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讓祁硯躲在自己的大衣之下。兩人靠得很緊,慢慢地走進了屋裡。
夜已深了。臨近打烊,食肆內裡的顧客也儘數離散而去,隻有兩個年輕夥計還在店裡來來回回地小跑著,收拾著餐桌上的碗盤。
冬墨向他們道彆:“你們忙,我和祁硯先回去了。”
快要到回家的時刻,店小二笑得很開心,露出一口白牙衝他們揮手:“哎好,墨哥和小硯慢走啊嘿嘿。”
另一個則在輕鬆之餘憂心地看著窗外,“對了——外邊好像下雨了,還下得挺大。是否得準備一把傘呀……”
聞言,祁硯抬眼望向竹窗。透過輕微搖曳的燈影,他看到外麵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唯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夾雜著呼嘯的寒風,劈裡啪啦地吹打著食肆的竹窗。
冬墨從店裡找出了一把油紙傘,又點上燈,帶著祁硯往屋外走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祁硯忽然站住了。
“冬墨,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冬墨看到少年略微蒼白的臉色,他什麼疑問的話也沒有說,先一步走到了門前,將門推開。
“撲通。”
一塊黑影沉重地倒在了他的腳下,伴隨著一股極為強烈的血腥氣爆發開來,瞬間溢滿了整間屋子。
“是誰?!”
嗅到危險的氣息,司冬墨本能地反手將祁硯推向了身後,隨即從袖口下抽出隨身攜帶的精鍛刀片,冒著寒光的鋒刃直直地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那團東西。但隻聽“咳、咳”幾聲咳嗽,那團黑糊糊的東西顫動了幾下,接著,一隻帶血的手顫巍巍地伸了出來,上麵抓著一塊小小的黑色石牌。
司冬墨並未去接那黑牌,依舊警戒地將刀尖對準了“他”。見此情景,後麵收盤子的兩個夥計早嚇得丟了盤子,鬼哭狼嚎著飛奔去了後院。屋裡隻剩下把守著門關的司冬墨,以及被他擋在身後的、定定站立著的祁硯。
此刻的男人猶如遇險的獵豹般,身子弓起,全身的肌肉繃得緊緊,已然進入了極度警戒地狀態。黑色的不明物體在地上蠕動了幾下,麵對著司冬墨手裡刀刃的威懾,“它”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而是一步一步,努力朝著屋裡爬來。
冬墨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咬著牙,從齒間一字一字地威脅道:“你再靠近,我就真的動手了!”
聽到他說話,地上的“它”動作一頓,似乎愣了一下。接著,“它”抬起臉——是一張被血染紅了半邊的人臉。
果真是一個人。是個男人。
倒地的男人開合了幾下乾裂的口唇,努力地吐出了三個字:
“蘭……則……清……”
聽到這個名字,祁硯立刻走上前去:“你是在說‘蘭則清’?”他注意到此人手裡捏著的牌子,忽然有一股將它拿過來看看的衝動。
但冬墨及時握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男人低低地說:“祁硯,此人身份不明,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你還記得蘇督官的話麼?最近鎮上不太平,發現了異況要趕快報給衙門,交由專員來處置。”
聽到“衙門”二字,地上爬著的男子立刻猛地一縮,他似乎想要朝著屋外逃去,但司冬墨立刻追上去一腳踏上他的背,把他死死踩在了地上,不得動彈。
登時有更多的鮮血從他的身下溢出,染紅了食肆的地板。此景看得祁硯頭皮發麻,他不由得提醒道:“冬墨,他出血太多,看起來快不行了。你莫要下手太狠,傷了一條性命。”
“嗯。”男人低低地應了一聲,足上的力道鬆了一些,“祁硯,你去找蘇督官吧。我留在這裡看著他。”
祁硯看著地上呼哧咳血的陌生男子,猶疑著撿起了地上的油紙傘。正要邁出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祁硯,先等等。”
是蘭老板,剛才跑回後院的兩個夥計慌張地把他找過來,正一路小跑著往動靜發生的門口靠近。他一眼看到被司冬墨壓製在地上的男子,立刻走了過去,“墨兄,請放開他。他是與我相熟之人,是我的好友。”
“好友?”
司冬墨一驚,鬆開了對那人的束縛,後退幾步。蘭老板蹲下.身,伸出雙手把一襲血衣的男子翻轉過來,瞬時間,黑衣下觸目驚心的大片傷口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他傷得太重了……祁硯,墨兄,”蘭老板抬起頭,向他們投來求助的目光,“可以幫幫我麼?”
祁硯立馬走過來,然而,平日裡一貫溫和好說話的司冬墨此時卻定在原地,沒有立刻上來幫忙。他輕輕攔住了祁硯,漆黑的眼眸不動聲色地盯住蘭老板。
“蘭老板,請等等。我有話想要問你。”
蘭老板微微一怔,他的目光在冬墨的臉上停滯了片刻,口唇淺淺地開合兩下,卻又抿住了。一旁的祁硯看到這一幕,忽然心裡一陣絞緊,快步走去拉起了冬墨的手臂:“冬墨,救急要緊,其它的事兒以後再說,好嗎?”
冬墨靜靜地望著他,歎道:“我並非不想救人。但是,蘭老板……”他嚴峻地轉向身側那人,“您的友人是何身份、由來,我不會輕易打探,我隻想知道……黑紋的事情,我背上的黑紋究竟是怎麼回事?”
祁硯沒想到他會在此時提起黑紋一事,正要開口,冬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暫時噤聲,繼而對蘭老板說道:“蘭老板,我心裡很清楚,關於我的身世,你知道的遠比你吐露給我的要多得多。”
祁硯欲言又止。此時的冬墨看起來瘋狂而堅決,似乎無人能再出言阻擾。也難怪,一直以來,蘭老板對他背上黑紋一事閃爍其詞。他苦苦忍耐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詢問的機會——儘管這個時機並不是很恰當。
蘭老板凝視了他片刻,兩人沉默地對望。半晌,蘭老板終於開口:“墨兄,你本人,你的來曆,以及你身上的黑紋……”他的目光逐漸轉向了地麵,“與現在地上躺著的我的友人密切相關。”
回眼瞥見男人難掩震驚的神色,蘭老板頓了一頓,輕聲問道:“那麼……你可以幫我救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