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有一瞬失神,等反應過來後連忙製止奚卿塵:“快點讓它們消失!”
“你不喜歡?”奚卿塵眉頭微蹙。
“喜歡……但現在不是喜不喜歡的事,你用靈力怎麼行,會疼的!”盛意說著,果然看到他唇色有些發白,鼻尖也沁出些許汗水,一時間門更急了。
奚卿塵無辜地解釋:“已經用過了。”
這些水母是既定事實,不論她看與不看,都是已經出來的東西了。
盛意也明白他的意思,當即狠狠瞪他一眼,再看這些漂亮的小生物,一時也沒那麼喜歡了。
“我的確不太會什麼驚喜,”奚卿塵低聲道,“你先前說過喜歡水母,我就隻會用水母哄你,等明日一早,我的靈根剜去,便連這些也做不到了,今晚權當最後一次,你好好玩,不要隻顧著生氣。”
盛意眼圈有些發熱:“你怎麼……”
奚卿塵從背後抱住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與她一起欣賞漫天遊動的小生物。
“喜歡嗎?”他問。
盛意靜靜看著眼前美景,許久才回答:“喜歡。”
奚卿塵無聲彎起唇角,垂下眼眸遮掩眼底的疲憊:“那便夠了。”
兩人同時安靜下來,依偎著站了片刻後,盛意朝一隻水母伸出手,水母仿佛活過來一般,立刻圍著她的手指轉圈。
一隻兩隻三隻,很快彙聚成一條燦爛的藍色星河,隨著盛意手臂的揮舞而轉動。她沉靜的臉上終於浮起一點笑意,側目看向奚卿塵的下頜:“仙士,我在指揮星星。”
“盛姑娘真厲害。”奚卿塵誇獎。
盛意解開他抱著自己的手,帶著水母們快樂地奔跑,折桂跳上荷葉,用長長的舌頭去抓水母。晨清暮和聞聲而來,也加入了指揮星星的隊伍,玩得好不熱鬨。
而奚卿塵始終掛著笑意,看他們在水榭瘋玩。
褚非經過時,瞧見他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嘖了一聲。
靈力凝成的水母,終究會湮滅歸於天地,當最後一隻在盛意掌心噗嘰一聲化為烏有,她與奚卿塵相顧無言。
半晌,她朝他伸出手:“回去睡吧。”
奚卿塵點了點頭,與她十指相扣。
奚卿塵為了這一場水母盛景,耗費了諸多靈力,一回到房間門便疲憊睡去,而睡了一整日的盛意,此刻卻是半點睡意都無,隻是靜靜陪在他身邊。
四周很靜,靜得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他似乎連夢中都是疼的,眉頭緊鎖一直沒有放開。
盛意伸手撫平他眉間門褶皺,小心從他懷中鑽出來,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隻是睡不著,也不想待在床上,可真出門之後,又發現沒地方想去。盛意站在門口糾結半天,最終選擇漫無目的地遊走。
已是初夏,早荷開得滿塘都是,入眼一片繁華,是世間門少有的美景。盛意卻在看過最極致的星河之後,對這些早已提不起興趣,隻是垂著眼眸忽略。
她走啊走,越走越覺得無趣,正當要回去陪奚卿塵時,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的房子,好像是褚非的丹房。
此刻丹房燈火通明,隱約可見有人影在動,盛意猶豫一瞬,便抬腳走了進去。
褚非正忙著煉藥,察覺到身後氣息後頭也沒回:“他睡了?”
“嗯。”盛意回答時,看到裝顧驚時生魂的瓶子還好好地擺在窗口,此刻正汲取日月精華。
褚非嘖了一聲:“你不守著他,亂跑什麼?”
“我睡不著,”盛意說著,到他旁邊坐下,“褚仙子,您能彆總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嗎?我是不介意,但仙士他很在意。”
“拿他威脅我?”褚非眯起眼睛。
盛意失笑:“哪能呀,我隻是不想他不高興,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又是他道侶,他夾在咱倆之間門,可難受了。”
“你當初拋棄他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日?”褚非半點不客氣。
盛意厚臉皮:“我這不是回來了?”
“……你還挺理直氣壯?”
“唉,沒辦法,誰讓仙士喜歡我呢,”她這一句倒是真心感慨了,“若他不喜歡我,他不會受這麼多苦,我也不必在本心與利益之間門來回糾結,平白浪費這麼多時間門。”
她這輩子,從未被如此堅定地選擇過,如今有了,她便怎麼也舍不得再放開。
褚非見鬼一樣盯著她,顯然不明白她是如何厚顏無恥,才能說出這種話的。
“你的意思是,因為他喜歡你,你才選他……合著你隻是權衡利弊,不是真心喜歡他?!”褚非回過味來,頓時怒了。
盛意無言片刻,真心實意地反問:“仙子,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戀愛有什麼可談的?”想到奚卿塵自從跟這女人糾纏不清,就是一副黏黏糊糊的樣子,褚非頓時麵露嫌棄,“狗都不談!”
