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靠右肩背起這些,對姚珍珠道:“剩下的碗需要你。”
姚珍珠歎了口氣。
她值得把上下的碗放包袱裡包好,抱著跟在李宿身後。
李宿尋的地穴並不算遠,但不在湖泊的方向,反而要往北走。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眼前一下子便豁然開朗。
繞過那成片的樺樹林,映入眼簾的是蒼翠的竹林。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這裡有竹子!”
李宿回頭看她,見她臉上的笑都要止不住,不由有些疑惑:“嗯?”
姚珍珠覺得自己立即就能混成太孫心腹。
光憑這一個氣息略有些漂浮的嗯,姚珍珠就能聽出他聲音裡的詢問。
“殿下,有竹子,咱們就能做杯子,而且一會兒燒窯的時候,咱們還能過來挖竹筍,竹筍可好吃了!”
李宿:“……”
也是他沒往這邊想,姚珍珠滿腹心神都在吃上,見到新鮮事物,先想的自然就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麼才能好吃這類的問題,根本沒什麼深刻內容。
若是以前,李宿一定要批評一句就知道吃。
可是……
想到早晨香噴噴的炒鵝蛋和油煎菰筍,李宿的思維都跟著轉變了。
他甚至想:會吃才能好好生存。
李宿看姚珍珠一臉期待看著自己,頓了頓,道:“好,燒好就來。”
姚珍珠高興了,嘿嘿笑出聲來。
若是在宮裡,她肯定不會那麼笑,但凡叫管事姑姑瞧見了,定要挨說。
但這會兒,李宿除了不讓她亂跑,旁的事並未多管她,她也就隨心所欲放肆一回。
果然,聽到她這“詭異”的笑聲,李宿連個眼神都沒有,依舊大不往前走。
穿過這一片竹林,兩人來到一處略荒涼的荒地。
從山洞往這邊走,大約要走一刻多,倒也不算太遠。
姚珍珠一過來,就看到李宿所說的地穴。
這一處地穴李宿已經處理好了,地穴中的乾草已經熄滅,隻剩下餘燼。
在地穴邊上,堆著成堆的乾草以及幾片木板,顯然是剛剛李宿準備的。
兩個人來到地穴前,往裡麵瞧了瞧,大小剛剛好。
李宿道:“裡麵有些熱,你幫我遞東西便是。”
他身份尊貴,又是未來的儲君,可此刻,他卻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頤指氣使,他就這麼默默地把臟活累活全乾了。
雖然總是麵無表情,雖然看起來很不高興,但他卻是個細心又貼心的真男兒。
難得,真的很難得。
姚珍珠眼睛彎彎,定定看著李宿,看得李宿下意識彆過眼去,不再瞧她。
他雖不看她,但姚珍珠還在瞧他。
太孫殿下的耳朵紅了。
姚珍珠背過身去,偷偷笑了。
李宿似有所覺,回頭瞥了她一眼,隻能看到她纖細的背影。
李宿微微蹙起眉頭:她是不是瘦了?
風餐露宿,朝不保夕,到底還是不□□穩。
李宿壓下心中的煩悶,取了一部分乾草,鋪在地穴底部,然後在上麵鋪了一層木板,隔著木板,上麵放的才是捏好的陶鍋陶碗。
坑底不大不小,剛好可以把他們做的所有鍋碗都放好。
李宿把盤碗四周圍好乾草,有放入不少落葉,然後在最上層再鋪一整層乾草,最後才蓋上木板。
他不讓姚珍珠靠近又燙又熱的地穴,隻讓她在邊上遞乾草。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忙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把這個臨時搭建的土窯做好。
李宿留了一塊木板,用火折子點燃乾草。
一瞬間,火光映紅了兩個人年輕的臉。
他們注視著這個看起來頗為簡陋的土窯,心裡卻有著說不出的激動。
這是他們親手做的,努力了一整個上午的傑作。
等火燃起,李宿把最後一塊木板蓋上。
兩人合力在上麵對了不少乾枯的樹枝和乾草,以確保火能一直燒著,並且地穴內保持溫度。
待到這些都忙完,姚珍珠才恍惚說:“殿下,咱們成功了?”
一開始要做的時候,他們誰都沒經驗,說是紙上談兵都不為過。
可沒有鍋碗,就無法好好吃飯,就沒辦法休養生息。
山穀裡物產豐富,看著這麼多新鮮食材吃不了,姚珍珠可著急了。
所以,才揣測出李宿不著急走之後,姚珍珠便想了這個法子。
沒有鍋,就自己做個鍋。
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吃好喝好!
