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四歲那年,皇後生下一個女孩兒,陛下聞之大喜,特意賜名清宴,寓意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如此盛名,寵愛可見一斑。
這是天大的喜事,帝後下令普天同慶,宮中人人有賞,連最低等的太監宮女也能分到幾塊碎銀子。
趙瑾去內務府替他乾爹領賞,琢磨著一會兒如何向趙公公討幾塊糖吃。
當時趙公公才二十五六,還不是皇帝的貼身太監,隻因為是從太子府出來的老人,也算有幾分體麵。
內務府總管領著太監發賞錢,少不得克扣三分,輪到趙瑾的時候更是眉頭一皺。
“這是誰家的孩子,一邊玩去。”
趙瑾年紀太小,聽不懂話裡的彎彎道道,隻以為對方是真不知道,老實巴交的回答,“我是趙德順的孩子。”
這話一出,周圍哄堂大笑。
總管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呦,雜家真不知道,那趙德順能有你這麼大的兒子。”
雖然不明白他們笑什麼,趙瑾還是羞的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囁嚅道,“我……我就是來領賞錢的。”
“呸,”總管臉色一變,罵道,“你個沒爹沒娘的小雜種,今日是皇後娘娘大喜的日子,輪不到你下賤胚子衝撞,還不給雜家滾。”
後麵排隊的小太監嬉笑著踢了他一腳,頭摔在地上,落下好大一個包。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周圍人笑得更大聲了。
趙瑾捂著頭跑回住處,始終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兒。
晚上趙公公當差回來,滿目陰沉。宮中人多嘴雜,趙瑾在內務府丟了麵子的事早就傳到他耳朵裡。不能生育是所有太監的恥辱,如今被嘲諷一天,好像直接打他的臉,令人格外無法忍受。
趙瑾不明所以,像往常一樣喊了聲“爹。”
瞬間被這個稱呼激怒,趙公公掐著對方的脖子,眼眶通紅,“誰是你爹,誰他媽是你爹。”
四歲的小孩哪經曆過這個,很快就憋得滿臉通紅,雙手雙腳拚命撲騰,掙紮著大喊,“放開,放開我!!!”
趙公公獰笑著,“放開你是吧,雜家這就放開你。”
他拎著趙瑾的後脖領,扒下衣服,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把刀,直接砍向下半身。
一聲慘叫傳來,在這深牆綠瓦裡,沒引起半分波瀾。
趙瑾在床上趴了三天,一滴眼淚都沒流過。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但他學會一個道理。
弱小,就是原罪。
然而殘酷的生活才剛剛開始,趙公公仿佛打開了暴戾的開關,時不時就來一頓毒打。
當差不順心打他,端茶倒水不及時打他,喝了酒打他,甚至半夜醒了也要打他。和趙公公待在一起的時光,成為他最恐懼的噩夢。
今天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由於對方沒控製住力氣,趙瑾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看就要不行了。
趙公公也意識到自己下手太重,少見的溫和起來。把他抱到床上,摸著他的臉頰歎道,“瑾兒,你彆怪爹。”
苦難讓人成長。趙瑾已經不再是那個傻乎乎的孩子,奉承討好逐漸成為他的本能,謊話張口就來,“我知道爹是為我好,我不怪爹。”
“不怪就好,”趙公公喝了一口酒,“宮裡的日子太苦,人啊,總要找點事做才能活下去。”
讚同的點了點頭,趙瑾不明白後者,但是他也覺得:宮裡的日子太苦了。
他十二歲那年,趙公公終於熬出了頭,晉升為皇帝的貼身太監。三十歲的趙德順哭了一宿,他也跟著哭,隻因貼身太監需要隨時伺候主子,住在專門的偏房,所以沒時間再打他了。
宮中不養閒人,他又早早淨了身,所以也討份差事。
那時他生的唇紅齒白,又每日笑臉迎人,奉承話不重樣的說,宮女太監誰見了都喜歡。也因大太監養子的身份,頗受照顧,所以混的還算舒心。
然而命運好像格外痛恨他,一日他去內務府辦事,又碰見了當年的總管。
他握了握拳,笑著行禮,“見過總管。”
內務府總管正低頭想事,被他嚇了一跳,抬頭剛要發怒,卻看見他的臉一愣,“你是?”
“奴才是內官監的,陛下要置辦些筆墨紙硯,奴才想領銀錢。”
“如此啊,”總管眯著眼,“那你隨雜家來吧。”
趙瑾低著頭跟在總管身後,然而越走越不對勁,這根本不是通往會計司的路,還沒等他細想,總管卻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