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遊彥也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吳太後從宮女手裡接過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緩聲道:“哀家聽說遊卿家近幾日身體抱恙,不知現在如何了,用不用叫禦醫來為你瞧瞧?”
遊彥摸了摸自己乾澀的嘴唇,看了一眼吳太後手裡的茶盞:“陛下那日到府裡探望已經讓禦醫為臣號了脈,沒什麼大礙,好生休養幾日即可。隻不過,”遊彥笑了一下,“臣現在倒是渴的很,不知太後能否賞臣一盞茶嘗嘗?”
吳太後麵上的笑容僵住,她聽說遊彥這人素來百無禁忌,現在倒是親自見識了,隻能轉頭朝著宮女道:“怎麼如此沒眼色,還不給遊愛卿奉茶?”
遊彥順利地喝到了昭陽殿的茶,心情好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誠懇了不少:“不知太後今日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遊彥的氣定神閒深深刺激到了吳太後,她在後宮戰戰兢兢數十年,哪怕現在身份尊貴,卻始終學不會這一份雲淡風輕。她皺著眉頭看了遊彥一會,各種想法從腦海之中閃過,最終道:“遊卿家自打先帝在位之時就與皇帝相識,也算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所以哀家今日召遊卿家前來是想商議一下皇帝的婚事。”
遊彥端著茶盞的手頓了一下,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吳太後一眼:“太後要與臣,商議陛下的婚事?”話落他唇畔溢出毫不掩飾的玩味笑意。
遊彥與吳太後先前並未有什麼接觸,但與藺策一路走來,對他這位親娘也有所了解。
吳太後出身低微,機緣巧合蒙了聖恩誕下皇子,卻再不得先帝垂憐。為求自保,不得不依附先帝寵妃尚貴妃,處處伏低做小,甚至刻意冷落自己的親生子,以免尚貴妃懷疑自己有僭越之心。以至於藺策雖有親娘,卻無人關懷。雖然遊彥知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流想在後宮之中自保也屬無奈,但每每想起在遇到自己之前藺策所經曆的種種,他對這個吳太後就很難有什麼好感。
但皇家本就親情淡薄,為了登上皇位藺策又不得不除掉了自己一眾手足,隻剩下這麼一個血脈相連的親娘,遊彥即使對她觀感不好,卻也不至於對藺策挑撥他們母子關係。反正他們一個宮裡,一個宮外,對於遊彥來說她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後也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卻沒想到這吳太後終於按捺不住,無法再坐視他的存在,隻不過這手段實在是蠢的很,也難怪她在後宮多年,容貌姿色也不算平凡,卻隻能堪堪自保。
遊彥麵上的笑意落到吳太後眼裡簡直算得上是嘲諷,她入主後宮幾年,享到先前從來不曾有的尊貴,人人對她恭順,這年輕人卻用一個笑就輕而易舉地勾起她先前那些年並不怎麼美好的回憶,臉色登時變得不太好:“遊愛卿身為人臣為君分憂不是應該嗎?”
“從古至今不管哪個肱股之臣也不敢分憂到陛下後宮吧?”遊彥放下翹起的腿,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起身朝著吳太後施了一禮,“如若太後今日召臣來是為了此事,恕臣不能奉陪。陛下的婚事自該由陛下自己做主,太後最好也不要擅作主張才是。”
話已經說至此,吳太後很難維係剛剛的風度與客套瞪視著遊彥:“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又如何不能做主?”
遊彥在心中歎了口氣,有點同情藺策攤上這樣一個親娘,他站直了身體,似笑非笑:“既然太後能做的了主,看上哪家的千金就替陛下娶進宮就是了,又召臣來商討什麼?太後能做的了陛下的主,臣可不敢。”
“哀家還以為這世上沒有遊將軍不敢的事情。”吳太後站起身,雙眼緊緊地盯著遊彥,“對外,遊將軍把持兵權,放縱手下兵士在都城之中橫衝直撞,對內,遊將軍乾涉立後,致使後宮空置,皇帝年近而立之年膝下卻一個子嗣都沒有,難道不是居心叵測,意圖顛覆我南魏的江山?”
