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在燉。”說罷,男人忽然微微蹙眉,猶疑道:“樂弘,你在菜圃裡可有看見一隻紅色小鳥?”
但少年平淡地搖了搖頭,麵不改色地說著謊:“沒啊。沒看見。”說著,他快步離開了,“快點做飯,我要餓死了。”
祁硯心裡一驚。樂弘他故意隱瞞了捉到自己的情況,難道是想把自己拐去偷偷乾點彆的什麼?
再想起少年衝著自己哥哥頤氣指使的樣子,他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自己落到這個痞裡痞氣的樂弘手裡,一準沒有好下場。
於是,察覺到危機的小肥鳥奮力向上躍起,咕嘰咕嘰地大聲尖叫起來。少年背著的竹筐非常深,小鳥拚命踢動著小短腿也根本躍不出去,隻得努力挪動著小身子,噗咚噗咚地撞擊著竹筐的邊緣。
“什麼聲音?”
男人正準備回屋繼續燉湯,卻敏銳地聽到少年竹筐裡傳來的異樣響動。他回身過來,長腿幾步便追上了少年,擋在他的麵前。
“樂弘,你筐裡裝的是何物?”
麵對兄長的質疑,少年麵不改色:“鹿腿,和老康一起打到的。不過我不能給你看,我下午得拿去市集上賣掉。”
說著便要離開。男人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少年掙紮了幾下,愣是沒掙開半步。
“小紅鳥在裡邊吧?”
“沒……”樂弘話音未落,一陣“咕嘰咕嘰”的細細叫聲從竹筐子裡傳來。男人利落地推開弟弟阻攔的胳膊,伸手一把揭開了竹筐的蓋子,往裡麵一撈。在摸索到一個軟綿綿的小團子之後,他感覺到熟悉的小尖嘴正啄著自己的手指。
男人沉下臉,盯住弟弟的眼睛。手臂往回一收,把小鳥從裡邊拎了出來。
“咕嘰……”被男人捧在手心裡,小鳥眼淚汪汪。身上的絨毛因為剛才沒命的亂撞而變得雜亂一片,圓嘟嘟身子的側邊都是拚命撞擊而生出的傷口和血痕,看起來狼狽極了。
樂弘見小鳥被撈了出來,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撲上前去搶奪:“司冬墨!你憑什麼搶我的竹筐?快把它還給我!”
命令式的口氣毫不掩飾地衝著兄長而去,樂弘終於懶得把自己偽裝成老實少年的模樣,衝男人喊叫起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平日裡對他百般寬容的男人,此刻的態度卻意外強硬。
“這是隨我一同回家的小鳥。”男人身形矯捷,他輕易地閃過了少年的猛撲,把小鳥小心地護在手中。
司冬墨漆黑的眼睛不帶溫度地盯著少年:“樂弘,不要騙你哥哥。”
感覺到男人嚴厲得有些反常,樂弘呆愣了片刻,選擇了回避。
“得了得了,撿到一隻臭小雞也當成寶貝。我看你是在家裡悶久了,連外邊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了吧……”他放棄了與兄長爭執,往外邊走去,邊走還邊反手拍了拍自己的竹筐,“你知道我這一條鹿腿值多少錢麼……唉,罷了,你這隻會種地的呆子農夫是不會了解的。”
末了,撂下一句風涼話,“這年頭兵荒馬亂,天災不斷,地裡就彆指望種出什麼東西來。隻有切實拿到手的銅板,才能保命,不餓肚子!”
男人靜默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祁硯看看樂弘又看看他,男人周身散發出的威壓令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最終,男人自行采摘了足夠的配料,燉熟了一鍋魚湯。三個男人外加一鳥在屋裡吃著飯,其間氣氛沉悶,異常尷尬。
熱心腸的阿進試圖緩解兄弟間冷戰的氛圍,但他幾次與樂弘搭話,都被那蠻橫的少年陰陽怪氣地懟了回來。
小鳥也老老實實地趴在男人的手邊,它的麵前擺放著一隻小碟,裡麵盛了幾片魚肉,連帶著一些滾熱的湯水。
沒想到烤起來好吃的鯰鯊被燉成湯之後更加美味,甚至足以讓祁硯暫時忘卻先前受到過的驚嚇。
切成長條狀的魚肉沒有紮口的小細刺,非常容易剔出脊骨。肉質細膩不粗糙,熬得奶白奶白的魚湯也絲毫不油膩。而方才從院子裡采摘下來的新鮮青椒給魚肉除去了腥味兒,還給白嫩的魚肉裡融入了一些甜辣,吃起來津津有味的,不顯平淡,簡直就是這道魚湯的點睛之筆。
小鳥整隻埋在小碟中間,嘴裡吧唧吧唧地吃個不停,吃兩口魚肉之後就再啜一些熱騰騰的魚湯,發出噗嚕噗嚕的輕聲細響。小家夥吃得搖頭晃腦,有滋有味,把一旁的男人和阿進都看得笑起來。
“這鳥兒,吃相可真美。”
一旁端著湯碗的少年瞥了小鳥一眼,從喉中發出輕哼聲。不過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眼裡這個“隻會種地”的悶葫蘆哥哥做起飯來也是一把好手,隻是他常年悶在家裡,做菜的手藝也隻有自己或者阿進這樣親近的人才能嘗到。
想起自己這“不爭氣、沒遠見”的兄長,樂弘冷淡地翻了個白眼。快速地扒拉著吃完魚肉,少年仰起脖子將碗裡的魚湯一飲而儘,然後提起裝了鹿腿的竹筐,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