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陸雙結束了戰役之後, 馬不停蹄去找顧環毓去了。
離開玉驊山之後,顧環毓自然是跟著他一起。起初是過了一段比較動蕩的日?子,但是好?在陸雙安排了人?保護她, 還有幾個隨行的流民女人與她作伴, 日?子倒也亂中難得溫馨。
後來燕王定了據點, 李蔚將玉驊山的流民全部安排住進了鵝城,陸雙也將顧環毓安置在了這裡, 還派了很多人?保護她。
玉驊山的時候畢竟基本上接觸的都是男人?, 如今到了鵝城, 周圍全?是安居樂業的城民, 有男有女,她在這裡甚至比玉驊山還要舒坦。
顧環毓與這些城民們?待在一起, 無?事的時候教給孩子們?識字, 還和婦人?們?討論女紅手?藝, 學習搗藥織布等技藝, 每日?雖然忙碌, 但卻過得十分充實。
以前?她是高門貴女,十指不沾陽春水,除了女子出嫁前?必須要學的女紅等技藝,其他?的可謂是一竅不通。但來到了鵝城之後, 看到自己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教孩子們?讀書識字,讓他?們?懂事明理,她突然覺得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滿足感。
這是之前?十幾年的閨中生活都沒有過的感覺。
她很喜歡。
陸雙這次又是十幾天沒有回來, 又去打仗去了。顧環毓日?日?和這些婦人?孩子們?待在一起,她們?是曾經在玉驊山住著的流民, 其中有一部分人?跟玉驊山上的男人?們?成了家,生下了孩子, 她們?的男人?們?都跟著李蔚和陸雙出去打仗去了,留下這些盼著丈夫平安歸來的女人?們?。顧環毓也算是其中一員。
顧環毓在玉驊山曾經親眼見證過戰爭的殘酷,她很怕陸雙稍有不慎也會落得那樣的下場,所?以她日?日?為他?祈福,每天儘自己所?能的多幫助更多的人?,為陸雙積攢福報,乞求獲得神?靈的庇護。
如今陸雙帶著玉驊山上下脫去了土匪的身份,守的雲開見月明,顧環毓也不祈求他?日?後能獲得更高的晉升,隻是希望他?成為一個平安健康的普通人?。他?已經過得夠苦了,她希望他?每一次都能平安歸來。
婦人?們?聚在一起,正?在興致勃勃地為自家男人?們?裁衣服、做鞋,不知誰喊了一句,從?外?麵跑了進來,“回來了!回來了!”
女人?們?齊刷刷地扔下了手?裡的活計,往門外?跑去,“當家的回來了?”
女人?們?紛紛跑出小棚子,便看到甬道的城門大開,從?城門外?出現了一大隊人?馬,馬蹄聲怏怏的,騎在馬上的人?也都是灰頭土臉,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神?采奕奕,挺胸抬背,渾身洋溢著打了勝仗的驕傲和喜悅。
有人?遠遠看到了站在街邊的自家妻子,下馬朝她快步跑來,小彆勝新歡的小夫妻喜極而泣,緊緊擁抱在一起,隨即又被頂頭上司厲聲催促,年輕的男人?隻得柔聲與懷裡哭哭啼啼的小妻子交代了幾句,又返回隊伍,騎上馬跟著大部隊往軍營去了。
顧環毓等女人?們?全?部擠出了棚子,這才一個人?走了出去,朝隊伍中看。
隊伍裡不見陸雙的身影,她心中一緊,莫不是他?受傷了?
她懷著墜墜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落,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的,做什麼也沒有了興致,腦海中又時不時浮現出玉驊山激戰中那一個個慘死的人?的臉。
這座小院子是陸雙給她準備的,乾淨簡潔的小四合院遠離了吵鬨,卻也和周圍幾家挨得不遠,彼此間也互相有個照應。顧環毓現在已經基本上不用彆人?,什麼活都可以自己來,但是總有好?心的鄰裡時常過來幫她,也許是受了陸雙的囑咐。等陸雙從?一介白丁之身慢慢升為了副尉之後,又立馬給顧環毓買了兩個小丫鬟,小丫鬟生的白淨水靈,做事頗為伶俐,平時也陪著顧環毓說話?解悶,顧環毓在鵝城過得日?子平靜又安寧。
“夫人?莫擔心,家主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小丫鬟們?安慰她。
顧環毓被丫鬟拉過思緒,勉強對她擠出了一個笑容。
自從?三年前?遭到土匪劫掠之後,她的精神?就變得很敏感,她現在經不得一點風浪了。
到了傍晚,顧環毓於是又去臥房裡的觀音像下祈禱。
觀音像還是陸雙玉驊山院子裡的那一個,被他?好?好?地帶了過來,長途跋涉的顛簸沒有令觀音磕碰一點,每日?被顧環毓擦的乾乾淨淨,不染一顆塵埃。
顧環毓虔誠地跪在觀音像下,默默祈禱著陸雙的平安。
母親走了,陸父陸母也走了,陸雙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他?不可以有事。
顧環毓滿心憂心,祈禱的認真,認真到沒有聽到小丫鬟在外?麵興高采烈的“家主回來了”的喊聲,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蹬蹬蹬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外?。
顧環毓連忙回過頭去。
陸雙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雙臂扒在兩邊門框上,上半身往門裡麵傾,兩鬢微長的發絲隨意?飄著,瞧著風塵仆仆,似乎是一路上跑的急切。
顧環毓立馬起身迎了上去,激動道,“陸雙!”
陸雙衝了進來,伸臂一把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他?的力氣很大,抱得很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嵌在自己的懷裡,“環環,我回來了。”
顧環毓笑著任由他?抱,等到他?略微鬆開手?,她趕緊拉過他?,將他?整個人?都好?好?地檢查了一遍,像是仔細地檢查一件失來複得的寶藏。
“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陸雙溫柔地看著眼前?一臉擔憂的女郎,滿眼都是笑,搖了搖頭,“我無?礙,你放心。”
從?炮火和死人?堆裡爬回來,能再次看到這樣一張笑靨,他?再無?遺憾。
他?陸雙何其有幸,能得她不離不棄。
顧環毓看著男人?表麵上完好?無?損,一顆心放下來,溫聲道,“我讓秋月給你備了水,如果軍營那裡不急,你先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陸雙卻不急,一隻手?捧起她的臉,端詳道,“你瘦了。”
他?粗糲的掌心摩擦著她幼滑的小臉,泛起一陣窸窣的癢意?,顧環毓笑著躲開,“我好?吃好?喝住在這裡,哪裡有瘦?是你才t?瘦了,也黑了,一定是這些日?子十分辛苦,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陸雙一怔,“你會做飯了?”
