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家宴,的的確確的家宴,沒有大臣,隻有皇族中人。
謝正海沒有攜妻子入場,都沒被人發現。
家宴,也就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說說話,然後登上城樓看一看花燈。
隻是這是普通人家的家宴的流程,這可是皇上的家宴。
璋和帝的妃子就坐了一排,一邊欣賞歌舞,一邊享受美食。
隻是其中有一位蘭嬪,狀態有些不好。
她臉色慘白,望著麵前的吃食,又捂著嘴,仿佛麵前的吃食跟洪水猛獸一樣。
“蘭嬪娘娘。”一旁的內侍見她一下沒動,關切地問道:“可是飯菜不合您的口味?”
蘭嬪指著麵前一道清蒸鱖魚說,她還捂著口鼻:“可以把這道菜撤下去嗎?我聞著就犯惡心。”
內侍連忙應是:“奴才這就撤了。”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去端桌子上的那道清蒸鱖魚。
蘭嬪此時已經把手挪開了,然而,那道魚的味道太過霸道,竟然飄了過來,蘭嬪當下就忍不住了,捂著嘴乾嘔。
“嘔,嘔,嘔……”
這三聲乾嘔,將大殿弄得鴉雀無聲。
所有人,包括璋和帝、太後、皇後的目光全部看向了蘭嬪,蘭嬪還沒有察覺,自顧自地捂著嘴巴嘔。
所有人的目光,都飽和深意。
“蘭嬪,你這是怎麼了?”還是祁皇後率先問道。
蘭嬪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嘔的眼眶都紅通通的了,她連忙起身來到大殿中央,叩拜請罪:“是臣妾的錯,臣妾身子不適,打擾了皇上皇後和太後娘娘的雅致。”
“可是吃壞了肚子?”皇後又問。
蘭嬪搖搖頭:“臣妾剛才還未開始動筷子,隻是因為桌子上有一道清蒸鱖魚,臣妾聞著,這胃中就猶如翻江倒海一般的難受,所以才在宴席上失態,還望皇上、皇後娘娘恕罪。”
“你身子不適,就該好好地在宮裡頭歇著。”璋和帝說道,“回去吧。”
“謝皇上。”蘭嬪在宮女的攙扶下就要離開。
一旁的太後娘娘卻說了句“且慢”,她望著蘭嬪問:“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時間不久,就這三四日。隻要一聞見魚的味道就讓人惡心。”蘭嬪道。
太後眼前一亮,“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要讓太醫好好的看看,皇上啊,請太醫來給蘭嬪看看。”
璋和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他眼神在發光:“來人啊,宣太醫。”
皇後是懷過孩子的,也若有所思地望著蘭嬪。
宮女扶著蘭嬪回位置上坐下,蘭嬪還不明所以。
可太後、皇上、皇後的目光一直都盯在她的身上,連帶著,其他嬪妃、三位王爺、一位王妃的目光也盯在蘭嬪的身上。
三位王爺的目光,各有各的深意。
很快,太醫院的太醫就來了。
他跪在蘭嬪跟前,在她的手腕上搭上了一塊帕子,診脈,診了左手換右手,他還是不敢相信。
“皇上,太醫院還有幾位太醫在,要不,請他們一並過來,與臣一塊診脈。”
“你診不出來?”璋和帝問他。
太醫連忙搖頭:“不是,皇上,實在是茲事體大,臣不敢妄下定論,多叫幾個太醫來,一塊診斷,也好不出差錯。”
他這話一出,蘭嬪淚眼婆娑,就哭出了聲:“太醫,我是不是得了重病,快要死了?”
