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稚默然無語。
這隻漂亮的白鳥竟然是盛容。
也確實應該是盛容, 他的輪椅就停在拐角的冰壁後,剛剛沒有留意。
看起來,好像是那個侍衛把他從輪椅上拖下來, 拖到一片粗大的冰蔓旁,打算把他用冰蔓勒死。
他那個侍衛一直唯唯諾諾地圍著他團團轉,剛剛打算殺人時,像忽然變了個人一樣, 麵孔扭曲, 看著很可怕。
“他為什麼要殺你?”安稚問。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我那個‘對我非常好’的攝政王舅舅終於忍不了我了。”
盛容渾不在意, 依舊躺在地上。
“這裡的冰藤很危險, 一旦纏住人就會往死裡勒,”他說, “用它殺了我剛好。”
他們想殺他, 偽裝成到這裡來玩不小心被冰藤勒死的假象,反正盛容行事乖張任性, 非要進到危險的地方也很正常。
所以那侍衛的修為那麼高,卻堅持不用法術殺人,因為一用就露餡了。
安稚對他們的皇權爭奪戰不感興趣, 不再理他, 先過去看了看被簪子炸塌方的地方。
大塊碎裂的冰塊死死地堵住了出口。
安稚又兜了一圈, 這裡是個死角,地方不大,已經沒有第二個出口了。
出去的路被徹底堵死, 兩個人困在了這個地方。
安稚試著搬了搬冰塊,搬不動。
她對著冰壁發了一個破空隆, 冰藤上的葉子被打得稀碎, 到處亂飛, 可惜這裡的冰壁異乎尋常地又厚又硬,沒什麼效果。
安稚又對著冰壁發了一團紫焰。
火團撲了上去,倒是有了點成效,冰壁稍微融化了一些。
身後的盛容笑出聲。
“你是不是傻?你手腕上掛著鈴鐺,搖一搖不就出去了?”
安稚頭也沒回,繼續對著冰壁發紫焰,“我當然不搖鈴鐺。我才裝了半筐冰果,還缺半筐呢。”
盛容驚奇,“你要那麼多冰果乾什麼?就是為了能在金碟上加朵小破花?”
小破花?
那是采憂穀的資格認證好麼?
安稚說:“你說的‘小破花’,每個認真修行的弟子都想拿到,那是對努力練功的肯定,拿到了,大家都會很羨慕,你這種沒朋友的人是不會懂的。”
盛容嗤笑一聲,“我是不懂。你口中的‘朋友’,就是你炫耀小破花用的?”
“我拿到了,朋友會很高興,他們拿到了,我也會很高興,這才是朋友存在的意義,大家為了拿到你所謂的‘小破花’一起努力。”
安稚不再理他了,繼續發紫焰化冰。
盛容倒是開始話癆。
“我這些年一直進這些鬼地方練功,足有幾百上千次,要是能拿花的話,隻怕印滿花的金碟摞起來比我還高。可是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差點被人勒死。”
他跟著來修行的弟子進這些洞穴,原來不是為了搗亂害人,竟是為了趁機練功?
安稚一想就明白了。
他被軟禁在采憂穀,還抓緊機會提升修為,大概是為了有一天能殺回去,把青霄從攝政王手裡重新奪回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安稚說,“你那個侍衛總有個七八階吧?打不過很正常。”
“不止。”盛容笑了,“我是七階,不是他的對手。”
看不出來,他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竟然修到了七階,比安稚還高一階。
身後傳來一陣撲棱翅膀的聲音。
安稚回過頭,看見盛容還是白色大鳥的樣子,沒有變回人形。
鳥形時,他的腿好像也癱軟著,沒法站起來,他正展開翅膀,想把自己撲棱回輪椅。
他的翅膀一展開,安稚就看清了。
兩隻翅膀潔白而大,可是最下麵一排,該長飛羽的地方,那些原本應該最長最漂亮的飛羽全都沒有了,光禿禿一片。
他根本飛不起來。
安稚心中一陣惻然,頭一次好好跟他說話,問:“他們把你的羽毛拔了?”
“拔沒有用,會再長出來的,他們是用毒,毒用得好,羽毛就不再長了。”
盛容聲音輕快,好像並不太在乎,不過安稚聽到他低聲補了一句,“否則區區一個采憂穀,怎麼能關得住一隻能上九天的雪鴻?”
原來這種鳥叫雪鴻。
安稚望著他,問:“你為什麼不搖鈴鐺出去?”
