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即使是先秦時期,鹹陽作為秦國的國都,人口也已經達到了幾十萬之巨。
但這個時代的城市,更多的還是擔任政治中心的職能。
所以趙維楨早在穿越過來就發現了,不論是趙國的邯鄲、還是秦國的鹹陽,除卻驛館附近有酒肆、食肆、旅店與商鋪等等商業性經營門麵外,更多的市民聚集於此,是因為沒有土地,從而進行手工業生產。
這也導致了,哪怕人口幾十萬,鹹陽城,特彆是章台宮附近,實在是不能稱之為繁華與熱鬨。
不過,秋高氣爽、金色滿天,倒是也有彆樣的美感。
二人走在簌簌落葉之中,深色華服完全為這燦爛明黃所點亮。青年夫婦並肩而行,偶爾有人路過,縱然認不得呂不韋與趙維楨,也不免因其風度好奇側目。
呂不韋走著走著,就先失笑出聲。
“怎麼?”趙維楨側頭。
“沒什麼。”他笑著回應:“不韋就是想到,如此同朝的夫婦,你我大抵是千百年來頭一遭。”
趙維楨不禁勾了勾嘴角。
彆說是往前數,估計往後數也數不出幾個來。
開了個好頭,呂不韋看向和煦的天空。
“邯鄲最近不太平啊,”他感慨道,“要舉行的喪事,絕非平原君一樁。”
趙維楨訝然道:“還有誰死了?”
呂不韋:“約摸著維楨不認識,但勢必聽過。上朝之前魏盛剛剛帶來了消息,藺相如死了。”
趙維楨:“……”
無比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趙維楨愣上一愣。
在邯鄲時,趙維楨確實與之不熟,原身記憶中大抵是有名端正勇敢的文官形象,好似與父親趙梁碰麵,也就是相互打個招呼的程度。
但這可是藺相如!
於後世留下諸多典故,曆史上有記載的,為數不多讓大魔王秦昭襄王吃癟的藺相如啊。
一時間,趙維楨還是有些惋惜。
儘管知道人總是要死的,可如今與這些留名青史的人同處一個空間,聽到他們離開的消息,多少還是會感到唏噓。
呂不韋雖不知趙維楨心中所想,但也是一聲歎息。
趙維楨思索片刻:“趙國恐要遭受戰爭。”
呂不韋認同點頭:“哪怕秦王身體不好,總是會有其他國君覬覦。”
趙維楨:“比如說燕國。”
如今與趙國接壤的國家,除卻秦國,便是魏、燕二國。魏國已經被秦國打到國君臣服,自然是沒什麼力氣與攻打其他國家。
但燕國不一樣。
燕、齊二國,與秦國不接壤,離得十萬八千裡,受到秦國的威嚇要小得多,之間更無頻繁戰事。
“當今的燕王喜,目光短視,又分外貪婪。”根據原身的記憶,以及趙維楨對曆史記載的了解,她說起刻薄話來毫不留情:“膽小怕事,卻又想著占小便宜。”
呂不韋失笑出聲:“這可是公子丹的父親,維楨。”
就是因為他是燕丹的父親,趙維楨對其的評價才又低上一層。
曆史上的燕王喜,知曉太子丹雇傭刺客去刺殺秦王,非但不阻攔,反而默許了。
而你默許就默許吧,荊軻刺殺嬴政失敗後,又怕秦王責怪,直接殺死了太子丹,將其人頭送給嬴政。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想到這兒趙維楨就來氣:不說彆的,燕丹現在才多大?
送質子就送質子,可燕丹被送去當人質時才六歲啊。有這樣的父親,燕丹才會養成那般察言觀色、出言討好人的性格。
明明是個好孩子,卻攤上這麼一爹,誰不會生氣!趙維楨對燕王喜的評價好才奇怪。
“正因如此。”她氣呼呼道:“我才替公子丹不值。”
呂不韋知曉她與燕丹也有過一段師生情緣,見趙維楨真情流露,也隻是笑一笑。
“如今趙國痛失平原君、藺相如兩位名臣,”呂不韋說,“但凡有人慫恿,燕王喜勢必會動搖,趁機發動戰爭,去撈點好處回來。”
“沒那麼容易的。”
趙維楨搖頭:“趙國還有廉頗將軍。”
就如今燕國的實力,一個廉頗老將軍足夠打他們好幾個來回的。
呂不韋:“可趙國也隻剩下一個廉頗將軍。”
趙維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趙國,國君急躁、太子偏狹。”呂不韋接著說了下去:“下一代貴族,無一人可挑起大梁,更遑論還有諸如郭開之流,本事沒有,反倒是和太子關係親密,這可不是好事。”
“你還知道郭開?”趙維楨挑眉。
如今郭開也就十幾歲,還沒入朝為臣呢。
呂不韋卻是正經回應:“他屢次挑事,欲圖欺淩公子政、找維楨的麻煩,我當然知道。”
二人慢悠悠地前行、慢悠悠地交談,言談之間,已然遠離章台宮。
路上的人多了一些,多數也都認出來了這有閒情逸致散步的夫婦是什麼身份。遠遠瞧去,一位風度翩翩,一位端莊出塵,實在是分外奪人眼球。
僅從麵上看,所謂神仙眷侶亦不過如此。
“趙國的後生都是如此貨色,可謂青黃不接,不過對秦國來說,卻是好事。”呂不韋又道。
趙維楨沒說話。
呂不韋說的是實話,但也不完全如他所言。
見趙維楨沉默,呂不韋好像感到意外一樣,轉過頭:“維楨在邯鄲,比我更為了解情況,可是覺得趙國尚存有潛力之人?”
說這話時,呂不韋看似好奇又茫然,他語氣隨意,完全是一副與趙維楨閒談他國局勢的姿態。
你就裝吧。
提及趙偃、郭開的時候,趙維楨就迅速理解了他的目的——連郭開都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你能不知道?
趙維楨倒是不介意,她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為了這件事,他能繞好大一圈子,從藺相如的死訊開始說起。不得不說,呂不韋此人是真的有耐心。
“我離開邯鄲之前,廉頗老將軍推薦了一位年輕人投軍去守衛邊關。”趙維楨也不點破,饒有興趣地陪他繼續演下去。
她隨意地抬手攏了攏發髻,繼續說道:“如今過了幾年,他也應該是位能獨當一麵的小將軍了。”
呂不韋抬起黝黑眼眸,他的視線一直隨著趙維楨的手臂而行動。
之前府中女侍對呂不韋說過,夫人平日飲食起居不太喜歡她們服侍,除卻梳頭。每次梳攏發髻,夫人總是要抱怨麻煩,所以會請她們過去幫忙。
不知維楨是否自行察覺到,她大抵是嫌棄發髻沉重,因而有意無意就會去抬手去攏。
她抬起手,手腕半遮半掩。雖未佩戴他贈與的金鐲,卻也是凝脂雪膚、玲瓏纖細。
尤其是趙維楨的手並不是多麼細致,她經常親自做活,顯得比尋常公卿女子要有力許多。這就更襯著那半寸肌膚精致,甚至連蜿蜒攀附於皮膚之下的兩道青色脈絡都顯得如同點綴一般。
膚色在烏黑發髻的襯托下更顯皓白,而後趙維楨放下手。
呂不韋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可是李牧小將軍?”他輕描淡寫地吐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