顧環毓的臉微微一紅,低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這幾日?剛從?隔壁張嬸那裡學來的,可能學藝不精,你可莫要嫌棄。”
“怎麼會。”陸雙立刻道,簡直是受寵若驚,她做的就算是豬食他?也能吃,因為這是她做給他?一個人?的。
陸雙又掃了一眼屋裡,床上擺了一個繡筐,上麵放著一雙做了一半的鞋。
他?走過去,將鞋拿在手?上看,“這是給我做的?”
顧環毓也慢慢走了過去,像是不好?意?思被他?拿起來左看右看,將鞋又輕輕奪了過去,規規矩矩地放在繡筐裡,“是上一次我偷偷照著你的靴子的尺寸量的,還沒有做好?。”
顧環毓的女紅,陸雙是知道的,非常不錯。三年前?分開之前?,她還給他?做過一套衣服,陸雙愛不釋手?,但是在爹娘死的那一日?的誤會之後,他?一把火燒了陸家,連帶著顧環毓給他?做的衣裳和她留下的物件,一件沒剩。
陸雙的嘴角凝了起來。那是一段並不美麗的回憶。
他?看向顧環毓,女郎荊釵布裙,梳著婦人?發髻,麵容嫻靜美麗,正?在柔柔地看著他?。
這是她與他?兩人?生活的小院,整個屋裡院裡都是她精心打磨的氣息,她還在給他?做鞋,為他?洗手?作羹湯。
如今兩人?生活和美,儼然與小夫妻無?異,這已經是陸雙夢寐以求的生活了。他?不想再回憶不堪的以前?,打破這難得的美好?。
他?於是笑了笑,出門去沐浴去了。距離晚上還早,顧環毓索性又坐在了床邊,給他?縫製鞋子。
等到陸雙衝洗回來,看到的一幕便是顧環毓坐在床前?,正?在低頭為他?縫製鞋子,側臉柔美,目光專注。
他?站在門前?,不知不覺便看的入了定。他?和她的日?子以後會越過越好?,他?還要努力給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就讓以前?的那些不愉快,隨風而逝吧,誰也不必去提。
顧環毓見陸雙洗好?回來,便放下繡筐,準備起身去給他?準備飯菜,卻被男人?反手?關?上了門,隨即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攬住。
男人?湊過去啄吻她的脖頸,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大步抱起就朝床上去。
都相處這麼久了,接下來要做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顧環毓一張玉麵羞紅,大家閨秀端莊的教養這個時候開始發作,如今還未黑天,如何做的那孟浪之事?她輕輕推他?,不讚同道,“陸雙,彆這樣,現在是……”
陸雙卻不想聽她再說,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這一吻氣喘籲籲結束之後,顧環毓人?早已來到了床上,頭頂便是灼灼盯著她的陸雙,男人?直著身子,當著她的麵快速解下衣襟,束下腰帶。
顧環毓有些急,紅著臉道,“陸雙,你不用去軍營嗎?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不好?。”陸雙一口回絕,眼神?逐漸狂烈,如同餓狼盯著眼裡的肉,低頭一口叼了下去。
風餐露宿的十幾日?,他?也忍了十幾日?,此刻早已忍到了極限。若不是怕自己滿身臭汗惹她嫌棄,他?一進門便要把她壓倒。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切,難得沒有前?戲溫情,像是真的忍得狠了,闖進來的時候,兩個人?都長長歎了一口氣。
顧環毓揚起脆弱的脖頸,淚花湧動,一下一下抖著身子,神?誌不清間,便聽到陸雙黏黏膩膩地湊了過來,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喘息道,“阿姐……”
顧環毓唔了一聲,抖得更加厲害,顫著聲音道,“陸雙,彆這樣叫我……”
“彆叫我陸雙。”陸雙劍眉一豎,額角滴下汗水,沙啞的聲音難得帶了些強硬,“……叫我夫君。”
第72章
說好的帶她回梅山一趟, 卻因為戰事遲遲耽擱。
陸雙也不想這樣的。
顧環毓聽到這一句,抖的更加厲害,一張臉迅速羞紅。
陸雙喘息著, 湊到她的耳邊, 沙啞的聲音像是一杯令人迷醉的酒, “環環,你可願叫我一聲夫君?”
顧環毓簡直要被他?的聲音給酥倒, 身?體?更加軟了下去?, 可是一張紅唇卻張闔著細細喘息著, 就是不肯開口。
陸雙鍥而不舍, “……環環可是不願?”
如?今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在彆人的眼?裡儼然也是一對夫妻, 所有的人都認定了她是他?的妻。
難道她還不這樣認為嗎?
想到這裡, 陸雙突然覺得幾?分莫名的不安, 呼吸急促了起來, 不停地喚著她, “環環、環環、”
顧環毓快要被他?顛弄的頭昏腦漲了。
偏他?還貼在她的耳邊,熱熱的呼吸打了過來,“你叫我一聲,叫我一聲夫君……可好?”
顧環毓偏過頭去?, 閉上了眼?睛,羞紅了一張臉,就是不肯說。
哪知男人的力氣越來越重, 像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非要逼她說出她想要聽的話一般, 顧環毓怕的厲害,隻得斷斷續續地開口, “呃……夫、君。”
陸雙這下徹底舒服了,長長地低吟了一聲,幾?滴薄汗滴到了她汗濕的小臉上,帶著她一起登了頂。
這一陣折騰下來,已經?是入了夜。
兩個小丫鬟極有眼?力見,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飯。
顧環毓身?上汗津津的,極不舒服,想要先去?沐浴一番,陸雙直接抱起了她,親自去?了淨室給她擦洗乾淨,再重新抱著她坐下一起用飯。
他?親自給她剝蝦,放在熱騰騰的米粥上,又喂給了她幾?筷子涼拌雞絲。顧環毓就這樣被他?抱著坐在他?腿上,尷尬極了,想要下去?自己吃,卻被他?霸道地製住。
顧環毓胃口小,吃了一半粥便吃不下去?了,陸雙便將她剩餘的接了過來,呼嚕呼嚕全部下了肚,又風卷殘雲般吃乾淨了桌上的菜,看來他?是真的餓了。
顧環毓有點不好意思?,看到他?吃的這樣急,又有些心疼,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問道,“慢點吃。這段時間沒有吃好嗎?”
