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見他這般說道便也未說什麼,她隻是不想讓人有誤會之意罷了。不過念及前世李家待她的好,她終歸也是舍不下心腸的…她想到這便也與人回了一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歲寒三友,的確很襯李大公子。”
她這話說完看了看身邊的李安清,便又抬了臉與李安和說了一句:“我想與安清說些體己話,不知李大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李安和心下清明,聞言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口中說了一句“請便。”
等到兩人繼續往前走去,他眼看著那道紅色的身影,指根握著腰間的那塊玉佩,清雋的麵容仍舊是先前那副溫和的模樣…四麵虛無,在這陣陣佛音之間,她那道紅色的身影仿佛穿透一切虛無入了他的眼。
這世間女子無論是有才者還是有貌者,皆數不勝數…
可隻有他眼中的這道身影卻與旁人格外不同,大概這就是她令人癡迷的原因吧。
李安和想到這,便又低垂了眉眼看了看腰間懸掛的玉佩,念及先前她所言那句“歲寒三友,的確很襯李大公子”…一雙眉目還是止不住泛開了幾分溫和的笑意。他重新抬了眼往前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經瞧不見了,天上的日頭仍舊很是清明,而他這顆心倒也跟著越發開闊了幾分。
…
霍令儀和李安清一路往前走去,一路上卻無半句話語。
等走進那清幽竹林——
李安清還是忍不住擰頭看了看仍舊漠著一張臉色的霍令儀,自打先前離開哥哥後,霍姐姐就不曾說過一句話,又見她這幅漠然不語的模樣,李安清的心下還是止不住有幾分發怵…她平素見慣了霍令儀的溫和笑顏,還從未見她有過這般淡漠的麵色。
這樣的淡漠倒跟三叔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瞧著便讓人害怕。
李安清心中大抵有幾分明白,索性便止住了步子,她輕輕牽了牽霍令儀的袖子,口中是跟著輕聲一句:“姐姐是不喜歡堂兄嗎?”
霍令儀聞言終歸是止住了步子,她垂眼朝李安清看去,見她素來嬌俏的麵容此時也有幾分緊張與不措…她心下輕輕歎了口氣,卻是又過了一瞬才開了口:“安清,我知你是好意,也知你是當真關心我…可你借我名義把玉佩送於李大公子,且不說旁的,私相授受這個名義卻是如何也逃不了的。”
李安清聽到“私相授受”四字,小臉驟然便是一白。
她握著霍令儀袖子的手又是一緊,連帶著聲也帶著幾分驚慌失措:“我不是…”她當日把玉佩以霍姐姐的名義送於哥哥的時候也未曾多想,隻是想著讓哥哥那個不開竅的悶性子早些開竅,卻是忘了“私相授受”這回事。
如今聽霍令儀這般說道,她那張小臉自然慘白得很。
長於內宅後院,她自然知曉名聲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是多麼重要,若讓旁人知曉此事,那霍姐姐的名聲…李安清想到這,一雙眼眶都紅了,聲音也帶了幾分哭腔:“霍姐姐,我當日未曾想這麼多,隻是想著…是我錯了。”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是又歎了一口氣。
她握著帕子拭了拭人的眼角,口中是跟著一句:“我今日說這些並非責怪於你,隻是想與你說,這世間有許多好意旁人並不一定承受得了…好在我和李大公子都不是心胸狹窄之人,若不然你這回做法不僅無法讓我們好生相處,隻怕還會令我們尷尬不已。”
待這話說完,她才又問了一句:“你以我之名送李大公子玉佩的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李安清聞言忙搖了搖頭,口中是道:“此事隻有哥哥與我知曉…”她以霍姐姐之名送給哥哥玉佩,不過是想讓哥哥多主動幾分,至於旁人那處,她又怎得會提起。
