妹。
許圓圓盯著眼前的顧環毓,臉色難看起來?,轉頭又看了一眼默不作聲?也?在盯著她的陸雙,氣急道?,“阿雙,她怎麼?在這裡!”
顧環毓茫然不知所措,怔怔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
陸雙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
“阿雙!就是她!是她害了阿叔阿嬸,這種恩將仇報的女人?你還留著做什麼?!”許圓圓氣憤道?,顯然是不準備放顧環毓就這樣離開,她的反應甚至比剛見到顧環毓的陸雙還要大,瞪著顧環毓恨恨道?,“阿雙的阿叔阿嬸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她們好心好意地?收留你,最後卻被你給害死,你怎麼?還好意思出現在這裡!你難道?不感覺良心不安嗎!”
顧環毓默默站在原地?,垂下了頭,這些天她已經道?了太多次的歉,她真的累了。她現在已經什麼?也?不想說不想做了。
反正母親她們已經走了,她人?從今往後就留在這裡,還要聽一輩子的指責,少這一次不應又能如何呢?
陸雙看著顧環毓一幅心灰意冷的樣子,好似對任何事都再無了念想,忽然間心間不安了起來?,立刻開口冷斥道?,“閉嘴。”
許圓圓聽話的住了嘴,但是看向顧環毓的目光還是惡狠狠的。
陸雙蹙著眉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眼顧環毓低垂的臉色,再一次開口道?,“你先回去。”
這次的聲?調是連他都沒有意識到的和緩。
顧環毓點了點頭,行了一禮,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告退了。
許圓圓惡狠狠地?盯著女郎遠去的背影,一回頭便看見旁邊的陸雙沉默著,也?是在若有所思地?盯著顧環毓離去的方向,不禁氣憤道?,“阿雙,你到底怎麼?想的?這種人?你竟還留著?”
陸雙一怔,似才從剛才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怔忪的神色又恢複成了一貫的冷靜,他淡淡道?,“那?件事事出蹊蹺,不能一言概之。”
許圓圓大驚,關於?那?件事他們之間全部默契的絕口不提,沒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向她主動提起那?段過往,她見他手指一動,從懷裡緩緩掏出了個精美的玉白?玉佩出來?,疑惑問道?,“阿雙,這是你的?”
陸雙隻?是看著掌心中的玉佩,目光沉凝,沒有說話。
在那?一群顧家雇傭的山匪上山滅口之前,爹娘就已經死了。
他趕到的時候,爹娘已經咽了氣,而他們的屍體尚還溫熱,周圍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而他也?隻?在附近找到了這一塊玉佩。
爹和娘的傷口都是一道?劍傷,都是被凶手一劍穿心而死,精準又乾脆,凶手必定身手不凡。
所以?,這一切都表明在山匪之前,還有一群人?上了山,他們用劍殺害了爹娘,並且隱去了所有蹤跡逃之夭夭。
這塊玉佩他至今保留著,或許這就是當?年?殺害爹娘的唯一的線索。
陸雙麵沉如水,將玉佩緩緩包了起來?,手掌緊握,露出肉皮下白?色的指骨。終有一日,他一定會親手找到真凶,將其挫骨揚灰,千刀萬剮.
