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一更)(1 / 2)

霍令儀順著樹上那大紅燈籠打出來的光線朝霍令章看去, 眼前人明明還是舊日那副模樣, 可又好似與往日有些不同…她的手撐在杜若的胳膊上,一雙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著霍令章,卻是把他麵上的那副神色細細瞧了一回。

她看人的時候稍稍抬了幾分下巴,也是這個時候,霍令儀才發現眼前這位少年郎竟在不知不覺間比她高了許多。

兩人這樣站著的時候,她已無法再像當初那樣與人平視…霍令儀斂下心中的這番思緒, 而後是依著頭頂的這些光線看著人,許是喝過酒的緣故,霍令章那雙清平目卻是比平日還要瀲灩幾分。

此時他微微垂著眼簾, 映著那頭頂的燈籠和月色…

那眼中的神色在這夜色中輕輕晃蕩開來倒是有著幾分說不出的意味, 就連唇邊的那一抹笑意好似也比往日多了幾分繾綣的味道。

夜色深沉——

霍令儀看著眼前的霍令章,見他立於這夜色之中, 任由晚風拂過他的發還有他身上的大紅狀元袍。

兩人離得並不算遠,她甚至可以聞見霍令章身上那股濃鬱而帶有幾分清香的梨花白。

霍令儀看著這樣的霍令章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她一時也有些分辨不清眼前人是不是當真醉了,不過霍令儀終歸也未說什麼, 聞言她也隻是順著人的話淡淡說了兩字:“恭喜。”

待這話說完——

霍令儀伸手拂過耳邊被風吹亂的那縷青絲, 而後才又看著人沒什麼情緒的說了一句:“夜色已深, 二弟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霍令章聞言卻未曾動身, 他依舊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霍令儀, 他看著霍令儀伸手捋發的動作,聽著她那不鹹不淡的幾句話…卻是讓他想起,當日在昆侖齋前, 李懷瑾伸手替她拂發,而後兩人相視一笑的場景。

他想到這,麵上的笑意雖然未曾有半分消散,可袖下的指根卻還是忍不住緊緊握了一回。

晚風拂過,打得頭頂的大紅燈籠跟著輕輕搖晃起來,這本就算不得明亮的小道一時之間自是又跟著昏暗了許多…霍令章透過那昏暗的光線看著眼前的霍令儀,看著她即便不耐卻還是沒什麼情緒的麵容。

他袖下的指根仍舊未曾鬆開,口中的話卻是終於說了出來:“我已向陛下請求去外公乾兩年…”

霍令儀聞言,原先平靜的麵容終於還是泛起了一抹震驚,她什麼話也未曾說,隻是怔怔看著眼前的霍令章。她的確是震驚的,大梁曆朝皆有製定,但凡前三甲都可直接進入翰林院,翰林院的品級雖然不算高,可仕途明亮,尤其是翰林院修撰一職,更是可以時常接觸天子。

何況時下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

霍令章放著好好的翰林不待,跑去外麵做什麼?那外頭天高皇帝遠的,即便你有再好的才乾,若是天子瞧不見那又有什麼用呢?霍令儀想到這,一雙修長的遠山眉還是忍不住輕輕折了起來,她眼看著霍令章也不曾說話,隻是心下思緒卻是轉個不停。

這是前世從未有過的事,霍令章究竟在想什麼?

這麼多年,霍令章已許久未曾見霍令儀對他露出過其餘的神色了,因此眼瞧著霍令儀此時麵上顯露的震驚…霍令章的心下竟然覺得有幾分難得的開懷。這一份開懷比他今日在禦街騎馬受著眾人的恭賀、比他在瓊林受著天子的親封還要多上幾分,他袖下的指根逐漸鬆開,連帶著眉宇之間的笑意也多添了幾分。

霍令章就這樣垂著這一雙瀲灩的清平目看著霍令儀,卻不再說話,他隻是又朝霍令儀拱手一禮,口中是道:“夜色已深,長姐且早些回去歇息吧。”待這話說完,他也不等霍令儀說話,轉身往前走去。

“郡主…”

杜若手扶著霍令儀的胳膊,她眼瞧著霍令章離去的方向,一雙眉心也跟著輕輕折了一回,口中是跟著疑聲一句:“您說二公子是要做什麼?”

霍令儀聞言卻不曾說話,她依舊抬著一雙桃花目看著霍令章離去的方向。月色清明,頭頂的燈籠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搖晃不止…她能夠看見霍令章身上的那襲大紅狀元袍在隨著走動在這夜色中化開一道又一道漣漪。

她緊抿著紅唇不曾說話,隻是眼瞧著霍令章轉過了小道,等到再也瞧不見他的身影,她才淡淡開了口:“我不知道。”

霍令儀的確不知道,往日她也不過是覺得霍令章的心思深沉,難以猜測,可如今她卻覺得霍令章行事越發沒個章法,完全弄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麼。放著這樣好的一個機會不要,反而要去外頭公乾…霍令章,他究竟是在想什麼,又究竟想做什麼呢?

