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沒聽到,又夾了兩筷子,才坐好,繼續閒聊:“那北市呢?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
“比起覽市呢?”
“各有千秋。”覺得停下來不說話氣氛太窒息,金唯還是仔細回答了他,“北市,什麼都很美,蘭江風很舒服,夜晚開過的郵輪很漂亮,新年江邊會放整夜的焰火,楓林南灣附近的極地南廣場,經常會放我的廣告;”
“城北,我在那兒讀的大學,那邊紅牆綠瓦,春和景明,每一條路都有很好聽的名字,和城南的高樓林立霓虹閃爍不一樣,那邊什麼都很老,風吹過,都是歲月的味道,很像以前的覽市,覽中附近也是這樣,很老。”
“金小姐還是挺戀舊的。”他輕笑一聲。
金唯不知道他這句話是簡單在點評她的這段話,還是話裡有話,又在說她之前明明好像對敘舊興趣不高。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和他敘舊的任何意義,他身邊有人,各種各樣的女人,他在這個環境裡生存很久,遊刃有餘,已經融為一體,所以他來赴這一個約,對他來說也沒任何意義。
他又不會真的愛她。
看他一直在喝酒,沒怎麼吃菜,金唯還是主動出聲聊兩句:“司總呢,怎麼選擇了,北市呢?”
“喜歡啊。”他扯了扯淡薄的唇,“人不會永遠待在一個地方。”
“嗯。”
“總會因為一些事,換一個地方。”
“嗯。”
“你不是覺得,北市很好嗎?那我不能來?”
“不是。”
“你覺得我應該喜歡什麼?”他側眸瞥她。
金唯囁嚅了下紅唇,緩緩呢喃:“我以為,你會繼續讀化學,一直在覽市,一直像當年那樣……”
“當年哪樣?”
金唯笑了笑,“也不太記得了。”
司泊徽眸色一深,喉嚨裡停著的一句“你來了這裡,我跟著你一樣不是挺好?”徹底停住,最後咽下去,收了視線落在杯盞中。
“覽市挺好,北市也挺好的,有我喜歡的東西就行。”他生硬地說了句。
金唯想起原來那個侍應生說的,老板懷念南方的生活,但是現在生活圈子隻能在北方。
也許他隻是初來時懷念吧,所以給這個園子設計時就有了這個名字,他現在肯定一點都不留念南方了。
她點點頭,附和:“嗯,對,喜歡就行。”
司泊徽端起酒杯:“那金小姐,這幾年,這十年,在這過得開心嗎?”
金唯輕笑,“開心,養得起自己了,挺好的。”說完,忽然定定瞧了眼他端起酒杯的手,第一次這麼直視他,“從前的事,我不太常去回憶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也回不去了。”
司泊徽握著酒杯的手指骨泛起了白,杯子差點碾碎在指間。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牽起一抹笑回應她,表示他聽到了,隨後沒說一句話,隻一口一口地喝著酒,喝到最後有些醉意上頭。
上次喝得這麼多,還是大三那年看到她出現在覽大禮堂跑路演。
他的小姑娘或許在離開覽市兩年後,在他為她倉惶閃爍的眼神心疼且心頭悸動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和他不是一路人,也和他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這十年,隻是他一個人在日夜惦記她。
…
吃完飯,八點多。
金唯被司泊徽送到園子門口,那兒停著一輛黑色勞斯萊斯。他說:“我司機送你,我就不上去了,喝多了也說不了話。”
金唯很自然地扭頭衝他說:“嗯,謝謝。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他笑意不達眼底,但是很溫柔地點點頭,“身子注意點,走吧。”
這兩個字砸在心口,金唯總覺得,好像過後兩人就不會再有交集了,這場重逢後的第一頓飯,忽然像散夥飯。
但是,這不就是她最後直視他說的那句話想要達到的目的嗎。
他現在身邊來來往往的那些人,和那捧洋桔梗所表達的意思背道而馳。
他擁有的這無法估量的一切一切,讓他有絕對的權利和資本這樣縱情聲色,包括想要她這樣一個女明星也唾手可得。
他不需要獨一無二忠貞不渝的感情。
可是她期待啊,她總不能容許他真的好像,想以這樣非單身的情況下喜歡她吧?
