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近水和跑堂一樣,聞言越發摸不著頭腦,李家丫鬟也不知從何說起。
李菲雪暗悔失態,冷靜後同樣尷尬,掩飾般叉手做禮道:“念六姑娘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曾在彆處宴席上見過我也是有的。我姓李家中行四,雙字菲雪。”
遠山近水對視一眼,賊兮兮地提醒念淺安,“李夫人的嫡女。那位李十姑娘的嫡長姐。”
聲音大得整層樓都聽得見的“悄悄話”,令知情的李家丫鬟不自在地低下頭去。
李菲雪卻不以為杵,笑著做請,“我原就打算登門拜會念六姑娘,相請不如偶遇,六姑娘可願賞臉入內一敘?”
遠山立即叉腰,近水翹起下巴,活脫脫一雙惡仆樣兒,“李四姑娘想找地方說話,就去我們的雅間。誰知道進了你的地兒,我們六姑娘會不會又被欺負哭了?”
念淺安汗顏,對上眼睛仍紅、神色卻柔靜的李菲雪,二人不禁相視而笑,二分無奈三分尷尬,還有五分因哭過一場而生出的莫名親近。
跑堂見無事大吉,忙裝聾做瞎地送來熱水毛巾,下人們伺候著淨麵一陣忙亂。
李菲雪趁機偷看念淺安。
前世二人算是情敵,為徐月重爭得一個香消玉損,一個顛沛落魄。
沒想到今生再見,竟會以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形式,不哭不相識。
她心中滋味難言,見各自下人退開,就打疊精神對念淺安歉然道:“靖國公府春宴的事,是十妹的錯。瞧見六姑娘走岔路,不僅沒出聲提醒,反而生出壞心思胡鬨了那一場,實在該罰。母親對公主的處置,心服口服。
六姑娘大人大量,彆和十妹計較。也彆怪母親管束不嚴,實在是十妹在家中,自小就不是個肯聽話的。我在這裡代十妹給六姑娘賠禮了。”
避重就輕的話說得周全,即沒貶低李家,也沒一味奉承公主府。
但這事真要論對錯的話,其實五十步彆笑百步。
頭頂原身黑鍋的念淺安對李菲雪印象不錯,遂乾笑道:“好說好說,承讓承讓。”
李菲雪:“……”
這話怎麼接?
不過這話越想聽越妙,竟似自認也有錯,並無遷怒之意。
沒想到真接觸起來,念淺安貌似挺好“糊弄”的?
李菲雪不禁抿嘴笑,暗道徐氏沒說錯,念淺安果然不似傳聞般蠻橫,便不再顧忌交淺言深,試探道:“剛才是我失態了,倒惹得六姑娘哭了一場。頭先我在窗邊似乎瞧見了飛魚衛的孔大人,仿佛攔了六姑娘的路,六姑娘可是受驚了?”
她實在會說話,念淺安雖不能說實話,卻也用心敷衍道:“讓李四姑娘見笑了。我不過是想走近瞧瞧鄉君葬儀,沒想到會撞上飛魚衛。確實心有餘悸。”
又問,“我是被孔大人嚇著了,你又是為什麼哭?”
李菲雪聞言心下釋然,對上念淺安相似的疑惑目光,故作羞惱道:“這些天因十妹的事,母親沒少鬱結動怒,我瞧著即心疼又無可奈何。剛才乍見六姑娘,一時觸動心事才失了分寸,六姑娘彆見怪。”
二人互相扯淡讓著茶點,眼下葬儀已出城,到底不好在酒樓久留,茶過一盞便各自告彆,原先差點打群架的下人們已然有說有笑,等上車後,遠山和近水不由議論道:“李夫人名聲在外,很有些耿直粗心,李四姑娘倒是個會說話會做人的。”
念淺安靜靜聽著,馬車駛出熱鬨的外城區,拐入內城區後喧囂散去,耳邊隻餘踢踏馬車聲。
內城區緊鄰皇城,住的不是皇親就是權貴,放眼皆是金漆朱門,外城百姓羨慕嫉妒恨地稱此處為“朱門坊”,原先叫什麼早沒人再掛在嘴邊了,日久年深,漸漸地花名也成了正名。
魏家也在朱門坊。
念淺安倚窗望去,飛簷高牆切斷視野,看不見她最熟悉的門楣,正神遊天外時身下馬車一震,隨即響起下人驚喜的通傳,“六姑娘,是表公子求見。”
原身的未婚夫表哥?
念淺安好奇探出車廂,比起下人們乍見表公子的驚喜,乍見念淺安親自出麵見他的劉青卓,則是純粹的驚訝,很快又錯開視線垂眸拱手道:“六表妹。”
表哥表妹什麼的,聽起來好炮灰。
念淺安頓覺耳朵疼,假笑道:“大表哥好。”
邊說邊調動傳聞八卦,原身外租劉家乃是老牌書香世家,不過親外祖那一房已經被婚姻不幸的孝靜長公主作死了,現在當家掌管宗族、和公主府關係親密的,是對安和公主有養育之恩的外叔祖那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