不過想是一回事,真正做又是另一回事。
姚珍珠其實沒想到李宿會如此支持她,也沒想到李宿搶了最臟最重的活,把她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安排好也準備好。
這一刻,說不敢動是假的。
姚珍珠不過是自己念叨,末了又說:“殿下,謝謝您願意支持我。”
李宿驟然聽到她這一句感歎,隻覺得耳畔溫熱,剛剛就有些熾熱的耳垂再度熱乎起來。
他原本不想答話,可聽到耳邊少女輕柔的呼吸聲,他又克製不住地答了一句。
“無妨。”
兩個人在土窯邊看了一會兒,感受到土窯中溫度越來越高,熱浪一波翻過一波,在空曠的山穀裡蔓延。
李宿道:“燒成了。”
到了這個地步,裡麵的乾草應當已經都被點燃,剩下的便隻能等。
等過了三四個時辰,土窯裡的火熄滅,溫度逐漸降低,待到落日時分,他們開窯取出陶器,就知成沒成。
雖然最後的結果還沒看到,到底燒成幾個鍋碗也不知,但姚珍珠就是很高興。
通過自己的努力,完成一件以前從未想過的事,這令她頗為滿足。
“殿下,做陶器真有意思,”姚珍珠笑眯眯道,“以後得了空,咱們去做一回瓷器怎麼樣?我覺得我能做出漂亮的梅瓶來。”
李宿沉默半晌,隻說:“嗯。”
兩人在這守了一會兒,見無事可做,姚珍珠便道:“殿下,咱們去挖筍吧?忙了這一上午,午食還沒著落。”
他們倒是可以用帶來的餅乾肉乾充饑,也能再烤兩個蛋,但也不能頓頓吃一樣的。
李宿能忍,姚珍珠自己都不能忍。
從剛才路過那片竹林的時候,姚珍珠就蠢蠢欲動,現在一閒下來,立即想要過去挖筍。
此時外麵雖是隆冬,但山穀溫暖如早春。
這裡的筍應當是最嫩最好吃的春筍。
李宿也覺得有些腹中空空,便也握住長劍,點頭:“走吧。”
兩人順著來時路往回走。
這一片竹林不算大,完全沒有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茂盛,但有竹子的地方必有竹筍,姚珍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挖不到。
踏入竹林間,微風一拂過,吹拂竹葉沙沙作響。
姚珍珠看了一眼手裡的匕首,又瞧了瞧李宿手裡的長劍,道:“殿下,您砍兩棵竹子,用長劍不方便挖筍。”
李宿略一皺眉,在姚珍珠殷切的目光之下,還是沒有拒絕。
姚珍珠鬆了口氣。
沒想到,李宿是個堂堂正正的真男兒,臟活累活都要搶著乾,不能讓她這個小姑娘累著半分。
得虧挖筍不算體力活,他們也不需要挖十顆八顆,挖上三四顆就夠吃,累不著姚珍珠,這也是李宿沒反對的原因。
姚珍珠少時就跟著父親兄長上山挖筍,最是知道如何分辨什麼是石頭,什麼是剛冒頭的筍尖。
她不過往竹林裡走了幾步,便尋到一顆春筍。
隻不過,匕首實在難用。
往常挖筍都是用鏟子,挖起來又快又好,匕首不好用力,隻能一點點磨工夫。
等到李宿扛著兩棵竹子出來,姚珍珠才敢挖出來第一顆筍。
李宿沉默看了她一會兒,才說:“我來吧。”
他已經累一天了,姚珍珠總是擔心他肩膀傷口裂開,亦或者疼痛卻忍住不說,忙忙碌碌做這些零碎的事。
這會兒還要挖筍,姚珍珠立即反駁:“不行。”
李宿:“……”
這幾日兩人如同尋常人那般相處,李宿不再張口閉口就是孤,他身上也沒頤指氣使的囂張和高傲,姚珍珠便漸漸得不再把他當遠在天上的太孫殿下,隻當他是偶然一起落難的普通百姓。
而李宿並未生氣不愉。
所以此刻的姚珍珠,下意識反駁了李宿,情急之下未曾多慮。
李宿麵無表情垂眸看向她,見她說完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飛快錯開了眼神,不敢再看他。
雖然被反駁,但李宿卻能很清晰知道,姚珍珠是為他好。
他沒再堅持。
李宿伸出手:“把筍給我,我先把竹子送回山洞。”
姚珍珠鬆了口氣。
待到李宿離開,姚珍珠悄悄回頭看他。
但見他脊背寬厚,步履穩健,即便衣裳略有些褶皺,肩上還扛著竹竿,卻無損他身上那股高貴氣勢。
天潢貴胄,金枝玉葉,那是從小到大養尊處用,教養出來的貴氣。
姚珍珠回過頭,繼續挖筍。
這一挖就是一刻,姚珍珠費力挖出兩顆春筍,手指都有些抖了,這才靠在竹子上休息。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山林裡的微風習習,覺得頗為舒適。
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一陣風兒吹來,竹林搖曳,沙沙作響。
就在這時,姚珍珠聽到“嘎吱”一聲。
她心中一喜,以為李宿重新回來,驚喜地睜開眼睛。
然而,映入她眼簾的,卻是竹林儘頭一隻通體黑毛,黑麵獠牙的野豬。
黑豬口裡口水滴答,那雙黑豆眼正死死盯著她,似乎在看最好吃的獵物。
姚珍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之前躲過了那麼多次劫難,這一次沒有做夢,看來是躲不過了吧。
原來她竟是要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