陸雙怔了怔,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現在太餓了。”
打仗怎麼可能會吃好,彆說吃飯了,就連睡覺都是奢侈。以前背靠玉驊山,不進隻守,還沒那?麼辛苦,但是出了玉驊山,根本就是兩碼事。為了防止敵方偷襲,他?們這些人半夜都得輪流換班守夜,有的時候打起仗來,連飯都吃不急,幾?天幾?夜不闔眼?不吃飯都是正常,身?上全是臭味、汗味、還有血味。
那?個時候隻有命才是最重要的,稍有不慎便會死在戰場上,每個人都提著一百二?十個心眼?,其他?的東西比起命來,全部輪不上。
剛開始的時候,屍體?看的多了,他?看到肉便泛惡心,如?今經?曆多了幾?天幾?夜的饑餓,他?也早已習慣,現在就算是讓他?在屍體?堆裡吃飯,他?也能夠做到麵不改色了。可是這些陸雙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為了讓顧環毓放心,他?隻得這樣寬慰她。
留她在自己身?邊,本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事情,那?麼這些苦難,也是他?應該受的。
他?要繼續往上爬,他?要變得更強,足夠的強,能夠和?那?個男人有抗衡之力。
定北王,慕容彥。
也許他?還會把顧環毓奪走。
身?為一個男人,陸雙太清楚慕容彥這些年對顧環毓的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麼了。
若說利用她也不為過,但是歸根究底,還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對顧環毓的占有欲非常之深,或許並?不比他?少。
他?現在的力量還太小了,他?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絕對不允許。
顧環毓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誰跟他?搶,他?就讓誰死。
反正現在在他?這裡,殺人已經?變得很?簡單了,對他?而言,殺一個凶徒,跟殺一個王侯,已經?沒有什麼區彆。
想到這裡,陸雙剛剛因為情|欲變得饜足的眉眼?又變得陰沉了下去?,他?不動聲色地環住了顧環毓的細腰,慢慢攥緊,手背上爆出隱忍的青筋。
顧環毓還在他?的懷中一無所覺,察覺到他?細微的變化,抬起頭看向他?,滿臉溫柔信任,“怎麼了?”
陸雙一頓,臉上陰沉的表情一瞬間又消失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他?對她笑了笑,低頭親了親她的臉,柔聲道,“沒事。”
“吃吧。”.
有了李蔚陸雙還有季清風的加持,燕王在定北王一貫的打壓下已經?罕見地有了起色,甚至可以向他?發起攻勢。
燕t?王大喜,這玉驊山還真是收編的不虧,不僅有李蔚這個萬人敵在,還有陸雙這個用兵如?神的智囊在,有了他?們,不愁沒有絆倒慕容彥的時候,他?終於可以好好出一口惡氣了。
一個不受寵的九皇子罷了,惠王手底下的漏網之魚,還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反了天不成。
這次在與慕容彥的交鋒中打了勝仗,燕王大喜,想要嘉獎李蔚一行人,卻被身?邊的人攔下,“殿下萬萬不可。”
燕王疑惑,“怎的?你有何?見解?”
身?邊的人是燕王的貼身?內侍,燕王對他?很?是看重。內侍親眼?經?曆過燕王苦戰玉驊山攻不下的情形,本來就對玉驊山的收編就感到不滿,如?今看到燕王這麼快就忘了傷疤讓他?們平步青雲,心中自然不快。
“李蔚之眾不過是一群土匪而已,那?個陸雙和?李蔚曾經?讓殿下吃了多少虧,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給了他?們收編的機會,讓他?們不再是一群沒名沒分的土匪,已經?是天恩浩蕩。殿下如?今萬萬不可太抬舉他?們,一定要三思?啊。”
燕王被內侍說的正中下懷,心裡的那?一腔熱血全部再次熄了回去?,問他?,“那?你當如?何??”
內侍冷笑一聲,道,“李蔚等人心思?狡詐,焉知沒有旁的心思??今天能夠為了身?份投奔我們,明日便可以背棄我們投奔定北王。而且我們當初因為他?們損失了那?麼多將士和?槍械糧草,如?今殿下將他?們收入麾下,已經?引起了軍中很?多人的不滿。我看不如?趁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他?們佯打前鋒,令其一網打儘。”
燕王大驚,“你的意思?,不就是讓他?們送死嗎?”
內侍不急不慢解釋道,“陸雙此?人絕非凡物,今後若不全心全意為殿下效忠,將來必成大患。這樣的人才,與其不被我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旁人,尤其是定北王,所以殿下更應該見機行事,將禍患消滅於無形。反正他?們都是一群窮凶極惡的土匪,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殿下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燕王神情凝重,認真地想了一想,片刻道,“此?事讓我再想一想。”
內侍見燕王神色猶豫,心知自己的話已經?有了成效,心裡有了定數,當下不顯山不露水地告了退,裝模作樣又去?找李蔚商議去?了。
李蔚此?刻卻不在營中,聽說他?今日又去?找那?個名動鵝城的女?神醫去?了。
最近幾?日天天如?此?。非說自己身?上這裡那?裡有了毛病,彆的醫生都不行,還非要去?找女?神醫瞧瞧才能好。
內侍眉頭皺起,隨即又心中暗喜,擅離職守,貪戀女?色,很?好,心裡又給李蔚加上了一項罪名。
第73章
燕王難得在慕容彥的手裡打了幾場勝仗, 喜悅的?心情還沒有在軍中上下散過去,便被?定北軍再次卷土來犯。
慕容彥派手下愛將親率兵馬深夜突襲,將燕王的大營弄的一派兵荒馬亂。燕王大怒, 立刻派兵前去追擊, 反被慕容彥的愛將絞殺在渭水河邊, 幾千兵馬有去無回。
慕容彥對燕王放下狠話,若繼續負隅頑抗下去, 他便三日後攻陷鵝城。
燕王大震, 連夜招來麾下將士, 商量迎敵對策。
數名愛將全部不發一語, 他們已經在與?慕容彥多次的?博弈中嚇退了膽,這幾場微不足道的?勝利也沒有平息這種退怯。
燕王自大輕敵, 連帶著手下的?人也懦弱不堪大用, 見無一人敢去迎戰, 氣的?破口大罵, 但他彆無辦法, 慢慢又將目光落向了坐在季將軍身後的?李蔚。
收編了玉驊山之後,李蔚他們一夥就是他最好?的?先鋒軍,贏了便是穩賺,輸了也沒什麼可惜的?。燕王將目光自然地落向李蔚, 暴躁的?臉色立刻換了一張臉,溫和問道,“李校尉, 你有什麼看法?”