盛意假笑一聲:“那如果我為你付出一切,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不能。”褚非知道她這是假設,立刻給出答案。
盛意聳聳肩:“這不就得了,我與奚卿塵也是如此,若非我心裡有他,不管他做什麼,我都不會回來。”
奚卿塵於她而言,從來都是不同的那個。
褚非看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可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
煉丹爐裡的火還在旺盛燃燒,火焰映得兩人的臉明滅不定。
許久,盛意突然問:“明日是不是很危險?”
“剜靈根而已,有什麼危險的,”褚非蹙眉,“頂多是有些疼罷了。”
盛意看他一眼:“隻是有些?”
“你想知道什麼?”褚非看向她,“知道他會特彆疼,疼到幾乎受不住?尋常人的靈根,就像十年之內的樹,連根拔起後的空洞總共就那麼大,他不一樣,他是百年以上的古木,根係深入識海,一旦拔出便是巨大的空洞,連傷口都比一般人大。”
“當然了,識海的傷口並非實體,愈合也並不難,但僅僅是拔出靈根這一件事,就比尋常人要多受千百倍的磋磨,所以我近來一直在研究止疼的丹藥,以免他撐不過去,這回你聽明白了嗎?”
褚非知道自己不該遷怒盛意,畢竟沒有她的話,以奚卿塵的脾性,說不定在靈根受損後就認定是天道使然,直接歸寂了,而且奚卿塵活了一千多年,即便單純了些,但也比她這個十幾歲的小屁孩懂得深思熟慮,他每做一個決定,都不該讓盛意負責。
可人有親疏遠近,他一想到明日奚卿塵要受的苦,就是忍不住煩躁。
盛意愣神許久,才問一句:“那止疼的丹藥研究出來了嗎?”
褚非頓了頓,看到她泛紅的眼角突然沒了氣性:“有點效果,但應該不多。”
“……他會痛死嗎?”盛意又問。
“不會,有我在。”褚非又答。
盛意點了點頭,不說話了。褚非掃了她一眼,繼續研製丹藥去了,盛意就看著他忙來忙去,直到一顆丹藥新鮮出爐,她才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正小心翼翼把丹藥裝瓶的褚非:“仙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褚非愣了一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轉眼天光大亮,終於到了給奚卿塵取靈根的時候了。
“做好準備了?”褚非問。
奚卿塵點了點頭,繼而看向盛意:“我醒來之後,想吃一碗珍寶粥。”
“……珍寶粥少說也得三四個時辰熬煮,片刻離不了人,你是想支開我吧?”盛意無語。
奚卿塵笑笑:“那你做嗎?”
“做!你想吃什麼我都做。”盛意抱抱他,“待會兒會很辛苦,我不在的話,你能堅持住嗎?”
“可以。”奚卿塵點頭。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盛意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便轉身離開了。
奚卿塵目送她的背影出門,這才看向褚非:“開始吧。”
褚非嘖了一聲,丟給他一丸丹藥:“把這個吃了,睡一覺就好了。”
奚卿塵知道他這句話隻是安撫,剜靈根痛徹神魂,即便服下入眠的藥,也會很快醒來,幾乎沒什麼作用。但明知無用,他還是把藥吃了。
睡意很快襲來,他到床上躺下,昏昏沉沉要入眠時,隱約聽到褚非開口:“待會兒我要為你下一個陣法,你莫要抵抗。”
剜靈根之前還要什麼陣法?奚卿塵心中不解,隻是沒等問出來,便睡著了。
他這一覺睡得十分漫長,睡夢中隱約感覺到神識裡有什麼東西正在離自己而去,可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隻是巨大的空虛在不斷蔓延。
奚卿塵隻覺自己好像與身體分離,輕輕漂浮在濃得化不開的雲霧裡,四肢百骸又酸又脹,滋味實在不算好受。
好在這種難受沒有持續太久,便有什麼進入識海之中。奚卿塵隱約聞到熟悉的藥香,漸漸沉睡。
再次醒來時,是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他緩緩睜開眼睛,略微一動便感覺身體沉重酸痛。
是凡人的軀體了,自然要受凡人之苦。他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剛要試圖起來,便被一隻手按回床上。
“躺著。”褚非掃了他一眼,劃破虛空取了一顆藥丸。
奚卿塵喉結動了動,半晌才用沙啞的聲音問:“盛姑娘呢?”
褚非拿藥的手一停,淡淡道:“你睡了十幾日,她吵個不停,我叫她去給你挖靈草了。”
奚卿塵聞言,仿佛能看到盛意吭哧吭哧挖藥的模樣,頓時不認同道:“她身體不好。”
“沒讓她真挖,省省吧你這個戀愛腦。”褚非直接將藥塞進他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