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前世回憶)
“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對嗎?”沈雲亭緊扣著她不放。
“我不……唔……”
沒讓她將話說完,他輕堵上她的唇瓣,似不想讓她說下去,聲音似沉似顫地對她道:“我們回去吧,嘉禾。”
這麼多年他第一回輕柔地喊了她的名字,不是程姑娘,不是程嘉禾,是嘉禾。
嘉禾緩緩地閉上了眼,方才緊拽在手裡的包袱掉落在地上,她的手顫顫地攀上他的背:“好。”
回她的歸處。
沈雲亭喝得很醉,走路略有些不穩,卻背著她回了府。
嘉禾想起幼時的種種,頭輕靠在他背上,覺得心裡異常安穩。
仿佛天大地大,她又重新有了容身之所。
醉酒之夜,良宵帳中,她隨他一同酣暢儘歡。
第二日,嘉禾枕著他的手臂醒來,還帶著些昨夜殘存的羞,臉上紅雲未散,麵上泛著淺淺甜意,喚醒身邊人:“夫、夫君,不早了,該起了。”
沈雲亭慢慢睜開眼,宿醉醒來,抬手揉了揉眉心,抽回被她枕著的右臂。
嘉禾一頓,再望向他時,他眼裡一同以往一般,隻剩冷漠,恍如昨晚背她回府,在帳中不停喚她名字的是另一個人。
他沉默望著嘉禾滿是紅點的雪膩肌膚,披上素色長袍,係上腰帶,起身離去。
嘉禾垂眸,隻朝著他離去的背影道了句:“飲酒傷身,少飲。”
沈雲亭沒應。
像是刻意要同她說的話反著來似的,連著幾日都喝得酩酊大醉。
嘉禾擰了熱帕子替他擦身,換水之時才偶然從下人口中得知,三皇子入主東宮成了太子,而銀朱成了三皇子的良娣。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才日日把自己灌醉嗎?
嘉禾忽覺自己好笑,因為他喊了一聲名字,她就巴巴地回到他身邊,可他卻因為彆人每夜醉得不省人事。
深夜,嘉禾躺在沈雲亭身側,問了他:“你為何不娶銀朱?”
清洗過後他身上微醺的氣息摻了淡香,朝她靠了過來,反問她:“我為什麼要娶她?”
“那你又為什麼要娶我?”嘉禾問。
“你是我的。”他醉得閉上眼,貼上她的唇,“我也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夜色深沉,嘉禾望著窗外殘缺的月,總覺得夜色很長難到天明。
……
沒過幾日,延慶帝駕崩三皇子繼承大統,銀朱被封為賢妃。
三皇子從小仗著母族勢力大,荒唐暴戾,登上帝位後更是變本加厲。
不理國庫空虛造登仙台,強納民女進宮,烽火戲諸侯,不理朝政,置天下黎民於不顧。
昏君二字,當之無愧。
三年下來,大鄴已呈大廈將傾之勢。
這三年沈雲亭時常早出晚歸,嘉禾同他聚少離多。嘉禾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小毛小病不斷。
到了春日,犯了春困便倒在臥榻上不想起來。
費力撐著身子起身,半芹送端來些清粥小菜,她卻沒什麼胃口。許是前幾日吃壞了東西,這幾日晨起胸口隱隱發悶想吐。
半芹看著她消瘦的樣子發愁,勸道:“夫人多少用一點。”
嘉禾抿了抿唇,依言喝了些清粥,隻不過才剛喝了一口,便從胃裡泛起一股惡心,忍不住吐了起來。
從前也吃壞過東西,卻從未像現下這般反胃難忍,一直嘔不出東西。
半芹從未見過嘉禾這副樣子,慌了神,忙讓人去請了大夫,許是怕出什麼事自己擔待不起,她親自出門去找沈雲亭回府。
大夫比沈雲亭先到府裡,隔著紗帳替她把脈。
她捂著泛酸的胸口,雙眼有氣無力看向大夫,蹙著眉問大夫她得了什麼病。
對待丞相府的貴客,老大夫格外細心,那老大夫閉著眼捋著胡須診了又診,臉上忽然浮現一絲喜色,笑著回道:“夫人不必擔憂,您呀,沒病。就是有喜了。”
嘉禾覺得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大夫:“您說什麼?”
大夫又笑著重複了一遍:“您有喜了,懷孕了,要做孩兒娘了。”
她瞪大了眼,怔了許久:“可是,我一直在服避子湯,怎麼會……您是不是看錯了?”
“避子湯也不是一定能保管起作用的,您就是有喜了。”
嘉禾低頭看向尚未凸起的小腹,複雜洶湧的情緒化作淚水落了下來。
她有了他的孩子。
這個孩子長在她身體裡,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可……
老大夫忙安慰道:“夫人您莫哭,您情緒不穩對肚子裡的胎兒也不好,這是大喜事,沈相若是知曉了您有了他的骨肉,定會很歡喜。”
他大約不會歡喜的。
可凡事都有萬一,萬一他會喜歡呢?
有的時候明知事情無望,卻總想著萬一。
嘉禾送走了大夫後不久,半芹回來了。
半芹是一個人回來的,嘉禾朝半芹身後看了看,沒看見沈雲亭的身影。
嘉禾眼裡的光慢慢黯淡了下來。
他沒回來。
半芹一臉為難地對她說:“大人說,他現下實在分不開身,夫人這些年總說自己身子不適,皆因夫人不肯喝藥,請夫人這回記得好好喝藥。”
他連她都不喜歡,怎麼會喜歡她肚子裡那個從未被期盼來到人世的孩子。
嘉禾垂下頭,靜靜地回了屋,她呆呆地捂著小腹,有緊張有期盼,更多的是手足無措,不知今後自己該怎麼辦,在榻上坐了一整天,直到半芹過來,告訴她沈雲亭回府了,正在書房。
無論如何,他是孩子的父親,孩子的事他總該知道。
嘉禾從羅漢榻上起身,快步走去了書房,心中忐忑不安,忘了敲門,急切地推門而入。
隨著她的推門而入,擺在書房門邊的一盒暖玉棋子被帶到地上,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這盒暖玉棋子沈雲亭用了七年有餘了。是從前沈雲亭勝了東瀛棋聖,延慶帝刻意著人尋觸手生暖的極品玉石打造來贈予他的,意義非凡。
棋子掉了一地,嘉禾忙彎腰去撿,沈雲亭走上前,看了眼碎在地上的棋子,冷道:“誰讓你進來的?”
“我……”嘉禾抬頭對上他隱含慍怒的眼睛,鼻尖一酸,快到喉嚨口的話被梗在嗓子眼。
嘉禾平複片刻,努力壓下心中酸楚,道:“今日晨起,我吐得厲害,便喚了大夫瞧病,大夫說我……”
沒等她說完,沈雲亭寒聲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