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著跑回了鎮上, 祁硯不住地回頭, 終於看到老康和另外兩個獵人都好端端地跟上來了。
回到熟悉的美食街, 祁硯放鬆了片刻。但接下來,又該如何呢?鎮上雖然人多,但官府不在, 官軍也連個影子都沒有。單靠一幫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們又能撐持到什麼時候呢?
他們領著樂夫人、樂弘以及阿進父子幾人一塊兒進了食肆,卻發現那兒聚集了不少逃難的百姓。
他們從落霞鎮周邊的各個村落裡逃難而來,無處落腳,隻好請求蘭老板暫且收留他們。蘭老板將他們安頓在食肆的二樓和小院裡,又發放了一些乾糧,隻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些銀兩。
冬墨在後院裡臨時做了些饅頭包子之類的熟食,拿給自家母親、弟弟和阿進家的人們填填肚子。
“哥, 我還是最喜歡吃你做的包子。”樂弘一拿到吃的就狼吞虎咽起來,嘴裡塞得滿滿當當, “要是包子裡再多一點兒肉就好了。連著一天一夜沒睡,真的好想多吃點肉啊!”
“傻小子, 能有包子吃就不錯了。”冬墨敲敲他的腦瓜,“凶獸入侵, 鎮上供應食材的店家也快開不下去了, 咱們食肆裡還能留著點兒吃的, 算是萬幸。”
“唔……好吧。”吃著熱騰騰的素包子, 樂弘心生滿足, 也不再多說什麼。他往四周張望了一圈, “咦,祁硯到哪裡去了?”
“祁硯?”冬墨一回身,果真沒看見祁硯的身影。“可能在樓下,我去看看。”
他下了樓。
食肆的一樓沒有什麼顧客,隻有兩個店小二在收拾著雜亂的桌椅。緊閉的大門邊,祁硯背對著他,透過牆壁上的竹窗靜靜地看著外麵的街道。
冬墨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祁硯,在看什麼呢?”
祁硯幽幽地望著外界的天空。
“冬墨,我有一種預感。”他輕聲說,“這一次,來的不隻是凶獸。”
“不隻是凶獸……”冬墨神色複雜,“那還會有什麼呢?”
話音剛落,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麵都劇震起來。冬墨眼疾手快、護住了祁硯的額頭,下一刻他的手背上被牆壁上震落的碎石砸中,頓時鮮血流出,順著手臂淌了下來。
“冬墨!”
男人隱忍地咬著牙,“外麵肯定出事了!這回又是什麼?”
他們雙手抱頭,冒險往外麵張望了一眼。隻見從街道上空墜下了大量的火球,如同炮彈般打在地上,把街邊的房屋炸得粉碎。
“不好了,咱們不能呆在這裡。”祁硯拉著冬墨往回跑,“這一片建築密集,顯然是敵人轟炸的重點目標。冬墨,鎮子上有沒有適合躲藏的偏僻街巷?叫食肆裡的人們都去那邊吧!”
他們立刻上樓,把恐慌不已的難民們叫下來,一行人自食肆內院的後門往外跑去。一路上詭異的火球接連不斷地墜落在地,祁硯仰頭望去,隻見天空中不知何時竟出現了大量的飛行凶獸,各個展著寬大的翅膀,張開巨嘴,向地麵頻頻發射火球。
街上的其他百姓也從屋子裡逃了出來,向著城西跑去。一時間,狹窄的道路上混亂一片。哭聲、喊聲、嚎叫聲,再加上天空中凶獸們的嘯叫和低鳴,在破敗的小鎮上奏出死神來臨的恐怖樂章。
“快,咱們必須和人群分流開來,一堆人擠在一起目標太大了!”
在火球的轟炸中,人們哭號著四下奔逃。祁硯回憶著鎮子裡的地形,領著食肆裡的人們往城西的偏僻地帶逃去。
“大家分散開,不要進屋子!”
他的抉擇是正確的,天空中的凶獸們大多緊追著鎮上的主要人流而去,食肆裡的人們則順利地來到了西麵的一塊兒平地,這裡房屋稀疏,而且林木較密,適合人躲藏。
不過,也僅僅是躲避自空中而來的敵人。
在斷牆後歇息了片刻,樂伯肩上背著的布袋裡忽然鼓動了一下,一隻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出來。樂伯把布袋的紮口打開,一隻小熊從裡麵哼哧哼哧地爬了出來,接著,它朝著斷牆的外麵跑去。
“等等,小呆——回來!”
然而,夜間熊已經失去了控製。它發瘋似地邊叫邊跑,拚命想要遠離他們所躲藏的地方,似乎提前預知到了極大的威脅。
祁硯頓覺不妙,他探出腦袋,忽見前方嗖嗖射來兩道銀光,立刻重新蹲伏下去。
再一抬頭,隻見剛才“銀光”落地的地方,插著兩支飛刀,刀柄仍因著後力而微微晃動。
“不得了!是魔兵!”
這次是魔人來了——身材高大的魔人騎著同樣體型龐大的飛馬,朝著躲在斷壁之後的平民們猛衝了過來。他們的手持長矛兵器、左右突刺,飛刀肆無忌憚地射向躲藏在此的老百姓。看著平民倒在刀下,他們便哈哈大笑,發出此起彼伏的怪叫聲。
冬墨讓祁硯帶著自己的好友和家人們往相反的方向逃脫,自己則斷後,撿起斷牆邊的石頭向魔兵砸去,試圖以此拖延時間。但更多的魔兵出現了,他們叫嚷著、揮舞著兵器,逐漸朝著這邊包抄而來。
鎮上完全亂了,街道上、石牆邊、房屋裡,到處都是慌亂不堪而來不及逃離的百姓。魔兵和凶獸似乎是有意識地把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趕去,這讓祁硯有了不詳之預感。
魔兵恐怕是想要借此將他們全鎮的百姓像牲畜一樣趕到一起,一口氣屠戮殆儘。
逃啊逃啊,終於,前方的人群傳來一陣騷亂。有人大喊:“前麵沒路了!”
前麵有路,前麵是通往鄰鎮的方向,怎麼可能沒有路。唯一的解釋便是此路不通罷了。
天上黑壓壓的,盤旋著凶殘的有翼凶獸,數量多到幾乎遮天蔽日;後方利箭嗖嗖,一聲一聲,猶如催命;前方被咆哮的凶獸堵得嚴嚴實實,隻待活人入口。
人間已是地獄。
祁硯的目光從人們顫抖的身影上一一掃過。恐慌、頹喪、絕望……灰色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開來,他感覺到,自己現在就像是一頭待宰的牲畜。
不過,或許是早就對這一天的來臨有所預感,他不像其他人那般惶恐,隻是靜靜地呆在原地。
“冬墨。”
“嗯?”
即使在這個時候,祁硯也欣慰地覺得,男人的聲音低沉溫潤,令他安心。祁硯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們今日,會不會在此地終結?”
“終結?終結什麼,性命嗎?老實說,我並不怎怕死。”
“不怕死……冬墨,你真厲害。”祁硯笑了笑,“老實說,我很怕死。但比死更可怕的,是死後什麼都不知道了。家人,朋友,夢想,……一切。”
還包括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