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不喜魏父,如果柳樹恩的身份也有鬼,她就是神仙轉世,恐怕也難救魏家。
好在柳樹恩沒再含糊其詞,沉默著飛了一會兒,開口解惑道:“你也看見了,孔震不認識我。以他和魏家的關係,他尚且不知我是誰,何況魏家人。我早年曾受過魏家的……恩惠,可惜時移勢易,以我如今的身份,於公於私都和魏家不是一路。
何況這麼多年過去,我記得當年機緣巧合下得過的幫襯,魏家人隻怕早忘乾淨了。如今我能做的,無非是跟著人湊湊熱鬨,送魏家四姑娘一程罷了。”
魏家和嫡皇子沒有暗地牽扯,柳樹恩和魏家並無齷齪。
念淺安心下略安,莫名覺得和柳樹恩的關係又親近一分,半真半假道:“其實……我不是傷心,而是後悔。後悔不該沒有長性,沒能和魏四姑娘多來往。”
如果魏家和公主府交好,她現在也能少些阻礙吧?
她說著隻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話,苦中作樂道:“我錯失手帕交,你報恩無門,我們果然很有緣分。你和我,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輕淺歎息拂過耳畔,柳樹恩渾身不自在地一僵,穩住險些打滑的步調,半惱半歎威脅道:“你再胡言亂語,我就鬆手了。”
念淺安忙乖乖閉嘴,忽高忽低地被柳樹恩送到酒樓旁的小胡同裡,一落地忙道:“我有事想請你幫忙,你什麼時候方便?”
柳樹恩腳步微頓,“這麼快就要我兌現誠意了?你先等幾天,我找機會去見你。”
他乾脆利落地離去,很快消失在鬨市中。
酒樓內同樣喧囂一片,不少人仍在談論魏家葬禮。
早得了打點的跑堂眼力老辣,徑直迎上念淺安,恭敬領著上二樓雅間。
一路走一路聽,耳中充斥著路人或好或壞、甚或怨毒的議論聲,念淺安剛剛平複的心情又起波瀾,一時低落一時憋悶,透著燥鬱的步伐越過跑堂,耳不聽為靜地小跑上二樓,尚未找見自家雅間,就見正對樓梯口的雅間突然門扇大開,站在門內的陌生少女看見她,愣愣呆立著。
念淺安莫名其妙,本想無視,卻被少女散發出的詭異氣息裹住了腳步。
眼前少女年約十三、四歲,衣飾雖簡單素雅,但布料繡工皆不尋常。
應是京中哪家閨秀。
念淺安對麵不相識,於她來說隻是陌生人的少女,正是李菲雪。
李菲雪並不知念淺安也定了這家酒樓,去魏家上過香後早一步來了這裡,本是心懷唏噓地目送殯葬隊伍,不想竟看見了念淺安,還來不及驚訝,又看見了令她大為意外的孔震。
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打得她神魂大亂,等念淺安被個陌生公子帶走不見、又出現在酒樓外時,情不自禁地開門現身,真見著活生生的人了,又恍惚不知言語。
前世大名鼎鼎的孔震,一心追隨魏明安的孔大人,怎麼會出現在念淺安身邊,似乎還將念淺安弄哭了?
反了,亂了。
今生怎麼全都反了,全都亂了?
李菲雪心口激跳,發直的目光劃過念淺安淚意殘存的臉,落在沾染塵土的皺皺裙擺上,無法自抑的詭異神色即晦澀,又深沉。
念淺安亦是眼神發直,撞上對方難以言喻的視線,明明不認識,明明不了解,卻仿佛感同身受,輕易就能讀懂那些藏在眼底的百般艱難、千般苦澀。
連日激蕩起伏的所有情緒,都似找到了出口,終於得以宣泄。
念淺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不管不顧地怒抱李菲雪,直如老鄉見老鄉似的放聲大哭。
笑容能傳染人,而悲哭也能傳染。
李菲雪一瞬僵直的身子遲緩地動了動,鬼使神差地回抱念淺安,眼前同樣稚嫩的淚臉映入眼簾漸漸模糊,嗓子一扯也跟著大哭起來。
重生後隻能獨自承擔的壓力,化作淚水得以釋放、減輕。
兩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二話不說相擁痛哭,落後一步的跑堂一頭霧水,張大嘴驚呆了。
聽見動靜出來查看的遠山、近水亦是目瞪口呆,一個上前拉扯李菲雪,一個擼起袖子護主,“哪個不長眼的欺負我家六姑娘!看我不弄死你!”
同樣看呆的李家丫鬟驚醒過來,雙方人馬險些怒打群架,念淺安哭不下去了,邊出聲喝止,邊鬆手掏帕子,豪爽地抹了抹臉。
她喪夠了,微笑中透露著尷尬和抱歉,問道:“你……誰啊?”
哭得跟親生姐妹重逢似的,居然不認識?!
圍觀跑堂頓覺頭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