“不不不,娘娘,您的身體好的很,沒有任何的問題。”太醫連忙拱手道歉:“臣隻是想多個人,來驗證臣的判斷。”
璋和帝眼睛比剛才還要亮了,他的聲音也陡然拔高:“來人啊,把太醫院的太醫都給朕叫過來。”
他聲音洪亮,隨便誰都能聽出他聲音裡的喜悅和激動。
大殿上頓時熱鬨開了。
嬪妃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蘭嬪則是一臉莫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目光落在上方的三位尊貴無雙的人身上,太後是一臉的慈愛,皇上是一臉的喜意,皇後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卻還是端莊地衝她點了點頭。
太醫院的人是跑過來的。
來了之後,一個個排隊給蘭嬪請脈。
請完了脈也不說話,幾個人湊在一塊,嘀咕了半天,剛開始的太醫率領一眾太醫跪在大殿中央,聲音洪亮。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蘭嬪娘娘有喜了。”
璋和帝騰地站了起來:“此話當真?”
“蘭嬪娘娘這胎,算日子還短,隻有一個來月,臣把脈也隻是摸到了微弱的脈象,所以才讓幾位太醫一塊共同診斷,臣幾位的診斷一模一樣,蘭嬪娘娘確實有喜了。”
“哈哈,哈哈。”璋和帝仰頭大笑:“算算日子,對的上,對的上,賞,賞,賞。”
蘭妃嬌羞不已。
大殿上所有的人全部都跪下,三呼萬歲。
璋和帝下了位置,專門走到蘭嬪的身邊,將人扶了起來,摸著蘭嬪平坦的小腹,眼神有癲狂般的喜意:“蘭嬪有功,今日起,冊封為蘭妃。”
光是靠著懷孕,就升了位份。
其他的嬪妃羨慕、嫉妒、恨的盯著蘭妃。
太後瞧出了這些人的心思,站了起來:“蘭妃懷的,可是我皇室中第二個孩子,若是有誰敢存了什麼歪心思……”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璋和帝扔了三個字。
“誅九族!”
這三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從他的嘴裡蹦出來,猶如一柄鋼刀,橫在眼前。
手起刀落,人頭不保。
在場的嬪妃嚇得連那點子小心思都不敢有了,彆說乾了,連想都不敢想。
皇家血脈凋敝。
如今長公主早夭,蘭妃肚子裡的就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生子,那將來說不定還會是儲君。
璋和帝有多期待這個孩子,沒人不知!
璋和帝親自攙扶著蘭妃走了,他一走,太後娘娘也乏了,也跟著走,皇後強撐著坐了一會兒,見底下的人各個都興致缺缺,宴席就到此結束。
一場上元家宴,落下了尾聲。
謝正景、謝正海一齊去向皇後娘娘道彆。
他們過完了上元節就離開,已經是多年的老規矩了,皇後隻叮囑了他們路上注意安全,就派人送他們出了宮。
豬肝紅色的皇宮城門緩緩地關上,自此宮中的一切,又要到明年才能窺探到。
燕王妃一臉的豔羨:“明年這個時候回來,宮裡頭就又有小孩子了。”
多好啊!
謝正景和謝正海則是長舒了一口氣。
那人正常,他們也是正常的。
可能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孩子的緣分比較淺吧,還是得加把勁,就跟那位一樣,多納幾個女人,總有一個能夠懷上的。
努把力,總能有孩子。
一室光明。
璋和帝將蘭妃抱在懷裡,另外一隻手則摸著蘭妃平坦的小腹,“愛妃辛苦了。”
蘭妃雙手環住璋和帝的腰身:“能為皇上開枝散葉,是蘭兒的福氣。蘭兒要給皇上生五個,生六個,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這話令璋和帝激動不已。
隨著年齡的增長,男人對情愛一事開始看開,開始對血緣迷之鐘愛。
特彆是璋和帝,他沒有子嗣,對子嗣一事更是癡迷。
“你這一胎若是誕下皇子,朕封你蘭貴妃。”璋和帝許諾道。
蘭妃與蘭貴妃,雖然隻有一字之差,可是其中的位分差距,卻讓人為之興歎。
後宮佳麗三千,以皇後為首,接著是皇貴妃、貴妃,數量也是寥寥無幾,到了後麵的妃嬪美人,則是皇上想要多少就可以封多少,沒有數量的限製。
