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不曲意討好,也不以繼母的架子自居,念大姑娘對待大姑娘的態度,倒是前後一致,平和得不見絲毫變化。
繼母能做到這一點,確實難得。
就這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或許對這對繼母女來說都好。
徐媽媽收起審視露出鬆快,走這一趟雖有她的私心在,到底不好多坐,等告辭時少不得滿臉笑,“今兒除夕,我們不告而來多有煩擾,還請念大姑娘見諒。”
徐之珠滿嘴果酒餘香,手裡拿著吳氏和念甘然給的壓歲錢,語氣越發親昵,“等過完年清閒了,念大姐姐請念大夫人一起來珠兒家裡玩兒!”
念甘然笑笑不接這話,隻寒暄著將人送上馬車。
殊不知徐之珠一進馬車就收了笑,全無方才的歡快,“媽媽,媽媽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珠兒?念家門房、跟車的下人,好像很緊張,偶爾看珠兒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真是又細心又敏感的孩子!
“關”在家裡時還好,一到外頭尤其來的還是念家,誰能保證人人都無疏漏呢?
念大姑娘再能乾,也管不住念家上下數百個下人。
徐媽媽不驚不惱,暗歎這樣瞞著怎樣才算是個頭兒?
她將徐之珠抱到膝上,邊拍哄邊溫聲道:“媽媽知道,我們大姑娘其實又懂事又乖巧。您隻需要知道,不管媽媽做了什麼怎麼做,都是一心為您好,絕不會害您。”
“媽媽不會害珠兒,祖父、祖母還有爹爹也不會害珠兒,對不對?”徐之珠低下頭,一下下捏著裝壓歲錢的紅封,“念六姐姐和珠兒拉過勾,就真的和彆人定了親。念大姐姐對珠兒這麼好,也是真的,對不對?”
徐媽媽垂眼看徐之珠,半晌才平靜道:“當然都對,當然都是真的。我們大姑娘這樣乖這樣懂事,誰舍得對您不好呢?”
徐之珠鬆開紅封,看著上頭喜慶的花紋輕輕點了點頭,“珠兒明白了。”
明白什麼,徐媽媽沒問,隻將徐之珠摟得越發緊。
扶著念甘然的大丫鬟手下也是一緊,忍下驚呼提醒道:“姑娘,那邊站著的,是、是不是孔司員?”
徐家馬車揚塵而去,重新合攏的雪霧下,籠著對麵街角長身而立的高大身影,正是獨立雪中的孔震。
正準備轉身進家門的念甘然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孔震,見他肩頭已有積雪,顯然已經站了許久。
魏家和念家同在朱門坊,卻是兩個方向,孔震杵在念家長街上乾什麼?
她想到剛離開的徐之珠,又想到孔震曾求娶她的事,心中徒然竄起一股邪火,撇開大丫鬟徑直走向孔震,盯著孔震一字一頓道:“我不管你想乾什麼,想利用我也罷,想和靖國公府作對也罷,如今我和徐世子的親事已定,你要是再敢打我的主意壞我的親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孔震會選中她,實在令她莫名其妙,更令她心生警惕。
這副不曾露於人前的狠厲,卻叫孔震即覺熟悉又覺陌生,他不露聲色地輕笑,“我利用你?念大姑娘何嘗不是利用了於女史?”
“有錢侍衛做證,大家都讚於姐姐舍身為人,為了救我才失足落水。何來利用一說?”念甘然聞言反而不驚不怕了,“我倒忘了,孔司員曾做過飛魚衛。你手裡若是有證據,隻管拿出來,我不像飛魚衛害過人做過惡,不擔心被人汙蔑!”
她做的所有事,不過是因勢導利、順水推舟,任是誰,也彆想挑她的錯。
她等著孔震把話說清楚。
孔震卻忽然意興闌珊,再也沒有說話的興致。
原本因念甘然走向他、主動搭話而驟然閃亮的雙眼,轉瞬黯淡。
也許老師說得對,也許魏明忠、魏明誠都打趣得對,是他和魏明義想錯了。
念甘然行事氣質再相像,始終和魏明安不是一個人。
魏明安也會這樣直言發火,但不會說這種話,不會敢做不敢認。
即便他確實沒有證據,不過是拿話激將念甘然。
但,終究不同。
果然不同嗎?
孔震笑意倏忽儘去,語氣隻剩生人勿近的冰冷,“念大姑娘不用自作多情,我在此不過是偶然路過,正巧趕上徐家馬車攔路罷了。剛才言語不當,也不過是因為念大姑娘來者不善,這才話趕話語出冒犯罷了。”
念甘然先啞然後錯愕。
到底是誰自作多情?
這人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
她冷冷一笑,懶怠再和孔震糾纏,轉身頭也不回地拉上驚呆的大丫鬟,砰一聲甩上念家側門。
孔震沒有離開,綿密雪幕中忽然多出一道人影,躬身在側低聲報道:“回孔司員,屬下仔細查過了,那馳古閣,應該和念大姑娘無關。”
這手下從飛魚衛到軍機處,一直在暗中幫他做事,能留到現在,查出的結果自然信得過。
孔震聞言越發意興闌珊,出於謹慎本能,還是問了句,“應該?怎麼個應該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