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整個竇家都知曉!我、我隻能殺了他!他死了兩個月了,現在官府快要查到我頭上,隻怕掩不了多久!”
竇姀聽到最後一句,神魂一震,仿佛被雷打了般。
車輿一晃一晃,木窗被帷幔遮得嚴實,丁點氣都不透。裡頭沒有燈籠,昏暗寂寂,隻有兩人彼此交錯的氣息。
她忽然覺得頭脹,好像活著夢裡一樣,一時回不過神,氣也忘記喘了。
馬姨娘瞧這愣愣的神情,知道話突然,生怕女兒嚇傻在半路,急忙拍她臉頰。竇姀好半晌才回味過來,呆呆地問:“姨娘,你跟誰私通了?”
馬姨娘不說話,唇抿成一線。
馬車還在飛快地跑,竇姀腦袋嗡嗡,不敢置信地靠在木枕上。
她還有個哥哥,竇平彰,大她六歲,已經遷出梨香院住了。馬姨娘也把他當眼珠子疼,今晚跑路卻沒帶哥哥,隻帶了她......
竇姀倏地意識到一駭人的事——
哥哥是家裡親生的,而她不是竇家的女兒!
她不是,她不是.....原本以為,彆人嫌自己天命不祥,已經是很糟的事了。沒想到這樣糟的事永遠沒有下限,她竟不是竇家的女兒。
竇姀不敢信,想求證姨娘是不是,可是到口的話卻像癟了氣的球,問不出來。哪能料不到結果呢?都是不儘人意的。
“姨娘,”最後隻有這麼怔然地一問,“那我是誰的?”
就在此時,車輿劇烈晃動,張伍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後頭有人追來了!綾玉,咱們得換道走!”
綾玉是馬姨娘的名,竇姀都沒見過爹爹這麼喊過她。然而這個馬夫卻能喚得如此自然……當中苟且簡直明了。
馬姨娘沉著臉掀開帷幔,往車窗外望,後頭追來的人馬卷起塵土,聲勢浩大。
那些追兵看不出是竇家的,還是官府的……但無論落到誰手上,都是死路一條。馬姨娘想了想,當機立斷道:“換第二條道,往長平街的方向去!”
江陵不同於彆的州縣,就是江河多。竇姀知道,長平街的儘頭有個乘船的古渡口,自前朝開始就有了,來往漕運,熱鬨非常,迎四方貨物。
而馬姨娘想要長平街去……無疑是想去碼頭,乘船離開。
天上又下起毛毛小雨,打濕了整個江陵。
現在竇姀還僵坐著,意識到即將要和姨娘離開江陵,有些措手不及。馬車駛得太快,搖搖晃晃,突然“砰”的一聲,一枚玉玨從她袖中掉了出來。
竇姀彎腰,卻被馬姨娘先一步撿起,塞進她手裡。
馬姨娘瞥了一眼玉玨,“這是宴哥兒的吧?”
竇姀點點頭,收入懷裡。
“難得他待你有這份心,我記得這玉玨還是他出生那年,主君特地跑去觀音山求的。府裡的主子下人都勢利,他倒是少見。”
馬姨娘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竇姀便想起屋簷下,竇平宴一邊認真燒水,一邊說,“這個家裡,阿姐與我相依為命……我們姐弟要在家中相伴一輩子……”
竇姀很清楚,若是今日一走,恐怕再也不會回江陵了。整個中原多少州縣,車馬倥傯,所行又是山高水遠,不管要去哪,他們姐弟倆這輩子也見不到了吧?
張伍馭馬的手藝很好,在街巷中七彎八繞的,就甩開了追兵。馬姨娘再往窗外探,已經看不見後頭黑影了。
馬車在江前的碼頭停下。
杆上黃燈高掛,浩蕩的江麵飄起濛濛薄霧。寂靜夜色下,江麵停泊船隻有很多,有商販漕運用的樓船、平船,也有許多葉竹筏小舟,隻是沒怎麼看見船家。
馬姨娘很是急切地拉女兒下馬,但是一下來,人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