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確沒有太大的傷亡, 大夥都被村裡的老人趕到了外邊農田上,外邊寬敞, 最多滾倒在地上蹭破了皮, 扭傷了腳,傷勢都不嚴重。
不過後邊的餘震,有兩三家眼瞅著自家的房子倒了, 著急回家收拾東西, 被震動倒下的房梁家什壓斷了腿腳, 經過村裡人的幫忙,很快就被挖了出來,好歹沒丟掉性命。
不過這個時候沒醫沒藥的, 能裹上的都是一些家家戶戶備的尋常草藥,能不能保住命活下來也是難說!
他們村口院子的房子倒了差不多有一半, 老曬場院子全部成了廢墟, 各家各戶都有不同程度的牆裂。
楊大川後邊的老屋、牲畜棚全塌了,新房子倒是還挺好, 也沒瞧見有裂痕啥的。楊大川把後屋的廁所收拾出來, 老屋其它塌掉的地方不管, 反正家裡也夠住,這裡塌掉就塌掉吧, 埋在老屋下的糧食就先埋著, 這樣更加不容易打眼。
老屋的泥磚都是兩年買的上好的泥磚, 這次地震會塌掉, 楊大川估摸是牆基不行, 剛好牲畜棚也壞了,他跟芋哥兒把沒碎的泥磚收集起來,準備用來砌牲畜棚。
村裡楊大山兄弟兩的房子也沒幸免,倒塌了一半,現在上林村的磚窯場也是不開了的,但是天上的日頭毒辣,房子這事兒還不能拖,楊大川後邊老屋的泥磚收集起來還剩不老少,乾脆都給他們,牲畜棚就用碎掉的磚塊攪成泥胚砌。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夥晝伏夜出,除了家裡老人孩子不能動彈的,幾乎所有人都在全力收拾自家房子。
他們村口大院的還好,畢竟地方寬敞,自家房子倒了,大不了隨意找塊空地重建。但是村裡人多,本就住的擠,倒塌的房子暫時收拾不出來,人人都想在隔壁空地上建房,但是地麵就那麼大,人人都有計較。
村裡有十幾戶房子全部倒成廢墟,完全收拾不出來,就起了搬到村口外邊院子的念頭來。外邊雖然人少些,但是非也少,說話還敞亮,高大的院牆不比村裡差,原本就是同一村的莊戶,也不用擔心受欺負。至於人少,村裡多幾家搬出去,人不就多了嗎?
有這念頭的也不猶豫,跟外邊的人打了聲招呼,就利索的收拾東西出來蓋房。磚房是蓋不了了,但是泥胚房還是能糊上幾間的。原本老曬場那一塊還寬敞的很,紛紛決定在那蓋房子,而原本住在老曬場的楊大林卻把房子建到了楊大川對麵,跟著村道兩家相望。
楊大川幫自家兄弟收拾了幾天房子後,也過來給他搭了把手,雖說楊大林家人也不多,跟他媳婦還有兩個孩子總共就4口人,可是兩家離得近,以後有個啥事兒也能招呼一聲。
大家夥如今這麼著急忙慌的蓋房子,是因為發現地龍翻身後,雖然河裡的水慢慢漲起來了,但這天也越來越陰沉,眼瞅著隨時都要下一場大暴雨。
要是放在幾天之前,村裡的莊戶們估摸會高興的跳起來,但是如今卻是有苦說不出,家裡現在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擋雨的瓦片更是沒有一塊兒,這個時候下大雨,不是讓人絕了活路嗎。
但終究還是趕不上雨下來的速度,地龍翻身過後第五天,大雨就傾瀉了下來。雨越下越大,天上落下來的雨水沿山溝衝下來,嘩啦嘩啦的,都能聽到響,剛剛才經過地龍翻身,楊大川還真有些擔心山上會滑坡泥石流。
“這雨也不知啥時候能停?”楊大林家的房子沒蓋好,他爹媽跟兄嫂那兒也不好擠,就暫時借住在了楊大川家。村子裡其他房子沒收拾好的人家也差不多,紛紛找交好的人家暫住。
