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眉眼仍舊看著那湛藍的天空。
霍令章前世最後能做到那樣的位置,除了後來周承宇的扶持,自然還有他本身的能力…她當日所驚疑的也不過是想不通霍令章的選擇罷了。至於霍令章日後能不能回來,她卻從來不曾多加思索過。
憑借那人的本事和心性,區區一個大運縣又豈會困得住他?
許氏聞言倒也未再說什麼,且不說日後是副什麼模樣,如今這樁事卻已經定下來了,她也不過是在這處感慨幾句罷了…她想到這便也收回了眼,而後是又看著霍令儀柔聲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等過幾日入了夏也該熱起來了,我新擇了幾塊布料給令君做衣裳,你且替我去挑一挑。”
霍令儀看著許氏麵上的笑意,便也未再說道什麼,隻依舊扶著人往錦瑟齋走去。
…
而此時的陶然齋卻是好一番熱鬨,霍令章剛遣人在收拾東西,他舊日也是出慣了遠門的,身邊的下人也早就習慣了。這會他們便按著霍令章的要求收拾了幾件輕便的衣裳,另有一些常看的書籍…等林氏和霍令德到的時候,他這東西卻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霍令章眼瞧著兩人麵上的神色也未曾言語,隻是擺了擺手讓屋中的下人都退下了。等到一眾下人儘數退下,他便坐在椅子上是又替兩人倒了茶…
霍令德看著他這幅不急不緩的模樣,心下更是著急,她這一時之間也顧不著禮數徑直坐到了人對麵,而後便急聲開了口:“哥哥,你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你要向陛下請旨去那個什麼大運縣?”
林氏耳聽著這話,卻是頭回未去斥責霍令德。她也跟著一道坐了下來,眼瞧著霍令章麵上一如舊日的清平神色,她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的那番思緒才開口說道:“令章,你究竟在想什麼?”等這話一落,她想起那道聖旨,是又跟著沉聲一句:“這麼大的事你竟然都不事先與我商量下,你的心中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這麼多年——
林氏還是頭一回如此斥責霍令章,她這一雙兒女,令章自幼聰慧素來又最是知曉自己要什麼,因此她對自己這個兒子還從來沒怎麼費心過。如今眼看著令章中了狀元,日後前途自是光明一片,可她卻未曾想到,臨來令章竟然會行出這樣的事來。
她想到這,心下卻是又動了一回怒。
林氏握著手中的茶盞等飲用了一口熱茶,待稍稍和緩了幾分語氣才又說道:“令章,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霍令章聽得她們這一字一句,麵上也沒有多餘的神色。
他的手中握著一盞熱茶,此時茶蓋半揭,他低垂著一雙眉眼卻是在輕輕掃著盞中的茶沫…等到那茶沫被他儘數撫平,霍令章才飲下一口熱茶,溫聲說道:“先前我已說過了,我想去外麵曆練一段時間。”
林氏聽得這話,剛剛消下的怒氣卻是又升了起來。她剛要發火想著霍令德還在屋中,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等把手中的茶盞置於茶案上,林氏是又看著霍令德說了話:“令德,你且先回去。”
霍令德還沒得個結果自是不肯就這樣走,隻是眼瞧著母親麵上不同往日的暗沉,她張了張口終歸也未再說什麼。
她站起身而後是朝兩人打了一禮,跟著才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等到屋中沒了霍令德的身影——
林氏才又抬了眼簾看著霍令章,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她也不忍多加責備,便隻好軟和了語氣說了話:“令章,我知你心中素來有章法,可你這回委實是選錯了路。大運縣位處偏僻,你就算在那處實打實做兩年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等這話說完,她眉心輕擰細細想了一回便又跟著一句:“如今聖旨已下,翰林院你是進不去了,不若我去求太子給你重新安排差事?就算不能待在燕京,好歹也換一個地方。”
霍令章聞言卻隻是搖了搖頭,他的手中仍舊握著那盞茶盞,口中也不過是舊日的尋常語氣:“母親不必費心了,我意已決,何況…”他這話說完是稍稍掀了一雙清平目朝林氏看去,口中是又跟著一句:“母親糊塗了,如今聖旨已下,太子若幫我打得可是陛下的臉麵,他又豈會那麼做?”