劉氏自己?也?沒想到,她們當?天離開了玉驊山,竟又被慕容彥的定北軍扣了下來?。
慕容彥當?夜親自過去,與劉氏一行人?在帳中不知密談了什麼?,出來?後,他便下令往玉驊山駐紮再近二十裡。
玉驊山最近的流民數量突然暴漲。
第一天,數百流民瘋狂湧入。
第二日,兩倍的流民湧進了玉驊山。
而到了第七日,竟是足足十倍有餘。
流水一般的流民湧入了玉驊山,很快糧食和水源迅速地?枯竭了下去,玉驊山開始自顧不暇起來?。然而這不是最要緊的。
人?員的迅速膨脹,讓管理?難度加大了不止一個點。每天都會有數不勝數的滋事鬥毆、打架、亂戰出現,季清風可謂是焦頭爛額。
不知是誰竟然不小心放了一把火,將西?邊一片山林化為了灰燼,眾人?合力好不容易撲滅,烏煙滾滾,隨之而來?的則是慕容彥的人?馬已經兵臨山下,他們在方圓十裡之外安營紮寨,將玉驊山團團圍住,形成夾擊之勢。
傍晚時分,一支夾著書信的流箭射了過來?,被玉驊山的人?截獲。
信裡簡明扼要,隻?寫?了一行字:交出顧女,否則三日後必攻之。
第59章
劉氏一行人剛出了玉驊山, 又?入了定北軍的地盤。
劉氏沒了顧環毓,就沒了主?心骨,以為離開了玉驊山便是逃出生天, 隻吩咐眾人一路趕緊去了襄陽才是正理, 沒想到剛下玉驊山, 竟又?撞上了慕容彥的大軍。
她一個婦道?人家,根本不懂外麵的戰亂局勢, 也不知道定北軍t?是何許人也, 一行人被定北軍扣下, 戰戰兢兢, 不知道?如何是好,護衛們全被扣住, 而?劉氏隨著身邊的丫鬟候在帳中, 看到掀開帳子進來的慕容彥的時候, 她趕緊起身跪拜, 連連行禮。
一旁扶著劉氏跪下的如風看到進來的人影後, 心裡一驚,也跟著跪了下去,不敢抬頭。
慕容彥淡笑?,“夫人身懷六甲, 不必行禮。”
劉氏是不認識慕容彥的,不知道?站在?她麵前的就是當今的九皇子,不對, 不是當今了,先帝已經去了,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惠王的天下。
“我知夫人從京城遠道?而?來,夫人放心, 我會派一支隊伍送夫人抵達襄陽,夫人不必擔憂。”
劉氏沒想到這個人說話這麼客氣,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抬起頭看慕容彥。
眼見眼前的是一位俊美無?雙的貴公?子,她一時有些愣住。
如風小?聲道?,“夫人,這位是……九皇子殿下。”
劉氏大震,一陣緊張之下,當即又?要跪下去給慕容彥行禮,慕容彥擺了擺手,麵色溫和?,淡淡笑?著,不動聲色地瞥了劉氏旁邊的如風一眼,“我與貴府長女素有故交,舉手之勞而?已,夫人不必言謝。”
劉氏雖然不認識慕容彥,但是對於他與顧環毓之間的淵源還?是了解的,當初顧環毓山匪一事鬨得全京城沸沸揚揚,壞了名聲不說,連帶著顧家也成了笑?話。不過要不是顧家如此,她一個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兒也嫁不到顧家做續弦。
當時慕容彥與顧環毓之間傳得有鼻子有眼,因為此事,顧環毓三年之內都無?人敢來提親。好在?不久之後先皇病逝,三王爭天下,京城人人自?危,無?人再有心思將此事當做談資。
她一時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便又?聽慕容彥道?,“我知夫人心中鬱結,夫人放心,我定會將顧大小?姐奪回來。”
劉氏不知道?那?些謠傳正是眼前這個九皇子本人蓄意傳播的,隻是覺得又?羞又?愧,一味感到給他帶來了麻煩,強笑?道?,“這怎麼好勞煩殿下!不過殿下若是真的能出手救小?女於水火,臣妾必感激不儘!”
慕容彥笑?了笑?,命人送劉氏去休息,最?後若有所思地看了如風一眼,令她留下。
“你的小?姐在?那?裡什麼情況,一一說來。”
三年不見,慕容彥整個人變得更為淩厲逼人,三年前如風便對他心有戚戚,如今更是不敢直視。簡單地將探親路上被玉驊山的人劫一事說了說。
“為何你們都放出來了,單單留下了一個她?是何人要留她?”
如風不敢不回答,差點就將陸雙這個人名脫口而?出,但又?想起顧環毓那?雙失望的眼,她咽了咽,含糊道?,“我與小?姐分彆多日,並無?在?一起,但小?姐素有美色,又?怎麼好說呢,殿下,看在?與小?姐以?前的情分上,請您一定要救回小?姐!”
慕容彥心中有了計較,顧環毓如此天資國色,確實會是男人們覬覦的對象。他麵色不顯,隻淡淡道?,“把你在?玉驊山看到的所見所聞,仔仔細細說來我聽。”.
