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跟在我?身邊,你也辛苦了。”慕容彥微微低下?頭,對她磁聲道?。
素枝心中一動,眼眶微紅,深深看著慕容彥,“殿下?莫這樣說,能陪伴在殿下?左右,是臣妾的福氣。”
素枝心裡感動慕容彥難得的溫柔,殊不知慕容彥隻是透過?她的臉,在想另一個人。
“扶我?回營。”
素枝扶著慕容彥回營,卻發現回的並?不是慕容彥平日裡的營帳,而是另一處偏遠的營帳。
等兩人走進營帳後,營帳裡多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郎。
素枝承認顧環毓是美的,她的美麗足以穿梭時光,令記憶凝固,她一直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
顧環毓也站著,微微吃驚地看著素枝。
她記得素枝,三?年前兩人就見過?麵,那?時顧環毓便對她印象深刻。
因為?她的長相,實在與自己有些?相似。
這麼多年,她還是留在慕容彥的t?身邊嗎?
慕容彥走進帳子,看到顧環毓之後,便自動鬆開了素枝,步履緩慢而又穩穩地朝她走了過?去,而顧環毓看看慕容彥,又看看素枝,神色有些?怔怔的。
她突然感覺到有些?危險,默默朝後退了一步。
慕容彥直直盯著顧環毓的小動作,背對著素枝道?,“你退下?。”
素枝如今徹底見識到了那?個高氏口中的顧氏女郎到底是誰,她心中翻湧出難堪又酸澀的情緒,站在原地沒有走,“殿下?……”
“出去。”
素枝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轉身衝出了帳子。
顧環毓看著跑掉的素枝,又看著朝她步步逼近的慕容彥,突然覺得有些?不安,她一步一步繼續往後挪,聞到了隨著他而來淡淡散開的酒氣,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隨口問道?,“你喝酒了?”
慕容彥淡淡嗯了一聲,“沒有醉,隻是怡情用?的,並?不礙事。”
顧環毓聽到怡情兩個字,脊背瞬間一緊,那?一股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
“殿下?喝多了,還是回帳子裡,讓人給你煮一碗醒酒湯吧。”顧環毓輕輕道?,身體愈發抗拒地往後退去。
慕容彥注意到她的緊張,不再逼她,當下?站定在原地,看著她不安美麗的麵孔,歪了歪頭,難得露出了幾分區彆於假笑的笑模樣,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她是不是跟你長得很像?”
顧環毓愣住,隨即便明?白?了過?來,他指的是剛才跑掉的素枝。
她猶疑地盯著慕容彥,突然覺得一陣惡寒襲來,“你……”
似是喪失了勇氣,她再也問不下?去。
“你知道?我?是在什麼時候見的你第一麵嗎?”慕容彥突然又開口道?。
他的聲音清潤,沾了酒意的嗓音像是一股涓涓而流的清泉般悅耳,“那?一年,是在鎮北侯府的春日宴上,我?坐在涼亭裡休憩,你正好從另一邊高台上的亭子上姍姍出現,那?一麵,你當時那?種憂鬱的模樣,我?一直記到了現在。”
迎著顧環毓有些?錯愕的神情,慕容彥微微一笑。也許是酒意上湧,他難得決定跟她說起自己那?一段從不與人宣之於口的往事。
“我?的身份,你應該有所耳聞,”他緩緩道?,“滿京城都說我?的生母是一個妓|女,他們沒有說錯,我?的母親確實是秦淮河上的一個妓|女。”
顧環毓緩緩睜大了眼睛。
但是她的眼中隻是震驚、是驚訝,而不是彆人眼裡的厭棄和鄙夷,這令慕容彥感到有些?微妙,他心裡竟然有了難得的一絲高興,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已經很久違了。
她的確是和彆人不一樣的。他沒有看錯人。
“她耽於情愛,貪戀榮華,愛上了普天之下?最?不應該愛上的一個人,用?儘手段博得他的歡心,甚至悄悄暗結珠胎,隻為?了生下?他的孩子,或者?母憑子貴,一朝飛黃騰達。”
“可是她卻不知,她眼裡的真心,其實在彆人眼裡一文不值。”慕容彥的聲音緩慢、平靜,“得知母親有孕的那?一刻,那?個男人的心裡沒有喜悅,而是羞恥和悔恨,他恨自己高貴的血脈被玷汙,他不能容忍一個最?低賤的妓|女竟然會生下?他的龍嗣。”
“但是覆水難收,既然有孕,那?就不能隨意坑殺,那?個男人安撫她,隻要她平安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就會令人接她進宮,封為?貴妃。而那?個蠢女人,竟然真的信了。”
“那?個男人一走了之,而她歡歡喜喜地留在江南安心養胎,做上了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然而等她一朝辛苦生下?胎兒的時候,接她進宮的人卻隻帶走了她生下?來的孩子,而對她隻給了一條象征著賜死的白?綾。”
顧環毓聽到了這樣的宮廷密辛,大為?震驚。
“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癡人做夢,是我?母親犯的大錯,而她更不應該自不量力?,妄圖利用?孩子來綁住一個男人的心。”慕容彥嗤笑,冷冷道?,“她是死了,含恨而死,一死了之,可是留下?來的孩子,她其實並?沒有問一下?他的意願,他到底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上。”
“來到這個從生下?來便被冷落、被欺淩的世道?,在皇宮裡作為?一個透明?人、一個連宮女太監都不如的冷門?皇子,處處受人不待見,一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你知道?嗎?那?一日的春日宴,你被你的親妹妹從背後推下?了水,掙紮在水麵,而那?群名義上的世家貴女,卻全部站在岸邊,冷眼看著你一點一點沉下?去,沒有一個人來救你。當時我?在樓閣之上看到這一幕,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在我?小時候的那?個冬天裡,也有人這樣將我?推下?水去,而我?的那?些?親兄弟們全部一個個冷眼站在湖邊,嬉笑著,咒罵著讓我?快點去死。”
“我?從一出生便死了娘,雖然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爹,卻視我?為?畢生之恥,從來不會多看我?一眼。從小到大我?在宮裡受過?的欺淩,老東西明?明?全都知道?,卻從來沒有阻止過?。因為?他也想讓我?早點去死,這樣他的一世英名就還保得住。他給了我?一個形同?虛設的皇子頭銜,從不對我?重用?,也不許大臣們親近我?,明?明?我?的能力?超出其他皇子許多,可是他依舊不滿意,動輒對我?冷嘲熱諷,甚至是早早斷了我?奪嫡的路子。”
“可是我?為?什麼不能奪嫡?是他本來就不順著我?的意願,強行將我?帶到了這個世上,如今我?又憑什麼要順著他?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就偏要得到它。”
他的語氣漸漸變得有些?激越,變得急促,“我?要將那?些?欺辱過?我?的人全部踩在腳下?。我?親手毒殺了當年推我?下?水的妃子,又借太子之手害死了三?皇子六皇子,甚至是那?個老東西,晚年為?了延年益壽,他醉心丹藥岐黃之術,我?親自買通了大內方士,讓摻雜了大量朱砂水銀的丹藥全部灌進來老東西的肚子裡,掏空他的身子,好讓他早日歸西。”
顧環毓震驚地看著慕容彥,說不出話來。
慕容彥突然頓住,平複了一下?語調,他笑了笑,又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自持,語氣開始又緩了下?來,“不過?,我?確實應該感謝那?個老東西,若不是體內有老東西一半的血脈,也許現在的我?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苟延殘喘,而不是如今成為?一方諸侯,掌握著百萬人的性命。”
“顧環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我?為?何對你如今執著?”
