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陳寶仿佛沒察覺念淺安略帶疑惑的視線,抬手做請道:“六姑娘,到地方了。您請吧,奴才還得往內務府去一趟,盯著人準備殿下要用的煙火,一會兒就給殿下送來。奴才先告退了。”
他道聲惱躬身退走,彎著的腰一等走遠就彈直了,背著光的臉上神色半明半暗間似笑非笑。
心道念六姑娘笨就笨吧,這會兒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要緊,待會兒就能明白了。
等知道殿下的煙火是為彆人放的,念六姑娘不定會怎麼鬨呢?
以念六姑娘那聞名遐邇的糟心脾氣,最好鬨得親事做不下去,殿下能另聘賢良淑德的朱門貴女才叫好呢!
陳寶袖起手哼著小曲兒,樂顛顛飄向內務府。
這邊念淺安拐進萬壽宮後花園,那邊徐之珠正跨進公主府。
她雖頂著個小公主病的綽號,但不像七皇女似的言行無忌,等人通傳等人領路,才牽著徐媽媽的手進綺芳館,笑吟吟地開口道:“念六姐姐進宮了嗎?珠兒是來給念六姐姐拜年的。”
她鬆開徐媽媽,很有小貴女範兒地頷首致意,邊讓徐媽媽送上拜年禮,邊不無解釋地接著道:“祖母說珠兒又長大一歲,能幫忙家裡做事了!初一初二珠兒要幫祖母接待來拜年的小客人,沒空出門,所以提前來給念六姐姐拜年。”
留守的遠山、近水轉眼看徐媽媽,話聽得明白,卻想不明白徐之珠抽哪門子風:哪有趕著除夕登門拜年的?不說念淺安鐵定不在,隻說這樣讓徐之珠亂跑,就不怕瞞不住徐月重的親事嗎?
徐媽媽幾不可見地點點頭,表示無妨:一來她看得緊,二來公主府的下人不會多事,隔壁候府的下人更加不會多嘴。
徐之珠自然不懂這番眉眼官司,見狀小臉有些扭捏,“你們幫珠兒轉交這些禮物吧?都是珠兒新得的玩具,特意挑給念六姐姐的,也算是……賠禮。以前是珠兒錯怪念六姐姐了,今後珠兒再也不會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話說得真心實意,繼單懷莎遠嫁邊關後,她的好心情這陣子就沒下去過。
她不清楚單懷莎遠嫁的內情,隻慶幸自己嚴防死守,到底熬到單懷莎出孝嫁人,突然換了個女先生教她,她隻有高興的,讀起書來倒比單懷莎在時更用心、更耐得住。
是以沒察覺家中微妙的氣氛,更沒發現身邊外鬆內緊,已被徐媽媽梳理過一番。
後來得知念淺安定下親事,反倒生出後悔和愧疚來。
她和念淺安拉過勾發過誓,卻小人之心不信任念淺安,一直沒給過念淺安好臉色。
她想說聲對不起,又有些拉不下臉,這才特意挑了這個時候上門。
徐之珠神色羞赧,眨著黑亮的大眼睛,一臉期盼地看著遠山、近水。
遠山近水恍然大悟,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遂雙雙擠出兩臉假笑,嘻嘻哈哈應下,生怕徐之珠再說出什麼她們招架不住,趕緊笑臉送客。
徐之珠卻道:“來都來了,珠兒去給念大姐姐也拜個年。”
遠山近水腿一軟,差點嚇跪了。
徐媽媽倒鎮定得很,心裡笑著搖頭:真是仆隨其主。這兩大丫鬟也跟念六姑娘似的,爽快心腸藏不住事兒。
可惜了,最後做世子夫人的不是念六姑娘。
念大姑娘,真有靖國公讚歎的那樣好嗎?
徐媽媽眼神微閃,一手牽起徐之珠,一手虛攔遠山近水,語藏安撫道:“遠山姑娘、近水姑娘不必多送,有我陪著我們大姑娘過去,二位隻管放心。”
出了綺芳館就不關她們的事兒了,遠山近水答應得賊乾脆,送客也送得賊乾脆。
徐媽媽陪著徐之珠往隔壁去,吳氏聽著消息眉頭微皺,“再等兩個月就是婚禮,那位徐媽媽聽說最是個穩妥牢靠的,怎麼這個節骨眼帶著徐大姑娘亂走動?”
“有大姑娘在,您操什麼心呢?”吳媽媽不擔心,反而有些不滿,“徐世子到底是不管內宅事的男人,靖國公夫人卻是親祖母、當家夫人,竟連個孫女都管教不住,倒委屈大姑娘結門親還得瞞著。叫徐媽媽親眼看看也好,咱們大姑娘真正是個好的。”
吳氏眉頭舒展地點頭,心裡為女兒著想,見著徐之珠自然百般慈愛,旁的話一概不提,上了茶就讓吳媽媽去請念甘然。
徐之珠瞧見念甘然就笑,“念大姐姐!您很忙嗎,怎麼都不來找珠兒玩兒?”
念甘然笑道是呀,“忙著調製小姑娘能喝的果酒,你要不要幫我試試味道?”
說是果酒,其實就是無酒精飲料。
徐之珠偷偷看一眼吳氏,挨著念甘然捂著嘴咬耳朵,“不會被長輩發現嗎?祖母不許珠兒喝酒呢!”
念甘然招來大丫鬟,給徐之珠倒上半杯,擠著眼睛也小聲道:“準保不會被發現。”
徐之珠捂著嘴咯咯笑。
吳氏隻當看不見,徐媽媽卻留心審視,心裡暗暗點頭:早聽說念大姑娘才是真正管家的那一個,如今看來此話不假。念家大房規矩嚴明,下人進退有度,進來這半晌,竟沒人露出半點正籌辦婚禮的馬腳。
一路過來,也不見其他房的人亂打探亂說嘴。
可見大房如今地位不同,更可見念大姑娘打理內宅的手段。
念家分家的事外頭已有傳說,大房竟安全不受影響。
單論能耐,念大姑娘確實是個妥當周到的。
徐媽媽想到這裡,目光又落在和徐之珠碰頭說笑的念甘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