李蔚在心裡無聲翻了個白?眼?。
這個燕王真的?當他是個傻的?,次次都拿他往前麵衝。
合著他手下的?將士是命, 他們玉驊山的?人就不是命了是吧。
季清風也曾經勸過他,“燕王此?人不可信, 隻?是拿我們當炮灰用。我們還是早做打算,否則這樣下去,玉驊山的?弟兄都得一個個地送命。”
李蔚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待在燕王麾下,他隻?能繼續跟他虛與?委蛇下去。
當初為了洗脫身份,慕容彥已經被?他得罪慘了,如今燕王也不靠譜,那麼能投奔的?對象隻?剩下了皇宮裡坐著的?惠王,那更是一個暴戾荒唐的?主?。天大地大,竟然沒有玉驊山的?容身之處。
難道他們隻?能這樣同流合汙下去嗎?李蔚不知道怎麼的?,又想?起陸雙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靠山山倒,依靠彆人是靠不住的?,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護住自己在意的?東西。
燕王見他神色猶豫,不再是以?前什麼杖都急著出頭的?樣子,忍不住無視內侍在一旁瘋狂暗示的?眼?色,對他許下諾言,“若你能打贏這場仗,我便升你為將軍。”
李蔚心中一動,但這種念頭隨即轉瞬即逝。
若是想?要升官發達,他以?前早就大可以?這樣乾了。
可這種日子不是他向往的?。
他的?初衷隻?是想?要在亂世中偏安一隅,讓玉驊山的?兄弟們全部活在陽光下,可是如今目的?達到了,卻與?當初的?情形背道而馳。
玉驊山的?人是洗脫了土匪身份,可是他們仍舊無法偏安一隅,他們在一天天的?戰爭中麻木,不斷地流血、死亡,甚至屍骨無存。
如今的?狀況,就好?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推著李蔚往前走,他彆無辦法,隻?得被?亂世的?洪流推著往前,越走越遠,不知不覺中與?當初想?要走的?路漸行漸遠。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他們這群玉驊山出來的?人想?要在這個世道上活下去,真的?有這麼難嗎?
李蔚內心惆悵。
他最終還是接下了燕王的?邀約,再次與?慕容彥的?定北軍展開了交鋒。
為了這場戰爭,他與?陸雙等人展開了周密的?部署計劃,就是為了能夠讓手下的?人少犧牲一些。慕容彥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這場拉鋸戰斷斷續續打了很久,有贏有輸。慕容彥擺明了就是不讓燕王再北上一步,想?要將他和他的?大軍最終困死在這裡。
燕王給李蔚調了一萬兵馬,期間贏了幾場後最終將他升為將軍,陸雙升為副將,將他們兩人的?地位拔的?高高的?。這個晉升速度,令燕王底下的?所有將士們都望塵莫及。
眾人對他有豔羨,有嫉恨,沒想?到土匪出身的?幾人會晉升的?這麼快,這種嫉恨迅速衍變成了排斥,甚至連表麵上的?恭維也沒有了,一看到李蔚,幾位將軍的?臉便肉眼?可見的?沉下去,偏又無可奈何。
李蔚頂著這個與?眾人格格不入的?將軍頭銜,每一次都被?派到一線去對抗定北軍的?鐵騎。起初燕王還給他派兵派馬派糧餉,可是到了後來,見李蔚開始贏多輸少之後,燕王漸漸放鬆了下來,糧餉開始拖延,甚至開始出現了糧草供應不到位的?問題。
沒有糧草的?供應,就算是鐵打的?也撐不住。李蔚好?不容易才拚的?幾分贏的?苗頭,正要對定北軍展開反擊,然而自家後方卻出了問題,手下有幾個急功近利的?,沒有遵循陸雙原本的?計劃,熱血上頭追著逃兵踏過了渭水,中了慕容彥的?埋伏,手下一隊人馬一個也沒有活著出來,慕容彥趁機發動反撲,從後方進行突襲,前後夾擊,再次將李蔚逼入險境。
李蔚無可奈何,向燕王發去請求援兵的?信號,然而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而這個時候,糧草也遲遲沒有供應。李蔚被?困在渭水之南,孤立無援,再拖延幾日,不是先被?定北軍殺光,便是要彈儘糧絕。
慕容彥似乎也猜到他們大勢已去,並沒有將主?要的?精力放在李蔚這群人身上,而是直接南下,直往鵝城而去。
沒有了李蔚和陸雙的?加持,燕王本來的?幾個將軍便是一盤散沙,根本不足為懼,慕容彥與?燕王在鵝城城外交戰,戰爭打了兩天兩夜,很快燕軍被?打的?敗下陣來,全部退守至鵝城城內。
慕容彥命幾萬大軍候在城外,虎視眈眈,時刻準備破城而入。
李蔚等人被?困在渭水動憚不得,幾日之後,手下的?人拚死從鵝城傳來了消息。
陸雙這次出征之前留了個心眼?,t?特意將季清風安排在了鵝城,好?有情況的?時候來一個裡外接應。
那人將沾血的?信遞到陸雙麵前,背上已經中了數箭,撐著最後一口氣拚死來到了這裡,隨即便斷了氣,倒在了地上。
李蔚麵色沉痛,替他蓋上了眼?,命人帶下去好?生安葬。
而陸雙打開手中的?信,展開一看,臉色立刻陰沉的?可怕。
李蔚察覺到不對勁,也湊了過來,“怎麼了?”
他看了信,隨即也變得和陸雙一樣的?臉色。
甚至更加恐怖。
信上說,燕王自知寡不敵眾,想?要棄鵝城而逃,棄城之前,他準備留給慕容彥一座空城。
他要屠城。
李蔚臉色扭曲,將信捏了個粉碎,破口大罵,“這個畜生!”
