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顯文確實在哭,眼淚都流進了鼻孔裡。
“元帥,您可彆拿下官說笑啊!”
“我哪裡說笑?”衛薔倚在桌上,“黎國既然沒有皇帝隻有大輔,自然沒有世襲罔替也沒有一職終身,像大輔這種官自然是要選出來的,不靠民選,莫非要靠天?”
她低頭摸了摸刀柄,說道:“方才我說人人可作大輔,並非虛言,伍刺史,我說你精算愛民難道還說錯了?竟不配做大輔?”
伍顯文捂著自己的豆眼抽泣:“元帥您可要折煞我了!要不是元帥,要不是北疆人人一等,我與晴娘哪會有今日……”
他從在大梁時就不善歌功頌德,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卻想說出元帥的幾千條好處,隻不過被他忍了回去。
黎國,不需要歌功頌德,更不需要在這大會上對一個人歌功頌德。
若是忍不住,倒是辜負了這些年自己所見所行的種種。
用袖子遮住臉,他勉強將哭聲憋了回去。
衛薔覺得好笑,她不過說了伍顯文、葉嫵兒等人也有做大輔之能,竟然將他們都嚇著了。
“今日不過是諸位在此投票,等五年之後天下大定,咱們還得讓百姓來一齊投這個票,選出這個黎國的大輔。”
見眾人點頭,衛薔擺擺手:“好了,你們投票吧。”
說完,她轉身在紙上寫下一名字扔進食盒裡,由得李若靈寶她們端著食盒下去收票。
結果自然不必說,近二十年來衛薔身擔軍政兩職,定北疆、行新法、立學製……從麟州一地走到今日劍指天下,除了她之外,黎國第一任大輔再無可選。
黎國的第一任大輔當選,實在是連個大印都沒有,隻有衛薔站在那兒還從前彆無二致。
“既然被選作了黎國的第一個大輔,我就得把立國之事再往下推。”
衛薔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
“‘凡定遠軍立刀之處,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這句話咱們得改改了,‘黎,黎民之黎。黎國以法度為基,以百姓為本,法度之下,人人一等。凡黎國疆土,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這樣如何?”
……
新立黎國,沒有人飲酒歡慶,也沒人喚來歌舞,隻有一群在冷風熬了一夜一條條立下黎國國法的黎國新官。
光起熹微,黎明已至,會終於告一段落,大學政崔瑤提筆寫下:“元年二月十九,黎國立於並州太原。渡長夜,迎春風,初日升,新法立,此晨光屬於天下蒼生。”
會趕得緊,就算是都整整熬了一夜,第二日也不可能歇息一整日,辰時三刻散會用些早飯休息到午時兩刻繼續開會。
早飯是熱騰騰的湯餅,衛薔連吃了三碗算是解了乏,她身有不眠之症,此時倒不覺得累,見李若靈寶她們一群小姑娘都熬得哈欠連天,乾脆一個人都不帶就從住處出去了。
剛走出大門她就笑了:“開了一夜的會怎麼不回去歇息?”
衛燕歌轉身道:“知道阿姊你不想睡,我來陪你走走。”
衛薔自然歡喜,倚在衛燕歌的肩膀上笑著道:“那好,咱們去北市逛逛。”
衛燕歌將背在身後的手亮出來,隻見拿的是兩個帷帽,衛薔接過一個戴在頭上就抬腳往城北走去。
“烏護那邊拓遠部還在用糧食換烏護各部羊馬?”
衛燕歌點頭:“金山南北的雪從十一月到如今都沒停,息鬆已經做起了奴隸生意,他知道咱們這沒有奴隸,就把人賣去了甘州烏護。過年的時候騰各部將金山東邊蘇其部的男女老幼都抓了做奴隸,慕容仙仙帶人救回了六百多人,這樣的事在各部間屢有發生。”
聽完,衛薔道:“要是今年的水草好一些,說不定草原上還會少好幾個部落。”
停下腳步,她看向身側有著一雙藍眼的將軍:“耶律啜裡隻真是個聰明人,把已經想安享晚年的息鬆都給折騰了起來。”
“如果沒有北疆,或許耶律啜裡隻統一蠻人各部稱王,揮刀南下亦非不能。”有風吹來,衛燕歌抬手替衛薔遮了下帽簷。
衛薔笑著往前走:“可惜有北疆,他也隻能為黎國效力,開完會我打算把他調來南下。”
衛燕歌低聲道:“您是打算重用他?”
“重用他,倒也不必,我是看中了蕭月平,她有膽識有氣魄,會說烏護語也能揮刀殺人,隻做一個皮貨商人才是可惜,我想重新打通絲綢之路,讓黎國百姓的眼睛看見蔥嶺以西是什麼模樣,我相中了五個人,打算讓他們分頭往西走,其中就有蕭月平,等打下甘州烏護就讓他們出發。”
走到北市口,衛薔看見有人正在賣小羊皮製的氈子:“要不要買一條給阿珂和阿玥?正好你回雲州的時候帶回去。”
站在衛薔身後,衛燕歌低聲道:“阿姊,我想再去一趟海東國。”
衛薔轉身,隔著兩層幕籬看向她。
“你要帶多少人?”
上午的太原北市人來人往,衛燕歌對衛薔道:“五千人,三個月。”
給我五千人,給我三個月,我給您一個海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