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墨望著他,嘴裡含糊地:“過橋的時候,彆喝湯就好了。”
“嗯?什麼?”
“過奈何橋的時候,彆喝那啥……啥婆湯。”冬墨憨憨地也笑了,握住祁硯的手,“我腦子笨,可能會忘了你的。”
祁硯的心忽然一陣絞痛。他從未意識到,死亡如此可怕,不但被剝奪了呼吸和心跳的權力,就連記住愛人的臉龐、來世再相見,或許也這麼的難。
“冬墨。我們衝出去吧。”
男人沒有表示質疑,隻是溫柔地問他:“去哪兒呢?”
祁硯低下頭,“我不想呆在這裡,任由他們砍掉我的腦袋。好歹也要掙紮一下。”
“那好。”冬墨低低地說著,“你抓緊我的手。”
男人左手牽住祁硯,右手則握住了血跡斑斑的刀刃。他說:“祁硯,咱們鎮上的人都聚集在一起,這樣倒是方便魔人把咱們一口氣全部乾掉。你能不能想辦法弄個大火球出來,吸引魔兵的注意力,咱們和其他人趁機散開來,能多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沒問題。”祁硯聚起了最後的力氣,向著天空,猛地吹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耀眼的火花在空中迸射開來,引得人群中一陣驚呼。
“跑!”
不隻是他們,其他人也行動了——趁著魔兵被火光吸引了注意,從人群的中央射出一陣密集的箭雨,右側頓時有好幾個魔兵倒地。趁著這短暫的間隙,人們朝著缺口處逃去。然而——
“吼嗷!”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一頭高壯如山的巨獸從天而降,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唯一的去路。跑得最近的幾個百姓立刻被它的怒吼聲震得吐血,昏死在地上。
跟隨著人群奔跑的祁硯,也在這一刻刹住了腳步。
完了。
麵前的凶獸,是他從未見過的巨大凶殘——高壯如山的身體足有數丈高,張開的巨嘴裡尖牙層層疊疊,宛如奪命的山洞。
巨獸利爪一掃,衝在最前麵的數名百姓立刻被捉了起來、塞入它的口中。牙齒哢嚓哢嚓,如鍘刀般利落地開合,輕鬆幾下就把人切成碎泥、吞噬下去。
祁硯在近距離看著這一切。巨獸的嘴裡還殘留著人類鮮活的殘肢,腥氣四溢。他甚至連恐懼都感受不到了。
巨獸的利爪繼續向前。祁硯腰上傳來一陣緊箍的疼痛——它的利爪捏住了他的身體,然後快速回拖,直直地卷向它的口中——那裡,是無邊無儘的黑暗。
“祁硯!祁硯!”
混沌之中,他聽到嘶聲裂肺的吼叫。
男人從後方衝上前來、淩空一躍,死死地扒住了巨獸回縮的前爪,一下子隨之被提到了空中。他焦慮地喊著少年的名字,揮動著手中的刀刃,“鐺,鐺,鐺”,一刀一刀地紮在堅硬的外皮上。
男人想要把抓住祁硯的這隻前爪整個砍斷,然而,這凶獸表皮太過厚實,平日削鐵如泥的利刃,此時也如樹枝般脆弱不堪。
“冬墨,放手。”
眼見著離巨獸的大嘴越來越近,祁硯淚眼模糊地摁住男人的肩膀:“冬墨,快放手!”
“不!”
再這樣下去,他們都會被吃進嘴裡的。祁硯一記手刀劈中冬墨的臂彎。男人撐持不住,終是從半空裡墜落了下去、跌在了地上。
“冬墨……”
再見兩個字,他不想說出口。凶獸嘴中強烈的血腥熏得他睜不開眼。暈暈乎乎地,他想起剛來異世的時候,他曾差點葬身魚腹。那個時候也是這般,被吸進了一張滿是尖牙的巨嘴。
想不到,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到頭來還是要死在一張大嘴裡。
不過,現在的他可是和當初大不相同。至少那時候他作為一隻小鳥,是真的一無所有。而現在,他有冬墨。
不過,很快也會再見不到了……
少年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被完全吞入的那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落在他的麵前,猛地爆炸了。
“轟”地一聲巨響,爆裂掀起了巨大的熱浪,把他整個人衝了出來。
“啊呀……”騰空的感覺令他本能地蜷縮起來。祁硯感覺到自己跌在了地上,腿骨傳來哢嚓一聲裂響,痛徹心扉。
來不及叫疼,有人抓住了他的臂膀,把他拚命地往回拖。
祁硯眯開眼,隻聽耳邊嗖嗖箭響,無數利箭精準地襲向巨獸,刺入它的臉頰、雙瞳、身軀。巨獸的嘴巴剛被炸過,整個下巴都脫了節、歪歪斜斜地掛在臉上,鮮血、涎水拖了一地。
一瞬間,祁硯看到射在巨獸身上的利箭,以為是獵人們來救他了。但隨即,他仰起頭、望見了上方漫天的炮火和箭雨。
獵人不可能有這麼多、這麼強大的武器。
不隻是巨獸,擋在兩側的魔兵和其它凶獸也遭到了箭陣和火球的襲擊,霎時間人仰馬翻、被打得丟盔棄甲。祁硯顧不上腿上的劇痛、勉強翻轉過身,就見後方突然衝出來了一支從未見過的陌生軍隊。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軍袍,騎著高頭大馬,手持弓箭、駕馭載著火炮的戰車,正衝著魔人的軍隊瘋狂掃射。
他們有救了。
祁硯心下一鬆。他感覺到男人正努力拖著他,往遠離戰火的方位逃去。混亂間,他聽到有人帶著哭腔和喜悅的高喊:
“黑羽!是黑羽!”
黑羽軍突然殺出,周遭魔兵和凶獸猝不及防,隻得倉促後退。趁著這間隙,黑羽軍中有人大喊:“百姓隨我撤退!”
無人再有看那人魔交戰的熱鬨,百姓們紛紛跟著那人往後方撤退。冬墨把祁硯翻了個麵兒,看著少年臉色蒼白地捂住左腿,焦急問道:“怎麼了,腿傷了嗎,還能走嗎?”
祁硯虛弱地點點頭:“嗯,剛才被炸出來的時候,腿磕到地上了。骨、骨頭好像斷了,好疼。”
他的臉上爬滿了汗珠,說話間牙齒胡亂打著顫,顯然是痛到了極點。
冬墨心知自己不能胡亂擺弄,便小心地把少年打橫抱起,然後追隨著大流逃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