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 院子裡的桂花早開了個遍, 隨著那秋風輕輕一打,那股幽遠的香味便也隨著風一道傳來…霍令儀今日難得有興致,索性便叫了幾個丫鬟,親自去摘了些桂花,卻是打算趁著今兒個日頭正好,好生洗曬一番, 回頭再做些桂花糕給程老夫人送去。
等她回來的時候…
杜若一麵是絞了塊乾淨的帕子迎了過去,一麵是與人說道:“打先前門房送來了一道折子,卻是東宮那位太子妃遣人送來的, 邀您明兒個去東宮參加賞花宴。”她這話說完是又一頓, 跟著才又一句:“那位與您素來都無什麼交情,這回卻是怎麼了?”
霍令儀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拭著手, 聞言倒是也有幾分驚奇,這位太子妃姓薑單名一個儀字,是兩年前嫁進東宮的。往日薑儀還在閨中的時候,她們兩人倒也算得上是見過幾回麵, 隻是因著兩人終歸不是一個年歲, 往日即便見著卻也鮮少說話。
自打薑儀嫁給周承宇後…
霍令儀因著心中那樁事, 更是再未與她見過, 何況薑儀也從未給她下過帖子, 今次倒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心中雖有疑問,可畢竟帖子已經下到了家中,那位說到底也是正正經經的太子妃, 她倒是也不好推卻…因此霍令儀也未說什麼,隻把手中的帕子重新遞給杜若,口中是道:“既然說是賞花宴,左右不過一堆人吃茶聊天罷了,也沒什麼大礙。”
這話說完,她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你讓紅玉去準備明兒個的衣裳,再遣人去影壁那處知會一聲,就說明兒個我要用車。”
等這一番吩咐下來…
霍令儀便又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卻是去小廚房做桂花糕了。
…
等到翌日清晨。
霍令儀同程老夫人請過安便由杜若扶著往影壁處去了。
馬車是早先就備下了的,烏木製的馬車,瞧著便漆黑通亮,外頭的車簾用得還是蜀繡,織金似的繡藝在那錦緞布簾上緩緩鋪展開來,花樣繁複卻也精致,旁邊還有一塊用老陳檀木做的木牌,上頭刻著一個“李”字,卻是用來彰顯身份的。
霍令儀瞧了瞧馬車的樣式,估摸著是才做好不久,又看了看趕車的人,隻這樣瞧著倒覺得很是普通,不過從他的身形和吐出的氣息看起來,隻怕即便比不上關山、陸機,卻也不可小覷。
估計又是那人所為了…
她心下泛出幾道綿延不絕的甜意,連帶著麵上也泛開一個笑顏。
杜若眼瞧著她這般便又輕輕問了一聲:“夫人,怎麼了?”
霍令儀聞言卻也隻是笑著說了一聲“無事”,等這話一落,她便由杜若扶著走上了馬車,等她安安穩穩坐好,馬車便緩緩往前行去。
如今時辰還早,街上也無多少車馬,馬車便一路由九如巷出發,通由禦街朝皇城而去,因著有太子妃的帖子,又有李家的那塊木牌,這一路過去倒也未受什麼阻攔…便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才緩緩停了下來。
杜若稍稍打了側簾往外頭瞧了一眼,卻是到了。她重新落下了手中的側簾,跟著是朝霍令儀看去,口中跟著柔聲一句:“夫人,我們到了。”
霍令儀聞言倒是輕輕“嗯”了一聲,她把手中的書冊合了起來置於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又撫了撫袖子跟著才抬了手由杜若扶著走下馬車…她甫一走下,原先侯在外頭的宮侍便也笑著迎了過來。
走在最前頭的是薑儀早年閨中的丫鬟,這會她一麵是領著一眾宮侍朝霍令儀恭恭敬敬打了一禮,一麵是恭聲笑著說上一句:“奴請您大安,太子妃特意遣奴在這處候著您…”等這話一落,她便又是恭聲一句:“這會其餘貴人到得也差不多,奴扶您進去吧。”
霍令儀見她這般恭敬卻也未說什麼,自打她嫁給李懷瑾後,這燕京城中的那些貴人哪個瞧見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她麵上沒有什麼多餘的神色,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杜若見此便稍稍後退了幾步,那宮人便笑著迎上前扶了霍令儀的胳膊,隻是還不等他們往裡頭走去,身後便又傳來了一道馬車聲。
霍令儀聽到聲響倒也側頭朝身後看去一眼,眼瞧著那輛馬車上掛著的“霍”字,她的眉心卻是一擰。
霍家能被薑儀所邀請的除了霍令德也不會再有旁人了。
不過…
