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本來就睡得正好,是被他回來的動靜吵醒的。這會兒他真人在這裡,比衣服好用多了,小祖宗埋在他懷裡,抱著不肯鬆手,疲憊不堪。
沒幾句話的功夫,又重新惴惴不安的睡了過去。
謝星瀾關了房間的燈,隻留下一盞小夜燈。
溫暖澄橘的燈暈中,謝星瀾為他整理了一下頭發。
半晌,他俯下身,極為珍視的在夏衾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他盯著他,目光專注的幾乎有些偏執。
直到整個夜晚過去,他都沒舍得挪開一眼。
-
夏衾神思恍惚的度過了幾天,打碎了三個碗。
他極力維持著表麵的風平浪靜和正常,但謝星瀾何其細膩,早就察覺出不對。
這件事也並不
難猜,他沒花多少時間,就弄清楚了前因後果。
從夏衾同學口中聽到他幾天前的下午上了一輛賓利之後,謝星瀾調了校門口的監控看。看到那輛車熟悉又囂張的八個八連號時,他怒極反笑一聲。
終於弄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兒。
四九城能用得起這種車牌的,他那便宜爹謝敬就是其中之一。
“帥哥,還看不?”監控室裡的保安問了句。
“不用了。”謝星瀾揉了下眉心,忽然很想抽根煙。
他沒有煙癮,但是在這段時間內,點煙已經稱得上頻繁。
北京的早秋已經有點冷了,謝星瀾慢慢地沿著馬路邊走著,最後在公交牌站定。
他不是沒想過謝敬會知道這段關係。
從前年紀小,總覺得過一天是一天,有大把的時間等著他長大,等著他有能力去反抗謝敬。
可是這一天又來得太快,在他羽翼都還沒來得及豐滿的時候,風暴降臨了。
我要怎麼辦?他想。
要怎麼才能保護年輕的愛人。
謝星瀾點的那支煙沒抽,一直銜在指尖,直到燃儘。
他才剛成年兩年,在彆的孩子依然棲息在父母的羽翼下時,謝星瀾已經被時間一步趕一步往前走。
路燈照射下,他的影子孤獨又堅硬,無聲無息時,早已褪去稚氣。
謝敬的出現就像恐怖片前的預告片,像大壩坍塌時,鏡頭會先特寫的那顆鬆掉的螺絲釘。
謝星瀾太知道這個人的手段,所以在狗哥給他打電話說許董毀約,忽然反悔不肯簽合同的時候,心裡生出了一種“來了,果然如此”的感覺。
一回生二回熟,謝敬在拆散人家情侶這事兒上很有經驗。
棒打他們這種小情侶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打擊物質上開始。
沒錢,沒錢你談個屁戀愛,有個屁未來。
謝星瀾開車到醫院辦公室的時候,許董跟狗哥兩人已經爭的麵紅耳赤。
“怎麼能說反悔就反悔?白紙黑字的合同都簽好了!您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會帶給我們多少資金損失您知道嗎?!”
“小年輕,不要太激動。這個社會不是合同說了算的,是現實說了算的。”許董站在辦公室裡,一改往日親和善意的表情,捧著茶缸吹了口氣,譏諷道:“有空跟我老頭子在這兒爭論,不如想想自己礙著誰的眼,得罪了哪路神仙吧!”
“小李,送客!”
狗哥起哄了眼:“你!”
謝星瀾攔下他,拳頭捏緊了用鬆開:“學長,算了。”
“砰”的一聲,醫院辦公室大門被關上。
狗哥怒氣未消,狠狠道:“算了?怎麼算了!你告訴我怎麼算得了?!就這麼算了,我們的錢去哪兒找,貸款用什麼還,實習生的工資拿什麼發?!拿我們兩條命嗎!值多少錢?!”
謝星瀾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他捏了下眉心,道:“試試看下一家
。北京這麼多私立醫院,總有市場需求的。”
謝星瀾知道這句話不過是他隨口胡謅來安慰狗哥的。
許董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十分明顯,讓他們不要再做無用功,不如想想得罪了誰。
還有誰?
