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殷同住的一個多月裡,阮軟逐漸摸清了他的脾氣。平時特彆好說話,無論她想要什麼,哪怕不開口,這男人也能看出她心中所想,默默地滿足她。但就是不能提想要離開的事,否則他的臉色立馬就會沉下來。
一開始阮軟還有點害怕他陰沉著臉的模樣,後來發現這時隻要親他一下,這人即刻就由陰轉晴了。
陰晴不定是真,有點好哄也是真的。摸清楚這些,胖狐狸心中最後一丟丟的顧忌也沒了。成天造作,尾巴翹得高高的,儼然把沈殷當成了伺候自己的小奴仆。
沈殷也沒計較,萬事都由著她。做飯手藝漸長,吃食也近乎不重樣。眼瞧著胖狐狸每頓吃的越來越多,口味也被他養得越來越刁。再次抱著小肚子圓滾滾的胖狐狸顛了顛的沈殷露出迷之微笑。
長胖了,抱著肉乎乎的。看來這段時間的肉也不是白投喂的,沈殷很有成就感,甚至還打算多花點心思琢磨菜式,爭取讓小狐狸再長圓一圈。
小木屋本來是沒有銅鏡的,自從養了一隻愛美的小狐狸,臥房裡就放了一麵很大的銅鏡,可以將全身都照進去的那種。每天吃過飯,小狐狸都要在鏡子前逗留片刻,欣賞自己的美貌。
大概是天天都看著,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隻是摸著似乎圓潤了一點的尖下巴,她有些遲疑地歪頭問身旁的男人:“我是不是胖了?”
“沒有,你瘦了。”滿目溫柔的男人回答得無比真誠,手指順了順少女稍顯淩亂的頭發:“正在長身體呢,多吃點。”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天真的小狐狸敞開了肚皮,毫無罪惡感地接受各種美食的投喂,皮毛越發油光水亮了。
光吃不動也不利於身體健康,於是阮軟每天都會被沈殷帶出去走一圈。不能變成狐狸窩在他懷裡,要靠兩條腿走的。
起初阮軟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因而繞山一圈也不覺得有什麼。後來山中的風景看膩了,她就懶得動彈,變成小狐狸在地上一滾,怎麼都不願走了。每回這樣,沈殷都拿她沒辦法,必須得抱著她回去。
又一次耍賴變成小狐狸後,阮軟滾在地上等著自己的小奴仆伸手將她抱到
懷裡。然而等了半晌沒動靜,她掀起眼皮瞧了瞧,發現男人的神情凝重,似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還沒問出口,神色匆匆的男人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語氣嚴肅:“不要亂跑,我去去就回。”
滾在地上的阮軟看著沈殷一瞬間就消失在眼前,她迷茫地爬了起來,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儘管不曉得沈殷去做什麼了,但想來也是重要的事,所以才不方便帶著她。
沒人看著了,也沒有結界的阻礙,阮軟心中糾結要不要趁現在這個難得的機會跑掉。若是一聲不吭跑了,沈殷回來後沒看到她,大概會很生氣吧?
可自己失蹤這麼久,父君他們一定擔心壞了。兩相比較,阮軟還是決定先回去一趟。等回到妖界了,她就派小妖前來將沈殷也帶回去,頓頓給自己做飯吃。
這樣的話,她跟沈殷還是在一塊兒的,不過換了個地方而已。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小狐狸心頭美滋滋的。隻是她施法時,又遇到了個阻她路的熟人。
“小狐狸?你居然還沒死!”水霓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
當日她眼睜睜看著這隻胖狐狸撞進仙君設下的結界之中,許久未見出來。原以為它早就死在裡邊了,不成想還有命活到現在。並且眼瞧著,似乎還胖了一圈?
“本公主命大著呢。”從水霓出現那一刻,阮軟就提高了警惕。這花妖修為不如她,但手上那個破袋子還是有點厲害的。
從小狐狸化成人形,阮軟不動聲色注意著跟前小妖的一舉一動,斂了神色道:“我還沒找你麻煩,你反倒自己送上門來了。既然得以撞見,不若新賬舊賬一起算?”
看到小狐狸變成了個嬌美的少女,水霓眼中的震驚更甚了。她怎麼都想不到,仙君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女子,居然就是那隻差點被她剝了皮的狐狸。
不曉得這件事前,她還會為這樣的美貌自慚形愧。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就隻剩下無邊的懊悔與嫉恨了。怎麼當初就讓這隻狐狸逃了呢?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水霓深覺自己將這隻胖狐狸帶回來就是個錯誤。自己半點好處沒撈著,反而讓這隻狐狸入了仙君的眼。
越想越氣不過,她手一伸,一個泛著
金光的袋子就憑空出現。水霓捏著乾坤袋冷笑兩聲,麵露得意:“你以為仙君當真是愛你麼?不過是拿你當消遣而已。他早已有所愛之人,可惜是個凡人,死了。”
“而今天,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乾坤袋乃是仙界至寶,不管是仙是魔,隻要被套進其中,任憑其本事再大也無處可施。這玩意兒是若乾年前上界某仙人遺落在此的,湊巧被化成人形的水霓撿到了。
初化人形的水霓靠著這乾坤袋收拾了不少山精野怪,在這座山中名號也頗為響亮。許多精怪都不敢招惹她,哪怕見著麵也繞道走。
這就給水霓營造了一種她特彆厲害的錯覺,因而被阮軟打回原形時,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真身原來是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啊。”阮軟收了手,微低了頭去瞧躺在地上的一朵小白花,嘖嘖兩聲將乾坤袋收了:“我又不傻,同一伎倆怎麼會中兩次招?”