他突然幾步走進顧環毓,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低下?頭去,看著她驚恐又畏懼的雙眼,“你像極了我?的母親,美麗、卻又弱小,在這個世道?之中,根本沒有與之對抗的自保之力?,而你和我?又在這世上如此相似,同?樣是不受寵的出身,不疼愛的親人,同?樣不甘於命運的想活著的決心。”
顧環毓終於感到了徹底的危機,拚命掙紮起來,“慕容彥!你放開我?!”
慕容彥低笑幾聲,對於這個膽敢直呼他名諱的女人絲毫不惱,反而笑的愈加開懷,一手摟住她的腰肢,一手攬在她纖細的脖頸,將她溫柔又緊密地困住。
“毓兒,承認吧。你和我?,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男人的酒氣撲鼻而來,令她簡直無所遁形,她感到慕容彥的一雙大手收的愈發緊,而他正低下?頭來,欲要吻她。
顧環毓閉上眼,抗拒地躲開。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有刺客——有刺客——”
顧環毓掙紮的動作被這一突如其來的喊聲打住,她感到身後的男人動作隨即一僵,收緊的力?道?漸漸鬆了些?。
慕容彥抬起頭,盯著帳外?的動靜,一雙眼睛在酒意的潤澤下?銳利的可怕。
顧環毓趁機掙紮了去,急急退向一旁,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殿下?,請你自重!”
慕容彥看著兩手空空的位置,有些?意興闌珊地收回了手,一瞬間他便從剛才那?個癲狂可怕的模樣換成了冷靜自若,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我?去去就來。”慕容彥留下?這一句,便掀開簾子離去了。
素枝失魂落魄地從帳子裡跑出來,一口氣之下?不知跑到了哪裡,她索性蹲了下?來,麵上愴然,滾落下?眼淚。
高氏視她為?眼中釘,但是她自己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依仗的不是彆的,而隻是這一張臉。
自己這來自慕容彥脆弱不堪的寵愛,依托的其實是肖t?似另一個人的臉。
正是因為?這一份類似的容顏,她才會被他所青眼。
而如今,那?個真正的人回來了。
她終究隻是一個傀儡、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身。縱使成了他身邊的女人又如何,他的愛永遠不會給她。
素枝傷心欲絕,恍恍惚惚間周圍突然炸出一陣喧嘩聲,她驚惶地起身去看,便看到周圍的士兵開始騷亂起來,隨即有兵刃相接的刺耳聲,四周全是一陣混亂的打鬥之聲。
火把摔在地上,迅速燒起一片火焰,素枝意識到不好,轉身便跑開,士兵們的叫聲卻越來越近,她艱難地穿梭在營帳之間,想要尋找自己的帳子,胳膊卻突然被一雙手死死拽住!
素枝呼吸一緊!
她心臟狂跳,慢慢地轉頭去看,卻在看到來人時愣住。
一張俊美陽剛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男人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力?氣極大,一雙眼睛精光迸射,死死盯著她看,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猶如從天而降的黑色死神。
隻在一瞬間,陸雙便甩開了素枝,再次朝前麵而去。
素枝被這猝不及防一下?歪了歪身子,一口氣還沒緩過?來,那?道?高大迅捷的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見了,片刻後,追趕的士兵才如同?潮水一樣湧了過?來,有眼尖的侍衛認出了素枝,護送驚魂未定的她回了帳子。
素枝白?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侍女們都以為?她是嚇壞了,都不敢多言多問。素枝也不願開口解釋,隻是腦海中一直忍不住浮現那?一個從天而降的黑色男人。
此時,慕容彥從帳子裡走了出來,他負手而立,八風不動,微微側過?頭,像是靜靜等待。等待著朝他迅速而來的那?一道?黑色身影。
第66章
慕容彥一個人站在帳外。
隨著士兵們的由遠及近的喊聲逼近, 他轉過?頭,轉頭之?前拇指放在了劍柄之?上,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劍。
周圍一片喧囂之?聲, 黑色身?影已至, 快速地幾下便殺完了擋在他前麵的人, 一瞬間便來到了自己麵前。慕容彥在這一刻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人。
慕容彥愕然, “是你?”
他知?道眼前人的名字, 他叫陸雙。三年前, 他吩咐衛林向官府篡改了他的身?份, 那個時候,他便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以為這個名字本可以永遠不用再記起。
沒想到, 三年的時間, 他竟沒有死, 反而成了玉驊山的中流砥柱, 處處與他作對。
陸雙速度極快地向他衝來, 沒有與他廢話,一個躍身?,冷著臉縱身?一劍劈在了他的身?上。
“她在哪?”
慕容彥迅速抬臂,拿起手中的劍格擋, 劍身?與劍身?摩擦,電光火石之?間,兩個人都在死死盯著對方。
慕容彥看到陸雙手裡的劍, 目露震撼,再次一驚, “……老師的劍,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兩人都是習武高?手, 旗鼓相當,打鬥之?間更是瞬息萬變。慕容彥一個失神,便被陸雙瞬間找到了錯處,一個挑劍飛了過?來,瞬間刺傷了他的左肩。
慕容彥立刻回身?格擋,雙方拉開距離,他退回幾?步之?外?,看著陸雙,眉眼一凜,“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雙並不答他,又快速衝去,重重朝他身?上揮下一劍。明明兩個人正式的見麵是在梅山那次的黑熊事件,然而彼此都已經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再次見過?對方,彼此臉上都不是很?客氣?。
兩人很?快又在士兵還?沒趕來之?前快速地纏鬥起來,招式老練狠辣,劍劍毫不留情。幾?招之?後陸雙落地,胳膊上也出了血,他退遠幾?步,與慕容彥虎視眈眈地對峙。
“她在哪?”陸雙又問。
慕容彥冷笑,今夜陸雙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大?了,他若有所思?地回過?味來,“原來上一次隻身?闖入大?營的那個人,就是你。”
那個在夜霧中朝他破空射來一箭、擦破了他的臉的人。鷹視狼顧,颯遝如星。慕容彥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傷了,對他來說簡直是恥辱。
“我當初果然就不該留你。”慕容彥冷冷道。
陸雙本來見到慕容彥之?後便一直處於怒火之?中,聞言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怔,“……什麼意?思??”