“下的忒大,沒個三五天估摸是停不了了!”下大雨出不了門,楊大川把家裡不用的木板子收集起來釘成框子,打算裝上土繼續在屋裡種點菜蔬,如今天氣怪得很,指不定就能用上了。
“你家今年準備種點啥?”這雨已經下來,接下來大夥兒又得忙農活了。
“能種啥,稻穀咱家也不敢種,多種點紅薯苞米吧,這兩作物耐旱耐澇,收成還不錯,總歸是餓不死的!”楊大川停了手,臉帶笑意的望向在屋裡蹣跚學步的兩孩子,“要是下半年年景好,那咱再種水稻,家裡這兩小的也不能跟咱一樣老吃紅薯。”
楊大林也看向自個家的兩孩子,喃喃道:“是啊,這年景,孩子受苦了!”以往一家子住在城裡,不說日子過得多好,但是瓜果點心是經常買的,如今日子難,家裡連塊甜嘴的紅糖都沒有,想吃口肉也是千難萬難。
跟預想的差不多,大雨下到第六天就停了,下過大雨後,太陽也沒有那麼毒辣,大夥又恢複了以往白天乾活,晚上休息的生活。
這段時日,除了忙活自家地裡的農活,楊大川也得著緊收拾自個家,雖然自家的房子沒有塌,可是瓦片啥的被震的稀碎,前些日子緊,自個也就是把所有好的瓦片收集起來,蓋到了如今一大家子住的這間屋子,但是另外兩間現在頭頂可是連個遮蓋都沒有,前些天又下了大雨,如今屋裡頭被雨打的精濕。
“咱家這房子咋辦啊?”芋哥兒瞅著這兩件沒有頂的房子直發愁,牆磚都是好好的,連房梁都沒有壞一根,要是沒有地龍翻身的話,當做傳家,以後兒子成親都是上好的,現在好了,沒個屋頂遮擋,老是這麼日曬雨淋,遲早得被糟蹋。
“咱家不是還有不老少的油布嗎,先用油布蓋,等秋天了,我再上山割點茅草回來!”現在外邊的茅草都被村裡其他人割完了,難找的很,反正自家現在還有房住,不著急。
……
村裡如今慢慢好轉,可是城裡的情況卻變得越發的壞。地動發生的時候,安平縣城也有人察覺不對,可是城門被城裡的幾個大團夥把控,關得死死的,誰也出不去。
關城門的這半年,起初待在城裡的人還很慶幸,這裡邊四處都是高大的圍牆,啥疫病流民都進不來,可是半年都過去了,也沒聽說外邊有鼠疫,流民雖然有,可是也不算多,看見城裡進不來,在城門口轉一圈就走了,根本就沒有原先說的災民暴動。
而且搬進城裡來的這半年,根本沒有自個兒想象的城裡生活過得那麼安逸。街上的混子很多,三天兩頭的就上門打秋風,稍微有點反抗就是一頓毒打,這裡邊的團夥又沒有官府轄製,找誰都說不上話,被逼的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出不去,活不下來,在城裡住著的人苦苦熬著,最後不是加入團夥,就是被逼瘋逼死。
地動發生的時候,呆在城裡的人躲又沒地兒躲,跑也跑不出去,城裡霎時就成了一片煉獄,被埋在地下哭嚎呼救的人不知凡幾,再加上無人救援,更是走投無路。不管傷的重的還是輕的,緊接著的一場大暴雨,徹底的斷絕了被埋在地下的人的生機。
城裡的慘狀楊大川還是從逃難回平山村的兩戶人口中知道的,村裡總共有八戶人家進城,但是如今回到村裡的隻有兩戶,並且這兩戶也不是囫圇全的回到村裡,家裡老少高高興興一起去,如今隻剩下當家的漢子孤身一人回來。
村裡人無不唏噓,在心底暗暗慶幸,幸虧當初沒有進城,要不然指不定得成啥樣呢,村裡雖然過得難,可是也沒有人被逼得去死的。