此時她也已止住了眼淚,隻是一雙眼眶卻仍舊紅著,聞言是又仰頭看著霍令儀,見她麵容清明,比起先前的漠然倒已不再讓人發怵。李安清便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跟著才又說道:“姐姐先前說得我都已知曉了,日後我定不會再這般隨意行事。”
她心中的確希望霍姐姐能做自己的嫂嫂…
可如今見霍姐姐這般,可見是對哥哥沒有半分情意,她若是再強求於此,沒得也損了她們這一段難得的交情。
隻是——
李安清看著霍令儀,一雙眉目還是忍不住輕輕折了幾分:“那霍姐姐喜歡怎樣的兒郎?”她說到這是又忍不住輕輕跟了一句:“其實哥哥真得很好…”她想著兩人先前站在一起時候那副賞心悅目的模樣,心下還是止不住生出幾分可惜。
她不希望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折了他們這一段姻緣。
霍令儀見她輕折著一雙眉目,心中便猜到了幾分。她收回了帕子輕輕笑了笑,口中是跟著一句:“這世間許多問題皆有解答,唯有這男歡女愛的事是沒有答案的…李大公子的確是這世間少有的清俊郎君,隻是卻不適合我。”
她這話說完便又伸手輕輕扯了扯人的臉頰,跟著才又說了一句:“我當日與你所言,如今對男女之事沒有絲毫看法,這話是真的…你若是日後再背著我胡亂扯紅線,我卻是當真要生氣了。”
她這後話雖是笑語,可話中的意思卻是沒有半點藏假…她先前心中的確是有氣的。
霍令儀知曉李安清所為皆是因為心中惦著她、希望她有一段好姻緣才會如此行事…她心中雖然感激,卻無法認同。好在經此一事,想來日後安清也不會再如此行事了。她難得交一好友,自然不希望因為這些事而損了這段情意。
李安清看了看霍令儀的麵色…
她雖然不知霍姐姐為何會有如此想法,可她終歸也未再說什麼。
而後兩人倒是不再說及此事,隻是另又說了些話,等到李家的丫頭尋過來的時候,李安清便與霍令儀先提出了告辭。
…
等到李安清走後——
霍令儀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還是繼續邁步往前走去。竹林一如舊日清幽,伴隨著那遠處傳來的佛音,使得人的心也跟著沉靜了幾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轉身離去,卻有一個身穿程子衣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麵上帶著幾分溫厚的笑意,見霍令儀止了步子便與人拱手一禮,口中是道:“郡主。”
霍令儀看著眼前人卻是一怔,她是先看了看人身後未曾瞧見那人,才低垂了一雙眼眸跟著喚了人一聲:“陸先生。”
陸機聞言,麵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幾分,他也未說什麼隻是側開身子伸了手,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請您進去。”
霍令儀聞言卻未曾邁步,她仍舊垂眼看著地上的落葉,卻是又過了一會功夫才終於邁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竹林深處,她是先瞧見了身穿墨色衣衫抱著刀的關山。
關山仍舊是如往日那般不言不語,見她進去也隻是無情無緒的瞥了一眼過來。
等又走了幾步——
霍令儀才瞧見了李懷瑾,他披著一件玄青大氅坐在石椅上,眼前擺著一副未完的棋局,此時正低垂著一雙眉目看著棋局…見她過去,他也未曾抬頭,隻是問道:“白子還是黑子?”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她何時說過要陪人下棋了?
