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司冬墨對著小鳥形態的祁硯,在燈下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這些話,當他麵對著俊秀少年烏黑的雙眼的時候, 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然而,麵對著圓嘟嘟的小鳥團子, 他可以假裝他們之間隻有他說和它聽, 而暫時不必有雙向的交流。
小鳥是不會開口說人話的, 但另一方麵, 它又是祁硯, 它能聽懂他說的話。這樣一來, 男人可以把自己想說的都儘情說出來,而不用擔心會遭到懷疑、反駁或拒絕。
司冬墨甚至有些邪惡地想過,要是祁硯永遠都像這樣當一隻小鳥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可以把它永遠留在身邊。
小鳥有翅膀, 然而它也不會飛;不會飛, 它就走不了了。無論是洪水猛獸,還是姑娘小夥,都彆想把小團子騙走。小鳥可以聽他說話, 被他喂養,和他一起入眠,但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他。
不過,這樣邪惡的念頭也隻是偶然想想罷了。司冬墨不會做為了一己私利而限製或剝奪他人的自由的事情。隻是, 焦慮依然存在。
焦慮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也許焦慮從小鳥團子突然變成祁硯的那一天就開始了。那一天——在十四食肆門外的空地上, 小鳥為了幫助他而意外化形。俊俏少年憑空出現, 在日光下籠罩著淡淡的光輝。那時候的司冬墨總忍不住偷偷地看他,心裡感覺到驚喜、害羞,也有些莫名的慌張。
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遇見的這隻小靈獸本事大得很。他原先把小鳥帶回家裡,隻是出於報恩和好玩的目的,把它當作寵物喂養起來。可後來,小鳥變成了可愛的少年,他聰明、能乾,還會許多種技藝,比自己這個沉悶老實的農夫要強太多了。
他有時候甚至會懷疑,祁硯會留在一間小小的食肆,是否也是為了順遂他的心願,和他合夥賺錢,幫他還清債務、攢下本錢。
“你可是小靈獸哇,你的本事比我這個平凡的農夫要大得多。就算現在不能飛,等你長大了,你也要翱翔天際,飛得很高很遠。遠……一直飛一直飛,遠到再也看不見樂莊、看不見落霞鎮。到了那個時候,你也不再需要我來照顧或者保護了。”
在他斷斷續續訴說的時候,鳥兒一直睜大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認真地坐在小盆子裡傾聽著。直到最後,男人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他的擔憂,鳥兒才開口叫了起來:“咕嘰咕嘰!”
一雙小翅膀比比劃劃,小鳥似乎是急於說出它的意見,卻又無可奈何地發出人聽不懂的咕嘰聲。不過,看到它著急關切的態度,司冬墨感到了些許安慰。他把小鳥從盆子裡抱了出來,在它軟乎乎的背上輕輕揉捏著。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對不對?”
“咕嘰咕嘰!”小鳥說不出人話,隻有拚命地點頭。它眼裡淚汪汪的——祁硯自己早已習慣了依賴司冬墨,習慣了他像大哥一樣照顧自己,但卻不知司冬墨在強大的外表下也有敏感的情緒。男人總是寵著護著自己,但自己卻從未讓他感覺到安心。
如果現在他能說話,他一定會堅定不移地告訴男人,“你想錯了”,他祁硯很喜歡這裡,很喜歡和他一起待著,種地,做飯,過著悠然的小日子,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有了遠走高飛的能力,他也沒有那個想法。
什麼小靈獸不小靈獸的,祁硯一直清楚地知道,不論外表變成什麼樣兒,他永遠都叫作祁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拋下司冬墨,獨立離開。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他的家沒了,家人也見不到了,食肆和樂莊就是他的家,司冬墨就是他的家人。
世界這麼大,就算去走走,又能走到哪裡去呢?走到天涯海角,然而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明明就在自己的身邊呀。
小鳥的身子一縮一彈,小翅膀撲扇幾下,直接沉甸甸地撞進了男人的懷裡。毛茸茸的小身子隔著他單薄的衣衫輕輕地打起滾來,就像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小肥鳥在男人光滑的背上滾動著,做著綿綿按摩。
“咕嗚咕嗚……”小尖嘴埋在男人的衣服裡,鳥兒用毛乎乎的身子在男人懷裡輕輕蹭著,像是安慰,又像是在撒嬌。
我不會離開的。
鳥兒的大眼睛堅定地望著他,並在他的手指上狠狠啄了一下。
傻瓜司冬墨,看著這麼神經大條又老實的人,沒想到還會胡思亂想,還把鳥放在盆子裡敲啊敲,震得快要麻暈。想到這裡,鳥兒又捉住他的手指,在上麵狠狠地啄了幾下,作為教訓。
男人感覺到它的意誌,他沉悶的臉色中終於透出了一絲明朗。撓了撓鳥兒的小腦袋,他咧嘴笑了:“我知道了。”他讓小鳥坐在自己手心裡,開始手法靈活地按摩起來。
“剛才我敲盆子的時候,把你的身子都震麻了吧?來,我給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