然而他還?沒有細想,突然有一道驚疑不定的聲音響在兩人旁邊,“……陸雙?”
兩人均轉頭去看,隻見顧環毓從帳子裡掀簾,不確定地看了陸雙一眼,待看到眼前人真的是心裡所想的那個人時,她麵色激動,想也未想便走了出來,“陸雙?真的是你?”
陸雙看到自己夢寐以求想要看到的麵孔,焦急道,“環環!”
隨即他臉色立即一變,“不要動!”
然而已經晚了,離顧環毓更近的慕容彥已經抬臂伸劍,劍尖直指顧環毓的咽喉。
顧環毓麵色如紙,立在原地不敢亂動,一雙美?目不安地望著陸雙。
慕容彥橫劍擋在她身?前,輕輕微笑起來,一雙眼睛始終看著陸雙,幽幽道,“你要帶她走?”
他話音說完,大?批士兵終於抵達了這裡,烏泱泱一片準備將?陸雙團團圍住。
最?前麵的衛林率領著眾位士兵姍姍而來,他看到陸雙之?後,一張臉也是大?驚失色。
“是你,陸雙!”
陸雙皺眉。在梅山救了他們一行人,他當時並沒有告知?他們名姓,為什麼他會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現在無暇多想,他警惕地環視周圍,神色冷硬。
顧環毓看到這個架勢,心知?陸雙此次可謂是九死一生,她心中一急,打定了主意?慕容彥不敢真的殺她,隔著劍刃對陸雙大?喊,“陸雙,不要管我了,你快先走!”
慕容彥冷哼一聲,“今天你們兩個,誰也不能從這裡離開。”
陸雙看著馬上要將?自己包圍的士兵和篝火,他麵色鎮靜自若,突然猛地看向了顧環毓。
顧環毓一愣。
一股遙遠的記憶突然衝了出來。
三年前在梅山,那一次她與他並肩而行的打狼事件,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顧環毓望著陸雙的眼睛,福至心靈一般,她猛地以身?犯險,往前幾?步用雙手死死握住了慕容彥的劍。
鋒利的劍刃立刻劃傷了她嬌嫩的手心,幾?乎是一瞬間就見了血,慕容彥震驚地看著她,電光火石刹那間,趁著他視線轉移的那一瞬,陸雙袖中已經飛出兩枚飛刃,快速射向慕容彥。
慕容彥悶哼一聲,但是手中的劍沒有鬆,不過?也已經晚了,陸雙已經快速地襲了過?來,從他手裡奪走了顧環毓,一手環住她的腰,另一手拿長劍直指慕容彥的咽喉。
“都給我往後退!”他厲聲道。
衛林看到被人指著咽喉的慕容彥,如臨大?敵地立刻吩咐眾人往後退,“退後!”
“陸雙!不要傷害殿下!”
慕容彥沒有想到陸雙會來這一手,他微微仰起頭,讓自己的脖頸離劍刃遠一些,麵色始終看上去鎮定自若,“怎麼?這次又想來個聲東擊西,你以為我的糧草營,還?會讓你破第二次嗎?”
“自然是不會了。”陸雙冷笑,劍刃又往他的咽喉挪了挪,白皙的脖頸上立刻流下一道血痕,“我來這裡就是要告訴你,人我要帶走。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放我走。”
衛林看到流下的血跡,大?驚失色,“陸雙!你不要輕舉妄動!”
倒是慕容彥八風不動,毫不在意?,淡淡笑道,“陸雙,我敬佩你的勇氣?,但是我不認為你現在的行為是明智之?舉。我一旦身?死,會有很?多人跟著我死。而你,也必不會全身?而退。”
陸雙巋然不動,“那又如何?”
慕容彥淡淡道,“陸雙,我不知?道你和老師究竟是什麼關係,但你如今不過?就是一介土匪,除了你自己之?外?,你保護不了任何人,你一死是無所謂,但是你懷裡的女人,你難道也忍心看著她跟你一起死嗎?”
陸雙絲毫不受他的影響,冷冷道,“我既然選擇過?來,就有絕對的把握帶她全身?而退。”
“把握?”慕容彥勾唇一笑,譏諷道,“把握這個東西,實在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啊。三年前你是獵戶的時候,你便有把握讓顧環毓留下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最?終沒有留住她,如今也是一樣,你心裡有把握帶走她,但是你也一樣帶不走。”
陸雙凜眉不語,冷冷逼視他。
顧環毓聽著慕容彥的言語,忽然心裡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好的預感。
慕容彥挑眉一笑,淡淡道,“三年之?前,她便沒有選擇跟你在一起,如t?今過?了三年之?後,你覺得情況難道會有什麼改變嗎?”
第67章
顧環毓心中一沉。
攻心先攻心, 慕容彥深諳其道。此話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語雙雕,貶低一下陸雙不說, 順便再挑撥一下自己與陸雙的?關?係。
她不安地抬頭去看陸雙, 陸雙的?側臉冷硬, 眼神冷冽。
她心裡忍不住一個咯噔。
他該不會是聽進去了吧?
陸雙哼笑一聲,表情看不出?喜怒, 片刻後冷冷道, “定北王, 何必多管閒事?她不跟我?, 難道就願意跟你?”
慕容彥的?氣息變沉了。
“如果她願意跟著你,三年之中早就跟了, 何必又等到今天?同理, 如果你真心想要?她, 三年之中也有千萬種方法, 可是你沒?有。定北王, 你如今坐擁大?軍,又有王妃在?懷,如今演的?又是哪一出??”
“她隻是你的?靶子吧。”陸雙淡淡譏諷道,“你想要?攪亂玉驊山, 竟然在?一個女?人身上下手。你若想要?攻下玉驊山,隻管憑本事去拿,這種作派實在?辱沒?了你堂堂一國殿下的?風度。”
衛林見陸雙的?劍始終穩穩地放在?慕容彥的?咽喉上, 絲毫沒?有放鬆,他一顆心可謂是提到了嗓子眼, 跟著身後的?大?軍俱是戰戰兢兢地盯著兩人。
慕容彥臉色變了一變,但隨即又恢複了回?來。他多年披荊斬棘到今日?, 一顆心早已是穩如泰山,這點三言兩語還?動搖不了他的?心。
“陸雙,我?說過,我?是個愛才?的?人,你今日?若是不走,我?非但可以留你一命,反而會將你提拔成我?的?左膀右臂;你今日?若是帶她離開?,那麼明日?我?便攻下玉驊山,一個不留。”
“做了這麼多年的?土匪,我?想你終究不想一直頂著這個身份繼續下去吧。”慕容彥一雙丹鳳眼淡淡轉向他,緩緩道,“看在?你當年救了我?一次的?份上,這些過往我?全部可以既往不咎。玉驊山的?未來,和你的?未來,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陸雙冷冷看著他,兩人靜靜對視,彼此眼中都有暗沉的?算計。
衛林不知道這兩個人都在?想什麼,隻是遠遠的?一邊,又有沉重急促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大?軍壓境。
衛林暗道一聲不妙,難道是燕王的?大?軍趕過來了?