“原來太後今日召臣前來,商議陛下婚事是假,治臣的罪才是真。”遊彥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他雙手背負在身後,向前走了一步,“本將掌管三軍多年,自有治軍之法,若真的有人對本將不滿,完全可以上奏陛下,反正這些事兒他們也沒少乾,又何必拐著彎繞到太後這裡。”遊彥唇角上揚,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太後久在後宮之中養尊處優,有些事兒或許忘了,但是不巧臣還記得,先帝貴妃尚式乾涉朝政與外臣勾結,最後落得什麼下場,太後與那尚貴妃也算是舊相識,不可能完全沒有印象吧?”
“遊彥,你這是威脅哀家?”吳太後難以置信地看著遊彥,“哀家是皇帝的生母,你如此膽大妄為,眼裡還有沒有皇帝?”
“太後既然還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不要邁過那條界限。”遊彥冷淡道,“其實臣好奇的很,當年先帝宮中風波詭譎,太後處處謹小慎微小心翼翼,所求不過是過一點安穩日子。現在太後也算心願達成,卻又為何偏偏不安分起來?”
說到這兒,遊彥不等吳太後回應,又突然想起什麼一般揚起眉:“鴻臚寺少卿吳振算起來好像是太後內家的侄子?陛下登基之後他這個皇親國戚本應該雞犬升天,奈何陛下選賢任能,看在太後的麵上也隻勉強給了個鴻臚寺少卿,這吳大人心裡肯定不平衡的很,難免往太後這多跑幾次,太後母族式微,想照顧一下自己這個侄子,更是人之常情。”
“你什麼意思?”
遊彥笑:“臣的意思是,既然是太後的侄子,臣以後在朝中,一定會多加關照。”
吳太後手中的茶碗摔在地上,驚得殿中的宮女內侍紛紛跪倒在地,卻唯有遊彥優哉遊哉地站在殿中:“太後若是沒有彆的事兒,臣就告退了。”
“遊子卿!”吳太後一字一頓道,“你以為你爬了皇帝的龍床,就可以跟哀家如此猖狂嗎?皇帝一時因為你迷了心竅又如何,他現在是一國之君,這天底下有無數的如花美眷任他挑選,總會有人取代你,到那個時候你又算的了什麼?”
“君心易變,這點太後倒是清楚的很。”遊彥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那到時候臣會找太後請教一下如何留住帝王的恩寵。”
吳太後惱羞成怒,伸手指向殿門口:“一個外臣,對哀家如此不敬,還將他拿下!”
遊彥發出一聲輕笑,還沒等他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朕倒是要看看這皇城裡有誰敢拿下朕的上將軍。”話落,藺策就出現在殿門口,高大的身形遮住殿外的日光,在地麵投下一大片陰影。
殿中諸人都大驚失色,慌慌張張地跪倒在地,朝著藺策施禮。吳太後更是沒有料到藺策在這種時候居然會出現在這裡,她強自鎮定下來,朝著藺策微微笑了一下:“皇兒國事繁忙,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不過來的話,朕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朕的上將軍。”藺策大步走到殿中央,視線在吳太後腳下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茶盞碎片上停留了一下,又轉回到身旁遊彥臉上,登時就明白在剛剛的對峙之中,身邊人才是占據上風的那個,不由翹了下唇,淡淡地開口:“走吧,子卿。”
自藺策出現,遊彥唇邊就一直掛著笑,他也不跟藺策客套,轉身就朝著殿外走去。藺策的目光在他後頸上停頓了一會,朝著吳太後拱了拱手:“朕宮中還有事,就不打擾母後了。”
“等等,皇兒……”
藺策轉過頭看了吳太後一眼:“母後未經朕允許擅召朝臣入後宮已經逾製,兒臣今日就不與母後計較了。但,沒有下次。包括鴻臚寺少卿在內,沒有朕的允許,任何外臣再不得入後宮。”
作者有話要說: 遊彥,一個向往田園,田園希望他離自己遠點的男人。
正好中秋節更一章粗長,祝大家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