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沒想到今天在這兒能見到您。”
祁硯眼珠轉轉,隻見蘭老板和蘇督官一人坐在小桌的一邊,桌上簡單地擺著兩盞茶、一副扇子,茶水還是半滿的,冒著騰騰的熱煙氣兒,顯然是剛來在此呆了不久。
收住了腳步,祁硯自覺來得不是時候,有些猶疑地想要拉著冬墨先出去。這蘇督官自從和蘭老板相識之後,一直對這位大美人有點“意思”,但由於公務繁忙和機遇欠缺,一直難以見得到麵。
如今,兩人好不容易能夠有個相聚談話的時刻,祁硯可不想當電燈泡,打攪了他們二人難得的相約。
蘇督官倒是沒有計較這些,他謙和地笑了一笑,往席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本督今日隻是來找蘭老板品茶敘舊,閒聊一番。你們不必拘謹,隨意坐吧,本督也正想了解一番鄉裡的事情……”
見他誠意相留,祁硯和冬墨便呆在了屋裡,向蘇督官斷斷續續地說一下田裡魔蟲災禍的狀況。蘇督官聽罷,蹙眉道:“不隻是你們樂莊,紅葉郡內的其它村鎮也出現了數量不少的魔物,大多都是魔蟲,也有少量凶獸。本督心中一直存疑,為何會有這般大量的魔物頻繁地出現在朱國的境內。”
祁硯想起方才搶走自己包子的凶貓,“蘇大人,我和冬墨在來的路上就看到了一隻凶猛的黑貓,樣子很像是凶獸。”
“凶獸已經蔓延到鎮子上來了麼……”蘇督官喃喃自語,麵上浮起一層憂愁。蘭老板接話道:“據聞我們大朱國國內一直存在著量少而隱秘的魔物交易,這些凶獸有可能是被商販帶入境內來售賣的。”
“是的,上次刑部的專員在秦思守的府上搜出了不少他私自豢養的危險凶獸,大多是獸館幫他搜羅而來。但本督更擔心的是,不論是魔蟲之災還是凶貓,如此大量的魔物在朱國境內出沒,除去被獸館商人偷偷買來的那部分外,仍然有超出尋常數量的魔物潛入國境內活躍。這是極其反常的。”
他的話令在場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魔國是不是要和朱國開戰了?”
而那些莫名潛入的魔物,莫非就是魔國派往朱國的先遣部隊?
蘇督官靜默地盯著緩緩冒出熱氣的茶杯。
“本督不該在此事上說太多……”蘇督官淺呷了一口茶水,“然而,眾所周知,魔國與朱國積怨已深,早晚將有一戰。紅葉郡離兩國邊界處不遠,有可能成為魔國進軍朱國的一大據點。落霞鎮人多,魚龍混雜,你們若是在食肆周邊看見了可疑的人員,請及時向衙門報告。”
“好的,明白了。”
“而且,除了魔人之外……還有一種人需要你們密切注意,他們自稱‘黑羽軍’,近期也常在朱國的邊界處活躍。”
“黑羽軍?”祁硯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這是什麼?是魔人的軍隊麼?”
“確切說來,他們是朱國民間的一支民兵團。”蘇督官臉色有些凝重,“在二十多年前朱魔大戰的時候,戰況緊迫,朱國的平民百姓為了自保,自發組成了一支民間軍隊,自稱‘黑羽’。這支黑羽軍原本致力於協助朱國官府,抗擊魔國入侵的軍隊,他們因為抗敵有功而獲得了百姓們的愛戴。
但在魔國退兵之後,初具規模的黑羽軍並未就此解散,依然在境內遊離。近年來,黑羽軍敵對的目標由魔人轉為了朱國朝廷,他們煽動民眾與衙門作對,還時常在郡裡作亂,因而成為了當朝聖上的心腹大患,被認為是‘反賊’。”
祁硯理了理思路,“所以現在是既有外患,又有內憂?”想到朱國國內亂七八糟的局麵,他的心沉甸甸的,愁雲不展。
“嗯。不過,黑羽軍目前至多隻是和朝廷對著乾,一般不會輕易傷害普通百姓。當務之急還是要警惕混入小鎮的魔人和魔物們,一旦發覺異常,請你們立刻知會本督。”
說話間,雅間的門被從外麵推開,端著一盆濃湯進屋裡來的卻不是店小二,而是鼓風獸。
見狀,蘭老板站起身,有些疑惑地問:“鼓風獸,你怎麼來了?”
