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監牢裡有人持刀傷人, 還一次傷了兩個,大理寺卿如何不急?一邊寫了奏本,一邊讓人去定遠公府要人回來查問。
大理寺卿素來是個不愛出頭的, 堂堂大理寺本該是監察百官之所,在他手裡宛若一生在牆頭的草, 哪邊風大哪邊倒。
若非如此, 也不會有一個天天到處找酒喝的杜少卿了。
眼下,杜少卿卻不在,今日他不在官署當值,說是要查一舊案,下了朝便不見了蹤影。
隻有一大理寺獄丞小心問道:“定遠公府能放人嗎?”
“定遠公府放人不放人, 咱們大理寺也得讓人去,去了,是咱們有心追查,去也不敢去, 那就是咱們怯懦無能了。你去看看那二人, 若是死了, 可更麻煩。”
大理寺卿也不想為兩個上不得台麵之人對上那定遠公府, 索性明日就要流放的流放、收押的收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可太多眼睛都看著定遠公府, 他為定遠公遮掩,誰為他遮掩?
這般一想,他歎了口氣。
見獄丞走了, 他低頭又寫了封信, 叫來親近家人道:“這信送到陳相手中。”
看家人走了, 他揉了揉腦袋,哀歎道:“這國公世子也太不懂事, 離了大理寺,他在哪傷人不行?”
不多時,獄丞又回來了,神色甚是難看。
“如何?”
“大人,那二人醒了,都道是自己砍的手,與、與定遠公世子無乾!”
“什麼?”
唉聲歎氣的大理寺卿猛地站了起來。
“我可是問過了他們,北疆十年苦力還是一隻手,要是都不選,我就隻能送他們去死了。”國公府內,衛瑾瑜笑嘻嘻地說道,“要是敢攀扯我,手可就白砍了。”
房雲卿心中五味陳雜,她這幾日身子好了些,正想與國公大人說自己可在府中做些什麼,萬萬沒想到,世子笑嘻嘻進來,就笑嘻嘻說於、黃二人已被砍了一臂一手。
就在這東都城裡,定遠公世子就去替她將仇真的報了。
戴著鐵麵具的世子還在嬉笑個不停,石桌上擺著幾個青皮鮮核桃,用刀破開,再用砸開殼子,露出裡麵的核桃仁兒,衛瑾瑜細細剝了放在盤中,時不時還往衛清歌的嘴裡放上一塊兒。
“這事兒我不去做,我姑母也要做的,你也不必謝誰,北疆的規矩便是如此。要是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就多教幾個能識字明理的出來。”
聽世子這般說,房雲卿低聲道:“我想給元帥做文書。”
“文書也是有文書所的,現在裡麵四五個人呢,除了黃姨年紀都不大,還是得讓人教的,黃姨想轉去做幾年民政……你說不定去了就得管事。”
真說起來,衛燕歌、衛行歌行為處事更像是房雲卿記憶中定遠軍的模樣,不聲不響,又穩又狠,衛清歌平日也是做得多,說的少,也隻對相熟的人嘰嘰喳喳,眼前的定遠公世子卻總透著一股年少跳脫,戴著一張嚇人的麵具,也像個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衛瑾瑜用手指一塊塊挑出來的核桃漸漸攢了一小盤,便笑著端起來送進了書房中,書房裡,衛薔正跟衛燕歌交代去尋當初被帶回中原的那些姑娘的消息。
之前派出去了幾批人,進展卻並不順利,一來是承影部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少與北疆之外往來,也不通大梁官場中的各種門道,尋人尋到各地府衙,便生了些摩擦,另外,就是與姑娘家人也有不通暢之處。
“要不是有這事,我還從沒想過此節,之前清歌傻愣愣的,我還隻當她是個例,沒想到……”衛薔笑了,“這該算是喜事,你也不必責怪那些人,此番帶人去,也帶著他們多看看中原各地風土人情,回來是要交給我看的。”
要找人,還被加了份差事,衛燕歌點點頭道:“我會每日督促。”
衛瑾瑜將剝好的核桃仁放在衛薔手邊,笑著說:“這活兒聽著真不錯,燕歌燕歌,要是有什麼稀罕事,你回來可得告訴我。”
見衛瑾瑜仰頭看自己,衛燕歌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肩膀:“我離開東都,戍衛之事……”
“知道知道,承影將軍儘管放心,被你教導這許多年,我也不是那真傻的。”
說著,衛瑾瑜從盤子裡拿起小小一塊核桃放在了衛燕歌的嘴裡。
坐在院中隔著窗看著,崔瑤也笑了。
二十七歲的國公,十九歲的國公世子,說起來總讓人有些擔心,能見到衛瑾瑜對衛薔恭順體貼,對崔瑤來說是絕好之事了。
對北疆也是。
“崔夫人,府外有一家人遞了拜帖,自稱是定寧將軍攜夫人與公子。”
“定寧將軍?”聽見這四字,崔瑤的臉色已冷了下來。
“他竟然有臉拜訪定遠公府?!”
素來春風化雨的崔瑤極少有臉色難看的時候,可聽見“定寧將軍”四個字,她胸中火氣實在難消。
“此事不必告訴國公大人了,隻管去說,定遠公府不是他定寧將軍該來的地方!”
那傳話的仆從聽了,頗有些為難,站在院門處,遙遙眺了書房一眼。
再看崔瑤臉色難看,喏喏應了。
卻被衛瑾瑜看了個正著。
“等等,外麵來了何人?崔祖母,你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崔瑤麵色稍緩,笑著道:“一鼠蟲之輩也。”
她原本拿著一去了外麵青皮的核桃,如今攥在掌心,手都攥的通紅。
衛瑾瑜已從書房裡出來了。
“打鼠滅蟲的本事孫兒我還是有的,祖母隻管說要打誰?”
聽著耳中一聲聲“祖母”,崔瑤又一笑,眼中忽而落下了淚,嚇了眾人一跳。
“罷了,諸般舊事……”看向從門裡走出來的衛薔,崔瑤慘笑一聲道:“阿薔,幸而你如今到此地步,不然,你衛氏滿門苦楚,怕是……早就淹沒無蹤了。”
崔瑤永生不會忘了乾寧十三年的夏天,她隨夫在青州任上,驚聞衛家滿門男丁被殺,薑新雪亦自戮,一聲嚎啕還沒哭喊出,她瞪大了眼睛問傳信之人:
“阿薑三個女兒何在?”
次女被申榮所救,暫住申家,幼女逃到長安城裡求救卻無一戶開門,長女不知所蹤。
崔瑤忍著裂心之痛,連夜騎馬返回長安,可就在她到了長安那一日,衛家一案已經有了定論
――匪患。
什麼匪類能屠戮大梁武將第一門庭?!
什麼匪類能讓衛氏男丁束手就擒被坑殺於郊外?!
什麼匪類能讓素來剛強的薑新雪無奈自儘?!
鮮血浸染石榴裙,她本以為是馬鞍磨破了腿,暈厥之後再醒來,才知是失了兩個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