…
車子走了,司泊徽站在門口點了根煙,深深抽了好幾口,呼出來的煙霧濃得模糊了眼前長街的視線,漸漸看不清那車子的尾燈。
“泊徽。”
一道清冷中夾著關切的女聲從園子裡傳到門口。
司泊徽一邊抽煙,一邊站著,恍若未聞。
腳步聲挺快到了他身邊,和他齊肩站在門口台階上。
女人身上的小香風套裝上比起原先多了個配件,背了個素雅的帆布袋,上麵印著“覽大華清院”幾個藏青色的字。
她衝他輕笑:“你在這乾嘛呢?今晚請什麼合作夥伴嗎?”
司泊徽沒說話,隻是指尖點了點煙灰。
繼續放到唇邊時,女人伸手去要拿那煙:“彆抽太多。”
最後一秒男人瞧了瞧她,黑如點墨的眸子裡有著讓人生畏的光。
奚令玫怔了下,默默垂下了手。
她扭頭往那長街的路口遙遙看了眼,“你今晚和什麼人吃飯啊?還在那東苑,平時死活外人不能進,什麼大人物能讓你去作陪還上那兒吃去啊?”
男人薄唇含著煙,神色寡淡得好像要與這個夜融為一體了,聲音也淡薄如平直的晚風般找不出一絲情緒:“有事嗎?”
奚令玫頓了頓,眼神有些落寞。
不過下一秒她又恢複如常:“明天是袁導生日你知道嗎?”
他沒說話,偏頭看著遠處。
奚令玫緊緊盯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半晌,小聲嘀咕了句:“你是不是連他生日都忘記了?數典忘祖的家夥。我們還要在北市待幾天,袁導生日我們一起去吧?”
“沒空。”
她挑眉:“你很忙嗎?”
他又沒說話,仿佛半個字都吝嗇開口。
奚令玫清冷的臉色有些崩塌,飄起無奈,“我真的不知道你放棄自己引以為榮的成就跑到北市來讀這個所謂的金融做什麼,泊徽。整天見那些奸詐狡猾的商業巨頭,自己也泡在那紙醉金迷中很舒服嗎?”
她伸手準備去搭他的手臂,還沒碰到他的袖口就被男人抬手躲開,那雙穿過煙霧望著她的眼底有著比郊外還要暗與深的顏色。
奚令玫感覺周身氣息一刹冰冷,如墜冰窖冷,她默默再次垂下了手,隻是嘴上忍不住繼續說:“有那麼忙嗎?看你每天出入那些娛樂場所倒是挺空閒……”
說到這,奚令玫臉色變得愈加有點不好,“還插手那個娛樂圈,你不會是看上娛樂圈裡哪個女明星了吧?”
司泊徽抽煙的動作忽然停止了。
奚令玫再次收到他投來的黑如點墨的眼神,頓了頓。
司泊徽薄唇輕撚,聲色如雪一般裹著涼意:“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你……”
她不可思議地看他,聲音無力,眉頭深擰:“你不會真的,放棄保研考來這北市讀金融,這離經叛道的人生規劃,就是為了一個女人,還是娛樂圈裡的那些亂七八糟負麵纏身的女明……”
司泊徽抿了抿單薄的唇,琥珀色的瞳孔似乎一刹變了顏色,染上石墨一般的深沉。
奚令玫最後一個字被他的臉色壓在了喉嚨口,噎得好像要心梗。
她偃旗息鼓,不敢再說什麼,轉身三兩步下了台階走了。
清冷的月附著在依然原地不動的男人身上,往地上投下深長的影子。
司泊徽仰了仰頭。冷月在那雙本該柔情似水的琥珀色瞳孔裡渡上一層寒氣,讓其沒了以往的溫度。
司泊徽想,什麼負麵,他的大明星,從出道至今,從十四歲至今,都和璞玉一樣無暇美好,沒有一絲絲的瑕疵。
如果不到北市來,不入這個圈子,那這輩子,這漫長的一輩子,他們都不會有一絲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