慕容彥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側過臉去,盯著黑夜裡聲音的?方向。
燕王的?大?軍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趕來的?,他掌握的?情報絕不會有假。
那麼不是燕王,還?能是誰?
他突然想了過來,轉頭冷冷看著陸雙,危險地眯了眯眼,“陸雙,你想好了?”
“你以為我?的?糧草營,還?會叫你得手第?二次嗎?”
陸雙:“誰說我?要?打你的?糧草營了?”
“殿下是不是收到了探子的?來報,說是燕王突然披星戴月折返北上?就在?半月之內便能趕到。”陸雙慢慢道,“殿下可知,半月之前,便是我?給燕王的?人傳的?信。燕王被你一敗之後退兵南下,心中懷恨,我?告訴你玉驊山如今正被你攻打,馬上就要?分崩離析,欲要?假意得他馳援,求他相助,不料他果然快馬加鞭趕來,等到你我?兩敗俱傷之後,欲取漁翁之利。”
慕容彥有些震驚地看著他,眸中難得多了幾分情緒。
“當時我?們與燕王數次交手,自然對彼此很了解,我?便也順手插了很多眼線在?燕王周圍,他一有風吹草動,或許我?比你知道的?更快。”陸雙笑道,“燕王不日?便會來犯,我?玉驊山小門?小戶死不足惜,但如果我?們玉驊山死守不鬆口,殿下到時候腹背受敵,隻怕宏圖大?業就要?毀於一旦。”
“所以殿下錯了,不是我?玉驊山求你,而是你在?求我?。”
慕容彥淡淡看著他,麵沉如水。
衛林聽到大?軍來襲,已經?命人嚴陣以待,“列陣!迎敵!”
四麵八方的?號角聲傳來,四麵楚歌之聲,將方圓百裡的?大?營撲麵而來地壓製住。
有箭矢射向大?營,箭矢上插著流火,瞬間燃起一片硝煙,又有大?片箭矢襲來,隨即被定北軍用巨盾擋住,定北軍也開?始反擊,紛紛運起礌石豎起弓箭,兩方開?始交戰。
而陸雙緊緊挾持著慕容彥,待到有人開?始接應他,攪亂了這裡的?布防之後,他找準時機,一腳踢開?慕容彥的?劍,迅速抱著顧環毓從帳子上一躍而去。
衛林忙中作亂,一麵指揮著讓人抵抗衝殺進來的?玉驊山土匪,一麵見到陸雙就要?脫身跑掉,立刻讓人用弓箭去射,可惜那道黑色身影迅捷非常,竟是幾閃之後便沒?了蹤影。
“慕容彥,環環是我?的?人,我?是不會將她給你的?。想要?跟我?搶,我?就在?玉驊山等著你,隨時奉陪。”臨走之時,陸雙對他道。
慕容彥還?沒?有從這句話裡回?過神來,沉著的?一張臉還?在?望著陸雙抱著顧環毓消失的?方向。
衛林匆匆趕來,看著慕容彥脖子上流出?來的?鮮血,戰戰兢兢,“殿下,您沒?事吧……”
慕容彥麵色發寒,一直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言語。衛林了解慕容彥,這是他大?怒的?前兆。他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周圍全是兵戈相交的?聲響,良久之後,慕容彥道,“把這些來犯的?土匪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玉驊山來馳援的?土匪最終全部死於定北軍之手,幾百個人全部都是李蔚季清風陸雙三人精心挑選的?,全部一朝身死。
慕容彥是沒?有想到,固收自封的?玉驊山,這次能夠主動出?擊,但他亦沒?有想到,這些人本就是李蔚他們趕著送給他消滅的?。
這些人都是玉驊山收留或者原本就有的?土匪,手上都沾了數條人命,凶悍非常,戰鬥力驚人,這次被李蔚略施小計,借此一役正好除去。
有戰爭就會有犧牲,而這些窮凶極惡之徒就是天然的?頭陣,玉驊山養了他們數年,任由他們苟活至今,便是在?此處有了用武之地。也並不值得可惜。
慕容彥自然沒?有把這幾百個土匪看在?眼裡,他令士兵們將這些人全部殺光,然而也難解他的?心頭之恨。
顧環毓已經?被帶走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慕容彥生平沒?受過這麼大?的?羞辱,而這個一連幾番給他帶來驚喜的?人,還?是同一個人。一個本該死在?三年前的?人。
他當時就應該讓他和他的?爹娘死在?一起。慕容彥陰沉地想.
陸雙一路抱著顧環毓,始終快而穩當。
他的?胳膊上有血,也許是在?衛林向他射箭時中的?,此刻正在?低低地淌著血,身上臉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傷痕,顧環毓不安地看著他,然而陸雙始終目不斜視地緊盯著前麵的?路,目光炯炯,步履匆匆,隻留給她一個冷硬的?下頜。
顧環毓心中複雜,默默忍住,不再給他節外生枝添亂,隻是擔憂地盯著他的?傷口。
他帶她離開?了大?營,手指放在?口裡打了個哨,立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了一匹馬,陸雙抱著顧環毓騎上了馬,往玉驊山疾馳而去,一路上沉默不語。
很快到了玉驊山,陸雙棄馬而行,抱著她上了山腰,腳步始終穩穩當當的?。
到了大?本營,他沒?有管李蔚所在?的?議事廳山洞,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顧環毓終於得以掙脫開?他的?懷抱,擔憂地扯住他的?手臂,“陸雙,你的?傷……”
她心中焦急,想要?快點給他包紮傷口,沒?想到卻被男人反手抱住,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抱的?她緊緊的?,顧環毓一瞬間隻覺得呼吸不上來,“陸雙,你先鬆手,我?先給你包紮傷口。”
陸雙緊緊抱著她,用了那麼大?的?力道,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垂,啞聲道,“為什麼願意跟我?回?來?”
她看到自己出?現的?那一瞬間眼中的?驚喜和期盼,他看的?分明。
她是願意被他帶走的?。
這是不是說明,在?慕容彥和自己之中,她選擇了他?
陸雙急促呼吸了一口,更緊地抱住了她,“……為什麼?”