鼓風獸嘎嘎兩聲,它吸飽了氣的肚子鼓成了一個大圓球,晃晃悠悠地飄浮在了空中。兩隻粗粗的短爪裡端著一個湯盆,裡麵裝著溫熱的鮮湯。
“嗷嘎。”
鼓風獸幽幽地飄到了包間內小桌的上空。在它擦肩而過的時候,祁硯的鼻子動了動,他竟然聞到了一股子濃烈的酒味。
難道這家夥喝酒了?
隻見鼓風獸搖搖晃晃地把濃湯放在了桌上,隨即轉過身,一雙小眼睛緊緊地盯死了蘭老板對麵坐著的蘇大人。它鼓著眼睛,但眼神有些飄忽迷離,臉蛋上更是泛起了厚厚的一層紅暈,氣球狀的身子在空中搖搖擺擺,看起來醉得不輕。
蘭老板覺出了它的不同尋常,上前去準備將它拉到一邊。然而,就在蘭老板的手碰到它小尾巴的那一瞬間,鼓風獸突然伸出兩爪、吼叫一聲,猛地向著蘇督官撲去!
目睹棕紅色的皮球朝著自己一頭紮過來,蘇督官單手撐在桌麵上,敏捷地淩空一躍、回身翻轉過來,躲過了鼓風獸歪歪倒倒的撞擊。
他輕盈地落到地麵上,戒備地望著突然向自己發起襲擊的異獸,神色微微繃緊。
蘭老板迅速追上前,拉住了鼓風獸的小尾巴。他麵帶慍色,嗬斥道:“鼓風獸,住手!你想做什麼?”
聽到主子生氣的質問,棕紅色的皮球猛地轉過身來,它的小眼睛裡噴射著怒火。
“嗷嗷,嘎啊!”
蘭老板把鼓風獸拽了回來,指骨在它的大腦袋上梆梆敲了兩下:“鼓風獸,你今日是怎麼了?為何突然攻擊蘇大人?”
“嗷,嗷啊!”
鼓風獸猛地一掙,靠著一股子蠻力脫離了蘭老板的牽製。它歪歪斜斜地飄在空中,隔著蘭老板,它朝著蘇督官粗啞地喊叫著,身上散發出強烈的酒氣。
蘇督官不明所以,但他看得出鼓風獸一臉怨念的模樣,便理智地後撤幾步,站到了門邊。
下一刻,鼓風獸鼓起肚皮,再度朝他橫衝而去。
“嗷嗷嘎!”它大叫一聲,醉醺醺地,鼓脹的身子宛如皮球直射而去。然而,在它衝撞到督官的前一刻,祁硯衝上前來,噗地正麵給了它一掌。趁著這家夥被打得在空中滴溜轉圈的工夫,冬墨猛地朝前一撲,把它按在了地上。
“鼓風獸,不許再動!”
傻獸猛烈地掙紮起來,眼看著它的身子越脹越大,祁硯急忙跟著上前,幫著冬墨一塊兒摁住了它。
“呼呼——”就見鼓風獸不斷吸氣,球狀的身軀膨脹到了極限。接著“嗝”的一聲巨響,鼓起的皮球徹底爆炸了,一股極強的酒氣向著四周急劇擴散,瞬間把摁住它的兩個人熏得咣當倒地。
“嗚哇!”祁硯和冬墨接連仰麵朝天,在地板上摔成一團。
終於打出了巨大的酒嗝,鼓風獸的身子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癟了下來,軟塌塌地趴在了地上。它眼淚汪汪地看著蘭老板,艱難地伸出兩爪,想要美人抱抱它。
蘭老板在它的身邊蹲下來。忽然,就聽鼓風獸的嘴巴開合了幾下,含含糊糊地吐出了幾個字音。冬墨和蘇督官離得較遠,因此沒有聽到,隻以為鼓風獸是在向蘭老板吃力地求助;然而,離鼓風獸最近的祁硯卻是聽得真真切切。
他登時驚得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僵直地豎起,一頭一臉全是冷汗,就連被酒氣熏得迷醉的神智都恐慌地清醒了起來。
鼓風獸兩眼直直地望著蘭老板,開合的嘴巴裡吐出的字眼是:“則清,蘭則清……”
祁硯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則清,蘭則清,是什麼意思?
更可怕的是……鼓風獸,它……它竟然當著他的麵說人話了,區彆於慣來粗啞的嗷嗷嘎嘎聲,它開口說出的字句非常清晰。
說完那五個字之後,鼓風獸嘴巴一歪、白眼一翻,再度昏睡了過去。屋裡頓時鼾聲大作,濃烈的酒氣彌漫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