慕容彥並沒有親去,而?是令手下的楚將軍領了一隊兵馬,剿滅玉驊山。
他令手下人將大部分流民全部趕往了玉驊山,又?令楚將軍手下的人混入流民之中,時不時製造出一些混亂。
不出所料,玉驊山很?快便自?亂陣腳,趁著玉驊山焦頭爛額之際,楚將軍的人再時不時趁亂燒上幾把大火,玉驊山無?奈之下一撥一波的人逃下山去,然後便埋伏在?山下的定北軍迅速剿滅。
“山下有定北軍虎視眈眈,他們不敢上山,我們的人也不敢下山,照這樣一個月下去,也會被活生生困死在?這裡。”李蔚緩緩分析道?。
眾人皆是深色沉重起來。
他們兵力有限,而?定北軍足足有十萬之眾,這個時候就算下山與之戰鬥,根本也是以?卵擊石。
之前與燕王交戰的經驗全部落了空,他們沒想到這位定北王才是真正的不好對付,甚至他都沒有出手,便令他們自?相殘殺起來。
三日之後,玉驊山作?出對策,不再收流民,那?些被拒之的流民情緒激動,竟然開始大範圍的暴亂起來,甚至玉驊山為了排查山上混在?流民之中的奸細,每個人都深陷在?了懷疑的疑雲之中,開始互相懷疑,甚至狗咬狗起來。
照這樣下去,不須彆人出手,他們自?己都能分崩離析。
慕容彥之前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令人勿要傷害民眾,優待戰俘,秋毫不犯,隻為了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名聲,但是麵對玉驊山這一群土匪,他根本沒有必要再偽裝了,就算殺了他們全部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他若取下玉驊山,必定殺光這裡的人。
“陸雙,你覺得呢?”李蔚問陸雙。
陸雙坐在?最?角落裡,一直沉默不語,但是他的神?色很?認真,看得出來他這次是聽了下去,那?是一種跟平時漫不經心相悖的,一種難得正色的認真,甚至如果有人再觀察的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他眼底的那?一抹緩緩升起的暗色。
無?論是燕王還?是旁人,陸雙一直以?來都應對的太順了,這是第一次,他有了一種終於認真起來了的感覺。
這個定北王,他有一種預感,迄今為止,這位才是他至今為止真正的對手。
“看來他跟燕王的態度一樣,也是非我們不取了。”季清風嚴肅道?。
李蔚聳了聳肩,歎了一口氣,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又?道?,“不過,這位定北王還?提了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季清風問。
“這個要求,跟留在?這裡的那?個大小?姐有關。”
角落裡一直沉默的陸雙在?這時猛地抬起了眼.
顧環毓這幾天感覺到玉驊山上下人心惶惶。
雖然她一直都待在?陸雙這裡,沒有和?外麵的任何人有交集,但是她還?是敏感地從各種細節中察覺了出來。
昨天玉驊山遠遠一旁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眾人紛紛滅火,她待在?屋子裡聽到從早到晚都沒有散下去的動靜,人人的聲音裡都帶著慌亂。
這幾天又?有陸陸續續的大動靜響徹在?周圍,她惴惴不安,更加不敢離開這個院子半步。
而?陸雙自?打那?次爭吵之後,也再也沒有回來過。
每日從早到晚,就隻有顧環毓一個人,待在?這個孤寂的院子裡。一日三餐有人會送到門?外,然後便匆匆走開,一句話也不與她交流。
顧環毓忽然覺得一種巨大的孤單感撲麵而?來,母親走了,顧家的人都走了,沒有一個來陪她,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隻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蹉跎下去,不知歸處。
陸雙不在?,這個院子成了她一個人的,顧環毓有的時候忍不住了,會在?院子裡走上一走。
陸雙的院子很?大,但是很?偏僻,周圍沒有一戶人家,他自?己獨居一隅,很?清靜安全,但是這也加速了顧環毓的孤獨。
有的時候天氣好,顧環毓會在?院子裡蹲下身,看著無?意間從縫隙裡生長出來的花花草草發呆,或許傍晚時分,她就靜靜坐在?門?外,仰頭望著雲卷雲舒。
實在?難得的是,陸雙的茅草屋後麵百步之外竟然有一處泉眼,泉水冒著熱氣,池邊放著一些陸雙雜七雜八的東西,像是他平日沐浴的地方。
這好像是顧環毓來到這裡幾日之後,唯一教她驚喜的一點了。
劉氏走了,玉驊山把她們的值錢的東西全部扣了下來,最?後還?大發慈悲地把顧環毓攜帶的兩箱所用之物抬到了陸雙的院子裡,所以?顧環毓在?這方麵是不愁的。
反正陸雙不在?,顧環毓趁著一個傍晚,沒有忍住,悄悄地下了水。
她是個愛潔的人,自?從來了玉驊山之後,每日過得提心吊膽,哪裡顧得上彆的,今日才終於是好好洗上一洗。整個人泡在?了溫暖的池水中,顧環毓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蟲鳴陣陣,落葉簌簌,顧環毓浸在?溫泉中,仰頭望著漸漸升起一點繁星的天色,從此之後她便要過上這種深山野林的生活了。