顧環毓有些喘不過來氣,艱難地仰著頭,低低道,“我?答應了你的?,不會離開?你的?,你一直在?流血,快點上藥包紮……唔。”
她說不下去了。
陸雙鬆開?了她,低頭狠狠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他這次吻得凶猛,帶著鮮血的?味道,似乎要?撬開?她的t??所有。
顧環毓被他欺的?連連後退,後背最後抵在?了牆壁上,仰著脆弱的?脖頸任他施為,不敢放開?手腳去碰他,心裡還?在?記掛著他的?傷。
可是陸雙明顯不打算這麼做,他親她的?嘴,親她的?脖子,又親她的?額頭,一開?始吻得激烈,又漸漸繾綣,似乎也在?考慮她的?感受,動作變得異樣的?溫柔。
顧環毓被他吻得雲裡霧裡。
然後感覺身下一輕,陸雙抬起她的?雙腿,伸臂將她的?腿彎搭在?上麵,攬著她的?細腰,邊吻邊將她一步步抱到了榻上。
床榻一沉,他覆身壓了上來。
第68章
顧環毓再次落到陸雙手裡之後, 心裡也一直便有?了準備。
她已經不是?豆蔻少女,早已通了人事。再說之前三年前在梅山,也不是?沒有?和陸雙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
而久彆重逢, 陸雙又?對她恨之入骨, 她就算舍掉全身上下的所有尊嚴也是無濟於事。
她已經將自己整個人都任憑他發落了, 又?何必在乎這點微不足道的?貞潔。
顧環毓被吻得有?些昏昏然,脊背軟軟地靠在牆上, 然後便感到?陸雙抬起了她的?雙腿, 直接將她攬起走?向了床, 壓了上去。
顧環毓心裡有?準備是?一回事, 但是?即將來臨之前的?緊張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安地看著?陸雙, 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他壓上來了。但這一次她心裡很清楚地意識到?, 這一次是?真的?。
“陸雙……”顧環毓急急喚他, 聲音多?了幾分不自知?的?顫。
陸雙眼神癡迷, 如?同伶仃大醉的?醉漢,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熾熱的?皮膚貼在她的?身上,燙的?驚人。
令顧環毓感到?意外的?是?,他似乎也在微微的?發抖, 她能夠感覺得到?,他此刻和她一樣緊張。
陸雙眼神恍惚,漆黑的?眼珠卻是?緊緊地攫著?她, 顧環毓與他不安地對視著?,視線悄悄瑟縮了一下, 陸雙趁機俯身下來,埋在她的?脖頸之間, 聲音嘶啞到?驚人,“環環,彆怕。”
他不停地啄著?她的?側臉和耳垂,試圖讓她放鬆下來,啞聲道,“我輕一些,你?若是?疼的?話,就咬我。”
顧環毓不安地搖頭,小手開始推搡著?他堅實的?胸膛,幾乎就要哭出來,可是?陸雙已經不準備給她拒絕的?機會,勁腰一挺,沉了下去。
顧環毓揚起脆弱的?脖頸,徹底被逼出了眼淚.
陸雙抱著?顧環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等到?天色漸漸亮起一抹白的?時候,屋裡的?動靜才停了下來。
陸雙仰麵躺在榻上,氣喘如?牛,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洗了一般,溢出了層層疊疊的?汗水,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沉寂已久的?舒爽和顫抖。
他仰頭望著?屋頂,良久之後,目光才逐漸從迷蒙轉為聚焦,他收回目光,慢慢轉過去,去看向躺在他身邊的?美人。
美人側對著?他蜷縮而臥,呼吸細細,點點紅梅映入眼簾,瑩白如?玉,美豔如?妖,一大片潮濕的?烏發之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脊背,扣人心弦。
這是?與他剛剛才有?了夫妻之實,與他雲朝雨暮,令他感到?從未體驗過的?銷魂蝕骨的?,他的?女人。
陸雙一想到?這裡,整顆心都變得激蕩了起來,他淺笑一下,慢慢轉過身去,長臂攬上她纖細不堪一握的?腰肢,將她溫柔地抱在了懷裡。
兩?個人的?身上都是?濕漉漉的?。
顧環毓羽睫輕輕一動,還沒從疲倦中緩過神來,便感到?一具沉重有?力的?身軀往自己這裡擠過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安地又?往後縮了縮。
陸雙卻是?將她抱得更緊,不允許她躲遠,頭顱貼向她的?耳垂,磁聲道,“疼不疼?”
顧環毓漲紅了臉,耳垂也迅速變得紅的?滴血,抿著?腫脹的?紅唇,不願說一個字。
陸雙……真的?很可怕。
明明已經欺負的?她那個樣子?,還要一遍遍地讓她說,她永遠也不會離開他這類的?話。
她每說一遍,他便力氣便重一分。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喚她“阿姐。”
這個久遠的?稱號,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讓她既感到?古怪,又?有?一種?隱秘又?背德的?刺激。
於是?他的?力氣更重了。
陸雙看著?眼前豔紅的?耳垂,勾唇一笑,不再難為臉皮薄的?美人,又?湊過身去,親了親她的?臉。
“環環。”他這樣喚她,“這可是?你?說的?,你?永遠也不會再離開我。”
“你?與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不再提了,以後我們就安安分分的?過日子?,行嗎?”他向她發出提議。
顧環毓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動,慢慢地翻過身去,美眸望著?他的?眼睛。
陸雙眼中帶笑,深深看著?她。
顧環毓看著?他的?眼睛,輕輕問道,“你?不怨我了嗎?”
她察覺到?陸雙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了一下,那眸光非常微妙,根本不易察覺,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心中失落,然而下一刻便聽到?他道,“我從來沒有?怨過你?。”
顧環毓怔住。
陸雙慢慢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邊親了親,認真道,“隻要你?一直在我的?身邊,我便彆無所求。”
我終於,得到?你?了。
從重逢後見到?她的?第一麵,三年的?痛苦和平靜便被她打破,他憎恨、癲狂、不安,但是?隱在心底最深處的?,還是?見到?她時的?那種?欣喜。
他為這樣的?自己而不齒。為何是?她將他折在了這裡,苟活至今,可是?一旦再次見到?她,他心裡還是?會摒棄其他,隻剩控製不住的?喜悅?
可是?現在,他什麼?也不想追究了。她已經在這一次選擇了他,已經朝他邁出了一步,他沒有?道理再視而不見。
他已經追逐了她多?年,成了融在他血液中本能的?習慣,隻要她肯向他邁出一步,他便會控製不住地大步朝她而去。在她這裡,意識已經超越了本能。
顧環毓聽他這樣說,心裡漸漸溢出甜蜜的?酸楚。
她再次見到?陸雙之後,心中便隻有?無窮的?悔恨和羞愧,心底對他的?情意早已被這兩?樣東西給淹沒,可是?同樣的?,如?果在生?命中最後一刻還有?想要見到?的?人,她一定?會選擇他。
因為他是?她的?光,是?她這輩子?唯一動心的?人,是?她永遠的?精神寄托。
無論他如?何待她,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重逢之後,她不敢再奢求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她自認陸雙對她充滿恨意,怎敢再對他報有?彆的?念頭,所以她將情意深埋心底,隻求能夠讓他泄恨,以解她的?愧疚之心。可是?當他不顧危險地闖進慕容彥的?大營救她時,她仿佛一瞬間又?看到?了曾經的?他。
那個不顧性命、也要保自己平安無虞的?,梅山的?獵戶少年。
他還是?那個他。
顧環毓眼眶微紅,慢慢將手覆在他的?手上,認真看著?他的?眼睛,“陸雙,你?還會願意相信我一次嗎?”