這樣的榮耀,蘭妃要爬起來謝恩,卻被璋和帝給攔住了,“給朕生個兒子,就是最大的感恩。”
“蘭兒一定不辱使命。算命的跟蘭兒說了,我能有好多好多個兒子,蘭兒要給皇上生好多好多個兒子。”
“哈哈,好,好,好。”
璋和帝摟著蘭妃,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摟著蘭妃就宿在了她的寢殿中。
聽著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蘭妃偏頭,看向外頭,眼底清明泛涼。
皇後宮中,依然燈火通明,宮殿裡,隻有二人。
喜嬤嬤幫著皇後卸掉朱釵,身邊沒有其他人,喜嬤嬤也就無所顧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娘娘,如今蘭妃有孕,若是她這一胎誕下皇子,她就可以在這後宮橫著走了。”
蘭妃家世顯赫,是世家之女,前兩年入宮,一直默默無聞,也從來聽說過有孕的動靜,如今竟然有了身孕,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說出,著實讓人生疑。
但……
“她想橫著走就橫著走吧,誰讓她有身子了呢。”皇後寂寥地說道:“這後宮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孩子,誰能生孩子,生就是大越的功臣,本宮身為皇後,為皇上開枝散葉,是本宮的責任和義務,蘭妃生下的孩子,還是要叫本宮一聲母後的。”
“奴婢是覺著,娘娘為何不自己再生一個。彆人的孩子畢竟不如自己肚子裡頭爬出來的。”喜嬤嬤也是為了皇後著想,想到那夜,娘娘慌張地衝到她的屋子裡,吃掉了那顆藥,還不停地蹦跳,為的,不就是讓自己不懷上孩子嘛。
“等等吧。”皇後搖頭:“再等等,等蘭妃生產後再說吧。”
她生過的孩子,是個不健康的孩子,那蘭妃生的呢?
祁皇後要等等,看看蘭妃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個好孩子。
翌日,彆苑門口兩隊人馬已經收拾齊整,他們向皇宮的方向跪地磕頭,然後緩緩地朝城門口而去。
出了城門,謝正景與謝正海打開簾子,與對方告彆。
“三哥,您多保重啊。”謝正海笑:“咱們今年的任務,就是生孩子,三哥可要抓把勁啊!”
“四弟也是一樣,我在燕城等四弟的好消息。”
“好,我也是一樣,等三哥的好消息。來年再見。”
“來年再見。”
兩隊車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馬蹄揚起塵土,風一吹,打著卷兒就不見了。
他們衷心祝福對方的好事,過了幾日,在宮中就成了一樁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喜事了。
宮中妃嬪,接連五六個傳出了有孕的大喜事。
朝野上下群臣喜極而泣,璋和帝更是走路生風,根本聽不進扁非的勸告。
“皇上,這些未出世的孩子可憐啊!”扁非跪在璋和帝的跟前,拚死勸誡:“求求皇上,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朕身體已經好了,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嬪妃受孕?”璋和帝不滿意扁非這道勸誡,他用殺人般的眼神盯著扁非:“你師父,可不像你,這麼多話。”
“草民……”扁非跪地,許久都不敢抬頭:“草民是不忍那些孩子,生下來吃儘苦頭,皇上,您想想長公主,她……”
“住口!”璋和帝咆哮,盯著扁非,上位者的威嚴在此刻淋漓儘致,“彆以為你給朕開了幾副藥,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言亂語。朕的家事,你還管不了。”
自那之後,不流連女色的璋和帝,像是轉了性子,後宮中的嬪妃,甚至是宮女,能寵幸的都被他寵幸了。
扁非知道他想做什麼,他想要讓更多的女人懷孕。
總有一個,哪怕是一個,也能夠生出個正常的健康的孩子來。
隻要有一個,璋和帝就贏了。
可是,那些還未出世的孩子是無辜的!
