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墨注意到他的表情,迷惑道:“祁硯,你為何想起來說這個?”
祁硯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今天在食肆,鼓風獸喝醉了酒,它對蘭老板反複說了幾個字,‘則清,蘭則清’。”
“蘭則清?”冬墨蹙了蹙眉,“你是說,這是蘭老板的名字?而且……”他忽然一個激靈,“鼓風獸會說人話?”
“我聽得千真萬確,鼓風獸在昏死過去之前,嘴巴開開合合,叨叨地說了這一串字……”祁硯認真地點點頭,那場麵令他印象極為深刻,他確信自己並不是產生了幻覺。
“異獸當中,隻有靈獸才會說人話,而且還是要在化成人形之後。”司冬墨很是不解,“就連你,在變成小赭鵲的時候也隻會咕嘰叫,沒辦法講出人話。鼓風獸隻是一種很普通的異獸,它又怎會說出話來?如果這是真的,這鼓風獸的來曆可真叫人看不透……”
祁硯望著他,“我覺得,不隻是名字和鼓風獸,很有可能就連蘭老板的店鋪都不是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平常。”
他細細地理著思路,“你想,我們在食肆做了幾個月的工,賺到的銅板可不算少,你一次性就還完了家裡好幾年的債務。而蘭老板……他在鎮上開了這麼久的店,再怎麼說也會有相當多的一筆積蓄存下來,但他無論是自己的生活,還是食肆的店麵,都清貧簡樸得奇怪……好像他的錢財收入從來沒有積攢下來一樣。”
“還有一點。我們今日對凶貓盜走藥酒感到很奇怪,但……用於治療重傷失血的藥酒,蘭老板為何會保留有這樣的東西呢?他不過是普通的飯館老板而已,也不需要行軍打仗,哪裡有可能需要醫治大量失血的病人。”
司冬墨沉默地望著他。兩人麵麵相覷,心裡不約而同地浮上了巨大的疑問。
“蘭老板此人,甚是怪異……我們和他一起呆了這麼久,我卻感覺自己對他一無所知。”
屋內一陣靜默,隻聽得到晚風生硬地敲打著竹窗的聲音。末了,司冬墨轉身把自家被子鋪到了床上,然後大剌剌地躺了上去。
“不隻是食肆,就連落霞鎮,紅葉郡,或者說整個朱國的形勢,我也快搞不懂了。”他喃喃地說著,兩眼迷茫地望向天花板,“比起蘭老板的離奇身世,我更擔心朱國這邊會打起仗來。鎮上的怪象越來越多,魔物正在不斷地湧入,黑羽軍在邊境活躍,而紅葉郡離兩國邊境如此之近,更是魔人進軍朱國的首要爭奪之地。無論開戰與否,我們都需要做好打算。”
想到可能發動的戰爭,祁硯額前一陣刺痛。他本能地捂住了額頭,嘟噥道:“打仗是國家之間為了利益而博弈的戰鬥……而我們這樣的草民,在戰爭麵前就是微不足道的韭菜,一瞬間可以被割走一片。”
越是深入去想,越是覺得前路殘酷而迷茫。
祁硯的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雙手,他感覺到屬於男人的有力的指骨攀住自己的雙肩,把自己向後攬在懷裡。
“如果真的打起仗來,我會帶著你,弘兒,還有娘,一塊兒到朱國中部的某個城鎮去躲避戰火。”司冬墨俯下.身子,在祁硯耳邊輕輕說著,他的語氣很緩慢,“在那之前,我們要賺到足夠多的錢,來保證我們能夠順利地在中部生活下來。”
祁硯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離開紅葉郡……老實說,我不敢想象那會是什麼狀況。”祁硯仰起脖子,他直直地抬起眼睛,正好和司冬墨從上方俯視而來的目光相遇。兩人的麵部一上一下,恰好顛倒著相對,“離開樂莊的家,離開落霞鎮,美食街,離開食肆。”
“我也不想,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周全的打算。”司冬墨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攏著祁硯烏黑的碎發,“對你,我就直說了。蘭老板是個很不錯的人,他待我們確實非常好,無可挑剔,我也從心底感激他給予我們的機遇。不過,他此人太過神秘、複雜,太讓人難以看透……”
祁硯抬起眼,“你始終覺得,蘭老板他可能會知道你身份相關的事情,但卻又言辭閃爍,並不願意告知你?”
“嗯……是的,蘭老板明顯對黑紋的了解不是一星半點。他應該知道的,我有多渴望了解自己的身世。但他卻一直瞞著我,不願透露更多。”冬墨低低地說著,“說實話,此事讓我對他的信賴有所保留。”
祁硯坐在地板上,仰麵靠在床鋪邊冬墨的膝蓋之間,直視著男人方向顛倒的臉龐。冬墨他一直都是心思耿直的老實男人,為自己的私心作打算的時候,他的麵色顯得有些內疚。
略微側轉過身子,祁硯用臉頰軟糯地蹭了蹭冬墨的手背:“冬墨,不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黏著你的。”
冬墨低垂著眼眸,兩人的雙目安靜地對視著,祁硯看到他越來越近了。男人俯身下來,前額輕輕抵住他的臉蛋。
“你當然得跟著我,你可是允諾過我的,咱們到哪裡都不分開。”
男人有著一張棱角分明、端正帥氣的臉,說出口的話卻是少有的強硬語氣。祁硯看他有點像小孩子般一臉刁蠻的模樣,忍不住咧嘴一笑,伸手向上揉了揉他的臉蛋。
突然,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冬墨就著對方撫上自己臉頰的動作再度彎下腰,嘴唇碰了碰祁硯的額頭。隻是蜻蜓點水地一筆帶過,但當他重新起身時,卻悄悄地把目光撇向了一邊。
“啊喂!”
冬墨撩完就裝作啥事沒有的模樣,活活把祁硯氣得笑了。他再度捏住冬墨的臉頰,硬要他轉過臉來:“偷偷親完就跑?”
“偷親?才、才沒有……”冬墨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臉正直地否認道:“剛才隻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騙人!”
“沒騙!”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冬墨無賴地大叫一聲、放開祁硯的胳膊,高大的身軀以難以相信的靈活程度向床鋪後方退去。他飛快地鑽進了被窩之中,左右團巴團巴,把自己埋在了裡麵,悶哼哼地一動也不動了。
祁硯見他倉皇逃跑裝死,立刻追趕著猛撲過去:“司冬墨!你這鴕鳥,還把臉埋在被子裡!給我出來!”他撲到被子上麵使勁拉扯了一番,但無論他怎樣推、扳、拖、拽,冬墨的身軀如同一塊岩石,穩穩地縮在被子裡,一動不動。
看著被子裡裹著的那一大團隆起,耗儘力氣的祁硯無奈地坐在一邊,呼呼喘著氣。他正盤算著要用什麼方法把裡麵的冬墨給揪出來,忽然,被子猛地一掀,露出一個黑洞。
“冬墨,你彆胡鬨……嗚啊!”
床鋪上的厚被子一側掀開,霎時看上去很像是一隻張著大嘴的怪物。緊接著,從中伸出了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呆懵的少年拖進了被子裡,卷進了被子怪的大嘴。
棉被的裡麵黑漆漆的一片,祁硯踢蹬著腿,掙紮起來。但男人卻讓他把腦袋埋進自己懷裡,順帶揉了揉他的頭發。
“抓住了,嘿嘿……”冬墨輕笑了幾聲,貼在祁硯耳邊酥麻地低語,“不許亂動,乖乖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