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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乍現。
宣德二十二年。
(三年前)
年節轉眼又至,筱雪飄零,街道寂寂,天地一片素白,望江樓中人觥籌交盞、喜不自勝,卻無人想到雪態冰姿的雪景之下埋葬了多少流離失所的乞兒和流民屍骨。
小腹的陣陣餓叫阻斷了江綰綰的思緒,兩日不曾進食,隻靠融開的雪水充饑。
夜色朦朧,求生的本能驅使之下,江綰綰咬碎了牙、磨破了靴頭步步爬上望江樓。
咚咚咚,一聲似有一聲無。
窗欞露出一縫,寒風斜出而入,驚擾了對鏡描眉的柳煙兒,想到來人,她趕緊擱置下手中螺子黛,扶著‘賊人’闖入她的閨房:“綰綰,快進來,今夜殷媽媽大辦宴席宴請各路有頭有臉的公子害得您今夜隻能翻窗而進了。好在,熱乎的糕點還有湯婆子已經給你備好了,今夜你就多吃點!”
桌上的可口糕點還在虛虛渺渺散著熱氣,酒壺煙嘴裡還有白霧溢出。
江綰綰實在是餓極了,也不嫌燙嘴抓著兩塊白嫩的糕點就嘴裡塞,手上還不停往衣襟裡塞著麵點,鼓鼓一團塞在麵前。”
今日糕點實屬豐盛且精致,煙兒姐的暖閣也被重置的煥然一新,置換上了檀色的金絲幕簾,帳上遍繡牡丹,榻上還羅列了幾箱綾羅首飾,瞧著價格不菲。
江綰綰心起疑雲,老鴇今日大辦宴席卻不叫身為花魁的柳煙兒出來接客,加之既然有如此橫財,那煙兒姐為何不先替自己贖身,還要委屈在這青樓以色示人?
雲霧漸漸散開,心中不可置否的答案浮出水麵,素白五指抓住了柳煙兒耦玉似的皓腕:“煙兒姐。”
手反被推諉開,柳嫣兒娉娉婷婷款步條條走近窗欞前,望著寒江月色,眼眶也被此夜幻的朦朧:“綰綰..羅雲也算的是臨湘縣的一方富甲了,他那日夜裡相執我手說要娶我、替我贖身,我終於盼到了這天大的好事。”
她不敢轉頭去瞧江綰綰的神情,怕窺見她清眸中的失色:“為我高興吧,綰綰,這是多少活在煙花柳巷之地風塵女子的幸事,嫁如羅府以後從此吃穿不愁,還有五十兩月錢,一生無虞。”
羅雲在臨湘名聲大噪,江綰綰也略有耳聞,儘數都荒唐醜事,家中蒙祖上庇蔭得良田、地契數百戶,可半數都被羅雲這位浪蕩子弟花在尋花問柳、賽金帆的溫柔鄉裡,家裡從煙巷裡帶回來納為小妾的就不下十位,暗裡還窩著許多沒名沒分的一夜憐人。
這絕非良配,可以托付終身之人。
江綰綰:“這絕非你心中真正所想,煙兒姐你說過你所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夠了!”
支摘窗被柳煙猛地推開,又與寒風相碰吱吱呀呀響個不停,此等動靜著實把還在噎食的江綰綰嚇了一跳。
“綰綰,我現如今身在臨湘,不在是滄州養尊處優的小姐。”
“戰神淮安王戰敗之時,淮安軍大潰時,滄州城破時,我便不再是柳煙,而是一個不需要姓氏名字的孤兒,你很清楚生為女子,孤身一人是什麼下場。”
一滴瑩淚,一句哀語,斷了她的傲然,維係最後的尊嚴。
“綰綰,你要知道,被一人糟蹋,好過於被萬人踐踏。在這亂世,活著就已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