你?不怨我。你?隻是?怕了。
怕我會再次離你?而去,怕我讓你?一個人承受無邊的?痛苦。
顧環毓憂傷地看著?陸雙的?眼睛,在心底默默道。
陸雙,我不會走?了。從今以後,我會永遠陪著?你?。
所以彆怕,彆怕。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陸雙也在靜靜看著?她,他沒有?回答她,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一次的?吻無關情|欲,格外的?綿長溫存,像是?彼此在傾訴著?一個憂傷而漫長的?故事。
隻要她跟自己在一起,他便可以抵抗任何事。
所以……如?果她再一次離他而去的?話,他真的?會瘋,也許也會死。
第69章
玉驊山上百人突襲定北軍、被全軍覆沒的事情很快傳遍了襄陽一帶。
然而這樣不足以平息諸侯一怒。定北王大怒, 第二日厲兵秣馬,下令清繳玉驊山,玉驊山抵死不出, 負隅頑抗。
死傷慘重?.
遠處的戰鬥聲響, 每一天都響徹在玉驊山方圓外, 聽上去格外令人牙酸。
顧環毓待在院子裡,每日都心神不寧。
這場戰爭雖然不是因為?她, 但?也與她脫不了乾係。她沒有經曆過打仗, 不知道戰爭的殘酷, 如今親身經曆其中, 每天看到無數的生?靈在戰爭中死去,她心中的那份不安更甚。
陸雙白天都不見蹤影,t? 一直在排兵部署, 到了深夜才回來。但?是無論他在外麵待到多晚, 都會回來自己的院子休息。
而顧環毓索性也不睡, 多晚都等著他。
在這個紛亂的世道中, 陸雙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陸雙在山洞中與李蔚、季清風等人商議完戰事,不知不覺便到了深夜。
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拒絕了李蔚讓他索性宿在這裡?一起的提議,一個人離開山洞, 去向?了自己的院子。
他一個人走?在疏林密影中,心事重?重?想著明日的戰況。遠遠的院子裡?,屋裡?亮著燭光, 在蒼茫的夜色裡?點綴出一豆光點,無邊的夜色裡?, 隻有它是唯一的光亮。陸雙停住,久久望著那一豆光點的方向?, 被戰事紛繁的心裡?湧出一股彆樣的寧靜平和。
記憶回轉,來到三年前的梅山,那個時?候他打獵回家?,也是會停在遠遠的地方下意識去尋找那盞為?他而亮的燈。
幸好?,他的光還在。
他的腳步加快了些。
他走?進院子,步入庭院,輕輕推開房門。一盞油燈下,美人正低眉坐在桌前,安靜地等候著他。
他就這樣站在門邊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無聲柔了下去。
顧環毓獨自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卷書,正在認真地看著。夜深露重?,她一人實在無聊,便隨意翻看了房裡?的幾本書。陸雙看的書基本上都是兵書策論,晦澀難懂,她看不懂,但?幸好?還有幾本描寫山水地理誌的,比較合她的口味,她便挑出一本看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便看了下去。
直到一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還不睡嗎?”
顧環毓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是誰,她將書放在桌上,站起身,轉頭看向?來人,“你回來了。”
陸雙聲音溫和,“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有些睡不著。”陸雙個子太高,顧環毓不得不仰起頭看他,輕聲道,“你不回來,我……也有些不放心你。”
陸雙沉默了。
顧環毓這才意識到剛剛脫口而出了什麼,臉在燭光下漸漸紅了起來,閉上了嘴,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好?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在陸雙長?久的沉默下,她漸漸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雖然兩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可?是她怎麼能夠天真地以為?,陸雙對她的恨意能夠在這幾天裡?一筆勾銷。
她將陸雙作為?了未來相伴一生?的人,可?是自己的想法並不代表彆人。是她太不知道輕重?了。
她慢慢闔上書,眼神黯淡了下去。
卻是陸雙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在看什麼書?”
“襄陽風物誌。”顧環毓答道,隨即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亂看你的書的。我這就把?它放回去。”
陸雙抬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將書從她的手裡?輕輕抽走?。
他隨意翻了翻,道,“你喜歡看這個?”
顧環毓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隻得誠實道,“還好?,隻是覺得裡?麵一些東西寫的很有意思。”
她忽然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那個時?候為?了報恩,她還自以為?是地去教陸雙識字寫字,實則少年根本就識字,不僅不領情,還將她嘲弄了一頓。搞得她好?久都不敢再去找他。
那些遙遠的記憶,原來一直都這樣鮮活地存在她的腦海之中。
陸雙略一思忖,卻是在與她想著截然不同的事情。她一個人在這裡?,身邊沒有丫鬟服侍解悶,他也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一個人待久了,難免會百無聊賴。
他心裡?頓時?生?出幾分愧疚。
是他太不細心了。
他闔上書,將書慢慢放到桌上,道,“你若喜歡,明天我再多拿幾本過來。”
顧環毓忙道,“不必了,你事情多,還是先忙你的事情要緊。玉驊山現?在如何了?”
一說到這個,陸雙沉凝的臉色又變得冷肅起來,他努力假裝無事,淡淡道,“撐過這段時?間,便沒事了。”
定北軍窮追猛攻,玉驊山傷亡慘重?。
但?比起玉驊山的以後,這是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所有的戰爭都會要有犧牲,有犧牲,才會有搏出來的機會。
而他賭的,就是那一個機會。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至少,他現?在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安全。
那些候在院子外麵的守衛,看來還要再加派一點才行。
畢竟待在他身邊,已?經夠委屈她了。但?他現?在彆無他法,這是他與李蔚之間的一場豪賭,隻要撐過這段日子,一切便會好?起來。到那時?,他會努力給她想要的,帶她過上好?的生?活。
至少不再朝不保夕地這樣過。
顧環毓搖了搖頭,她自己橫豎待在這個院子裡?,安全的很,有什麼可?怕的。她擔心的是陸雙的安危。
而且,她真的忍不住想問,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今天死的還是彆人,那麼明天呢,會不會就成了他自己?
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她現?在還不敢當麵去問陸雙這個問題,心裡?正有點亂,沒想到卻聽到他冷不丁問道,“你想回梅山嗎?”
顧環毓猛地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地看向?陸雙。
“等這場仗結束了,我帶你回梅山看一看吧。去看一看阿爹和阿娘。”
陸雙的臉色溫和,聲音平靜。
顧環毓遲疑地看著他,眼中慢慢悸動出了光芒,片刻後,她輕輕問道,“……你真的願意帶我去?”
她以為?陸雙在床上說的話是一時?的客氣話。畢竟男人們在床上說的話,有幾個是真心的?
所以她並沒有當真,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此刻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他說願意帶她回去梅山,回去看陸父陸母。
這是不是說明,他是真的原諒她了?
