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離開了,追不上了。
沈雲亭猛地推開門衝了出去,寒風拂過他的麵頰,幾點冰涼落在他臉上,他抬頭見天上下了雪。
今秋氣候無常,較之過去寒冷,尚未立冬天上便下起了雪。這細密的雪已然是從昨夜下起的,地上已積了一層銀白。
嘉禾最喜歡下雪天。
沈雲亭笑了笑,好看的眼睛跟著生亮。
他踩著地上一片銀白,走到永寧侯府大門前。永寧侯府大門前的石階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沈雲亭望著積了雪卻空蕩蕩的石階,熱切的心驀地涼了下來。
怎麼少了守門的醜八怪雪人。
門房見到沈雲亭,忙將他又來了的消息告知給了程景玄。程景玄無奈歎了口氣,吩咐門房把人放了進來。
程景玄道:“沈二,我阿妹她走了,不在府裡了,你若不信便自己進府找找看。”
沈雲亭不甘心,去了院子、小亭、花園、主屋、倉庫……他找遍了永寧侯府每一處,可哪一處都找不到醜八怪雪人。
他無力地抬手扶額,許久未犯的病發作了,暴躁、失落、惱火各種情緒伴隨著眩暈而至。
沈雲亭腦中不停回想起第一世嘉禾死後他再也沒法在下雪天看見醜八怪雪人日子。
麻木、痛苦、絕望。
他真討厭下雪,明明下雪了卻看不見嘉禾小雪人。
因為他愛的人消失了。
程景玄看他這副樣子,無奈道:“我沒騙你,她真的不在了。”
沈雲亭問:“她去哪了?”
程景玄搖頭:“她為了躲你,走得匆忙,沒細說去哪,我隻知道她去了南邊。”
沈雲亭知道就算程景玄知曉嘉禾的去處,他也不會將嘉禾的去處透露給他。
大鄴地大物博,京城以南這麼多地方,人海茫茫該往何處去尋她?
沈雲亭道:“既如此,我便日日來這等她回來。”
“你……”程景玄皺起眉,“沈二你冥頑不靈,你怎麼就不肯放手?”
沈雲亭隻淡笑了聲:“她總不能永遠都不回家。”
程景玄隻道:“隨你。”反正也等不到。
*
這場早雪連下了好幾日。
京城以南雲州城,嘉禾在小舅舅家的四方小院裡同五歲的小外甥一起堆雪人。
她出了京城以後,去了雲州城舅舅家。
嘉禾的外祖和阿娘前些年皆已去世,外祖家隻留下小舅舅一個血脈。嘉禾阿娘的母家姓薑,她這位小舅舅名喚薑宴。
薑宴喜歡雲遊四方居無定所,然這幾年因著要做藥材生意,需在雲州定居幾年。前世永寧侯府出事的時候,舅舅一家已從雲州搬離去了隔壁察哈國做生意,少有音訊。
這事隻有薑家血親才了解,故而她住在小舅舅那沈雲亭並不好找。
小舅舅整日忙於藥材生意,他倒樂得嘉禾住在雲州,正好可以看著他家那頑皮小兒。
嘉禾在舅舅家的小院裡堆了個大雪人,小外甥拍著小胖手嘟著嘴誇:“好漂釀!”
嘉禾笑嘻嘻地點了點小外甥的小鼻子,道:“還得給它取個名字。”
小外甥茫然地唆著手指:“叫什麼呀?”
嘉禾低頭笑了笑,道:“叫念念。”
思念缺“思”便是“念”,從今往後她的生命裡不再有思謙的“思”。
嘉禾在雲州城安頓好,給在京城的阿兄去了信,將自己的情況向阿兄交代了一番。告訴阿兄她一切都好,讓阿兄不要替她擔心。
日子過得平靜,幫著小舅舅理理藥材,每日逗逗小外甥。入冬後,嘉禾收到了程景玄從京城寄來的回信。
信的內容沒什麼特彆的,隻是交代了她,在舅舅家不要太給舅舅舅母添麻煩,照顧好自己,天涼記得添衣雲雲。
隻是在信的最後,提了一嘴——
阿妹,沈二每日都來府上等你。
咱家最上品的茶葉都快被他喝光了。可他就是趕不走,非要等你回來。你看該怎麼辦?
嘉禾頓了頓,提筆寫下回信給程景玄。
*
入冬來連日飄雪,沈雲亭日日忙完公務便去永寧侯府“做客”,做客做得程景玄都怕了他。
偏沈雲亭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壓下來,程景玄也不好趕人。
外頭雪下得很大,沈雲亭端坐在永寧侯府前廳,捧著茶盞飲茶。
程景玄冒著雪從軍營回府,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嘉禾從雲州寄回來的信。看見沈雲亭在前廳喝茶,見怪不怪。
往日他都懶得同沈雲亭搭話,這一次卻主動走到了沈雲亭跟前。
沈雲亭抬眼望他,語調平穩:“阿兄,有事?”
“說了讓你彆叫我阿兄。”程景玄將手中的信遞給沈雲亭,白了他一眼,“這是我阿妹給你的信,你自己拆開看看吧。”
沈雲亭捧著茶盞的手一顫,接過程景玄遞來的信,舉在鼻下微嗅,久違地揚唇一笑:“這信封用的紙挺特彆,多產自益州、揚州以及雲州。”
程景玄愣了愣,麵色微變。
沈雲亭眉微挑笑:“她在那三個地方的其中一個,對嗎?”
程景玄不答,隻對他道:“你先看信,看看她有什麼想對你說的。”
沈雲亭仔細小心地拆開嘉禾寄來信封,屏息從信封中取出信。
捏著信忐忑且歡喜,期盼著能從信裡找到一些,嘉禾想念他的痕跡。
打開信,在看到信上寫著的那個字後,信紙“啪”地從他手中滑落。
那信上隻寫了一個字——
滾。
隻一個字,泯滅了他所有的祈盼。這個“滾”字讓人鑽心的疼,她已經對他沒了一絲一毫的耐心。
程景玄道:“沈二,你莫要再來等了,這是她的意思。”