不過換一個角度看,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這樣的與世無?爭何其難得。
顧環毓自?嘲地勸解自?己,將整個身子泡在?了水裡。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驚得顧環毓從水裡冒了出來,嘩啦一聲聲響,那?人的腳步聲似乎是停頓了一下,循聲快步走了過來。
顧環毓心t?裡一慌,忙不迭就要去伸手拿池邊的衣裳,可是那?人速度明顯比她更快,她隻來得及捂住自?己,陸雙便幾步急匆匆衝了過來。
顧環毓無?可奈何,隻得將身子往水中更加縮了一縮,掩住自?己。
氤氳的霧氣裡,女郎環抱自?身,正在?驚疑不定地盯著自?己,陸雙看到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停在?了原地,還?帶著憤怒的臉色立刻褪了下去,罕見地多了幾分怔忪。
他想起曾經那?個折磨了自?己很?久的夢,此情此景,竟然和?那?個夢不謀而?合。
陸雙楞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很?快,他的臉色重新掛上了不好看,再次氣勢洶洶朝她而?來。
顧環毓嚇得忙更加縮了下去,“你等一等——”
陸雙恍若未聞,快步走到她身邊,半跪在?了溫泉池邊,將她慌亂躲避的一張臉扳了過來,抬高她的下巴,示意她看向自?己。
“顧環毓,定北王是誰?你可認識?”
顧環毓沒有想到陸雙竟然不退反進,又?羞又?急地緊緊環住自?己,下意識靠著池壁,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麼,隻急急哀求道?,“陸雙,我現在?不方便,可否容我先穿件衣裳……”
第60章
陸雙聽到她這句話,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池水上。
顧環毓立刻更加捂住胸口,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緊張不?安地看著他。
陸雙蹙起眉頭?, 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過了會, 他的嘴角緩緩翹起, 竟然帶了一點邪魅和惡意的味道。
他動了動唇,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但是看到顧環毓那雙快要淚光盈盈的眼?睛, 想說的話終於又吞了回去, 似乎是覺得沒趣, 他哼了一聲,鬆開了手, 慢悠悠背過了身?去。
顧環毓見他背過身?一動未動, 知道他這是留給她穿衣裳的時間, 當下也顧不?得羞了, 立刻從?水裡站起身?, 拿起旁邊的乾衣裳便一件一件套起來,一雙濕漉漉的玉足從?水中踏出,衣裳套的飛快,但是一雙繡鞋和羅襪都在陸雙腳邊, 猶豫著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拿。
正在她猶豫的當口,陸雙轉過身?, 目光重新落向她,緩緩地往下, 順著她嚴嚴實實的衣裳一路看下去,落到她露在外麵雪白?的一雙玉足上。
顧環毓趕緊用衣裙遮住, 一張小臉飛紅。
陸雙似笑?非笑?,又冷哼了一聲,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朝她一躬,長臂曲起,將她單臂打橫抱了起來。
走了幾步,又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他彎下腰,另一隻手撿起地上的繡鞋,就這麼抱著她慢慢往屋裡走。
顧環毓身?形不?穩,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伸臂摟住了陸雙的脖子,以防止自己?掉下來,穩住了自己?之後,又反應到兩人現在的舉止太過於親密,她又慢慢將手從?他的脖頸處鬆了下來,悄悄將臉偏向一側,不?去看他。
陸雙穩穩地抱著她,一路回了屋,將她放在了榻上。
她濕漉漉的頭?發貼在他的身?上,泛起一陣洇濕。顧環毓不?敢看他的臉,隻能盯著他胸口衣襟處的一片水漬。
“定北王是誰?”
顧環毓這才?聽清楚了他的問題,怔了怔,立刻想到了慕容彥那一張昳麗又無情的臉。
如?果提起慕容彥,勢必又要在他麵前提起梅縣,揭開他的傷疤,她躊躇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最終她還是垂下眼?,選擇了慢吞吞道,“他……他就是三年前,在梅縣想要帶走我的那個公?子。”
麵前的陸雙無聲無息,但是氣場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嗎?”過了片刻,他冷聲道。
“陸雙,你怎麼突然問起了他?”
陸雙緩緩勾起了嘴角,冷笑?道,“我倒是誰,原來是他。當初他便緊抓你不?放,過去了這麼久,他竟還對你念念不?忘,不?顧一切要奪回你。顧環毓,你老實告訴我,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顧環毓心中一驚。慕容彥?慕容彥現在在此地?明明已經三年沒有再見的人,怎麼突然來到了這裡?