顧環毓隻覺得一時?有些恍惚了起來,壓在心頭一直沉重?的那顆心,真的在這一刻慢慢地開始變得輕盈。
她的眼眶微紅,竟然慢慢溢出了眼淚。
陸雙見她如此反應,急了起來,立刻將兩手搭在她的肩上,低下頭去擔心地看著她的臉色,“環環,你怎麼哭了?”伸手便要給她拭淚。
顧環毓一赧,輕輕避了去,若無其事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無事……我隻是太開心了。”
陸雙瞧著她的神色。
後知後覺,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他沉默著,臉色變得有些沉,慢慢坐了下去。
他坐下去,看著眼前的顧環毓,伸出手,放在她的細腰,將她輕輕攬了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顧環毓覺得有些不妥,立刻便要起來。卻被男人一把?按住,緊緊地抱住。
陸雙攬著她的腰肢,聲音沉悶,“環環,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信我?”
明明在夜裡?,他們已?經深入彼此無數回,他自認為?已?經抵達了她的一整顆心,可?是沒想到她仍是到現?在都不信他。
仔細想想也是,對於一個再次重?逢後,一見麵就對她惡語相向?、欲要羞辱她的人,她無論如何又怎麼會信他呢。
陸雙這樣想著,臉色越來越沉下去,他垂下眼,黯淡地看著她,“環環,對不起。”
他不想這麼對她的。那樣的他,並非他本意。
可?是每次一看見她,他那些擠壓在心裡?日日年年的情緒便如同洪流迸發?一般,根本就忍不住。
他忍了太久、太久。
在那些陰暗孤獨的時?光裡?,隻有靠著這些一點一滴、瘋狂執著的念想,才讓他從地獄裡?爬了出來,苟活至今。
顧環毓一愣,隨即止住他的話,“陸雙,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
陸雙憂傷又深深地看著她,兩人對視良久,片刻,他伸手從懷裡?掏出來了金鐲,牽起顧環毓的手,輕輕將那個金鐲套回到了她的手腕,物歸原主。
顧環毓看著腕間的手鐲,一時?間百感?交集。
然後陸雙俯身去輕輕吻她。
這個吻一開始很輕柔,繼而越來越快,兩人難舍難分,過了一會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他將她一把?抱起,直接走?向?了床。
顧環毓象征性地推拒幾下之後,便已?經放棄了。有了第一次之後,接下來的便不由她控製了。而這些夜裡?,他每晚都要。
她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精力本就強烈,還是在三年裡?憋得狠了,身上總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就算她哭出聲乞求,也收效甚微。
陸雙仰麵躺在枕上大口呼吸著,沉迷在剛才的狂烈之中,良久之後他平息了下來,才似是想起來了什麼,將地上丟了一地的兩人衣裳撿起,隨即從自己的上衣裡?拿出來了一個玉佩。
他將它拿給顧環毓瞧。
“這個玉佩,是當年t?爹娘死後,我在現?場找到的唯一的東西。”
他沒有說,這三年裡?,除了對顧環毓濃烈的愛恨,也是這塊玉佩一直陪在了他身邊。他將它日日放在身前反複摩挲,這是他接近當年陸父陸母死因的唯一證據。
顧環毓則是蜷縮在一旁,軟成了一灘水,已?經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過了很久才平複了紊亂的呼吸,聞言,她慢慢睜開疲倦的眼,看向?陸雙手裡?的玉佩。
玉佩通身玉白,圓潤無暇,雕刻精美絕倫。哪怕連她這樣的高門貴女?,也難得一見這樣的凡品。
顧環毓蹙了蹙眉。
怎麼感?覺……這塊玉佩有些眼熟?
第70章
顧環毓想不出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這個玉佩。
但是這個玉佩看上去, 確實似曾相識。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顧環毓一邊仔細地回憶,一邊分析道?,“這塊玉佩通體?無瑕, 雕工精美?, 絕對不是小門小戶的東西?。”
“陸雙, 你的意思是,找到了?這塊玉佩的主人, 就有可能知道?當年叔叔嬸嬸的死因真相嗎?”她?有些隱隱的驚喜。
想起莫名慘死的陸父陸母, 他們?是如此善良的一家人, 好人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而她?, 也?一樣不會放過凶手。
“大概是的。”陸雙將玉佩緩緩收回掌心,淡淡道?, “而且大當家李蔚的身?上, 也?有跟這個玉佩一模一樣的玉佩, 找到了?這個玉佩的主人, 也?有可能會知道?他的身?世。”
顧環毓一驚, 原來那個李蔚,竟然?還有這種不為人知的身?世之謎。
她?突然?腦中一閃,像是想到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點。
多虧她?經年生活在顧家,練就了?一雙精明的眼睛, 她?能夠看得出來,這塊玉佩絕對?不是凡品,而天下之中最有權力?的便是仕族, 商人固然?有錢,但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膽地穿金佩玉。如果這枚玉佩真的代表了?李蔚的身?世, 那麼李蔚的身?世恐怕非富即貴。
至少都比現?在玉驊山的大當家要好的多。
一想到這個敏感的話題,顧環毓又開始憂心忡忡陸雙的以後。陸父陸母死後, 陸雙走投無路之下成了?土匪,雖然?他如今在玉驊山混的如魚得水,但是離開了?玉驊山,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過不堪,比起以前隱居避世的獵戶,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不能做一輩子的土匪啊。
顧環毓想到這裡?,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著陸雙,“陸雙,你以後是怎麼想的?”
迎著陸雙平淡的目光,顧環毓鼓足勇氣,囁喏道?,“你難道?要一輩子待在玉驊山,在這裡?做一個……做一個……”
她?終究沒有把那兩個字說出來。
陸雙沒有聽到她?說完整,但也?順著她?的姿態和神情?猜了?出來。
他抿起了?嘴,神色慢慢黯淡了?下去,“所以,你還是在意,在意我如今的身?份。”
她?已?經跟了?他了?,他們?之間已?經什麼都做了?,無論他成了?什麼樣子,她?都要跟在他身?邊,她?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環毓怕陸雙又起疑心,忙解釋道?,“陸雙,你如今在玉驊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出了?玉驊山呢?在世人的眼裡?,他們?隻會覺得你們?是土匪,是一群亂世之中拾人牙慧的亂黨。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遇到了?你,就是在當年探親的時候,我差點被土匪劫掠,才被你們?一家所救,為了?救我,你自己也?是親手殺過土匪的,你忘了?嗎?陸雙,在這個世道?裡?,你的身?份何其敏感,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走上這條路,但能不能,還有沒有轉機的法子,我不想看著你一輩子都背負著這個身?份活下去,如果是叔叔嬸嬸還活在這個世上,一定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何況……何況,我既然?已?經跟了?你,便是要做與你過一輩子的打算的。所以我不想……我不想日後跟一個土匪……我,實在是怕。”她?鼓足了?勇氣,慢慢道?。
陸雙聽著她?言之鑿鑿的一言一語,起初是猶疑氣憤,後麵聽到她?說“要跟他過一輩子的打算”這句話,一顆心才又慢慢平複了?下來。
竟然?開始變得有些暖。
所以,顧環毓這是願意跟他過一輩子了?嗎?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什麼境遇?