她可是隻斤斤計較的狐狸,就衝這小花妖想剝她的皮,這事也不能這麼輕飄飄地揭過。還是滅了元神吧,永絕後患。
剛要動手,被一隻樹精喊住了。阮軟認得,先前就是這樹精解開了乾坤袋的帶子,也算與她有恩。
“你為她求情?”這點阮軟倒是不意外,看她與那小花妖的關係挺好的,近乎形影不離。
樹精點了點頭,希望跟前的少女可以高抬貴手。
水霓是長在她樹根邊的一朵野花,風吹雷打、日曬雨淋,她們一起修煉了幾百年才得以化為人形。她實在不願看到水霓因一念之差就此湮滅,將性命也搭進去。
或許這樣的請求有些強人所難,畢竟水霓是真的存了不軌之心。但樹精也顧不得許多,為了自己的好友,她願意丟掉自己的臉麵換一個生機。
“可以,我不殺她。”狐族都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阮軟點頭應允。迎著樹精欣喜的眼神,一道妖力打在花妖的真身上,眉眼精致的少女神情認真,抿著唇道“隻滅她一半元神,留下性命重新修煉吧。”
元神受重創的花妖疼得花瓣蜷縮,一朵花也是蔫耷耷的,仿佛隨時都會枯死。樹精臉色發白,但還是謝過阮軟,咬著牙帶著花妖離去。
一時間礙事的妖都走
了,然而意圖逃跑的阮軟被及時歸來的男人扯住了後衣領,喪失了離開的最好時機。
毫不心虛地衝著男人笑了一下,被揪住衣領的阮軟無意識攪著自己的手指,瞬間乖巧又聽話,隨口問:“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的男人沉默了會兒,黑漆的眸子盯著少女的臉龐瞧,半晌吐出幾個字:“回去再說。”
本來也隻是為了轉移下視線隨口提的,阮軟並不一定要知道這問題的答案。看沈殷似乎不大想說,她也沒勉強,跟著就回了小木屋。
原以為先前的話題已經過了,不想沈殷手指摩挲著茶盞,又提了起來:“方才去見了幾位故人。”
其實也不算是故人,他連他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不過是同出一族罷了。泫水那場滅族之戰,不止他一個漏網之魚。那些逃過一死的殘餘蛟龍並未老實本分,反倒韜光養晦,想要伺機向天界複仇。
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發現自己的,竟跑來做起了說客。說他是王室血脈,理應承擔起複興蛟龍一族的使命。帶領他們殺上天界,為逝去的親族報仇雪恨。
當真是可笑至極。
縱然出自蛟龍一脈,沈殷卻從未被族人接受過。從本族那兒得到的除了折辱與嫌惡,並未感受到半點溫情。這樣一個待他以冰冷、殘忍的本族,有什麼資格要求他承擔使命?
這些擅自跑來的不速之客,自己不殺他們,已經是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給予的最大容忍了。
眸中閃過一絲冷冽,沈殷穩了穩心緒,又去瞧托著腮全神貫注將他望著的少女,心中頓時回暖。他的身份暴露後,這個山怕是住不得了。總有些不長眼的東西三天兩頭來打擾的話,想想也是挺煩的。
反正小狐狸心心念念著想要離開,他不若與她一塊兒走,順道也去拜訪一下小狐狸的家人。想到這兒,沈殷忽然記起自己好像都沒問過小狐狸的家住哪兒。
收斂了神思,唇角帶上笑意的男人身子往後輕倚,就著手中的茶盞抿了口茶水,漫不經心開口:“待過幾日,我帶你回家。”
驟然聽聞這個好消息,阮軟一時半刻都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湧起喜意,臉上的笑容綻
放,扯著男人的袖袍問:“真的?”
“自然是真的。”見少女這般喜悅,沈殷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將空了的茶盞放置於桌上:“你家住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妖界!我住在妖界的王宮。”阮軟按下心裡的雀躍,細細數了下自己家中的成員。因為有些多,一時半會兒還道不完。
少女興奮地掰著手指介紹自己的家人,默默聽著的沈殷差點將手邊的茶盞打翻。他目光詭異地盯著少女因情緒波動大而紅撲撲的小臉,心裡在想若是自己現在反悔,不放小狐狸回家了,她會不會氣得將床榻上的軟被都抓碎。
設想過小狐狸興許住在妖界,可沈殷怎麼都沒想到她是妖王之女。妖王與妖後膝下隻有這一獨女,因而格外地寶貝,要星星絕對不給摘月亮。據說妖族小公主的七個哥哥也對妹妹寵愛有加,什麼奇珍異寶都搜羅到妹妹的宮殿中,讓她扔著玩。
小狐狸的身份如此顯赫,再一瞧自己。沒錢沒權,還遭遇過滅族之禍,也摸不準三界現在對蛟龍的態度究竟如何。妖王能接受自己的愛女找個像他這樣的上門女婿麼?
心頭生起莫大的危機感,短短片刻,沈殷就已經考慮到了許多的問題。看著沉浸在即將回到家的喜悅中的胖狐狸,他的眸光更加複雜了。
“你怎麼這樣看著我呀?”待樂夠了,阮軟發現麵前的男人瞧著自己的目光變了。怎麼形容呢?柔情似水,就像要將她溺在其中似的。
打了個寒顫,少女搓了搓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彆這樣看著我,心裡慎得慌。”
“……”沈殷默默垂了眼眸,恢複了往日的狀態:“我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