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你的錯啊!”衛瑾瑜急忙道。
“錦衣玉食,寶馬香車……有大梁才有我,我金玉在身,隻因為我姓趙。”看著替自己爭辯的衛瑾瑜,趙啟恒心中寬慰。
奉父皇命去教導定遠公世子衛瑾瑜的時候,正是趙啟恒短短十幾年間最晦暗難明的一段日子。
母妃出身高門,在旁人眼中大概以為這皇子定是受儘萬千寵愛,可在先帝治下卻恰恰相反。
皇後申氏、淑妃劉氏皆是寒門出身,“世家”二字在大興宮裡是有罪的,在趙啟恒出生之後他生母侯氏才因生子有功晉位九嬪之下的婕妤。
太子趙啟承、大皇子趙啟鈞、四皇子趙啟輔從出生起便是同黨,三皇子趙啟慎的母妃韋氏從先帝還未登基之時就是側妃,進宮後也不過是位列九嬪第二的昭容,每日要向寒門出身的後妃行禮。
侯婕妤生得貌美,聖人兩三個月裡總要幸幾次,除了趙啟恒之外也懷過兩胎,偏偏過幾日就沒了,最後一次失了孩子的那日,聖人來看望,侯婕妤聽見聖人說“你以後守著恒兒也算得了慰藉吧”,那之後趙啟恒就看著自己的阿娘一日比一日衰敗下來,聖人也不再踏足停鶴園。
剛剛會寫字的趙啟恒在空蕩的院中被自己阿娘教著寫了一千個“忍”字,手臂疼得抬不起來。
漸漸的,兄弟們都嘲笑老八是個怯懦無能的,尤其是在他第一次定親那新娘卻急病之後,趙啟恒更是成了眾人的笑柄。
沒人看得上的趙啟恒隻偶爾與自己出身卑賤的七哥說話,兄弟們拉幫結派也看不上他倆。
有一天,聖人突然到了停鶴院,問侯婕妤定遠公婦人如何。
侯婕妤在長安長大,從幼時就聽到了薑家女的才名,揀著好聽不出格的小心給聖人講了。
趙啟恒在廁屋寫著自己號稱不會做的文章,寫到掌燈開門出來,才知道父皇在隔了一年之後又來寵幸自己阿娘了。
匆忙往外走,他父皇一句“定遠公真是什麼都有了”穿過敞著的窗進了他的耳朵。
晚風吹過,趙啟恒出了一身的汗。
這天夜裡,聖人下旨侯婕妤晉位九嬪之一的修容。
第二天申榮帶著衛家次女進宮,哭著說山匪劫掠定遠公府彆院,定遠公、定遠公夫人、定遠公世子皆死。
再後來是聖人親征,太子帶著大皇子、四皇子夥同申家封了洛陽城。
在圖窮匕見之前,趙啟恒帶著自己的近衛偷了阿娘出宮又送出了洛陽。
一具女屍替了他那個在宮裡無聲無息的阿娘。
四個月後,趙啟恒刺殺了要放火燒洛陽四皇子趙啟輔拋屍九州池。
他殺死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兄弟。
趙啟恒用池裡的活水洗淨了自己的劍,九州池那麼大,誰也不知道裡麵有多少具屍體。
再後來父皇被定遠公護送回洛陽平定了叛亂,他本想讓阿娘在宮外好好過活,可阿娘隻想回宮。
侯修容被封德妃。
後來趙啟恒才知道,自己的阿娘執意回宮,因為他阿娘看見了他。
在阿娘的眼裡,隻要他再往前一步,他阿娘就能做了皇後甚至太後。
趙啟恒也以為自己是有機會的,父皇就算不喜世家,可現在的大梁離不開世家。
他父皇對養傷的定遠公說他也是個將帥之才,說他不墜趙家英名。
可父皇選了七哥,就算七哥在上陽宮裡便溺滿地,就算他帶著人在上陽宮裡裡應外合救了大半的趙氏宗親。
父皇還是更想要一把能剔除世家的刀。
若是從未有過念想,趙啟恒還能像過去一樣當宮裡一條沉默的影子。
有了,便生無限大痛苦。
直到他看見一個人打了三個的衛瑾瑜。
小小的少年眼睛裡好像也有那麼多難以言說的苦,可他笑起來就自己鎮壓了一切。
“你就是來管我的那個趙八?”
“我奉聖命教你禮儀,你該叫我一聲師父。”
“旁人都叫你王爺,我叫你王爺師父吧!”
皮膚黝黑乾瘦的少年對他伸出手。
趙啟恒握住了。
“嘿嘿嘿,王爺師父,我在洛陽這段日子就請您多擔待了。”
看著麵前已經成人的少年,趙啟恒緩緩一歎:
“瑾瑜啊,你我為師徒,便如一夢,現在夢該醒了,你我當各奔前路。”
“王爺師父,您心中有死誌,就不能為了我想想活路嗎?我姑母已經占了荊州,衛清歌給我寫信說荊州風貌跟北疆和洛陽都大不相同,您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我怎麼去看呢?”趙啟恒搖頭,“說我是趙氏子孫,還是說我是苟且求活於世的趙家罪人?”
衛瑾瑜抬頭看了一眼房梁,深吸了一口氣:
“趙啟恒,你隻不想當趙氏罪人,對一女子又摟又抱又摸再將她獨留在世,你便不是罪人?”
趙啟恒聽不懂衛瑾瑜說的話:
“什麼女子?”
“我。”衛瑾瑜抬眉瞪他。
趙啟恒後退一步,案上沾了墨的筆滾落在地,汙了他的素錦袍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