他們此?次離去之前,鵝城還一片欣欣向榮,恐怕這裡的?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迎來的?會是這麼一個結局。
燕王在之前也有屠城的?習慣,那些湧入玉驊山的?難民,也有很多是從燕王之前待過的?城池裡逃出來的?。但是這些事終究發生在李蔚沒有結識燕王之前,所以?李蔚也沒有多想?過。而現在,這件事真真實實地發生在了他們的?眼?前。
屠城這種手段,在雙方作戰的?時候司空見慣,落敗的?地方不會把?滿城的?資源和糧草拱手相讓,如果對方硬要強攻,便隻?能得到一座空城,什麼也撈不到。
可是那些無辜的?百姓又做錯了什麼?
他們憑什麼要遭到如此?滅頂之災?
李蔚隻?覺得怒不可遏。這些該死的?王侯貴族,為了爭名逐利,就要拿千千萬萬的?性命當做任意踐踏的?野草。慕容彥是,燕王也是,惠王更是。
而他李蔚是什麼?
他隻?是活在這群王公貴族下的?一個影子,一個助紂為虐的?芻狗。
他忘不了第?一次打了勝仗歸來,鵝城城民夾道歡迎他的?那種眼?神,那是滿心滿眼?的?崇拜,將自己的?性命交托給彆人的?感激和信任。前一陣子他還一直沉浸在這種無邊的?自豪之中,他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人生的?價值,現在卻又被?現實狠狠地擊碎。
一想?到鵝城那千千萬萬的?百姓,還有那姝麗高潔的?女?神醫,李蔚隻?覺得現在便坐不住了,立刻就想?要生出翅膀飛回鵝城去,何況鵝城還有季清風,還有自己那些弟兄們的?親眷家屬,還有顧……
李蔚臉色一變,飛快地看了一眼?陸雙。
陸雙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他慢慢抬起了頭,看向了李蔚,一句話也沒有說,李蔚卻是神色一震,像是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意思。
陸雙目光銳利,薄唇抿起,緩緩看向李蔚,不發一語,就隻?是這麼看著他。
兩人對視良久,李蔚惡狠狠淬了一口,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我們還有多少人馬?”
“五千。”陸雙道。
“傳令,跟這五千個弟兄們說一聲,不怕死的?,不想?死的?,就跟著我走。”
李蔚冷笑一聲,目光堅定,“兩條路,問問他們,是繼續困在這裡等死,還是拚死殺出去,跟著我升官發財。以?後我李蔚若是有命活,便絕對不會少他們一口。他娘的?,我李蔚今日,反了!”.
慕容彥親自駐紮在鵝城城下,兵臨城下,時刻關注著城內的?動靜。
燕王終究還是那個燕王,原以?為他會善用陸雙,利用他來對抗定北軍,然而還沒等慕容彥從中作梗挑撥兩人的?關係,他便自己腦子發昏,先棄了這個絕好?的?棋子。
這倒是給了慕容彥天賜的?機會,率兵長驅直入,再無桎梏。
有了陸雙在,這些日子以?來,確實令慕容彥費了不少力氣,然而離開了陸雙之後,燕王便再也算不上威脅。
鵝城此?刻儘在他的?掌中。
慕容彥派了一小部分兵力留在渭水,圍剿著陸雙一行人,令他們自取滅亡,將手上其餘的?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鵝城城下,隻?待一聲令下,他便發兵攻城。
在此?之前,他提前半月便命人秘密潛入了鵝城,瞧瞧搜尋著顧環毓的?下落。目前已經有了眉目。
他知道陸雙把?她安頓在了這裡。
待到手下的?人將顧環毓找出來,送到他眼?前,慕容彥便再無顧忌,率兵直接攻城。到時候燕王就算屠不屠城,也與?他再無乾係了。
第74章
燕王被慕容彥圍困在鵝城, 早已是亂了陣腳。
燕王召集了心腹大將前去應戰,沒想到接連被?慕容彥打?退,並且劍指鵝城, 兵臨城下。燕王彆無選擇, 隻能再次退居回鵝城之內。
當晚燕王便做出了決定, 決定棄城而逃。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聽信了內侍的一麵之詞,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將李蔚一黨趁機消滅。慕容彥這廝實在太棘手, 有了陸雙在, 給了燕王能夠與之一戰之力的錯覺, 可是離開了陸雙, 他迅速地發?現,他根本抵抗不了。
燕王悔不當初, 麵色扭曲而陰鷙。如果這次再退, 他的力?量將大大削弱, 被?慕容彥吞並是遲早的事。
臨走之前, 他下了一個決定, 將鵝城屠城。
就算自己?兵敗如山倒,他也不能讓慕容彥落的一點好處。
一夜過?後,鵝城上下很快便陷入一片驚恐之中,到處有手持武器的士兵呼嘯著縱馬經過?, 見人便砍,逢人便殺,鋒利的刀刃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毫無猶豫,毫不留情。
慘叫聲、奸笑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昔日繁榮平靜的城池, 轉眼之間便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到處都是哭天?搶地、鬼哭狼嚎,孩子在成堆的屍體?上哭喊, 旁邊的母親頭顱與?身軀已經一分為二,早已經沒有了呼吸。士兵們挨家挨戶將男女老少捆了出來,不知?道押解到何處,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恐懼到了極點的麻木與?驚恐。
到處都是熊熊大火,永遠也燒不儘似的,刺鼻的焚燒味迅速地蔓延至四麵八方。
顧環毓帶著兩個丫鬟,還有周圍的鄰裡婦人,拚命地躲避著士兵的搜尋,一群人藏在一處破廟裡,戰戰兢兢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夜之間,鵝城便變了天?。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有膽小的婦人全身哆嗦,看著外麵被?不斷殺死的民眾,止不住地流眼淚,還有幾?個人相擁著緊緊抱在一起,嘴裡瘋瘋癲癲,汲取著最後的一點溫暖。
兩個小丫鬟也嚇破了膽,緊緊依偎在顧環毓身邊,全身抖如篩糠。
有人叫了一聲,尖利的聲音十足十的恐懼,“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我們要被?發?現了,我們要死在這裡了!”有人終於崩潰,開始痛苦地尖叫。
顧環毓心中一驚,果然?透過?破廟的縫隙從外麵看到了一群官兵,正?在朝這個方向而來。
婦人們也看到了,再也控製不住,崩潰地大哭出聲。
顧環毓身邊的丫鬟臉色恍惚,哆哆嗦嗦道,“夫人,你看,他們手裡的刀刃都卷了。”
鋒利的刀刃上淅淅瀝瀝全是血,士兵手裡的刀刃無一例外全部?卷了刃,可見已經殺了多少人。
“他們下手好快啊,一刀一個,眼睛都不眨一下……”另一個小丫鬟望著遠處的亂象,喃喃道,“我們也會像她們那樣嗎?那樣的話……會有多疼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顧環毓也一動不動看著外麵的情景,內心的恐懼逐漸被?平靜取代,繼而是一片荒涼。
下一刻這些士兵就會找到這裡來,然?後將她們全部?處置了吧?