楊大川心情很複雜,之前城裡雖說關上城門不給進出,但是楊大川總有一種城裡的團夥把周圍的小村莊當做儲備糧倉的感覺,就害怕哪天城裡沒糧了,他們就會提著棍棒到鄉下來搶奪。現在這一場地動,城裡的團夥混子們不說全部死絕,但至少也是元氣大傷,就是再下鄉,楊大川覺得自個兒村合力也能抵擋幾分。
城裡的房屋本就比鄉下的要高大結實,這次地龍翻身,城裡死傷無數,但逃出來的人也有不少,按理來說若是有官府牽頭,搜羅搜羅人手,也能救出不少性命。
但是壓根就沒有人出來領事兒,原來城裡的幾個團夥都不見了蹤影,受災後幾乎都是自家管自個兒,除了城裡有親戚的鄉下莊戶知道境況不好主動進去尋後,幾乎沒有任何的救援措施。接下來又是好幾天的大暴雨,幾乎斷絕了受傷等待救援人的生機,縣城裡一片絕望。
這個春夏注定要過得膽戰心驚。
“哎,你們聽說了嗎,安平縣城被一把火燒了!”對外邊情況一向很靈通的呂大娘壓低聲音神秘的向大夥說道。
“咋了?為啥要放火,城裡不是還有不少人嗎?”天氣恢複了正常,村裡的人又恢複了往來。老曬場大樹底下又寬敞又安逸,大娘嬸子們都愛聚在這裡乾點針線活,一起納涼說話。
“聽說鬨鬼!”知道安平縣城事兒的不止呂大娘一個兒,從村裡搬出來的周大嬸也是個愛湊趣的,“安平縣城可不知死了有多少人,晚上聽說從那附近走過,得被嚇瘋,鬼氣森森的。周邊幾個莊子的小娃娃都被勾了魂,滲人著呢!”
“我咋聽說是鬨瘟疫!”如今安平縣城的消息沸反盈天的,到哪都能聽上兩嘴。
“咋又是放火,又是鬨鬼,又是鬨瘟疫的,趕緊說清楚。”有那好奇的放下手裡的活,出聲催促道。
最後還是呂大娘接過話茬,“地龍翻身過後,這日頭不是又曬起來了嗎,雖說沒有過年那麼毒辣,可是也磨人的緊。”呂大娘咽了咽口水,緊張的說道,“城裡死了那麼多人,還沒人去收殮,可不得鬨鬼鬨瘟疫嗎。”
“城裡還活著的人咋辦?”地動也不是全部人都死光了的。
“活著的早就跑光了,誰敢留在那座死城,不要命了嗎”走沒三兩步,就是一個缺胳膊斷腿的,想想就覺得滲得慌。
“誰去放的火?膽忒大,也不怕遭災!”那麼大一座城,說燒就燒。
“哼!遭啥災,再不放火,周圍的村子都得死絕。”有那知道的輕啐了一聲,“死了那麼多人,天氣熱乎乎的,又沒人收殮,如今城裡臭氣熏天的,周圍的莊子都活不下去了,可不得想法子。”
“說不定放火的就是原來城裡人呢”除非活著的都跑得遠遠地,要不然隻要留在這塊兒地界,這安平縣城的問題遲早得解決。
“你說咱村長事先知不知道這事兒?”不止村裡婦人愛說嘴,漢子也都在紛紛議論這事兒。
地動後,他們外邊院子的圍牆也塌了幾處,這會子緩過神來,大夥又得趕緊出人工把牆補好。
“反正對咱是好事兒,村長知不知道有啥關係!”儘管楊大川心裡肯定,放火燒安平縣城的事兒,就算他們平山村沒有參與,但村長肯定事先知道。外邊村道上,他可是瞧見了村長好幾次呢。
“嘖嘖!咱從小就指著要做個城裡人,如今這安平縣城.....唉!”
“這年景,咱還是安心做鄉下泥腿子吧”
“成了,成了,被耍花腔了,眼瞅著又要下雨了,趕緊的弄完。”剛剛還是烈日當頭的,沒一會兒又是黑天漆漆的。
“這鬼天氣,善變的很!”有人小聲嘟囔道。
“哎,你們發現下雨的時候,這天上怪怪的?”楊大林家是新蓋的泥胚房子,屋頂的茅草也不厚,一下大雨,晚上一家就睡不安穩,好幾次半夜醒來,往外瞅去,天上都是一閃一閃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