等等,他會不?會正巧抓到了下山的母親一行人?想到這裡,她不?禁慌亂了起來。
陸雙將她一切神色看在眼?裡,見她如?此,還以為是被他戳中了心事而慌張失措,他臉色愈加難看下去,長身?俯下,湊近她的臉,冷冷盯著她的眼?睛,“怎麼?你心虛了?”
“你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他的大?軍此刻就在玉驊山下,揚言隻要將你獻出,他便放過玉驊山,嘖,真是好一番情意?。”陸雙譏諷道,“看來在我不?知道的這幾年,你跟他暗通款曲,倒是親密的很,怎麼?你現在是不?是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讓他救你於水火之中?就像三年前一樣,嗯?”
顧環毓大?驚,萬萬沒想到慕容彥會這樣說。
這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這很明顯又是一場死局。
如?果玉驊山交出了她,她相信以慕容彥的心性,非但不?會停手,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將玉驊山整個鏟平;如?果玉驊山不?交出她,慕容彥便師出有名,到時候不?僅令玉驊山全體?上下視她為眼?中釘,離間人心,從?此再也無她容身?之地,而且這場戰事又被冠上因她而起,讓她一輩子都不?得安心。
這個男人,很明顯這一次又是將她置在了頭?口浪尖上。
顧環毓大?恨!但是一轉眼?看到陸雙此刻陰晴不?定的一張臉,她暗道不?妙,立刻警鈴大?作?,“不?!陸雙,你聽我說!”
“三年之前,那一日首飾店外,並不?是我故意?騙你,而是他提前派人埋伏,這才?綁走了我!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要隨他走,甚至最後我從?他手裡努力逃走,這才?與他分?道揚鑣,這三年裡,我更是與他再無交集,他此次意?欲何為,我真的完全不?知情,陸雙,你要信我!”
陸雙見她神色激動,像是拚命在為自己?辯解,臉色都染上了紅暈。他的一雙眼?睛始終猶疑不?定地盯著她,漸漸地,那一股子心口的邪火真的似是有意?無意?地壓下去了一些。
“如?果真的照你所說,你們應該是一彆兩寬才?對,為何到了現在,他還對你緊咬不?放?莫不?是心裡還放不?下你,對你存著彆的心思!”
顧環毓一怔,無話可說,看著陸雙灼灼的一雙眼?睛,她猶豫了一會,隻能道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慕容彥現在對她究竟還有沒有以前的那些想法,對於這個她不?予置評,但是她亦確定他絕對想的不?止是這些簡單的東西。
她心亂如?麻,想著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擔憂道,“他真的要對玉驊山動手?那你們會不?會很危險?”
以她對慕容彥的了解,此人是她生平僅見的心機之深之人,如?果被他盯上的話,很難有一個好下場。她不?由自主為陸雙擔心了起來。
陸雙冷哼一聲,不?屑道,“我還不?至於讓他這般得手。”
“倒是你。”他掐住她的下頜,冷冷睨她,“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待在這裡,其?他的一律不?要多想,明白?嗎?”
他貼近她的臉,似呢喃,又似警告,“顧環毓,既然答應了我,就彆再次失言。如?果你這次再騙我,我會殺了你,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顧環毓忍著身?上的窸窣泛起來的小疙瘩,將頭?微微一側,閉上了眼?,半晌後,輕輕嗯了一聲.
許圓圓沒想到回來一趟,玉驊山便突然要麵臨滅頂之災。
她雖然不?喜玉驊山的多數男人,但是與李蔚、季清風幾個當家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對玉驊山自然也是很有感?情。如?今玉驊山蒙此大?難,她怎能置之不?理。
她急急跑去季清風那裡,向他詢問緣由。每次一有什麼事,問季清風總是最靠譜的。
季清風本來不?想對她一個女流之輩說,但是抵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無奈之下向她交代了實情。
許圓圓大?驚,“你說的果真?”
季清風點點頭?,道,“不?過這隻是一個引子罷了。不?必當真。”
他心裡很清楚,定北王意?在玉驊山,並不?單單隻在一個顧女身?上。玉驊山交不?交的出顧女,情況其?實並不?會太大?。
但是許圓圓哪能想的到這麼多,她一臉不?敢置信,“竟是如?此!”
“這個惹禍精!”她暗罵一聲,急急跑了.