沒想到兜兜轉轉之下,她的命要結束在這裡。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陸雙。
他此刻又在哪裡呢?是否平安無恙?
臨行之前,她還沒有好好與?他說幾?句話,他們的生活才剛剛有了起色。
而如今,她又要棄他而去,留他在世上孤零零一人。
顧環毓閉上雙眼,流下了眼淚。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迅速地睜開。
不。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她還沒有見到陸雙,她不能就這樣子走了。
她的周圍,婦人們還在六神無主地哭哭啼啼,顧環毓突然?感到格外的刺耳,心煩意亂了起來,這種情緒之下讓她難得提高了聲量,她轉身看著一群婦人,厲聲道,“都閉嘴!”
婦人們從未見她如此發?怒,一下子都噤了聲。
“現在還在這裡哭哭啼啼有什麼用?隻會更?快地把他們給?引過?來。”顧環毓冷叱一句,飛快吩咐道,“大家都快點分散開,把自己?躲好,也許還能逃過?一劫。如果不想害了自己?害死大家,就再也不許發?出一t?點聲音。都聽明白?了嗎?”
她此刻玉麵帶怒,一副凜然?不敢侵犯的模樣,說出來的話竟然?相當具有威懾力?。婦人們立刻止住哭聲,再也不敢發?出動靜,紛紛找各自的藏身角落去了。
顧環毓也帶著兩個小丫鬟,往破廟神像底下躲了過?去,屏住呼吸。
如今已經彆無辦法了,出了破廟就是暴露了自己?,更?是個死,為今之計隻有好好把自己?藏在這個破廟裡,說不定還能僥幸躲過?士兵的搜尋。
士兵的馬蹄聲聽著像是近了,顧環毓以及眾人躲在破廟裡,大氣也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破廟裡像是沒有人。”士兵們粗略掃了一眼,“走吧,去前麵。”
屠城的意義就是短時間內將有用的資源迅速毀掉,並非真的一定要趕儘殺絕,留那麼一兩條命也是可以的。士兵們沒當回事,準備徑直路過?破廟,往前麵而去。
這時有繃不住的婦人哭出了聲,聲音格外的響,像是徹底崩潰。
顧環毓臉色大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士兵們聽到了破廟裡的動靜,打?馬折返了回來,冷聲道,“廟裡有人!給?我搜!”
廟裡的人徹底亂了陣腳,一片鬼哭狼嚎起來。顧環毓心一橫,帶著兩個小丫鬟趁亂從破廟另一邊逃出,“跑!”
然?而又怎麼可能會跑的出去,三人很快被?士兵抓住,扣在了刀劍之下。
士兵看到顧環毓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隨即又變了臉色,“說!你是什麼人!”
顧環毓冷冷看向士兵,鎮定道,“我是副將軍陸雙的妻,這些婦人也全是燕軍手下將士們的妻小,你現在是要殺了我們嗎?”
士兵們一看顧環毓這樣子便立刻明白?了過?來,聽說陸雙有一個貌美天?仙的妻,想來便是這一位了,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玉驊山的人投奔了燕王之後,聽說都將親眷安置在了鵝城。燕軍的其他家屬都是安置在京城,而這裡的親眷,其實隻有玉驊山的人而已。
他們當然?不會在意。
為首的士兵輕佻地看了一眼顧環毓,心裡想著要不要等下將她偷偷扣下,嘴上卻?冷笑道,“殿下給?我們的命令就是讓我們殺乾淨城中的人,管你是誰的親眷,一律一視同仁。”
“何況你說的陸雙本人,現在還被?困在渭水之畔呢,副將軍?”他冷哼,嘲諷之意滿滿,“馬上就不是了。”
顧環毓臉色大變,驚疑道,“你說什麼?”
士兵揚天?大笑,好笑地看著她,“夫人,你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們走一趟。”
顧環毓怎麼不知?這幾?人是安的什麼心,走是絕對不會跟他們走的,隻是當下還沉浸在陸雙出事的消息之中,麵如土色,久久緩不過?神來。
陸雙?他出事了?
他怎麼可能會出事?
明明這次臨走的時候,他還笑著親了親她的臉,讓她等他回來,他一定回來。
顧環毓麵色哀戚,突然?感覺胃裡一陣不舒服,她拱起身,乾嘔了起來。
幾?個士兵看她這副樣子,開始亂了陣腳,也不敢話裡話外調戲她了,本想將這幾?人直接砍死,但想到身份特殊,隻得命人將這幾?位婦人連帶顧環毓押走。
幾?位婦人哭哭啼啼的掙紮,敢怒不敢言。一群人正?糾纏著,突然?又有一陣馬蹄聲朝這裡而來,聲音飛快的穿越了整個地方,格外的嘹亮,“殿下有令,放下武器,再有亂殺無辜者,斬立決!”
還在燒殺搶掠的士兵們聽到這句話之後,再也不敢造次,全都停止了手裡的動作,遵守之餘又覺得狐疑。
明明是燕王下令讓他們屠城的,為何如今又改了主意?