薑儀怎麼會邀請霍令德?雖說霍令德和周承宇早有婚事,可這兩年也從不見薑儀說道什麼。她心下思緒稍稍一轉,倒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近些日子她時常聽聞身邊的丫鬟說起,道是太子近來常給霍家的三姑娘送東西,好幾回還邀霍令德一道出去。
大抵是因著這一層緣故,如今霍令德在這城中的名聲卻是又高了不少,平素也有不少士族官宦的貴女邀她一道賞玩。
薑儀嫁給周承宇兩年還未有身孕,如今霍令德及笈將至又傳出這樣的事,想來這位太子妃是著急了…霍令儀想到這,原先輕輕擰起的眉心便又跟著鬆落了下來。她也未說什麼,隻由人這樣扶著站在這處,一雙沒什麼波瀾的桃花目卻越過眾人朝那個由人扶著走下馬車的霍令德看去。
霍令德近來人逢喜事,自然神清氣爽。昨兒個收到太子妃邀貼的時候,她心中除了高興便是得意,近來太子時常邀她一道出去,想來這位太子妃是打算趁著她還未進宮便先與她打好關係。她可聽說了,這位太子妃嫁過來兩年,身子還沒個動靜,倒是那位梁側妃有了身孕…
她想到這,脊背便又挺直了幾分,連帶著下巴也稍稍抬起了些許。
隻是還不等霍令德收了心下的那番思緒,便察覺到一道視線,她眉心輕擰,跟著是抬了臉看了過去,眼瞧著霍令儀立在那處,她卻也是一怔,隻又瞧著她穿著一品命婦的服製,她這心下便又泛起了幾分不高興,連帶著麵上原先掛著的笑意也跟著消散開來…
可不管她心中再不高興,卻也沒個辦法。
且不說如今霍令儀妻憑夫貴,單說她是她長姐的身份,她在這外頭也不敢太過放肆。霍令德想到這便低垂了一雙眉眼,而後是由人扶著走了過去,等到人跟前是先打了一道禮,跟著是又喊了人一聲:“長姐。”
霍令儀聞言也隻是低垂著一雙桃花目看著霍令德,她也未說什麼待朝人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一道禮,而後便轉回了身子…宮人知意,自是忙扶著她往前走了。
霍令德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自是越發不高興,這麼多年過去了,霍令儀卻還是這副唯我獨尊的模樣,看著便讓人生氣。她眼瞧著霍令儀的背影,袖下的手緊緊攥著,眼中的神色也有幾分暗湧滑過,到後頭還是她身邊的丫鬟察覺到她的異樣忙伸手牽了牽她的袖子,跟著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這兒是東宮,來往都是貴人,您可彆胡亂行事。”
霍令德聽著這話,總算是穩下了心神。她收回了放在霍令儀身上的眼,等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才邁了步子往前走去。
…
東宮正殿。
今兒個薑儀邀請的人已來得差不多了,這會眾人坐在一道,歡聲笑語得自是好一番熱鬨。宮人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等朝薑儀打過一禮,便又與人輕聲稟道:“李夫人和霍三姑娘來了”。
薑儀聽得這話,麵上的笑意仍舊未消,她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握了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跟著才又朝眾人說道:“這還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等這話一落,她便又笑著溫聲說了一句:“還不快請她們進來。”
宮人聞言自是又應了一回,等她折身出去,屋裡原先的動靜便也停了下來,眾人皆擰頭朝那錦緞布簾瞧去。
沒一會功夫,那布簾便又被人打了進來,打先走進來得是一個身穿朱色的年輕婦人,她瞧起來也就十八歲,滿頭青絲綰成一個飛仙髻,雖無過多的珠翠堆砌,卻也讓人覺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妙齡姑娘,瞧著倒也是清秀可人,隻是有霍令儀珠玉在前,她這份清秀俏麗卻也算不得什麼了。
霍令儀自來便受慣了旁人的注視,因此眼瞧著屋中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卻也未說什麼,她依舊端著身子邁了步子往前走去,等到了薑儀跟前她才低了頭屈了膝朝人欠了欠身,口中是跟著一句:“請您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