扁非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事情可做了,他日日盯著養心殿那高高的院牆,還有門口站著,名曰保護他,實則是來監視他的侍衛,無窮無儘的愧疚折磨著他,壓抑著他。
他現在終於能夠理解師父當年的愧疚了。
長公主生下來,身子不好,壽命有限,讓師父愧疚了一輩子,若是這些孩子生下來……
扁非不敢想,那群身體不健康的孩子,早夭的孩子,生不下來的死胎,怕是日日要來他的夢裡,罵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為什麼要讓他們來到這個世界,卻又沒辦法好好地活著。
皇上不聽他的勸誡,現在唯一能聽的,或許隻有那位了。
就因為發生過,悲痛過,所以才能感同身受吧。
不等扁非聯係上皇後,養心殿偏殿卻著火了。
養心殿偏殿的膳食每日都會正常送來,扁非現在除了吃,就是看書。
這些醫書,是他連聽都沒看過的孤本,他不僅看,還謄寫了一份,為的就是哪日能夠平安地離開皇宮,將這些醫書帶出去,細細鑽研,將來能救更多的病人。
反正不能不給自己找事情做。
在這深宮院牆裡,除了璋和帝來,也沒人跟他說話,再這樣下去,他不死也得瘋。
裴珩就在這時,進了宮。
璋和帝與他對弈,連贏了三把,“阿珩看起來興致缺缺,可是有什麼心事?”
“多謝皇上關心,馬上要到臣父的忌日,母親最近這段日子一直以淚洗麵,憂思消瘦,臣作為人子,望著母親日漸消瘦下去,臣實在是於心不忍。”
璋和帝將剩下棋子丟進棋盒裡,“一晃這麼多年了,七年了啊。老鎮國公為大越嘔心瀝血、鞠躬儘瘁,朕欣慰之。”
“臣父為大越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可身死後卻連裴家祖墳都不能入,臣身為臣子,愧對父親,愧對母親,愧為人子。”
君臣君臣,有君才有臣。
父子父子,有父才有子。
“母親說,父親是裴家的人,為裴家做了多少貢獻,可到死了,卻連一塊墳地都不給,母親日夜痛哭,說死後無顏麵見父親,說她無用,連父親應得的權利都無法捍衛,身為兒子的微臣,聽到母親自責,微臣又豈能獨善其身。”
“哎。”璋和帝上前,將裴珩扶了起來,“鎮國公府如今是你二叔坐鎮,可這鎮國公府,卻是你父親一手打下來的,被趕出來,朕知道你的苦楚!阿珩,朕準許你與母親一塊回鎮國公府,將你父親的牌位風風光光地迎入鎮國公府祠堂,享裴家子嗣香火祭拜。”
“謝皇上隆恩。”裴珩是紅著眼睛離開的大殿,尹公公親自將人送出來,“大都督,節哀啊!”
裴珩露出一抹苦笑:“謝尹公公寬慰。”
“大都督言重了。”
這時,又有太監飛奔而來,“喜事,喜事,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那個小太監。
“混賬東西,可知這是什麼地方,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小太監雙膝一軟,嚇得臉色慘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是該死。若是打擾了皇上,你就是十顆腦袋都不夠喊的。”
裴珩問他:“你剛才說有天大的喜事,是何喜事?”
小太監眼睛裡有光:“桂嬪娘娘、月美人,都有孕了,奴才,奴才是來給皇上報喜,報喜的!”
裴珩笑:“這確實是天大的喜事。尹公公快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上吧。”
“可是……”尹公公為難道。
吉祥往前走了一步,“乾爹,奴才送大都督出宮。”
“那感情好,你送大都督,我去報喜訊。”
“公公快去吧。”裴珩笑著跟著吉祥走了。
尹公公瞧著人走了,他轉身進了大殿:“皇上,大喜,大喜啊!桂嬪娘娘、月美人都有喜了。”
“當真?”璋和帝騰地站了起來,狂喜不已:“又有了,又有了,又有了。”
從剛開始的蘭妃,到現在桂嬪、月美人,十四個、十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