但是軍令如山,他們不敢不從,紛紛停止了手中的暴行,朝大營集結而去。
他們還不知?回去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殿下燕王已經死了。
李蔚陸雙帶著五千兵馬拚死殺出了渭水,當夜李蔚陸雙二人秘密潛入鵝城。
燕王見到回來的陸雙兩人之後,並沒有追究他是怎麼回來的,而是大喜,令他抓緊想辦法對付城外的慕容彥。
陸雙聯合李蔚,還有季清風率領的玉樺山提前秘密留下來的三千兵馬,對燕王發?動了反擊,當夜斬殺了燕王,連帶著數名將士。
大營一夜之間遭到血洗,李蔚將燕王的頭顱砍了下來,高高的懸在大刀上,敬告燕軍上下,燕王已死,任何再有不順服他的,一律按燕王處置。
那些在外麵屠城的士兵被?一紙召令召回,還未進入大營的門,便被?侯著的士兵亂刀砍死,一個沒留。
一夜之間,燕軍的大營就變了天?。
陸雙鎮壓了燕軍上下,血洗了大營,期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等到風波平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白?天?。
燕王已死,取而代之的是坐上他位置的李蔚。
那些曾經坑害過?他們,不服從他們的士兵將士,都被?他們一一斬殺。
一整個黑夜白?天?,陸雙馬不停蹄地忙碌著,心裡卻?一直記掛著顧環毓的安危,所幸他的人終於找到了她。
第二日,士兵將完好無損的顧環毓送到了他的麵前。
顧環毓麵色憔悴,一看便知?經曆了怎樣的驚嚇,兩人久久相望,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陸雙,繼而雙眼一紅,撲到了他的懷裡。
陸雙緊緊的抱著她,聲音沙啞而又激動,“環環,我回來了。沒事了。”
顧環毓緊緊抱著他,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是假的,而是活生生的、真真正?正?的人。
他真的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一整日一整夜的憂心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顧環毓心情一鬆,竟然?就這樣在他的懷裡暈了過?去。
陸雙大驚失色,忙將人抱去營帳,著急派人去請郎中。
郎中姍姍來遲,是一個年輕的女醫官,她對顧環毓把了一下脈,然?後麵露欣喜,告訴了陸雙一個萬萬想不到的好消息。
“恭喜將軍,夫人這是有孕了。”
第75章
顧環毓做了一個昏昏沉沉的?夢。
她夢到母親死在了她的?麵前, 年?幼的?她嚎啕大哭,可是怎樣都換不回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母親,然後她不知怎麼又被人推到了水裡, 水裡刺骨的?冷, 她好不容易掙紮著上岸, 又被路過的?土匪劫持。
土匪獰笑著,殺光了隨行的所有人, 還要將她玷汙, 她奮力地的?掙紮, 就在這時一道?光影從天?而降, 將欲要傷害她的土匪全部殺掉。
那道?人影逆著光,看不清臉, 顧環毓倒在地上, 仰望天神一般地望著他。那道人影卻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彆走、不要走、”顧環毓跌跌撞撞站起身, 忍不住祈求遠去的?人影, 可是那人卻沒有回頭。
又是一團火,火光下充斥著孩子的?哭聲、婦人們絕望地哭喊,她的?周圍全是一堆又一堆的?屍體。
她感覺呼吸不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不斷地追逐著前麵的?身影,可是那道?身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就在這時,她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
身後的?男人抱住她, 冰冷的?聲音從背後緩緩響起,“毓兒, 他不會回來?了。”
“我說過的?,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不要!”顧環毓從夢中驚醒, 冷汗涔涔。
身邊一直有人在喚她,不安地晃動著她的?肩膀,顧環毓漸漸平複下來?,轉頭便看到守在床邊、正一臉憂心看著自己的?陸雙。
“環環!你醒了。”
陸雙輕柔地擦拭著她額頭的?汗水,不安問道?,“你是不是夢到了什麼?”
顧環毓久久看著眼?前陸雙,眼?睛默默紅了,“你一直在我的?身邊嗎?”
陸雙沒回她,隻是將她小?心翼翼扶了起來?,他的?氣息順著動作緩緩地滲了過來?。
顧環毓倚在他溫暖的?懷抱,如釋重負。
還好,隻是個夢。
他還在。還在她的?身邊。
陸雙眼?眶也紅了,還沉浸在自己初為人父的?喜悅裡,他輕輕摸著顧環毓尚還平坦的?肚腹,溫柔問道?,“環環,你可有哪裡不舒服?”
“你知道?嗎?你有孕了。”
顧環毓一怔,緩緩轉頭,看著陸雙含情?脈脈的?笑眼?,難得呆怔地重複一遍,“……我有孕了?”
陸雙笑著點點頭,拿起她的?手,一起覆在了她的?肚腹上。
那裡還沒有任何的?動靜,可是陸雙知道?,這平坦的?皮肉下,此刻正靜靜孕育著一個新生命,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他的?環環,現在正懷著他的?孩子。
一想?到這裡,陸雙多年?來?麻木的?內心便似重新衝開了淤泥,血脈噴t?湧,緩緩地向著四肢百骸流淌了起來?。
他覺得現在沒有什麼是自己做不了的?,就算是命,他也可以掏出來?給她。
陸雙看著懷中還在呆怔的?小?女?人,忍不住又笑了笑,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皮。
“謝謝你,環環。”
在他孤身一人的?世界裡,他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再無人知曉地死去。她卻再次出現,不禁願意陪在自己身邊,而為他帶來?了新生命。
這個生命代表著希望,這是她為他帶來?的?希望。
無論今後再發生什麼,他一定會保她和肚中的?孩子無虞。
顧環毓麵色震驚,也久久沉浸在自己初為人母的?喜悅中。
怪不得小?日子已?經有一陣子沒來?了,原來?是這樣。她再次覆上肚皮,難以想?象這裡麵有了新生命。
而在昨天?,她還差點成?為刀下亡魂。
心裡有些驚訝,卻沒有恐懼。
自從跟了陸雙之後,她便已?經舍棄了顧家?的?那些規矩,也將自己置之度外。她早就將陸雙看做是夫君,而陸雙也視她為妻,如今她有了他的?孩子,也無可厚非。
在這個身世浮沉的?亂世中,人命真的?太?脆弱了。顧環毓曾經不止一次經曆過絕望,可是總有那麼一點微光,將她最終留了下來?。
而保佑著她的?微光,不僅僅隻是陸雙,現在還有了彆人。
她肚子裡的?孩兒。
鵝城從人間地獄恢複了回來?,李蔚接替了燕王的?位置,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停止殺戮,然後雷厲風行地派人整頓鵝城、安撫百姓。
