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呂不韋走進門來。
趙維楨稍作一想,她身邊除了魏興之外,確實沒有合適的幫手。
還是需要一名女性助理的。卷耳有膽識、有野心,僅是兩點,就為趙維楨身邊的女侍高出一層來。
但不論如何,卷耳不能留在鹹陽。否則豈不是白白為陽泉君提供破綻。
何況卷耳奴隸出身,十四歲的少女,彆說是先秦時代,就是放現代,她九年義務教育還沒完成呢。文化課得補上,而趙維楨沒時間去幫她專門補習。
“若我確保你絕非僅是一名農家女子,你願意下地做農活麼?”趙維楨問。
如果不願意,那趙維楨就沒地方需要她了。
沒想到的是,卷耳既不回答願意,也不回答不願意,她隻是抬起頭,充滿希冀地開口:“妾可有機會識字?”
趙維楨勾了勾嘴角。
知道識文斷字的重要性,這孩子挺不錯。
“那是自然。”趙維楨回答:“農家的頭領蕩威,準備離秦去蜀,搜羅新的種植物去。隻是他與妻子,多年無子,就想尋一名繼承人。農家的子弟,雖然旨在務農、種田,但也不乏士人出身。蕩威為人質樸,知識底蘊還是有的。”
一聽說蕩威識字,卷耳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願聽太傅吩咐。”卷耳喜道:“我家為奴隸出身,本就有種地經驗。同樣是種地,為農家做事,不比當奴隸,或者做農女好!”
“也彆高興的太早。”
趙維楨提醒道:“我隻能為你推薦,不能為你做主。要不要認下你這名學生,還得看蕩威自己的意願。”
卷耳又是叩首:“謝太傅!”
不過,趙維楨覺得差不多。
選繼承人,肯定選反應快、膽子大的,卷耳還有一個加分項,那就是她有基礎經驗。
“那就這麼定了。”趙維楨看向魏興:“明日就帶她去拜見蕩威。”
“是。”魏興應下。
卷耳臨走之前,又是再三言謝,直到魏興都不耐煩了,怎麼把小蘿莉拎過來的,又怎麼把小蘿莉拎了出去。
待到二人離開,室內隻剩下了趙維楨和呂不韋二人。
呂不韋轉頭看向趙維楨:“如此高看她?”
趙維楨側了側頭:“也算是個小測試吧,她通過了。”
她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卷耳長得很漂亮。放到現代,再過幾年就是出道直接爆紅的級彆。
女孩子一旦好看到這種程度,完全可以靠臉吃飯,根本不用吃苦受難、下地乾活。
所以趙維楨才問她,願不願意去做農家子弟。
這是個好機會,但恐怕難以與錦衣玉食、備受寵愛沾邊。
卷耳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這證明她心裡還是很清楚的:靠臉吃飯是一時的,有技術和知識傍身才是一輩子的事情。
“她願意為自己賭一把,沒道理不欣賞她。”趙維楨說。
“有野心的人反而更好驅使。”呂不韋點頭認同。
趙維楨抬眼看向呂不韋:“說你自己呢?”
呂不韋失笑。
“鹹陽宮內傳來了消息。”他總算步入正題:“太後得知此事後,連夜趕去拜見王上,聽宮人說,明日她會親自送陽泉君到王上麵前認罪領罰。”
華陽太後主動讓步,陽泉君是跑不了的。
這就是呂不韋所言的讓秦王出麵。
眼下不宜與華陽太後撕破臉麵,到這個程度,既是滿足了呂不韋,也是順了趙維楨的意,勝楚係勢力半頭,這就夠了。
不過——
“陽泉君大概也是沒想到。”
趙維楨出言揶揄:“他能敗在這一處。”
呂不韋:“維楨是指?”
趙維楨:“你就不覺得傳言在侮辱你麼?”
呂不韋一哂。
他當然是不在乎的。
長身玉立的青年勾了勾嘴角,難得流露出幾分嘲諷意味,卻不是對著趙維楨來的。呂不韋明亮的視線往趙維楨的方向一瞥,那幾分淩厲的譏色頃刻間化為溫順。
“維楨若是無事,早點歇下吧。”
他甚至懶得回應,隻是溫言道:“不韋就先回去了。”
趙維楨:“慢著。”
呂不韋:“維楨還有何事?”
她沒開口,直接拎起衣角起身。
趙維楨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又慢吞吞地向前。步子踏得慢,放緩的動作便沾染上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最終趙維楨停在呂不韋麵前。
“喜歡那些還未及笄的黃毛丫頭?”她看向呂不韋。
“維楨知道傳聞都是假的。”呂不韋壓低聲音。
趙維楨勾起嘴角。
連帶勾起的,還有她抬起的右手。柔軟的指尖落在男人的腰帶上,她輕輕勾住深衣之外的布料。
四目相對,趙維楨似為挑釁,似為追究:“那你得來證明證明你自己。”
…………
……
兩個月後,蕩威正式認下卷耳為徒,改名蕩雋。
在秦的這一脈農家子弟,為了尋覓新的種植物,隨著呂不韋的商隊,前往土地肥沃、物種豐富的巴蜀地區。
由此贈妾風波徹底翻篇。
而且呂不韋如此行事,反倒是給趙維楨送了點好處:鬨了這麼一出,鹹陽城的貴族們,更是不會打呂不韋身邊的主意了。堂堂相國出麵走動,不少人都直接免去了舞姬環節,直奔正題。
不過,這和趙維楨沒什麼關係。她的本職為太傅,本就不用參與這些虛與委蛇的活動。
蕩威走的當天,趙維楨派魏興去送了送,自己還是早早地來到了學堂。
她來的早,沒想到小嬴政和嬴成蟜來的更早。
趙維楨:“什麼事?”
平日裡小成蟜很愛賴床,縱然有嬴政監督提點、還住在鹹陽宮內,他們也不會比趙維楨早。
顯然今天是特地守著她呢。
嬴政直接開口:“我聽阿父說,夫人把農家頭領送走了。”
趙維楨:“非為我送走,而是蕩威想去尋覓新的種植物。”
嬴政:“他新認了個女兒。”
趙維楨挑了挑眉梢:“太子消息好靈通。”
嬴政張了張嘴,一時間沒出聲。
十歲的小嬴政,褪去了嬰兒肥,麵容之中已有少年意氣初現。特彆是當他眉心起皺的時候,沒有稚嫩與懵懂作為底色,那雙鳳眼中揮散不去的淩厲終究是提升到難以令人忽視的地步。
但此刻,嬴政雖銳利,但嚴峻的神情卻是展現出不易察覺的擔憂。
“夫人向來行事大膽。”嬴政不讚同道:“可我覺得不應以自己的人身安危冒險。”
“哦?”
趙維楨倒是沒料到,小嬴政還教訓起人來了!
瞧著他板起臉,她頓覺有趣:“太子覺得哪裡不妥?”
嬴政:“想要……打壓外臣。”
話說至此,嬴政飛快地瞥了一眼仍然懵懵懂懂的小成蟜。他接著說道:“有很多辦法,毋須借著姬妾之事下手。更何況,蕩雋已有背叛先例,為何要贈與她信任?”
言下之意,也是瞧不上呂不韋用這種手段。
但趙維楨卻是忍俊不禁:“太子,陽泉君是外臣,那我與呂不韋就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