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漸近, 院中花木凋零, 夏日蔥籠的綠意都消失之後,院中隻有一叢青竹依舊是墨綠, 顯得有些蕭條。
武禎是個詩酒風流的講究人, 當然不能忍這樣的院子,於是梅逐雨回家時, 就發現院中多了些梅花山茶之類, 冬日能開花的花樹。想起從前武禎信誓旦旦說這院子很好, 完全不需要再添改什麼, 又想起後來她有意無意默默移栽過來的數種花木,梅逐雨站在窗前看著含苞的梅花, 搖頭失笑,什麼都沒說。
武禎腆著肚子慢悠悠的轉悠過來,見他在看梅花,便湊過來道:“等花開了, 給你剪幾枝插瓶。”
說完她似乎想起什麼,一拍掌恍然道:“是了, 我想起來了,先前我不是說過等今年梅花開的時候去梅園玩上一天嗎, 梅花很快就開了。”
“那裡冬日梅花開的時候會去請常州一位擅做梅花宴的大廚, 滋味甚美, 還有那個碧梅酒啊……”說到這裡, 武禎砸吧了一下嘴, 愁苦又遺憾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從被告知喝酒對肚子裡的孩子有害之後, 她就暫時戒酒了,然而此事做起來實在痛苦,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嘗過酒味了,感覺至少有十年。她遺憾的想著今年是喝不上頭一遭新啟出來的梅酒了,忍不住拍了拍梅逐雨的胳膊道:“郎君,到時候我不能喝,你可得替我多喝些。”
梅逐雨搖頭,“不,我也不喝。”否則,到時候武禎聞到酒味又不能喝,隻能眼睜睜看著,肯定會更加的難受。
梅花還未開,武禎有一日讓人端回來兩盆綠色的花,這花根球如蒜,綠葉豐厚,長著白花黃蕊,最稀奇的還是這花異常香,放一盆在室內,便滿室幽香陣陣。
“香吧?這叫‘水仙’,我好些時候沒出門,今日難得有興致出去逛逛,在西市那邊遇上個波斯來的商人,從他手裡買來的,據說是舶來之物,我從前還真的沒見過這花呢。”武禎興致勃勃的介紹,一邊端著一盆放到梅逐雨的書桌上。
梅逐雨看她挺著個越來越大的肚子走得步履生風,心就提得高高的,手中的動作都不由停住了,凝神屏息注視她放下了那盆花,這才輕籲了口氣。武禎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思,忽然原地蹦跳了兩下,看得梅逐雨額頭青筋跟著一跳。
武禎靠在桌上笑話他,“擔心什麼,我好得很,又不會真把孩子跳出來。”儼然忘記了最初懷孕那段時間是誰時常擔心會把孩子給跳出來。
打又不舍得打,訓又舍不得訓,就是說上兩句,沒有絲毫的用處,武禎隻會一邊笑嘻嘻的湊過來親他,一邊說些甜言蜜語的保證——反正說過就忘,下回她還這樣嚇唬人。
武禎又變成了貓,在院子裡玩鵝子。鵝子自從自由的住進了院子,儼然將這片地方當做了它的領地,每天挺著油光水滑的毛茸茸胸脯大搖大擺的四處巡視,除了對武禎和梅逐雨,其他人它都不屑一顧。
武禎第一次變成貓從鵝子眼皮底下跳進院子裡的時候,鵝子沒能認出這就是那個差點把它屁股上毛拔光的手賤主人,氣勢洶洶就要衝過去捍衛領地,被武禎一個貓貓拳砸到水塘裡,依舊不屈不撓的上前打架。
梅逐雨聽到動靜打開窗一看,正看到大肚子狸花貓在空中一個飛躍踩到鵝子腦袋上,嚇得瞳孔一縮,當場把手中的書冊扔下,從窗戶躍了出去,一把將狸花貓抱起來,另一隻手掐住了鵝子的脖子,強製性的將這場戰爭中止。
之後,無聊至極的武禎又故意變成貓去挑釁鵝子,在院子裡攆著鵝子跑,可次數多了,鵝子反應過來她是誰,很有求生欲的主動將整個院子的霸主之位讓賢。武禎找不到樂子,便偶爾變成貓樣,蹲在鵝子的背上,讓鵝子載著她巡視領地,在院子裡溜達兩圈,那模樣彆提多好笑,哪怕梅逐雨擔心著鵝子會把背上的胖狸花貓摔下來,但看著這一場景,也會不覺莞爾。
院中新移栽的梅花被照料的很好,沒過多久就在寒風中顫顫巍巍的開了第一朵花,武禎在床上睡覺,迷迷糊糊間從窗戶縫隙裡嗅到了外麵的梅香,打著嗬欠坐起來推開窗一看,見到枝頭梅花,轉身往旁邊瞧,沒見到梅逐雨,眉一挑,抬手就把這初開的梅花給折了下來。
這一天,她照例變成狸花貓去刑部官署蹭睡覺的時候,就帶著這枝梅花。
仿佛也是從這一天開始,梅逐雨經常能聽到同僚們說起梅園,說今日有哪些高官貴族又包下了梅園,邀請了哪些哪些出名的樂伎在梅園獻唱,說起梅園的梅宴今年價格又高了,還說起今年梅園那些珍貴的香雪梅開得晚。
去年冬日裡,大家似乎也是一樣的聊起這些,他卻怎麼都沒有印象。而今年,大概是因為武禎早早提到過,所以梅逐雨總是能聽到相關的消息,這才發現梅園到了冬日有多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