那些死在路上的?一具具屍體,被他下令妥善埋葬,安放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李蔚又派人開倉放糧,馬不停蹄地恢複被摧毀的?房屋道?路,那些趁亂強殺搶掠的?凶徒,被他一一查辦,在菜市場口斬首示眾。
鵝城漸漸從陰霾中恢複了起來?,但是破壞遠比恢複更容易,饒是經曆了幾天?幾夜的?整治,這座昔日繁盛的?城池也已?經是元氣大傷。
慕容彥知道?了燕王已?死,群龍無首之後,立刻便攻了過來?。
那一夜炮火連天?,半個城池都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陸雙率領燕軍拚死抵擋,才勉強穩住了形式。
燕軍一時失了燕王,又曆來?看不上土匪出身的?李蔚陸雙,一開始並不聽話,甚至蠢蠢欲動想?要取而代之。陸雙沒辦法,隻得將那些反骨全部殺了,他一劍一劍殺了數名大將,親手將他們的?頭顱掛在大營之上,以儆效尤。
饒是這樣,那些偷奸耍滑者?、陽奉陰違者?也大有人在,導致軍中上下作戰效率低下,大大地助長了慕容彥的?氣焰,我方損失慘重。李蔚大恨,將這些人全部斬首示眾,凡有不聽話者?,便一個一個全部殺了,人頭就這樣砍了幾天?幾夜,大營裡屍骨漫天?,宛如煉獄,在這樣的?血腥鎮壓之下,終於再無一個反對之聲。
陸雙在外麵做的?這些事,是從來?不讓顧環毓知道?的?。每次他都拖著一身疲憊的?身軀回家?,臉色甚是駭人,甚至有的?時候衣服上都有濃重的?血跡。
回到了家?裡,他卻從不說累,第一件事便是去沐浴,將外麵的?味道?全部洗去,然後才去見顧環毓,關懷備至地詢問她今日的?身體狀況和飲食,再親自喂她吃飯,給她洗臉洗腳,活生生將她當做一個孩子來?養。
顧環毓氣色不錯,被陸雙吩咐丫鬟一天?天?做的?補品滋補的?很好,她啼笑皆非地看著在給她擦拭著雙手的?陸雙,心裡暖暖的?,柔聲道?,“還有丫鬟在,不必你親力親為,再說我自己可以的?。”
陸雙抬頭看她,笑了笑,搖了搖頭,“我喜歡這樣伺候你。”
夜裡他扶著她小?心翼翼地上床睡覺,隨即自己也翻身上來?,大手環住她仍然纖細的?不像話的?腰身,輕輕抱住了她。
“夫君,你是不是很累?”顧環毓抬手,憂心地拂上了陸雙的?眉眼?。
她雖然足不出戶在家?裡養胎,卻也隱隱知道?外麵的?風雲。慕容彥的?大軍還在城外虎視眈眈著,而陸雙正在與他拚死戰鬥。
他在保護著全城的?百姓,也在保護著她和肚子裡的?孩子。
她竟然叫他夫君。陸雙心裡一暖,他拍了拍她的?手腕,“我不累,快點休息吧。”
顧環毓看著眼?前的?俊朗非凡的?男人,心中一動,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下。
這是顧環毓難得的?主動,陸雙唔了一聲,隨即猛地抱住了她,不讓她離去,加深了這個吻。
他動作凶狠,如今的?吻技越發爐火純青,喉舌深深地攫取著,一番下來?,顧環毓早已?呼吸不暢、麵紅耳赤。
感覺到腿間有什麼外來?的?異樣,顧環毓還沒意識到什麼,陸雙就先一步鬆開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有些狼狽,迅速地翻身下床,離開了臥室。
旁邊的?耳房,很快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顧環毓臉唰的?一下紅了,立刻知道?了他在裡麵乾什麼。
過了好長一會,陸雙才重新回來?,頗為虛脫地倒在了床上。
顧環毓沉默著,不敢開口問什麼,紅著臉抿著唇,安靜地聽著他漸漸平緩下來?的?呼吸聲。
陸雙平複下來?,重新翻了個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睡吧。”他再次親了親她的?臉。
可是說是睡了,陸雙卻遲遲沒有睡著,顧環毓能夠感覺的?到。
燭火早已?熄滅,她在黑夜裡側臉去看他,輕輕問,“夫君,你怎的?了?”
黑暗的?帳子裡,陸雙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問道?。
“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顧環毓怔住。驚愕於他怎麼會問這麼一個問題,“……夫君?”
陸雙沉默,陷入了迷惘之中。
那些燕軍大營裡的?將軍,他們曾經也是驍勇善戰、救百姓於危難的?英豪。
而他和李蔚幾乎把他們殺了個乾淨。
燕軍親手在幾日之前將鵝城變成?了一片地獄,而此刻,是他接替了他們,取而代之,成?為了地獄之中的?新的?修羅。
若說那燕軍犯下了滔天?重罪,那麼殺了燕軍的?他們,又算是什麼?
以前在玉驊山,也不是沒有殺過人,但那都是可控的?,他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殺那些人。但是如今成?了將軍之後,他茫然了。
戰場上刀槍無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永遠不能保證殺的?人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該死的?。
他越來?越感受到了慕容彥的?那種感覺,原來?站在了權利的?頂峰之上,你的?一個念頭便可以決定百萬人的?生死。甚至你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傷春悲秋,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因為你不走,就會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第76章
陸雙陷入了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場自我懷疑之中。
他深深地意識到, 自己再也不是梅山上那個與世無爭的少?年郎了,而是不?知?不?覺間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鐵血將領。
而這一切,他無力改變。
他如今的雙手, 已經滿是血腥, 如何能配得上高潔的她?可是如果不這樣做, 他永遠也配不?上。
陸雙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雙手開始無意識打起了顫。
他很怕, 怕這樣的自己, 會讓她?覺得陌生、害怕, 甚至於厭棄。
到那個時候, 自己又要如何麵對她??是不?讓她?離開,一意孤行, 綁住她?一生一世嗎?
可是綁住了身體, 心?呢?心?又要如何?
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很痛苦, 顧環毓輕輕覆上他的手, 柔聲道, “陸雙,不?要多想,在我的眼裡,你?從來都沒?有變過。”
身邊的男人慢慢止住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