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驚時會不高興。”盛意紅唇輕啟,說出剜心的話。
這是她第一次明麵上偏袒顧驚時,奚卿塵臉色蒼白,本就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萬遍也是如此,”盛意歎了聲氣,定定看著他,“仙士,你留下,他不高興,我也難堪,你就看在當初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放過我們、也放過自己吧。”
“說實話,你我不過是幾個月的露水情緣,感情又能深到哪去,你如今對我執著,隻不過是因為不甘心罷了,我自知有愧,也想過與你成婚償還這份愧疚,可不行就是不行,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跟你在一起。”
“抱歉仙士,若將來有機會……”盛意將他們的過往全盤否認,又輕飄飄留下一句不甚真誠的承諾,“有機會的話,我再補償您,至於現在,您還是離開吧。”
奚卿塵死死盯著她:“你就這般容不下我?”
盛意與他對視,許久之後苦笑一聲:“感情的事,本就容不下第三人,還請仙士成全我。”
說罷,她直直跪下,膝蓋碰觸地麵的瞬間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奚卿塵卻猛地往後退三步。
“請仙士成全。”盛意匍匐,如重逢時那般向他叩首。
“請仙士成全。”她再次磕頭,用了十足的力道,額上很快紅了一片。
“請仙士成全。”
第三次,地麵上浸了點血跡,她卻好像不知道疼,還要繼續叩首,卻在第四次時被一雙沉穩的手托住。
眉心束縛的感覺倏然消散,盛意嘴唇顫了顫,麵上依然平靜:“請仙士成全。”
奚卿塵看著她額上血跡,並未修複完全的雙臂不住顫抖。
兩人無聲對視,不知過了多久,奚卿塵緩緩開口:“好……”
盛意如釋重負,笑了笑道:“您去找褚仙士吧,治好身子,一起遊山玩水,莫要再來修仙界。”
奚卿塵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攥得她胳膊生疼。盛意沒有吭聲,隻是溫柔地看著他。
“……好。”奚卿塵又一次答應,抬手按住她額頭上的傷。
額頭頓時傳來一陣刺痛,盛意瑟縮一下卻沒有閃躲,直到他離開,才摸一摸眉心。剛才還沁血的地方,此刻已經光潔一片了。
盛意輕輕歎了聲氣,扭頭看向天邊熹光。
終於天亮了。
再次回到住處,盛意步伐漂浮,唯見到顧驚時後才恢複清醒。
“你讓他走了?”他神色意味不明。
“好歹有過一段情緣,”盛意料到他會知曉,索性直說,“我不能看著他被你吸乾畢生功力。”
顧驚時麵色沉靜:“莫說他如今靈根受損,修為已經所剩無幾,就算是巔峰時期,如今的我也是瞧不上。”
“靈根受損?”盛意愣住。
“你不知道?”顧驚時眯起長眸,盯著她看了片刻,勾唇,“看來你也並非全知。”
盛意腦海驀地閃過阿生枯瘦的臉,忍住詢問的衝動聳聳肩:“我本就不是什麼全知,不過是得了點機緣,比彆人多知曉一些事罷了。”
“你不好奇?”顧驚時反問。
盛意垂下眼眸:“我已經將人趕走,與他再無可能,好奇有什麼用。”
無非是那次重傷的事,褚非既然說了可以痊愈,那肯定可以痊愈。
顧驚時沉默片刻,道:“你倒是放得下。”
盛意失笑:“這樣不好嗎?”
顧驚時看她一眼,眉眼間沉寂無聲。
轉眼便是晚上,盛意將床鋪好,抬眸看向門口的男人:“一起睡?”
“你願意?”顧驚時語氣平平。
盛意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為了活命,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顧驚時盯著她看了片刻,轉身離開了。
盛意看著他氣勢逼人的背影,終於長舒一口氣——
果然,男主雖然花心,可在女人的事上,該有的底線和傲氣還是有的。
盛意太久沒有休息,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這一夜難得沒有做夢。
接下來兩三日,顧驚時都沒有回來,盛意一個人待在住處,每天做的最多的,便是坐在院子裡回憶書中各種細節。偶爾有經過這裡的弟子停下閒聊,每每都會對她施以同情的目光,盛意隻當沒看到。
每天都有三五個經過的人,每一個都會提到顧驚時,說他如何技驚四座、如何的出風頭,卻從未有人提起奚卿塵,想來他離開的消息無人知曉。每當這個時候,盛意都會看向主峰的方向,見那裡依然金光籠罩,心情就會變好。
又是一天,她來到院中坐下,還未來得及陷入沉思,一顆石子便朝她打來。她聽到輕微的破風聲,眼眸微微一動,石子便被風吹偏在地上,留下一個拇指大的小坑。
這樣的力道,若是打在腦袋上,少說也要頭破血流。盛意冷著臉回頭,果然看到了老熟人。
“你運氣真好,竟然沒打中。”劉玉假笑。
盛意麵無表情:“看來是之前給的教訓不夠,你才敢來找我麻煩。”
“囂張什麼,你以為自己還是師祖的徒弟嗎?”劉玉冷笑,“可惜師祖早就將你驅逐了,否則你這段時間為何不去主峰了?哦,對了,不僅師祖驅逐你,連顧師弟也不要你了。”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盛意皺眉。
劉玉白了她一眼:“恬不知恥,明知顧師弟和趙師姐情意深重,卻還死拽著顧師弟不放,是篤定顧師弟為人俠義,不會丟下你不管嗎?”
