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大人,非是下官推諉,自先帝簡政之後,朝中一職一缺,絕無冗官,文官書吏每日也忙亂不堪,若要從中抽調,則六部難以維係,還請國公體諒。去歲至今,吏部所收索要吏員的文書已堆滿案牘,國公大人若是不信,隻管與下官去吏部看看,但有虛言,下官掛印而走,絕無二言。”
齊行謹出身寒門,從縣官一路做到吏部尚書,為人一向低調勤謹,在寒門中雖然聲望遠不如薑清玄,可說起朝中人員調派之事,他便是長了舌頭的算盤,衛薔前一日壓得滿堂無聲,此時卻被這老頭子給糾纏得幾乎要拔刀。
“若是無人,我如何建邊市?”
“六部吏員無人可用,國公大人不妨去太原、定州等地招募書吏。”
“太原?定州?就算招來一群能書會寫之人,卻全然不通事務,豐州督府又該如何?”
“國公大人,豐州督府有八名吏員可用,自然可以教之。”
“教多久?半年?一年?齊尚書久在朝堂,見多了飽學之士,怕是忘了世間讀書識字之人少之又少,不如您嘴皮輕碰,文書吏員說招就招。”
總之,一個堅決要人,一個堅稱無人可給。
滿朝文武沒人說話,他們樂得看威名赫赫的定遠公跟人打嘴皮官司。
被她如此糾纏,齊行謹也覺得為難,隻說:“國公大人,三省六部,六監一台三院,連同八寺,滿東都您能找出一有職無缺之人,隻管帶走。”
沒想到定遠公眉頭輕挑,竟然笑了:“此話當真?”
齊行謹心下警惕,可他轉念一想,也確實無人可給,便咬牙道:“此話當真,定遠公大可以去找。”
衛薔轉身看向滿朝文武。
“我記得在朝諸位都有恩蔭之額,七品以上,家中皆有一子可九品蒙恩入仕。”
鄭裘體胖,在班列中小退半步,看著十分顯眼。
衛薔便立刻盯上了他。
他當即縮了下肚子,可惜在定遠公的眼裡不過是隻躲在草叢後的肥兔子。
“鄭侍郎,不知您家中有幾子?是評等選官入仕,還是蒙恩入仕?”
鄭裘官袍內瞬間被冷汗沁透。
看著衛薔,他道:“回國公大人,我家三子成人,皆已出仕,餘下小兒剛到束發之年,難承國公厚愛。”
“唉,鄭侍郎何必妄自菲薄,河陰鄭氏教出來的子弟,皆是精通六藝的國之才俊,甘羅十二歲拜為上卿,鄭家子弟必不差些什麼。”
鄭裘連忙道:“差的,差的,犬子頑劣,不堪驅使。”
與同州駱家那等破落戶不同,河陰鄭家子弟並不缺官做,鄭裘更是絕不肯自己兒子去了北疆那苦寒之地,受衛臻這等如狼如虎之人磋磨的。
衛薔還是在笑。
“河陰鄭家子弟不堪驅使,那……河南於氏?齊州呂氏?”
無人敢應。
衛薔低頭輕笑了一聲:“想分錢吃肉,卻連人都不肯給……罷了,不如這樣,各家派一子弟給我,三年,競標之中,便算五千貫,如此一來,同州駱家已經是一萬五千貫在記豐州督府賬上,河中府陳氏也有五千貫在賬。還請各家競標之時多帶些自家子弟……”
“荒唐!”
出言怒斥之人是當朝尚書令薑清玄。
“定遠公,人怎可以錢換之?同州駱家也罷,河中陳氏也罷,其子弟若在北疆選官,那便在你定遠公的所屬之官,乃北疆百姓之父母,你以銀兩計之,他們為官之時如何自處?”
衛薔慢慢轉過身,看向了薑清玄。
自她歸朝以來,除了明德門前那一場爭執,這是她頭一次正眼看薑清玄,她的外祖。
“荒唐?敢問尚書令,如何方是不荒唐?是朔州大雪,岑刺史泣血求援,聖人允了三萬石賑災之糧,你戶部一粒不發?還是自你掌管戶部我北疆數年來一枚銅板的軍餉也未得?”
朝堂上,定遠公大袖一展,帶著長疤的右手握住了刀柄,她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尚書令的臉:
“尚書令,何事能比此些更荒唐?”
她身後,鄭裘長出了一口氣。
從世家刮了地皮又如何,定遠公不還是調頭又去打寒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