她以為陸雙嘴上對她發泄一通,就會像往常一樣拂袖而去,但是今晚他沒有走。
他留在了這裡。
顧環毓有些緊張,準備去床下地上去睡,被他強行按住,霸道地不?t?允許她動來動去,就這樣兩人共寢一榻。
陸雙已經在溫泉池洗了澡,身?上一股乾淨的皂香味,這味道慢慢地充斥到了她的鼻間,他與她挨得極近。
顧環毓不?自然地默默朝一旁挪去。
陸雙卻立刻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在黑夜裡嗤笑?一聲。
她便頓住了,再也不?敢亂動。
顧環毓毫無睡意?,在黑夜裡睜著眼?,旁邊傳來炙熱的氣息,她知道陸雙長身?側臥著,胳膊枕在腦後,正在靜靜盯著她。
“陸雙,我們好好談談吧,好嗎?”顧環毓索性與他開口說話。
也許是她孤獨了太久,在這個夜裡想要有一個訴說的對象,也許就算陸雙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但是她的心裡始終有他梅山時的那個樣子。
那道飛揚蓬勃的身?影,是她記憶裡永遠的一抹亮色。就算他現在心裡隻有恨她,她卻始終對他狠心不?起來。
“……叔叔嬸嬸那一天,走的很痛苦嗎?”她的聲音小心翼翼,似乎怕驚擾到了他。
陸雙沉默了片刻。
“沒有,她們被人一刀斃命,我趕過去的時候,她們已經斷了氣,臉上沒有痛苦。”過了會,他慢慢道。
這是兩人在心平氣和下,第一次好好地聊起那件事情。沒有爭執,沒有激動。
“我把她們一個一個背到了家,親手打了棺材,將他們埋在了槐樹下,然後一把火燒了陸家,離開了梅山。”
顧環毓靜靜聽著,忍不?住身?臨其?境那些一幕幕的畫麵。
她輕輕翻過身?去,看向黑夜裡陸雙的眼?睛。
陸雙正對著她,兩個人在黑夜裡靜靜看著彼此。
那個時候,他一個人,該是懷著怎樣絕望又痛苦的心情去做的這些事?
顧環毓眼?眶微紅。
鬼使神差下,她忍著淚,這一刻再也不?顧他的厭惡和嘲諷,試探地伸向他,輕輕拉起他的手,將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對不?起,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我沒有陪著你。”她澀聲道。
陸雙在黑夜裡緩緩睜大?了眼?睛。
身?體?裡突然一股暖流衝刷了起來,緩緩湧向了五臟六腑,他的整個身?體?仿佛都被她溫暖的手熨帖的暖了起來,以致於一顆心臟都開始微微酸澀了起來。
已經冰凍了三年堅不?可摧的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融化,讓他覺得發漲發酸。
再次重逢之後,她對他隻有畏懼、恐慌、羞愧,這是第一次,她主動對他溫柔。
這種?感?覺,到底是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
陸雙單手一反,緊緊覆住了她的玉手,然後整個身?體?猛地一躍,反客為主,翻到了她的身?上。
他伏在她的身?上,腰背拱起,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偏又強製著自己?停了下來,停在她的上空,捧住她的臉,一寸一寸地、仔仔細細看著她。
她姣白?的臉在月色下如?此清麗,連不?安的神色都是那樣美不?勝收。
這樣的她,也許隻有定北王那樣的人中龍鳳,才?能與之相配吧?而自己?隻是一個土匪,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跳梁小醜。
為了一個自認為滿含怨恨而荒謬的理由,將她困在了這裡,和他一起蹉跎下去。
陸雙急促喘了一口氣,停止自己?再去想這些,捧著她的臉,眼?睛重新變得冰冷下去,試圖再次讓那個心如?鐵石、冷硬無情的心重新占據上來。
不?。他為何要這樣想。她陪著自己?,這就是天經地義的。
這是她欠她的,不?是嗎?
“你說。”他緊緊盯著顧環毓,微微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要永遠陪著我,再不?許離開我。”
這樣的話,她對他以前做過的一切,他願意?一筆勾銷,再不?去提。
隻要……隻要她再不?離開他。
顧環毓瞧著月色下陸雙有些猙獰可怕的眉眼?,拚命忍住想要逃離的欲|望,將手試探地輕輕覆在他的手背,“陸雙……你怎麼了?”
“我要你說!”他聲音陡然變厲。
“隻要你還願意?信我。”顧環毓輕輕道,“我已經做好了永遠待在你身?邊的打算,我會待到你厭煩為止,直到你娶妻生子,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唔……”
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不?等她說完,陸雙俯身?,狠狠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