盛意扯了一下唇角,隻當她在放屁。
見盛意沒有反應,劉玉怒極,她近來受儘師姐冷待,急需一個機會重新得到她的欣賞,思來想去沒有什麼比幫她清掃情敵更好的方法了,這才來找盛意麻煩。
她今日必須將盛意趕走才行。劉玉握緊腰間弟子劍:“我勸你趁早離開顧師弟,滾得遠遠的,再來打擾他和師姐,我定對你不客氣!”
“你要對誰不客氣?”
冷淡的男聲響起,盛意和劉玉同時回頭,隻見顧驚時和趙新新被一群弟子前呼後擁地走來了。
沒想到他們這時會出現,劉玉眼底閃過一絲驚慌:“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隻是什麼?所有人都看著她,包括她最仰仗的師姐。劉玉心一橫:“我就是看不慣她總纏著顧師弟,連靈力都不會用的廢物,還妄圖拆散顧師弟和師姐,真是不自量力!”
顧驚時眼神明滅不定,隻盯著盛意問:“你便允許她這樣罵你?”
“不然我能怎麼辦?”盛意反問,“我又沒有靈力,還能打死她不成?”
話音未落,顧驚時突然抬起右手,劉玉瞬間被一股大力吸去,等回過神時已經被顧驚時攥著脖子浮在半空。
窒息感越來越重,她漲紅著臉拚命掙紮,周圍的弟子們嚇一跳,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盛意眼底也閃過一絲意外。
趙新新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去拉他的胳膊:“驚時,你彆衝動,殘害同門可是大罪,你先放開她,我將她送去刑罰堂好不好?”
劉玉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隻哀哀地看向趙新新。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夥伴,趙新新於心不忍,一邊苦求顧驚時,一邊去掰他的手指。然而顧驚時手指略一用力,劉玉的頸骨發出哢嚓一聲,整個人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阿玉!”趙新新神色劇變,撲上去抱劉玉,可惜懷中的人身體還熱著,卻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盛意也沒想到顧驚時一言不合就殺人,一時間愣住了。
顧驚時緩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眼睛:“下次若再遇到這種事,就告訴我,你殺不得的人,我替你殺。”
盛意被他言語間的鄭重搞得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知道了。”
趙新新眼睛通紅,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周圍弟子麵麵相覷,再不敢像先前那樣無視盛意。
顧驚時殘害同門的事不脛而走,整個逢源宗都知曉了,可殺人的顧驚時沒受罰,反而是死了的劉玉被安插了一個罪名,證明了顧驚時出手的正義性。
極其不公的判定激起民憤,一時鬨得沸沸揚揚,盛意關起門來獨自生活,充耳不聞窗外事,顧驚時也開始天南海北的去尋秘境、找機緣,每一次都輕車熟路,仿佛早就知道這些東西在哪。
他的修為越來越高,在宗門裡的聲望也越來越高,甚至有隱隱超過部分長老的意思,先前他隨意殺人的事終於再無人敢置喙。
托他的福,盛意從一開始的竹林住處,漸漸搬到了主殿附近,最後又單獨擁有了一座有三進三出大院子的洞府,地位也一日比一日高,即便還是不會使用靈力,卻也得大部分弟子喚一聲師姐,無人記得她隻是巽峰弟子,連內門都沒進,隻知道她是顧驚時最在意的人。
盛意對這一切平靜接受,偶爾也會在顧驚時出門後,獨自乘著馬車去附近的城鎮遊玩,拿著顧驚時給的銀錢和靈石揮霍,買一堆無用的東西回來。
又是一日,顧驚時剛進秘境,她便去了離逢源宗比較遠的一個城鎮閒逛,這邊天氣乾燥,街上也是沙塵漫天,她隻看了一眼便不喜歡,正準備離開時,突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愣了愣回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平靜的眉眼。
周圍人來車往,鼎沸的聲音卻一瞬遠去,盛意沉默片刻,對著那人的方向行了一個弟子禮。那人一言不發,隻是安靜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