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然先彆急著走。”周氏掀了掀眼皮,語氣含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留下陪我說說話。”
念秋然的大丫鬟見念夏章毫無所覺地自顧離開,不禁又是失望又是埋怨地看向念夏章的背影,衣擺被念秋然悄悄扯了下才驚過神來,忙低下頭,扶著念秋然又坐回下首。
“你跟著安安去東郊前,我是怎麼交待你的?”周氏冰冷的話音隨著門簾落下而響起,“你出去,代表的是我們三房的臉麵!我不指望你能管得住安安,隻盼你彆畏畏縮縮地沒個做人姐姐的樣兒,你倒能耐,這是真的隻認自己是安安的四姐,不當自己是夏章的四妹了?
遠近親疏都分不清楚,就彆怪我不肯給你好臉。你倒是和我分說分說,你這是懂事聽話一心做個好姐姐,還是陽奉陰違故意氣我?表公子是劉家的長子嫡孫,夏章是你同父親哥,你跟著安安胡鬨,縱容莊子下人喊打喊罵,是個什麼居心!”
她前腳放念秋然出門,後腳得知劉青卓也在東郊,自然全心讚同念夏章去找劉青卓做伴讀書,私下沒少敲打念夏章的小廝,小廝雖不知念夏章和念淺安因何鬨得不愉快,卻也將桃林、莊子上的事悉數上報。
念秋然聽她責問,吊著的心反而落了地,抬起頭正想開口,就被大丫鬟搶在前頭,跪地磕頭道:“請夫人息怒!奴婢代四姑娘說句逾矩的話,六姑娘和表公子自小關係如何,四姑娘也有所耳聞,一勸不住六姑娘,二做不了表公子的主兒,三不敢傷三公子的情麵,實在是哪頭都為難,隻得謹記夫人的教導,一心陪在六姑娘身邊,好歹讓六姑娘顧忌幾分姐妹臉麵。”
周氏聞言心下不無滿意,她其實知道念秋然和念淺安關係突飛猛進,麵上卻冷笑道:“這麼說秋然果然是個懂事聽話的,倒是我錯怪她了?”
“奴婢絕無此意。奴婢知道夫人是慈母心腸,即不願見公子姑娘們兄妹不睦,又不忍看四姑娘夾在中間難做人。”大丫鬟越說越順,大著膽子看一眼周氏,又道:“夫人是愛之深責之切。三公子的高潔品性隨了夫人,沒少居中為六姑娘和表公子說和,不僅沒怪過四姑娘,還肯提點教導四姑娘,表公子和三公子好得一個人似的,也不曾責怪過四姑娘。”
周氏心下越發滿意,端起茶盞挑眉道:“聽你這意思,表公子倒是個大度明理的,並未因安安而遷怒我們三房了?說來安安和表公子雖然不親近,但也不曾鬨得喊打喊殺這樣難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念夏章果然沒再大嘴巴,往外亂說退婚隱情,大丫鬟對念夏章的埋怨稍減,自然不會據實以告,“奴婢鬥膽套用念媽媽的話,六姑娘和表公子打打鬨鬨,不過是小孩子家頑皮,三公子那樣聰明的人都分辨不清楚,四姑娘和奴婢哪裡能知道呢?”
又佐證道:“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夫人何必為六姑娘和表公子費這個神?左右表公子十分看重三公子,對四姑娘也多有禮遇。和六姑娘鬨得難看是一回事,和三公子照舊一處吃睡讀書是另一回事,不僅如此,還肯看在三公子的麵上,陪四姑娘一道遊桃林賞景作詩呢。”
因有劉青卓的書童在,念夏章一是客隨主便,二是許多話不便讓旁人聽去,是以身邊小廝並未時時帶在左右,事後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回稟得並不詳儘。
周氏問出想問的事,便磕下茶盞打發道:“要不是怕耽誤夏章讀書,我也用不著巴巴地留下你們。如今分說清楚了,你們曉得我的好意和苦心就好。秋然這一出門就是小半個月,柳姨娘且盼著見你呢,去瞧瞧她吧,這兩天好好兒歇口氣,不必來請安了。”
念秋然福身應是,背著人就拉住大丫鬟的手,不讚同道:“母親責問,我早有準備。你何苦替我出這個頭?”
“奴婢不單是為您出頭,也是想試試六姑娘和念媽媽說得對不對。”大丫鬟一改方才的討好溜須之態,撇著嘴哼道:“果不其然,奴婢隻要抬出表公子,夫人為了三公子就什麼也不追究了。連奴婢搶著說話也沒怪罪半句,換成以前,早讓人掌奴婢的嘴了。”
念秋然搖頭笑歎,“母親不是六妹妹,你倒敢學遠山近水的做派,在母親麵前胡說。”
“隻要夫人信了,奴婢就不算胡說。”大丫鬟吐了吐舌頭,後知後覺地摸了摸砰砰跳的小心肝,忍不住笑道:“如今有六姑娘給您撐腰,奴婢可不能丟您的臉,好歹得撐起大丫鬟的樣子不是?您隻管聽六姑娘的,在夫人麵前’藏拙’彆惹夫人注意,好話歹話有奴婢代您張口呢!”
莊子上的日子仿佛美夢,回到家猶如跌回現實,但小小的改變,依舊令人雀躍歡快。
念秋然笑著用力點頭,主仆二人且說且走,迎頭見周氏的心腹媽媽送完念夏章回轉,忙斂神噤聲各自行禮問好,走出正院後自有默契地相視一笑,手拉手腳步輕快地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