“剛剛他對我動手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毀了能救命的鈴鐺。”
白色的大鳥用缺毛的翅膀努力撲騰著,艱難地往輪椅那邊挪了幾步。
安稚快步朝他走過去,伸出手想去把大鳥抓起來,把他抱到輪椅上。
盛容瞬間變回人形,伸手搭住她的胳膊,大概是很不想讓她把鳥身拎起來。
“為什麼幫我?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他問。
安稚艱難地連拉帶拽,一邊隨口答:“因為我喜歡多管閒事?”
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把他扶到輪椅上坐好。
安稚把自己手腕上的鈴鐺解下來,遞給他。
發鈴鐺的時候也沒有記名,鈴鐺看上去長得都一樣,按采憂穀的習慣,鈴鐺大概是不對應人的。
安稚問盛容:“你能用我的鈴鐺出去嗎?如果行的話,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在這裡慢慢融冰。你外麵等著的那個侍衛可靠嗎?”
盛容有兩個侍衛,這次隻跟進來一個。
不用他回答,隻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可靠。
盛容不接鈴鐺,彎起嘴角對安稚拋了個媚眼:“我不出去,我要跟著你,你戴著那麼厲害的簪子,跟著你才是最安全的。”
安稚:“……”
這個人,鳥形看著比人形順眼多了,還不如一直當鳥。
安稚把他放好,回到冰壁前,繼續對著冰塊發紫焰,身後忽然撲過來一大團火,轉瞬就把冰壁融出一個坑。
是盛容。
“等著你融完,大概得到明天早上。”
兩個人一起來,速度要快得多了,一會就在冰壁上融出一個大洞。
安稚費勁地把他從輪椅上拉下來,順著窟窿塞到對麵,又把他的輪椅也塞了過去。
總算是從坍塌的地方出來了。
安稚正要往前走時,盛容忽然出聲,“等等。”
安稚納悶地回頭,看見盛容撥開旁邊冰壁的藤蔓,摘出藏在裡麵的足有小孩拳頭大的一枚冰果。
他順手把冰果嗖地丟進安稚腰上掛著的小藤筐裡。
“為了你的小破花。”盛容說。
安稚隻當無事發生,繼續收集她的冰果,盛容坐在輪椅上,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很快安稚就發現,他大概是真的常來,是個采冰果小能手。
他不用像安稚那樣閉目凝神,睜著眼睛就能沉下心來感受到冰果的存在,隻摘他坐著輪椅能夠得著的高度,都在迅速地填滿安稚的小筐。
這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放棄姿態,修行功夫卻很紮實。
雖然先救他,又破冰,前後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時辰的鐘聲在洞中當當地敲響的時候,安稚的小藤筐還是已經滿滿的了。
大家紛紛往外走,去交冰果。
安稚去的地方是最深處,出來時,不少人已經交完了。
冉野他們已經交完冰果了,都在出口的地方等著,每個人都很高興,看來都已經順利過關。
安稚去排隊交果子,跟他們遙遙地打過招呼,比了個讚。
不過他們的注意力不在安稚身上,而是訝異地看著和安稚在一起的盛容。
幾個人麵麵相覷:他們倆待在一起,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公鴨嗓他們好幾個天塔門的弟子正在拿著筐圍著采憂穀的人理論。
“你們說一筐,誰知道是多少,我們以為摘這些就夠了。”
這就純屬賴皮了。
瞎子都看得到,他們的冰果都隻鋪了個筐底。修行功夫紮實不紮實,一看果子就現了原形。
采憂穀的人不勝其煩,一眼看到後麵等著的安稚,把他們丟在旁邊。
他看見安稚的小藤筐,嚇了一跳。
“其實……說是一筐,也不用裝得這麼滿。”
安稚那一筐冰果,堆得冒尖,顫巍巍地滿得快要掉下來了。
她摘的冰果比彆人的都大,唯恐最後是按數算,還額外多摘了幾個攥在手裡。
安稚把手裡抓著的幾顆大冰果也塞給采憂穀的人,心想:你們又不給個準數,誰知道“收滿一筐”是指筐口平平的一筐,還是滿得冒尖的一筐?
保險起見,當然多多益善。
公鴨嗓他們在旁邊看著安稚的冰果發呆,他們幾個人加起來,還沒有安稚一個人采的多。
采憂穀的人點好冰果,又進到迷宮般的冰宮裡,把迷了路和被冰藤纏住掛在牆上的弟子們收集到一起,才帶著大家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