永遠也?不會再離開他了?嗎?
這句話幾乎成了?陸雙這些年心裡?的魔障,跟顧環毓的離開比起來,他與她?的身?份差彆所帶來的自卑心,那些日夜求而不得的痛苦,通通都排在了?後麵。
跟顧環毓的不離不棄比起來,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可以克服的。
隻除了?,她?離開他。
陸雙怔了?怔,感受到胸口的血在一遍遍地衝刷著全身?上下各個血脈,他忍不住一遍遍又克製地撫摸著顧環毓溫順柔軟的脖頸,道?,“不用擔心,這些我都安排好了?,我不會一直讓你過這樣的日子的。環環,你對?我有信心嗎?”
顧環毓大大地鬆了?口氣,隻要陸雙能這麼想,有這麼一句話就夠了?。
“我一直是信你的。”她?抱住男人勁瘦的腰,溫柔地閉上了?眼。
陸雙則是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
“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艱難,也?會很動?蕩,環環,你可做好了?準備?”
顧環毓聽出陸雙口中的凝重,她?的心緒沉了?沉,隨即又輕輕散去,搖了?搖頭。
“有你在,我不怕。”.
定北軍最終沒有攻下玉驊山。
因為他們?還在攻打玉驊山的時候,燕王的軍隊就來了?。
燕王大舉進犯,將慕容彥困在中間,慕容彥被雙方夾擊,隻能先?舍下玉驊山。玉驊山趁機帶著投名狀投入了?燕王麾下。
燕王大喜,將手下的軍隊跟玉驊山的聯合在一起,準備對?慕容彥來一個前後夾擊、探囊取物。
沒想到的是,慕容彥竟然?抵擋的住。燕王的進攻某些方麵為定北軍撕開了?一道?口子,定北軍損失了?一部分兵力?,卻硬生生直接越過了?玉驊山一路北上。
燕王大驚,立刻派軍隊追擊。
在這期間,燕王給了?玉驊山燕軍的旗號,玉驊山從此正式脫離了?土匪的身?份,成為了?亂世中正規的一支軍隊。
很快春去秋來。又入隆冬。
定北軍一路北上,占據了?北關,距離京城隻差一步之遙。燕王窮追不舍,期間派手下軍隊多次出擊。
玉驊山一眾離開了?玉驊山,擔任起了?前鋒軍的職務,在大大小小的戰役中脫穎而出,獲得了?燕王的嘉獎,多次與定北軍交手不落下風。燕王將李蔚提拔為校尉,陸雙為副尉,地位僅次於將軍,直接領導著玉驊山一眾人馬,成為燕軍中不可小覷的一支中流砥柱。
隆冬已?至。燕軍駐紮在鵝嶺一帶,與定北軍遙遙相望。鵝城城門大開,陸陸續續的兵馬從外麵有秩序地大批大批進來,他們?又是前幾天與定北軍經曆了?一場戰役的燕軍,此刻皆已?身?體?疲倦、麵目染塵。
夾道?有各路軍醫和民間自願請命的郎中候著,一些騎在馬上的士兵支撐不了?太久,迅速從馬上栽倒下去,便被旁邊眼尖的士兵眼疾手快地接住,用擔架抬著運過去軍醫身?邊。
陸陸續續的士兵全部進了?城門,城門再次緩緩關閉。李蔚騎在最前麵,陸雙緊隨其後,這次的戰役又是李蔚帶領著手下一支輕騎攻下的,此次戰役之中,李蔚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麵,也?受了?不小的傷,但是在兩旁夾道?觀看的民眾麵前,他強撐著裝作沒事,直到到了?軍營才開始齜牙咧嘴起來。
“疼疼疼、下手輕點!”李蔚胸前被敵軍射了?一箭,他當時衝在最前麵,直接用手將箭矢拍斷,箭頭留在了?體?內,此刻被軍醫從胸前直接拔了?出來,痛的歪眉斜眼的,再也?沒有了?人前的威風。
不過,這種感覺真好。
“小陸,你看到沒有?今天那些民眾看著我們?的眼神,那種感覺,真是太值得了?。”李蔚想著夾道?迎接他們?的那些民眾,心裡?還在久久回味,“娘的,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覺得老子這條命還是有價值的,就算這傷再來個一百次,我也?願意。”
陸雙沒有說話,倒是給李蔚救治的軍醫先?噗嗤一聲笑了?。
李蔚一路忍痛,根本沒在意旁邊的人,這才注意到給他救治的不是軍醫,而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醫t?。
“哪裡?來了?個娘們??男軍醫呢?”他有些不滿。
女醫蒙著麵,也?不惱,隻是用那一雙清潤的眼睛瞧著他,“怎麼,女醫就不能救你的命了?嗎?”
旁邊有人哈哈大笑,“李校尉,這位可是名動?鵝城的女神醫,人家這是看我們?人手不夠,特意來救急的,她?肯給你治療,你就偷著樂吧!”
說話的聲音清潤好聽,在這一片粗糙不堪的男音中顯得格外的悅耳,李蔚聽得不禁一愣,對?上女醫一雙美?麗的眼睛,又愣了?愣。這時正好一陣風吹來,吹起女醫臉上輕薄的麵紗,揚起一道?柔美?的弧度。
李蔚竟然?一時竟然?看直了?眼。
那些在玉驊山僅看過的幾本單薄的詩詞竟然?在這一刻起了?作用,他怔怔看著眼前的女郎,脫口而出道?,“……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逗得女郎又是一笑,心想這男人真是亂用詩句,微笑反駁他,“校尉於我是第一次見麵,如何就人麵不知何處去了??況且我此刻好端端就在你的眼前,怎麼就“笑春風”了??”
不過李蔚是個臉皮厚如城牆的,才不管女郎的揶揄,順杆子往上爬道?,“怪不得我一看到姑娘,就覺得眼熟,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莫不是我與姑娘前世有緣?在觀音菩薩那裡?見過?”
女醫又被他逗笑,指了?指他胸口上的箭傷,“前世有沒有緣我不知道?,但若是你這箭再往右偏幾寸,那想必我們?今生也?無份了?。”
“那不會、那不會,”李蔚癡癡看著她?的臉,笑道?,“去閻王那裡?報道?之前,我總感覺還有什麼事沒完成似的,非得撐著一口氣又回來了?,這不就在這裡?遇到了?姑娘,看來姑娘就是我命裡?的貴人呢。敢問姑娘芳名?芳齡幾何?家中可否……”
“好了?,閉嘴休息。”女醫身?上絲毫不見小女兒家的矜持扭捏,溫和地打斷他。
“……好嘞。”李蔚聽話地閉上嘴,轉頭又看了?看旁邊,發現?了?不見的陸雙,驚疑道?,“那小子包紮的這麼快?”
隨即一想,也?是,不眠不休了?這麼多天,那小子必是快點回去見那個姓顧的娘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