她低垂了一雙眉眼,瞧著杜若手中的那盞琉璃燈盞上的花樣…

流光溢彩,很是璀璨。

不知過了多久,霍令儀才重新收回了視線,口中是跟著尋常一句:“夜深了,走吧。”既然猜不透就不必猜了,左右霍令章離家於她而言,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隻是——

霍令儀臨走前卻還是朝那小道看去一眼,小道深處漆黑一片,那人的心思是越發深不可測了。

幾日後。

相較前幾日的歡鬨,今日的昆侖齋卻顯得有些格外的靜謐,霍家幾位主子皆同坐一堂,下人們卻儘數被趕到了外頭…兩邊的木頭窗欞皆大開著,有不少鳥兒越過樹枝停在那木架上,這屋中除了那幾道鳥兒的輕鳴聲便再無旁的聲音了。

林老夫人手握著茶盞也不曾飲用,她隻是低垂著一雙眉眼,麵容端肅看著底下那個穿著蒼色長袍的少年郎。

不知過了多久——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那被高高置在案上的那道明黃聖旨,想著先前來傳話的內侍說得話,終於還是開了口:“我聽說,這是你自己的意思?”

霍令章聞言是把手中的茶盞重新置於案上,而後便起身朝坐在位上的林老夫人拱手一禮,而後才溫聲說了話:“是,孫兒自覺年幼,不能勝任翰林院一職…倒不如趁著如今年歲還小去外頭多長長眼界。”

這話卻也不假,霍令章如今也不過十四,較起旁人而言的確太過年輕了些。

隻是——

林老夫人想著那道聖旨上所書“任新科狀元霍令章為七品大運縣知縣”,且不說這個官職了,就說這大運縣…她往日卻是連聽也未曾聽說過,到後頭還是李嬤嬤問了管家才知曉這大運縣遠在湖廣偏南一帶,此處不僅物產貧瘠,就連風化也還未普及。

上一任大運縣的知縣任了十幾年也未曾擢升,這樣一處地方,你即便待得再久又有何用?

林老夫人想到這,心下是又深深歎了一口長氣…她實在搞不懂自己這個孫兒放著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跑到這麼一處偏遠的地方。隻是不管她心中再是不滿,如今聖旨已下,她也不能再多置詞,若不然傳到外頭免不得落一個“不服聖意”的說法。

她把手中的茶盞置於茶案上,而後是看著霍令章接著說了話:“你素來聰慧,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出去曆練曆練也好。”等這話說完,她便朝人擺了擺手,是又一句:“好了,你且先回去整理行囊吧。”

大運縣上一任知縣因病逝世,這個位置已空缺有一段日子了,此番聖旨下得急,卻是讓霍令章明日就出發。

霍令章聞言便又恭聲應了“是”,他是朝人恭恭敬敬拱手一禮,而後才往外走去…等到霍令章退下,林老夫人因著這樁事自然也就沒了心思再說旁話,索性就讓其餘人等也都一道退下了。

一眾人往外退去——

林氏和霍令德也是聖旨下到了家中才知曉霍令章的安排,即便林氏素來再是平穩,此番也是亂了陣腳…她眼瞧著許氏和霍令儀,總歸是斂下了心中的這番慌亂朝兩人又打了一禮是請兩人先行,等到兩人往外處走去,她才由雲開扶著疾步往霍令章那處去了。

霍令德自然也跟著林氏的步子一道往前去。

她前幾日還因為有了個狀元哥哥開懷不已,就等著哥哥在朝中有一番大作為,連帶著她的身份也能提上不少…哪裡想到這才轉眼的功夫,哥哥竟然要去那麼一個地方。霍令德想到這也不顧近些日子嚴嬤嬤的教導,推開了丫鬟的攙扶,疾步往前走去。

小道上,許氏由霍令儀扶著站在這處,她眼瞧著疾步離去的一行人也跟著折起了眉心,口中是說著一句:“我倒是也未曾想到令章竟然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大運縣那處的確是太過偏遠了些,卻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相較林氏母女——

許氏待霍令章還是有幾分歡喜的,因此眼瞧著人放著這大好前程不要,跑去這麼一個地方當知縣,她心中的確是有幾分可惜的。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說話,她仍舊挽著許氏的胳膊,眼瞧著林氏和霍令德的匆匆身影,卻是等到那一行人轉過小道才開了口:“先前令章不是說了嗎,想去外頭曆練幾年…何況他素來聰慧,想來不用幾年就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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