林氏先前的確是著急了,如今細細想來自然也明白…
聖旨是天子親下,位份是令章親討,何況太子又怎麼會幫他們?她是真的糊塗了。
隻是——
林氏看著霍令章,那張素來清和的麵容此時卻是難掩愁雲,她有心想再問一問令章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令章素來聰慧,明明知道該怎麼選擇才會對他有利…可臨來張口卻還是一字都說不出口。
自己這個兒子,她是越發看不懂了。
林氏的心下是又漾出一聲綿長的歎息,卻是又過了許久,她的口中才又跟著一句:“既如此,我也就不再勸你了…好在你年歲還小,等再過幾年回來也不是沒有法子。”她話是這般說,心下愁雲卻還是未曾散開。
朝中的事一瞬萬變,誰又會知道日後是副什麼模樣?如今她這一番言語也不過是聊做安慰罷了。
大抵是已認了命,林氏便也不再說道旁的話,隻是又細細囑托了人幾句,而後才往外走去。
等到林氏離去——
霍令章才把手中的茶盞擱在案上,外頭的天已經越漸西沉了,紅日透過木頭窗欞打進屋中有不少還打在了他的身上…霍令章卻依舊不避不讓端坐在位置上,他解下了腰間的那塊玉佩握於手中,日頭打在玉佩上,而他的指腹緩緩滑過玉佩上頭的紋路。
他自是知曉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並不容易走。
若是在這燕京城,憑他的能力必然會有一條更加廣闊便捷的道路,可他卻永遠達不到那個男人的高度…他與那個男人還是相差太遠了些。霍令章想到這,修長的指根逐漸收攏,卻是把那塊玉佩重新攏於手中…而後他擰頭朝那窗欞外頭的光景看去,紅日迎麵,而他微合了雙目,歲月還很長,他並不著急。
…
霍令章是翌日清晨離開的霍家。
他走得早,等到霍令儀醒來的時候,這霍家早就沒了他的身影。
霍令儀靠坐在床頭,她接過杜若遞來的茶盞握於手中,耳聽著她輕輕稟著霍令章離去的消息,一時還是有些未曾反應過來…即便早幾日就已知曉霍令章要離開,可即使他如今是真得走了,霍令儀這心下卻還是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覆著茜紗紅的木頭窗欞大開著,四月的清晨已有幾分暖意,這會便有不少暖風透過窗欞打進屋中…霍令儀半抬了頭瞧著院子中的杏花,樹木蔥鬱間摻著的那幾許粉白色,這歲月一如舊日並未因為離開一個人而發生多少變化,可她心下的思緒卻還是有幾分翻湧的。
霍令章就這樣走了?離開這繁華的燕京,未曾像前世那樣走上一條寬闊的大道…
她這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道什麼,因此等杜若說完便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
…
餘後的這些日子,霍家倒是安靜了許多,就連容安齋和零星齋的那兩位近些日子也鮮少出來…霍令儀倒一如往先那般,平素或是陪著許氏,或是在屋中做著女紅看著閒書。今日天氣晴朗,她原想著去園中擇幾枝杏花,隻是還不等她出門,懷寧卻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她的手中捧著一道折子,等瞧見霍令儀便先打了一禮,而後才開了口:“郡主,門房剛送來的,說是曲梁宮那位給您親下了折子。”
曲梁宮那位說得自然就是周承棠。
霍令儀聽得這話,口上雖然未說什麼,眉心還是輕蹙了一回…自打出了彆莊那回事,周承棠可已許久不曾聯係她了,今次卻是樁什麼事?她也未曾說話,隻是接過她手中的折子看了一回,那折子上也不過寥寥幾句話,卻是邀她二十四日去柳家參加她和柳予安的婚禮。
杜若看著她的麵色,便輕輕問了一句:“郡主,那位說了什麼?”
霍令儀聞言卻依舊不曾說話,她重新端坐在軟塌上,袖下的指根輕輕蜷起叩在茶案上,跟著是把手中的折子遞給了杜若。
杜若見此忙接了過來瞧了一回,等瞧見折子上所寫的內容,她是又擰了眉心問道:“您要去嗎?”柳世子和安平公主的婚事定在本月二十四日,可是這都快到日子了,柳家也不曾給霍家遞來折子,可見是為了避嫌並未打算邀請她們。
偏偏安平公主這次卻親自給郡主下了折子…
去嗎?
霍令儀叩著茶案的指根一頓,而後她是擰頭朝那窗外的光景看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喉間才輕輕吐出幾個字:“她既然親下了折子,我自然是要去好好瞧一回的。”柳予安和周承棠的婚事,她可是期盼了許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在晚上八點老時間~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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