她垂眼看了看人,見他依舊是往日那副模樣…霍令儀張了張口終歸是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取過白子坐在了人對麵。
李懷瑾見此也未說什麼,他取過黑子就著原先的棋局繼續下。
霍令儀手握著棋子,她是先看了眼棋盤上的布局,卻是等了一瞬才落了手中的白子…早年父王在家的時候常喜歡與她一道下棋,於父王而言,下棋就如打戰,這其中不僅要靠耐心還得會謀算。
大抵是因為這個緣故…
霍令儀往先雖然不喜歡著家,可對下棋倒也有幾分鐘愛。
兩人也未曾說話,在這四下竹林之中,卻是一子接著一子,棋盤局勢不明,無論是白子還是黑子都牽絆在一道,一時半會倒分不出個勝負…下棋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若是前期攻勢太猛難免落個虎頭蛇尾,可若是一直躊躇不前、瞻前後顧便又免不得令人覺得太過小心,失了先機。
可霍令儀的落子卻一直很是平緩,該攻時則攻、該收時便收,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倒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李懷瑾心中對人又多了幾分讚賞,等又落下一子便取過一旁放著的茶盞用了口茶水。冬日天寒,茶水放久了倒也有了幾分涼意…他仍舊看著棋局,口中卻是說道:“燕京城中,安和秉性不錯、為人也尚可。”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霍令儀卻是一怔之後才明白過來,想來先前她和安清說話的時候,這位首輔大人怕是聽見了。她握著棋子的手收緊了幾分,隻覺得心下無故起了幾分無名火,這氣來得沒有緣故,可霍令儀就是覺得不舒服。
她未曾抬頭也未曾說話,等落下這子之後才終於抬了臉朝人看去:“傳聞首輔大人事務繁忙、日理萬機,卻不想還有如此閒情雅致關心起旁人的私事,還是大人格外多關心我些?”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調微冷、眉目微挑,麵上是難得的輕嘲意。
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生氣,即便安清背著她做那樣的事,她也不曾這般生氣…可偏偏李懷瑾的這句話卻讓她如此不舒服。
等這話一落…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握著茶盞的手一頓,便又沒什麼好氣得緊跟著一句:“難不成這回也是因為大人與家父的故交之情?”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著人,什麼故交?她還不知道李懷瑾是個什麼性子?這一次又一次的幫忙,早些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關心起她的婚事。
李懷瑾這還是頭一回被人這般質問,一時之間倒也有幾分怔楞。不止是他,就連遠處的陸機和關山也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怔楞…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對主子。
主子雖然瞧著沒什麼脾氣…
可不管是李家的人還是他們這些跟著主子的舊人,卻從來不覺得主子是個好相處的…這位扶風郡主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郡主…”
遠處傳來杜若的聲音。
大抵是四處尋不到她,連帶著聲音都添了幾分著急。
霍令儀聽到這一道聲響終於平了心下的思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是又合了合眼…等到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先前麵上的薄怒和冷嘲也都一道消了個乾淨,她把手中的棋子儘數落於盒中,而後是起身與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先前失言,請大人莫怪。”
等這話一落,她才又跟著一句:“如今天色已晚,家仆來尋,我也該告辭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雖是帶著幾分客氣,聲調卻還是冷的…待這話說完,她也不等李懷瑾說話徑直又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陸機和關山見她過來是又看了眼李懷瑾,見他未曾說道什麼才讓開路。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疾步離去的身影也未說什麼,隻是眉心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竹林依舊清幽,他卻是等到看不見霍令儀的身影後才低垂了一雙眉目,著手收拾起棋盤上的棋子。
…
杜若遠遠見霍令儀出來,先前慘白的麵色總算是緩和了幾分。她急急朝人跑去,等到人跟前還是未掩話中的擔憂說道:“郡主,您去哪了?奴尋了您許久也不見您的身影。”待這話說完,杜若看著霍令儀的麵色是又一怔,緊跟著是問了一句:“您怎麼了?”
霍令儀聞言卻未說什麼。
她隻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口中是道:“我沒事,天色晚了,先回去吧。”
杜若見此也就未再說道什麼,這會天色的確晚了,若是再耽擱下去也不知到家該是什麼時辰了…她想到這便扶著霍令儀的胳膊往外頭走去。
等兩人到霍家的時候,已是日暮四斜的時候了。仍是上回那個婆子拿了兀子走了過來,待見霍令儀下了馬車,她便又恭恭敬敬打了個禮,口中是跟著一句:“郡主,二公子歸家了。”
霍令儀聞言,眉心卻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
這離過年還有一段日子,霍令章竟這麼早就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大概是大人人生第一次碰壁?讓你不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