除了謝敬吃飽了撐的來折騰他們這個在北京,連螞蟻大的能量都沒有的小公司,還能有誰這麼閒?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一個月,謝星瀾和狗哥又跑了很多私立醫院,但得到的都是閉門謝客這一個結果。
再往後,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消息,說是他們的人工智能項目出了事。
某x醫院裡有個病人家屬因為病情嚴重不幸去世了,生前的有一次小手術中使用過“零度”的智能機器作為輔助——“零度”就是他們公司的名字。
家屬的情緒很激動,認為醫院是使用手術機器人才導致病情失控。
這件事不知道有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像對著已經燒的很旺的火又送了一把東風,在行業內鬨得很大,導致“零度”的口碑一落千丈,瞬間被所有的醫院都拒之門外。
資金鏈的斷裂,讓他們幾乎把前兩年賺的錢都賠了進去,甚至還自己掏錢貼了一部分。
跟他們一起合夥投資“零度”的好幾個學長乾不下去了,紛紛退出了團隊。狗哥愁的好幾個通宵都沒睡著,在最後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
他坐在公司裡,抓了把頭發,哽咽道:“老謝,要不咱們算了吧。”
謝星瀾坐在沙發上,頹然的捏著眉心。
狗哥繼續:“我……我不是不想乾。現在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今年剛結了婚有了孩子,原本是想拚一把,給孩子賺點奶粉錢。現在老婆本都要賠進去了,下個月的房貸和車貸都不知道哪兒去找,我真的……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謝星瀾疲倦道:“對不起。”
狗哥詫異:“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的。開門做生意,失敗很正常。是我沒那個勇氣重新開始了。”
狗哥越是這麼說,謝星瀾心中越是痛恨和無力的愧疚。
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創業失敗,是有人在搞他們!
是因為他,謝敬碾死他們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狗哥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公司辦公桌上的用具,輕聲道:“到此為止吧,真的。過兩天咱倆把錢湊一下,彆拖欠人實習生工資,他們都是大學生出來兼職不容易——”
說到這裡,狗哥忽然沒了聲音。
他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
因為謝星瀾一直給他的感覺都是年少老城,穩定可靠,天塌了仿佛他都能兜住底的堅定感。
所以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男生。
今年也不過堪堪才二十出頭,還是一個連校園都沒出的大學生。
至此,“零度”整個公司隻剩下了空殼。
隻有謝星瀾還留在這裡,搖搖欲墜的支撐著接下來未知的前程。
夏衾發現不
對勁已經是一周之後了。
某天下課,他忽然問了句:“你怎麼沒去公司?”
謝星瀾坐在沙發上給他剝橘子,他剝的很細心,連橘絡都一縷一縷的剝乾淨,才遞給夏衾吃:“啊。最近不用去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夏衾投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謝星瀾喂他吃橘子,輕描淡寫的開口:“突然想起了,哥們寒窗苦讀十幾年才考上的大學,總不能一天課都不去上吧。快期末了,打算好好收收心,多看點書,爭取這學期也不掛科。”
“公司的事兒有狗哥負責,我每天點個卯就成。”
這一點都不像謝星瀾的作風。
夏衾是看著他開始創業的,看著謝星瀾在這條路上摸爬打滾過來的,其中辛酸血淚不足以為外人道。
他在“零度”身上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心血,夏衾曆曆在目。
怎麼可能說上學就上學,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一副不管公司的樣子。
“謝星瀾。”夏衾抬眼,看著他:“你不要騙我。”
兩人視線交彙,謝星瀾歎了口氣。
“真沒事兒。”謝星瀾把他抱懷裡一頓搓揉,然後埋在男朋友頸窩中深深地吸了口氣,滿口的檸檬茉莉花香:“開門做生意,哪有事事順風的。最近遇到點兒資金困難,熬過去就好了。”
夏衾聽完,則是將信將疑。
他知道謝星瀾的性格,如果隻是資金困難,這人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等到他都藏不住,寫在臉上的煩心事,一定不止“困難”這個程度,多半是要破產了。
謝星瀾吻了他一下,笑嘻嘻道:“大不了重來。我在家吃老婆軟飯,怎麼樣?”
夏衾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僅僅一下,“好哦。”
可是他知道,輕飄飄的“重來”從他嘴裡說出來,不過是安慰自己的一個手段。
褪去了青蔥歲月時學校的保護殼,社會給他們上了第一節殘忍又現實的課程。
長大,其實不過就是幾息的事情。
成長的代價早已標好了價格,終於向他們露出了猙獰的爪牙。!,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